第四十八章

　　别看这个百全公司不大，可是管理人员、技术人员、后勤人员倒不少。赖老大虽说被他老爹罢免了，但是每天还来公司上班，加上赖老二和他管财务的媳妇，这样赖家就是四个人。我来之前有一名实习的女工程师，后来又招了两名工程师，加上保管、司机和我，算起来整十个人。这样非生产人员已经超过了生产人员，这样的公司不亏损才怪。
　　赖老大是我见过的富二代中算是比较有出息的；他读过大学，还是学的机械设计专业。他设计水平一般，但还是算懂技术；听说在销售上还是有一套。老大在县城和他媳妇开了一家灯具店，住在城里，每天开着车来公司。
　　比较起来，赖老二就差得远了。一天到晚游手好闲，没有见他干过活，我想他可能也不会干什么。公司在车间包括技术室都安了监控；这在当时我去过的公司还是第一家，于是赖老二每天在看监控来监督工人。
　　一天赖老二跑过来找我：“张厂长！工人都不干活了！您了去看看吧！”他领我到电脑的监控前说，“有十几分钟了，您了是不是该去管管。”我看了一眼笑道：“这像是车间主任在给工人开会吧！再说就是工人真的不干活了，你们当老板的如果都管不了，他们会听我的吗？”一会，工人们散开干活了。
　　周师傅是一个人在院子里干活，就是制作组装一台制砖机。这台机器是一家用户按着自己原来的设备定制的，是老周和以上一名老工程师测绘来的。周师傅就参照草图，凭经验配作，这种方法用来制作一台非标设备比起先画图纸再加工要快多了。他告诉我，那个老工程师还是个高工，水平不低，但是他原来不是干这个行业的。如果按他的办法先设计图纸那就麻烦了，我就按自己的办法干到现在的样子。后来老先生花了几张图纸就不干了，老板不给他工钱，他的老伴还过来住了些日子，不知道最后怎么解决的。
　　坦率地讲，这台设备如果让我来画图是没有把握的，因为难度太大了。老板安排我把这台设备的图纸画出来；我看了老工程师留在电脑里的图纸，画的很规范，但也只是画了一些不重要配件部分；核心部分我估计他也是很难完成的。设备从上料到出砖，涉及到自动化控制、液压等诸方面，并非是一个人短时间能够完成。我现在只是在完善图纸，周师傅干出多少我就画多少，这对我来说就容易多了；一是没有什么责任，二就是有错误也无关紧要。当我找周师傅要草图时他却没有给我，开始我以为他想为难我；后来他告诉我原来的草图基本没有用，他是现场配作的。我问他这么干不会出问题吗？他自信地告诉我，他以前就是这样干的。这样我只好现场测绘了。
　　我来之前技术室有一位刚毕业的女大学生，赖老板告诉我是来实习的，是一个关系户推荐来的。
　　一天赖老二领来一位男青年对我说，张厂长，这位是来应聘设计的杨工，您了给面试一下。
　　我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年轻人，三十岁左右，脸上露出一点紧张的样子，看的出是个性格有些内向的老实人。杨工告诉我他是五年前毕业于某大学机械设计专业，我听了心中暗喜，同时又有些疑惑，他为什么到这么一个小公司来应聘；便问道：“你原来在哪里工作过？”他答道：“在南方两个公司干过，做的是机械行业的销售人员。”我听了哦了一声，接着问道：“为什么不干了？”他神情变得有些黯淡，告诉我：“爱人现在身体不好，便辞职回来了。为了照顾家庭，想在家乡附近找份工作。当初去做销售工作是个错误决定，自己也不太适合，现在想从新干自己学的专业，可是应聘了几家公司都没有成功。您这里如果能收下我，我可以不要工资。”我听了心中有些伤感，说道：“我会尽量帮助你，但事情还是要老板说了算。”
　　我领着杨工来见赖老板，建议公司聘用。赖老板问了小杨一句，你以前是设计什么的？他张张嘴不知说什么，我忙接过去说道：“他原来在一家大公司，只是协助别人画图，没有独立设计过。”赖老板听了皱皱眉头说道：“那不是有一个实习的吗，用得着这么多人吗？”小杨听了忙说：“老板！我可以零工资给您干!”赖老板听了，立刻变得眉开眼笑，连声说道：“好!好!我聘用你了！”我连忙说：“怎么也得给些生活费吧！”赖老板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小杨的家离公司五六十里路，他无法每天回去，因此也住在了公司，这样我正好有一个人做伴了。
　　小杨学了几年机械设计居然连最简单的测绘都弄不好，更不要说公差配合啊！机械加工材料性能等机械基础知识；这些他都不能熟练掌握，真不知道这大学是如何上的？不过他用电脑画图倒是挺熟练，比我强多了。
　　小杨说他这样急于找到工作，就是要学到实际搞设计的经验。我告诉他，我来教你，有一个月可以出师了。他听了惊喜地说：“一个月就行吗？我计划怎么也要干上一年。”我笑了，说道：“小伙子!干上一年不要工资，你喝西北风啊!你这么多年的书不就白念了吗？我只是把方法教给你；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其实多数机械制造企业所说的机械设计师并非是真正能搞设计的工程师。我去过国家机械部的设计院，几十个人的团队，设计一台机器，还不知多长时间。咱们现在的设计，其实就是依葫芦画瓢，多是按照原有的设备测绘下来仿造，或者按用户的要求做一些改变。只要掌握了规律，没有什么神秘的。”
　　接下来赖老大又招聘了一名工程师，年龄比小杨大不了几岁，姓刘。刘工告诉我他原来在北京的一家生产砖机的企业工作过。
　　一天，周师傅叫到我说，老大新招了来的工程师工资很高，快超过他一倍了，工人找不到，倒是舍得花钱雇工程师。我听了有些吃惊，说道，不太可能吧！我感觉他的水平一般。周师傅说道，是真的，刘工说他是带着产品来的。
　　我看了刘工带来的产品图纸，这是一套水泥砖码垛的设备；他告诉我是新从国外引进的新产品。这台设备是代替原来人工操作，挺庞大复杂，造价应该不菲。不过凭我的经验，这种产品在国内暂时不会有市场。
　　赖老大安排刘工画北京那套设备的地基图。其实图我已经画好了；当我看了刘工图纸上砖机下面的轨道槽深度发现和我设计的不一样，比我的浅了。但毕竟他在这行业干过；于是我拿着图纸去问周师傅，他看了说道，不对，浅了，这地方稍微深点还有办法，浅了就麻烦了。是刚来的工程师画的吧！您了别管他，到安装的时候让老大想法吧！
　　一个月后，刘工气呼呼地对我说，他不干了；他和赖老大定的是不压工资，每月底开资，可是他刚到财务看了，工资只有原来定的三分之一。
　　第二天，赖老大刚到技术室坐下，刘工就领着两个警察走了进来。为首的警察对赖老大说道，我们接到报警，你拖欠人家工资不给。我见到这情景有些惊奇，这种事情居然可以报警，又长知识了。
　　我看的赖老大不慌不忙坐在电脑前，似乎根本没有当回事，他对警察说；“我没有不给他工资，是他自己不领。”刘工急忙拿出一张纸来说道：“这是咱们定的协议，你为什么不执行？”老大答道：“我给你这么多工资是因为你带来的设备图纸，我现在又没有用。”
　　这时候赖老板闯了进来，指着刘工的鼻子骂道：“你他妈的还把警察叫来，你有什么能耐，给你钱就不错了，还嫌少，人家杨工水平比你低不了哪去，还不要工资呢！”老大这时忙站了起来，把他爹推了出去。
　　警察开口道：“既然定了多少工资，公司就该按协议办。”我这时觉得刘工的做法有些过分了，开口道：“不过坦率讲，刘工的水平确实不值这么多工资，你看看这个。”我拿出砖机的轨道槽地基图，指着标注的深度说，“你这个地方计算错了，没有算上轨道的高度，你可以再算算；亏了周主任发现了，否则损失就大了。”赖老大也凑上来仔细看了看，瞪起眼来说道：“你还要钱，我一分也不给你，有本事就去打官司！”
　　事情突然逆转了，刘工呆呆地望着图纸，两个警察也站起身来出去了。这时我有些后悔了，居然成了帮凶，刘工这工资怕是不好要了。
　　一天晚上，我见到赖老板一家忙忙碌碌的，车不停地出出进进，他家灯亮了一夜，工厂的大门也没有关过；我估计他家出什么事了。
　　果然这两天没有见到赖老板，他的大儿子赖老大开始每天都在公司盯着。
　　今天刚上班，赖老大就过来了，把周主任叫去谈了一个多小时。周师傅在车间看到我，便笑呵呵地对我说：“张厂长!公司政变了，老掌柜的被赶下台了，老大又从新掌权了，刚找我谈话着。”我听了笑开了，说道：“什么政变下台啊！人家一家子谁管不都一样吗？”
　　周师傅压低声音，露出诡秘的神色说道：“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这还要听我慢慢道来。您了注意到开刨床的曲姐这几天没有上班吗？这事和她有关系；去年她往外拿公司的东西被赖老板抓住了，赖老板便乘人之危，顺便把她搞到手了。”我记得曲姐四十多岁，徐娘半老，长得有几分姿色，便笑着问道：“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周师傅接着说道：“我们都在县城老家属院住着，这种事还瞒得过旁人眼睛？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被老板娘察觉到了，便带着人抓个正着。哈哈！赖老板这次染上了桃色事件了！老板娘就把他罢免了，重新让赖老大接手公司。”
　　这时候杨工已经走了，他是一天晚上突然决定走的，说他爱人病重住院了；临走时他让我转告老板一下。我对他说，你是不是多少找他要点钱；他笑了笑说，别费那个事了。
　　赖老大又招了两个人，一个工程师，另一个看来是做管理的。工程师是当地的，岁数不小了，不是科班出身，电脑制图还不太熟练，技术水平一般。另一个看来是想代替周师傅的；我对他讲，你去问问周师傅的工资，再去看看他干的活比比自己的水平。第二天他就没有再来。
　　一晃我来了有两个多月时间了，公司是实行压一个月工资，这样才到了给我发工资的日子。当我领工资时发现工资表上居然是原来讲好的一半；虽然我已有思想准备，但这种事情我在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果然是一家无赖公司！管财务的是赖老二的媳妇，我指着工资表怒气冲冲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她神情慌张地回答：“这是我哥他们告诉我的。”
　　我找到赖老大高声吼道：“你给我发的是什么工资？有你们这么当老板的吗？怎么一点信用也不讲了！”他听了表情习以为常地说道：“你原来是和我老爹定的工资，依我看你就值这么多钱。”我听了更来气了，指着他的鼻子说道：“如果这样说我辞职不干了，你给我按原来说的结清工资！少一分钱也不行！”这时老板娘瞪着一副金鱼眼在一旁说道：“老爷子你这么大岁数了，有个地方管吃管住就不错了，还要什么工钱!”
　　接下来我每天追着赖老大要工资。他出去我就到车间到处宣讲他不给我工资；如果看到他有客人来，我便推开房门，喊一声，赖老板!欠我的工资你到底给还是不给！然后扭头就离开。
　　这里是不管员工饭的，我是讲好管吃的；开始和他家一起吃，小杨来了之后老板娘开始单独给我们做饭。我提出辞职后老板娘不管做饭了，但我也毫不客气，只要他家开饭，我坐上桌就吃。后来老板一家跑到外面饭店吃饭，我就去厨房自己动手做饭。
　　这样折腾了好几天，赖老大吃不住劲了，提出按原来说的三分之二给我工资。我一看也差不多了，见好就收吧!于是就答应了。
　　我回来后不久，周师傅打电话来说，赖老大给他长工资了。
　　随着工业自动化快速发展，必定产生大量的劳动力过剩。私企老板面对众多人力资源当然会压低工资，为自己获得更多利润。在私有制企业中，工资是劳资双方最大的矛盾；几乎没有一个老板会愿意主动给工人长工资的。
　　劳动力也是参与市场竞争的；随着劳动力在市场需求的减弱，广大的普通劳动者的工资水平将会很难再提高。这样贫富将会越来越悬殊；大多数人的消费需求会难以增长，也将会导致生产过剩，最后影响到社会经济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