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 那年春天来得晚 087 领导就是不一样

086 那年春天来得晚
清明节过后的几天，天气居然好得很，风和日丽。下午，校团委举办打口袋比赛。活动筹备得很匆忙，就在学校的操场上进行。除了参赛者，其他同学上自习，所以没有观众。但是在楼上的学生也没心思上自习了。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陆漫漫突然不想再读书了。她被我从家中找回来一个多星期，这又两天没来上课了。今天，她却穿了一条体型裤和超短毛裙跑到学校来，也不进教室上课。她描眉画眼的，还戴着不知真假的金耳环，站在楼门边看操场的学生打口袋。我问她怎么不上课，她说来找书记，跟书记说好了，不想念书了。我说没几天就毕业了，你就不能坚持到毕业？她说实在是不想念了。我知道，现在总复习，她是什么也不会，根本听不进去课，也真是可怜。她在学校上课也是遭罪，就顺其自然吧。但希望她毕业升学考试一定要参加，否则这几年不是白念了吗？
我们班男女生打口袋都拿了第一，可是，我已经没什么高兴的感觉了。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夜深忽梦少年事，来如春梦几多时”……这几句诗大概能代表我此刻的心情了。
今天上午，我想起应该进行阶段考试了，就去教导处找主任，教导处锁着门。我就上楼去，经过电教室，看到上学期来的小王老师正陪着校长在里面下棋呢。马走日，相走田，小卒一去不回还。他俩正在那里调动车马炮，死劲拱卒呢。我不知好歹，心里还想着学生考试的事，就顺嘴问校长初三的阶段模拟考试还考不考了，什么时候考？
校长听了很不高兴地反问：“怎么不考？谁说不考了？”也是，人家玩得正投入呢，我却问考不考试，多煞风景。我心里想，这都什么时候了，开学时就说考，到现在也没听到一个动静。气得我转身就走了，爱考不考，正经事没人管！这该死的学校，要黄趁早！
昨天下午有一节体育课，就跟学生踢了一节足球。很长时间不运动了，真是有些力不从心了。自己最大的毛病就是缺乏运动，而且没有一种运动能坚持长久。
五一是星期日，加上五月二日，共放了两天假。五月二日阴了一天，三号早上即下起了小雨。到现在一个春天才下那么两次雨，每次下一小会儿，随下地皮随即就干了。这一次起初雨下得也不痛快。地面刚湿润，与地面垂直的建筑侧面都没沾上雨。中午，雨下大了。北风呼呼地刮，雨越下越大起来。这样下了一整天，夜里似乎也没怎么停。早上还滴着雨滴。天还不放晴，阴阴的。本来五月四日学校要举行长跑比赛的，这一下子泡汤了。昨天下午因为雨大学生就放了。似乎这一春的雨都积攒到这一天下了。楼房的阳台都漏了。风把杨树花叶吹落了一路。
今天下午第一节课，我担心老师去晚了班级会失控，就上楼去看看，可巧正看到我们班三个男生在走廊里打闹，大约是祖望拿着拖布和冯彭两个人在追打区伟。他们厮打着，弄得满走廊是拖布条。看见我，他们赶紧溜回教室。我进了教室，把他们叫出来，罚他们打扫走廊。可是冯彭一听就不高兴了。也怪我话没说明白。我先问他们走廊的拖布条是不是他们弄的。冯彭认为他没弄拖布，不该被罚，于是就跟我强词夺理。我说：“英语老师没来，你们就不能先看看书吗？还跑到走廊里疯闹，都这么大的人了，一点自控能力也没有，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冯彭看问题就爱钻牛角尖，爱钻我说话的空子。他就抓住他没拿拖布说事，认为不该罚他打扫走廊。我说不管你拿没拿拖布，是因为你们疯闹才惩罚你们，你不能否认你参与疯闹了吧。他这才没话说了，并赌气表示第八节课大扫除由他一个人干。
第八节大扫除，还是大家一起干的，我要让他知道，不是缺了他就没人干活了。再说要是真让他自己干也不现实，他的那几个哥们也一定会陪着他的。冯彭干得很卖力，一直坚持到最后。别的同学都走了，他也没着急走，仍默默地拖地。可是，瞎子闹眼睛，祸不单行。在他弯腰拎水桶时，他怀里的烟掉到水桶里一根，让我瞧个正着。他很慌张，不好意思地把怀里的烟掏出来扔进了水桶里。这回，我没说什么，我已经懒得再跟他说话了。看着他狼狈地拎着水桶出去倒水，我真是哭笑不得。
过后儿，我反思，跟学生说话，你千万不要说细节，要抓住实质问题。否则，他们会跟你辩解没完没了。就拿这件事来说吧。我先问的是谁拿拖布在走廊里疯闹了。他因为他没拿拖布，就不想被惩罚。难道没拿拖布你就没参与疯闹吗？亏他是怎么想的，什么逻辑？
一般和个别的关系，我们都没弄明白。而且，很多事情，等到明白了，也很难挽回了。
其实，我为什么不把惩罚变成另一种形式的表达呢？我应该说：“你们上课时间疯闹，不怕浪费时间，那就做点好事，把肮脏的走廊打扫一下。”他们听了还可能乐不可支地去干起来呢。可惜，我乐不起来，所以也就没有了这样说话的心情。学生大概都希望犯了错误，老师就算惩罚也要态度和蔼一些。老师能笑着批评他们，他们心里或许能好受一点。他们大都是属于毛驴的，喜欢顺毛摩挲！可我也不是笑面虎啊！
唉，难怪有老师说，当老师的，你别那么较真，不论什么样的学生，你得对他们乐一天是一天，乐一会儿是一会儿。可千万不能因为一点小事而得罪他们啊！
087 领导就是不一样
周三下午，全校突然开始搞业务学习了。开学初不培训，眼看要放假了，这是发的什么疯？校领导组织老师们在电教室里看教学录像。因为内容是小学课程，中学没有几个人去看。副校长很生气。楼下的电工在凿天棚，哐当哐当响。说是要安装电扇。办公室的天棚早已是千疮百孔了。以前因为照明太暗，原先的灯泡太少，又安装日光灯，扯得电线如同蜘蛛网似的。现在又要安装电扇，不知道将是什么模样。乱哄哄的一下午，录像的内容也没听明白。其实就算没有楼下的施工噪音，每次开会教研大家也多半是闲谈或者睡觉，没有几个能真正听内容的。勉强看了一节课，最后副校长用他那句永不变更的话——“剩下时间就到这儿”结束了下午的教研活动。
“剩下时间就到这儿”成了他每次开会散会时的一句结束语，这句只可意会不能分析语法结构的特殊句子成了老师们散会后最开心的一句口头禅。而且，人们最为津津乐道的是他的另一句名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仲淹的千古名句被他断得很滑稽。大家想起来就很开心，于是互相开玩笑说：“你正经点，别一天不务正业，忧而忧，乐而乐的！”
想起同事们给历届领导总结的讲话特点很有意思。一把手讲话有板有眼，总是“因为”和“所以”，强调因果，头头是道。但是，一涉及到专业知识他就有点捉襟见肘，不免张冠李戴了。有一次宣读文件，讲到学历的提升培训，他说：“已经取得大学本科文凭的和尚，未取得大专文凭的老师，都要积极参加培训，进一步加强学历进修。谁也不要满足于现状！我是个外行，什么大本小本的，我不太懂，反正你不能吃老本！是不是还有什么研究生硕士，博士前博士后的，反正是学无止境！反正是活到老学到老，因为知识在不断更新，所以你必须学习。因为时代发展了，学历要求高了，所以你不学习不行了；因为你不学习，你就跟不上形势了，所以你就要被社会淘汰了……”
二把手讲话口头语太多，总是把刚说完的上一句话的后一个分句或词组再重复一遍才能说下一句话：“哦，年终总结必须人人得写，人人得写。这是关系你一年的工作经验教训的总结，非常必要，非常必要。写完后要及时上交，然后分组讨论交流，讨论交流。不交流的算你今年工作没干完，任务没完成，任务没完成！……”可是结果说是说，做是做，照样有人不参加总结交流，最终也不了了之。还能有什么说法？人家一年到头也不写个教案不照样上课吗？还总结个啥？啥事都分人啊！
三把手讲话总是倒装句，结构混乱。以前还有一位领导，说话绝对权威，不论是谁，只要是他手下的人，你若说东，他就一定说西。你若说是鸭，他一定说是鸡，那叫一个高度自信。要不怎么当领导呢？
有一年教师节，场领导都来了，校长讲话：“感谢场领导一行莅临我校。感谢各兄弟单位无偿为我们提供赞助。我们真是心情澎湃，万分激动……”其中“莅临、一行、无偿、澎湃”哪怕读对一个也好，那么多的老师还有来宾听着，不知道心情都什么样。尽管如此，校长的感情还算是真挚的，也算弥补了字音的不足。大家在一起谈论，我就说，人家毕竟是领导嘛，读错几个字音有什么大不了的，一点也不影响领导的气派。我们教语文的都知道，一个人，能把一篇文章中所有的字都读对是很不容易的。看看，这世界能有几个语文老师成为作家？他们都被汉语言文字伤透了！语文老师都深有同感，说这事儿怪就怪秘书，怪那些起草文件的秘书。干嘛弄那些文绉绉的词儿呢？其实，学校哪儿有秘书啊！还真不知道是谁给他写的稿子。于是，张老师说到一个更可笑的事儿，说以前有一个领导在大会上做报告，读到毛主席文章里的句子：“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赶巧报告在“的”字结束了一页。他就把句子给读成了判断语气：“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等他翻过一页一看，还有一个“吗”和问号，这下子傻了眼。怎么办，他就在那里胡扯发挥起来：“哦，是吗？不是，根本也不可能是！”毕竟人家是领导，随机应变脑子灵活。人家打个哈哈也是有学问的。但也有那比较机械固执的领导，遇到此类问题就遭笑了。周老师说，他原来所在的单位，一个领导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搞关系，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他自己就公开说：“我要是有文化，早就提局长了！”有一次开会，他头一晚上才告诉秘书给写材料。秘书连夜赶材料，信纸都写没了，还差几句话没地方写，深更半夜也不能出去买信纸了，他就在稿纸末尾用括号标注‘反面还有’，结果第二天，那领导开始讲话，他事先也不看看稿子，读错的字不用说了，等读到最后，也赶巧，这一页的最后一句是‘这样的人民公仆比比皆是’接着他就把括号里的‘反面还有’也连着读了出来。会场下的人起初听得个莫名其妙，再一看那领导一瞪眼，一翻讲话稿，大家就明白了，会场上死气沉沉的气氛立刻活跃起来了。会后，那领导把那秘书一顿臭训，再后来找个理由就把那秘书给辞退了。
袁老师在大家沉默了一阵后，突然说：“悲哀啊，悲哀！真是悲哀！”
贺老师说：“你说说，什么是悲哀？怎么就悲哀了？”
袁老师似乎早有准备，他脱口而出：“悲哀，就是古代女人那双没有裹成小脚而又不成自然大脚的脚。悲哀就是没能被社会定型而又不伦不类的半成品或残次品！对老师来说，你教的东西学生不愿意学，他们想学的你又不能教。一厢情愿就是我们教师的悲哀！”
还真想不到他能说出这么精辟的话，深刻又独特，还真头一回听他说出这么有思想的话。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释怀了。因为大家都悲哀了，就不觉得怎么悲哀了。
张老师说：“其实，领导也不全是那样的，也有一些领导说话很讲究艺术性的。比如，就有这样的领导，他一进屋，看见桌子上放了一盘水果。人家不直接说水果好，而是夸果盘漂亮。其实他就是想吃水果了，但人家是有身份的，不直接说。这时，你要是不明白，不赶紧给领导削个水果，那你就等着领罪吧！”
我说：“我就实心眼，还真不明白领导的意图。”我心里说：“成天看领导的眉眼行事，那样活得也太累了吧！但要真遇到那样的领导也没办法，只能用四个字应付：“我行我素！”反正有那样领导的单位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想好也好不了。就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混日子得了。不行的话就来个物极必反，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猪八戒摔耙子——还不伺候了呢！”
周一升旗，出了点状况。
学校操场上没有独立的旗杆，只是在教学楼顶上有一个铁棍。升旗时旗手拽着楼顶上垂下来的绳子，红旗要贴着走廊窗户往上升，那个地方还有一些电话线。红旗升到中途，旗绳与电话线搅在一起，半天没能升上去。书记又指天跺地发誓一定要弄一根专门的旗杆，立在操场上。体育老师赶紧跑进楼内，他从楼内的走廊窗户探出身，好歹把旗帜弄下来，然后重新升了上去。学生们也不会升旗，十次能有九次乐曲都结束了，才把旗升到一半。再看操场上其他学生，有揣着手的，有背着手的，有叉腿的，有稍息的。见怪不怪了，没人再管这些了。连校长也都是如此。那天，我们正站在学生队伍后边，郑老师对我说：“你看那校长，每回升旗都拉胯站着，还怪学生站不好吗？”郑老师有些神经质，总是牢骚满腹，什么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都很难听。你说他站得不标准就行了，或者说他不立正站着就得了，还弄一个“拉胯”的词形容，真是滑稽可笑。我知道他是对校长有气才挑他那毛病的，就说：“校长能参加升旗就不错了，你要求也太高了。别的学校可能连校长的影儿都看不到呢！”他听了就更生气了：“人家别的学校校长不参加那是事情多，有地位，有身份，人家不参加，也照样把手下人要求到位了，学生管理照样立正，哪有我们这样的？所以说他还不如不来参加，学生都跟他学坏了！”
我一听这话，真是一针见血，振聋发聩。就赶紧闭嘴，担心让人听见，身边的特务多着呢！
今天，办公室里，袁老师和新来的教体育的小唐老师在一起闲聊，说到当官的都脑满肠肥。袁老师不屑地说：“某些人拉的屎都能让人看出是个贪官！”
王老师在一旁听了就说：“你这话也太绝对了吧！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连贪官拉屎你都清楚！”
袁老师非常严肃，一本正经地说：“我跟你们讲个事儿，是我的亲身经历。你们可别嫌埋汰啊！有一次，我到区政府办事儿，去了一下洗手间。那家伙，就一个小小的区政府，那厕所，比我们的办公室气派多了，进了里面乍一看也很干净。我刚进去，就有一个领导模样的胖子从一个蹲位里出来。那家伙，真就是脑满肠肥，而且还趾高气扬的。看见我，两眼像看贼似的，目光中怀疑夹着鄙夷。可能看出我是外来的陌生人了。我赶紧躲到一边，给领导让路。那人走后，我茫然地走进他刚出来的那个蹲位。你们猜猜，我看见了什么？”
小唐老师催促他说：“赶紧说吧，别卖关子了！你还想吊我们的胃口啊？在厕所里还能有什么？是钱包掉进蹲坑里了？你别是捡到巨款然后学雷锋还失主了吧？”
袁老师说：“我都不好意思说，太肮脏了，至今我想起来就反胃。便池里那么长那么粗一条子黄屎，恶心死人了。你说他也不冲水，就那么明晃晃一大条子留在那里，像是一条粗大的长虫。差点没把人吓死。你说他吃的是什么？怎么拉出来的？他的肛门得多大？真不讲公德！”他边说边用手比量着，一脸痛苦的表情显见他当时受到的刺激不小。
小唐老师说：“什么公德道德的，你不知道，领导把那屎拉出来得费多大的劲啊！容易吗？哪还有力量去冲水啊？再说领导工作多忙啊，哪还有工夫冲水啊？你要理解，理解万岁！”
大家一阵大笑后。袁老师还是佯装不理解，说：“我看他出来的样子很舒服啊，他那看人的眼神也很有力度啊！真他妈妈的，怎么不一泡屎憋死他个了得！”
袁老师始终严肃地说着，小唐笑得直弯腰。王老师说：“别再说了，我笑得都想去厕所了！你说的这事儿太极端了，赶紧换个话题吧！是不是人家盯着你看，你就不舒服了？也许人家是想帮你，以为你去办事，正想找人上泡呢？”
袁老师说：“我上他给头！我是去给公家办事还给他上泡？我给他上一卷手纸！”
小唐老师说：“也许他真地以为你是去找人办事的呢！要不然你能那么死盯着你看。”
袁老师说：“去他奶奶的，我下辈子也不会去找他那样的死猪办事！”
不知道袁老师说的是真是假。但从他那无辜受罪的恨恨表情以及阿Q精神来看，应该是真有其事。还有他说的那个人的一些细节，还真不是随便能编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