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拉树枝

　　林子中的修树的人拿着钩镰，把树枝上了下来，满路的翠绿散摊着，散发着诱人的乳香味儿。妇女们围得严严实实，身后的平板车横七竖八地斜躺着，她们利索地剁着苗栽子，整捆地浸入水中，然后捞起沥干，装上车走了。
　　王峰父子两人把车装好，李俊清笑着说：“峰儿，我和小婶的东西怪多的，一会儿，你把车给我开上，帮一下我。”王峰：“大妈，你把机子放到家中，又求人了。”李俊清：“我要会开，还用得着你小子看我笑话。”王峰：“以后学学花儿，只要是车都会。”李俊清：“一到关键时刻是指望不上了，我是比不上她们了，也不说是你有个好眼色，怪不得臭小子拿你开刀。”石玉霞：“使一下废话真多，开慢一点！把自己的事重视起来。”她们直乐。
　　二人到了大花儿家，代父请了进去，让着烟，代花把王峰身上的土打了个透彻，“你看你，一点儿不爱惜自个儿，像个猪跎生似的，也不顾着点，就像是豁了个战场，把衣服脱下，让我补补。”王峰哂哂一笑，“不用了，万一脱下了，对你影响不好，孩子已经让你够累了，不要再挖冰水了，对身子不好，再说了，还要把羊毛剪了，明儿再换。”她镇定片刻，胭红敛艳，目含秋露，睨了一眼，满心欢悦地走到厨房。
　　王峰：“花儿，别搭茶了，挺费时的，把鸡蛋留下，也好给你补补元气，沏上杯酽茶就行了。”代花执意道：“一个二个又吃不穷人，看你累得，你去时把那篮鸡蛋提上，让霞儿几个多吃，我们也吃不完，要是忙了，咱们凑合一下，可是我闲着，总不能把你累趴下了，你们、姨父，这么多天了，也没吃个好的，挺不好意思的。”又含情地掠了一眼，碗中放了黑茶、红枣，浓香四溢，浓烈扑鼻。
　　代父让着烟，笑道：“大兄弟，孩子的事儿，多亏你们了，你们跑前跑后的，我挺感激你的，又出人又出力，我又偏偏摊上了这个事，快要撑不住了，没个头绪，要不早来了。”
　　王元凯：“老哥，你说哪里话，孩子和我兄弟一起干活，遇事了，乡里乡亲的，这里的本家子又靠不住，好让孩子过冬，替孩子张罗一下，合情合理，举手之劳。”
　　代父：“你也是性情中人，还是你想得周到，我也没留意，未及细想，不知这儿有柴火，真是五里一个地土，十里一个先许，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看来川猫子落后了。”
　　王元凯：“要说落后，还是山猫子最拿手了，人穷了，可以改变，人的思想穷了，一辈子也就完了，我们这儿每年都植树，本来成活率就低，被羊一啃，几十年的心血都白费了。”
　　代父：“远来是客，近来是兄弟，咱们也有缘分，你又是南巷的明医，心肠又好，我本来改天到府上拜谢，你又抢先我一步了，我想问一下妹子的身子怎么样了？”
　　王元凯：“老毛病了，现在气血刚恢复，她一遇事就想不开，心中不舒服，气就不顺畅，哮喘挺顽固的，只能控制了。”
　　代父：“回去了好好劝劝，她是挺大气的人，不至于钻牛角尖吧！”
　　王元凯欲言又止，“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的心在孩子上，一荣俱荣，一辱则辱，家门不幸。”
　　代父：“你也别说丧气话了，我安定下来，咱们哥俩几个好好聚一聚，让孩子高兴一下，屋子中也红火。”
　　王元凯：“说好了，我作东。”大家直乐。他们用过晚饭，王元凯直夸奖花儿，其乐融融，不在话下。
　　一家人送走两人，代父春光满面，“花儿，小伙子没挑剔头，要不要考虑一下。”代花含羞道：“爹，你别老是提这事好不好，给我个时间。”代父：“哎，我宝贝的眼光错不了，我等着再抱上个大胖小子了。”代花：“不和你说了，爹，你别唠叨了，我还真服你了，我做事不能太草率了，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我不想太盲目了。”“老子说了一句，你说了一大堆，好，随你。”代父心中直喜。
　　代妈笑着说：“都多大个人了，还像个小孩，现在你气色这么好，你可要打起精神来，坚强点儿，好日子还在后面，我也看出来了，郎有情，儿有意，好事多磨。”
　　代花撒着娇，“你别臊人了，说个实在话，也不知怎么回事，对他们家的每一个人都挺能合得来，大的来了，把人能折腾个半死，小的来了，让人提心吊胆，不过心中挺温暖的，土匪五个来送杏子，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弟弟，妹妹来关心我，又帮我放牛羊，真是感激不尽。”
　　代妈：“你认下就是了，孩子是淘气点，心眼好，做人处事都要有主根，你奉献了，日后就会有回报。”代花：“妈，其实我早就认可了，霞儿和大姐都对我好，一恩一德，我都遇上了，也是好事，你们过去了，把礼提厚些。”代妈：“那还用说，肉都捧到手心里，还怕骨头溜走了。”二人直乐。
　　吃晌午的时间到了，京兰英说：“儿子，把这个乌鸡山药汤去送给花儿。”王峰笑道：“霞儿，你们三个去送去，我还要到姨父那儿办个事。”王霞打趣：“哥，我去了，万一你说不上悄悄话，可别怨我没提醒，到头来，别让嫂嫂失望。”
　　王元凯骂道：“爱去不去，生活是你自己争取的，要是别的人能去，要你干吗？”王霞使了个眼色，王峰笑着出去了。
　　王峰走入了花儿家，坐到院子的山楂树下纳凉，代父让了一根烟，“孩子，进屋子坐坐。”王峰礼让道：“大老，外面凉快，和你顺便聊聊，农活的事向你说一下，也没其它的，本来想和孩子玩玩，又睡着了。”
　　王峰把汤递到了代妈的手中，又把鱼肝油放到桌子上，代妈客气道：“孩子，你竟顾我们，看你又瘦了，把身体养结实，也好有个精神，太麻烦你了。”王峰：“大妈，你又见外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要再说，我可要小心眼了，跌到鸡肠子中了，这汤是我妈熬的，你们尝尝。”小院内其乐融融。
　　代妈：“等花儿把孩子哄睡了，一块儿用，雯儿一天就知道折腾人，这回儿才安生。”王峰：“大妈，我也再没个好拿的，要是鱼肝油用完了，你明言就是了，这也是我的心意，别的又不实惠。”
　　代妈：“好孩子，心意我领了，让我说什么好，别再花钱了，省着点花，不要大手大脚的，自己好图个大事，把钱用到正处，记住我的话，以后要是有个头疼脑热，也不用求人了，她奶水很多，不用担心，强子一直吃奶粉，身子又弱，时常害病，好点了没有，若是你点个头，把强子抱过来，这主子我做了。”王峰：“大妈，你先喝汤，别凉了。”他心悦不语，代父不满：“男子汉大丈夫，痛快点。”王峰：“这不太妥当，起码要尊重一下花儿的感受，一个让她受累，二个的确难伺候，做事情总得让人舒畅，不能太自私。”
　　“花儿虽然没进王家的门，你不要多想，你也要操持两个家，忙死累活的，太苦了，一个妇道人家也就能帮这个忙了，能省则省，不要让孩子再生病了，伍子的父母都能照顾，老人是家宝，总不能看不见你的好处吧！你把孩子抱来，不要啰嗦了，退一万步讲，霞儿有了空闲的时间，学习也能名列前茅，做事要长远，往远处看，她的事是个大事，做哥的负个责任，不能把她拖累了，关心一下总没坏处，”代妈甚为语重心长。
　　代花委婉一笑，“有那么难决定吗？平时那么有定力，这回子又犯傻了，不用想了，按妈说得做，有什么可思索的，霞儿功课忙，你体谅一下，将来有个好出路，你也会风光，我也会自豪，将来替我圆个梦，也是好事，大事精明，小事糊涂，不用费神思了，把这个大梁挑起来，来把这双布鞋穿上，让我看看。”他忸怩起来，担心自己出佯相，袜子已经破了，心中七上八下的，又说，“怎么像个大姑娘，头一回上轿，没个见识，不会是嫌弃了吧！”他违拗不过，脸直发烫，脚丫上泥土已经半干了，心中直叫苦，怪起她的率真来，说：“怎么会，你的手真巧，心思也活泛！”她看着窘迫的样子，潋波云转，舒展云眉，眼神中尽是满满的鼓励，又慢慢的用手比划了一下鞋子。
　　代妈打趣道：“他要是遇上你这么好的媳妇，保准一天一个神奇样，一天一个好精神头，眼睛还不冒出火来，时刻会焕发光彩了，你就没事偷着乐吧！”代花：“妈妈，你说什么呢？”王峰咪咧一笑，“花儿，我也没想到是这样。”
　　代花认真道：“笨蛋，别纠结了。”这时心中温暖阵阵，几乎掩饰过了悲苦、卑酸，会意而视。
　　正分说间，罗月香走进了大门，代父：“孩子，你坐。”她告谢，“大老，我是来找他的，正好路过，把孩子抚养费交待一下。”她把钱放到桌子上，王峰神色严肃，冷峻异常，沉闷着脸，代花儿给他使了个眼色。又说，“花儿出脱得越来越好看了，也端庄大方，我都羡慕死了。”花儿也不知所云，久讷不语。
　　罗月香又端详了代花做的布鞋，醋意大发，“我说呢，你原来早有意中人了，吃一盼二，吃着碗里的瞅着锅里的，背着我把她男人害死了，你反倒成了坐上宾了。”王峰煽了一记耳光，心中沉郁着，“不知廉耻的东西，猪嫌狗不爱的东西，给老子滚！”这一声断喝，让大伙一个激灵，寒光闪闪，西北风刮过一般。
　　罗月香骂道：“这儿还轮不到你说话，王峰，你忘恩负义，太不是人了，你把我离了，就迫不及待找人了，忍不住寂寞了，有本事找个黄花大闺女去，显得你有能耐，人家一个高中生，你又算什么，你不般配，实话告诉你，白虎星下凡，不祥，寡妇门前是非多，少来。”花儿心中苦涩开来，一脸苦相，趴到炕上，痛哭失声。
　　王峰骂道：“你去死，没人拦你，你快醒醒吧！你先把人做好了，再来教训老子，一个人该怎么做人、活人，这些想明白了，要不然你去做鬼，把人做绝就是了，没有文化是要被抛弃，可是人做不好，那比没有良知更惨，我只有一个梦想，就是让有文化的人走出大山，没有文化的人是悲哀的，做不好人是可耻的，你到死都不会懂，相比之下，我比你高尚，你满腹才学，那会怎样，没人会说你的好，赠你一句，肝胆硬如铁，诗书所不屑，奉劝你好好活人，别再惹事生非了，你到现在都想自己，没看起过人，难道你非要把人做绝。”她悻悻走了出去。
　　王峰怔恐地愣神，许久，才清醒过来。一声缓缓的声音传来，“孩子，别忘了正事，别带个脸色干活，要是不舒服，不要到地上了。”代妈安慰道。
　　王峰：“大妈，都是我不好，让大家难堪。”代妈安慰道：“孩子，回去了好好休息，不要想了，花儿不会有事。”他把钱给了代妈，沉重地走出了门。
　　代妈：“我的儿，够了，身子是自个的，爱惜一点，不就是几句话吗？非要嚎天抹泪的，哭给谁看，输的是自己，眼睛保护好了，好好生活。”代花：“妈妈，她太恶毒了，骑在脖子上拉屎，我太难过了。”代妈：“以后遇上了，不要理便是了，你硬气一点，学学土匪和霞儿。”代花：“妈妈，你也知道，我不会干架，两个人已经六年了，相敬相爱，一时想他了，才这样，可能是触景生情了。”
　　代妈劝道：“你的那份感情珍藏了，好日子还在后头，你都芳心暗许了，妈知道，鞋都送了，又这不舍那不安的，真要是让英灵长存，你要过好再说，看开些。”代花：“你又来笑话我了。”代妈：“儿，你啥都好，就是太心慈手软了，妈不放心，老是牵挂你。”代花拭着泪道：“你不也是一样，还说我。”二个人直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