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作品名称:老三届的往事 作者:祖基 发布时间:2022-02-13 16:28:17 字数:4183
第二天我到技术部后刚打开电脑,想着画点什么。范主任便拿着一个满是油污的旧机器零件走了进来,“张工,把这个给测绘一下!”他对我说。“好的主任,放在这吧!”我拿过一张废报纸放在桌子上答道。
零件是圆柱型的,不算复杂,可是不太常见。我发现零件两头的孔小,中间有两个尺寸大于外径;是没法用卡尺量出里面的尺寸的。
我用卡尺量一下外形尺寸,便开始画图。这时只见侯主任从外面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冲着我大声说道:“张工!这个零件客户不让加工了,再说里面的尺寸不好量,画不了图。我刚听工人说让老范拿着走了,就知道送这来了;老范!你是不是想来刁难张工啊!”范主任听了,冲她翻翻眼珠,没有说话。我听了说:“我看到了,有办法量的。”
我拿过一张白纸,撕成一张圆形和一张条形,分别粘到里面的孔上。当我小心取出后,两张纸上印出孔的直径和深度的油印。我笑着说道,这不就有尺寸了吗?这个办法,还是在兴海农机厂时跟工人师傅学的。
第二天,我拿着图纸和旧零件送到了侯主任的办公室。她见了说道:“张工还挺有办法,其实用不着图纸也可以加工出来。”我说:“我知道,有经验的车工干这种活有实物参照就可以,可是人家范主任是想考考我啊!这么我也正好有活干了。”
接下来侯主任告诉我说:“这个老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张工知道吗!他以前蹲过监狱,电焊技术就是在里面学到的。他现在是厂里的一霸,您了尽量别惹着他,以上的刘工就是让他给打跑的。”我听了吃了一惊,说道:“我一来就看他像黑社会的,怎么他还敢打人吗?”侯主任听了扑哧一笑,说道:“什么黑社会,他也就算是一个臭流氓。不过他和刘工打架还是事出有因,里面的故事有些难以启齿,说出来怕张工笑话,不知张工想听吗?”她说完表情有些异样地笑着望着我。我一听来了兴趣,忙说道:“快说,我这个人最爱听故事了!”
“事情还得从咱们白总说起;白总原来在她们老家的县城工作,他的老公也在县城机关上班。老白家发财以后,两家有些门不当,户不对了;白总的老公没有什么本事,夫妻关系变得不太好了。后来白总来天津办工厂,两个人实际就分居了,有一个小孩跟着她老公。这个刘工是白总的中学同学,后来刘工考上大学,毕业后在一个机械厂做技术工作。白总来天津后就把老同学叫了过来,白总也对得起老同学,每月给一万元工资。两个人都在办公楼三层上住着,干柴烈火,一来二去的老同学就成了情人。两年前,白总的哥哥把老范弄来当电焊车间主任;老范来了时间不长,也和白总搞得火热。白总在这个年龄,又有钱,多找两个男人不过是玩玩。可是这个老范倒是认真起来,和刘工争风吃醋,于是大打出手;老范不仅长得威猛,打架更是家常便饭,没有多长时间就把刘工打跑了。”听到这里我笑了起来,插话道:“看来社会真是开放了,男人发财了养二奶,女人有钱了也不甘落后。”
侯主任接下来讲道:“从此老范对白总更是忠心耿耿;有一回她俩在外面吃饭,白总和一个人吵了几句嘴,老范上去把人家给打了。没想到碰在茬上了,一会来了一帮人,把老范臭打了一顿。这样事情还没完,最后托出人来摆了一桌才算了。两人一出去就是形影不离,外界还误以为是夫妻搭档了;就凭他俩的水平,公司能弄得好吗?再加上这个老胡,除了会给老板溜须拍马,就是每天中午吃饭前给大伙开会。她又讲不出什么内容来;不是以前的一套政治理论,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每次一听她开会就弄得大伙都没食欲了。可她罚起工人来,比老板都狠;张工看到食堂供的财神爷面前的人民币了吗?那就是罚这帮小孩们的,活干坏了罚款,扔了半个馒头也罚款!”我听了说道:“见到了,我以为放的是假钱了;我还纳闷,给财神上供,还有用人民币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她接着说:“这帮小孩们大多都是老板从家乡招来的,工资给的都不多。开始来的时候见这里环境不错,活不太累,还能学到技术,心气都还挺高的,现在让老胡罚的一个个都不想干了。我费会子劲,调理的刚能干点活了,不知道那天就辞职走人了。现在闹的我这个车间主任也没法干了,我也不打算伺候他们了。”我听了说道:“你说的这个问题在私企挺多的,工人嫌工资低,不是消极怠工就是流动性很大。当初有人把我们国营集体企业说得一无是处;我走了几家民营企业了,管理上存在的问题一点不少;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晚饭后,我围着工厂的大院转了一圈,院子里除了花草树木外还在许多地方种满了绿油油的蔬菜。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我看到一个凉棚下还拴着一只藏獒。我走上前去仔细观看;这只虽说没有笼子里的两只个头大,但按书上描写的应该是一只纯种的藏獒。见到我的到来,它依旧站在原处,即没有叫,更没有扑跳;这一点倒是符合藏獒的习性。
这时看门的大爷走过来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我对他说;这可是只好藏獒啊!他听了告诉我说:“是的,您了还挺有眼力;这可是咱们老董事长的心爱之物,当初小时候就花了五万买来的。老董事隔三岔五的来厂里,从来不过问工厂的事情,只是捎着牛肉来喂这只藏獒。”我远远地望着狗,问道:“这家伙是不是很凶吧?”老头听了一面笑着过去解开狗的脖套,一面对我说:“凶什么凶,老实的很,和家里养的笨狗差不多;不过这话可不好对外人讲的。”
狗跑到了我身边,摇头摆尾地用嘴拱了拱我,眼神里看着还挺友好。是的,藏獒离开了西藏原来的环境,经过几代的驯养变得和普通狗区别不大了。
接下来看门大爷告诉我,他是和老板一个村的,原来跟着老董事长出来干建筑,现在年岁大了,让在这看门。看门的是两个人,一个人管喂狗,另一个管着种菜,他是负责喂狗的。我听了说道:“那你们两个活也不少啊!还有那么多花和草地。”他告诉我,花草他们不管,那是办公室人员的事。
我这个机械设计师每天也没有什么设计的工作好干,实际上比起我在东升机械公司时的工作量也差不多。但怎么也要装装样子,不管是有用还是没用的图纸,每天忙活着在电脑前画图。后来我发现坐在前面的老范不只是在网上看新闻,而是来打游戏;即使有工人来找,他也不在意;只有发现白老板来时立刻转换频道,屏幕上就变成一张图纸。后来我也学他的方法,把画的图纸存在一边,然后上网消磨时间,听见门响马上变换成图纸。
一天早上我到食堂准备用餐,进去后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只见胡主任满面怒气地坐在前头,也没有开饭。我坐下来小声问身旁的一个工人怎么回事;他告诉我胡主任说先开会,我心里想,每次是中午开会,今天怎么改成早上开了。
一会儿人到齐后,会议开始了;只见胡主任绷着小脸,横眉怒目地看着大家。她开始讲话了:“昨天公司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件,有人居然敢偷走公司的钱财,你们看看那里!”说着她用手一指,大家随着她指的地方看去;原来供放在财神爷面前的人民币不见了,只剩下几张五元和十元的。
“你们里面是谁干的!赶紧自己站出来承认!白总说了;只要自己主动交代承认,也就不再追究了!”餐厅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人们默默地坐着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胡主任见没人承认,更加恼怒起来,恶狠狠地说道:“没人承认吧!好!不要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出来!其实我早知道是谁了!尤其是被罚款的,是不是心里不服,把钱拿走了?不要以为我治不了你,我是给你一个机会,坦白从宽嘛!没人承认没关系;一会吃完饭,我们就开始检查每个人,都把宿舍钥匙交出来,我们要挨屋搜查,我不信就找不出来!等一会如果人赃俱获,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那就治一个盗窃罪把你送派出所!”这时范主任在一旁搭话了:“好汉做事好汉当,脑袋掉了才碗大的疤,这点小事有啥了不起,赶紧把钱拿出来不就得了吗!别让大伙跟着你背黑锅!”
大家开始吃饭了。没有人出来承认,更没有人有反常的举动,人们和往常一样静静地吃饭,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过;然后一个个走到门口接受搜身。
我往门口望去;只见胡主任凶神恶煞般的样子,活脱脱就像一个老巫婆;范主任虽说脸上带着笑容,但看上去更让人觉得像是遇到了劫道儿的。工人们默默地站在他们面前;交出自己宿舍的钥匙,掏出兜里面的钱,让他们两个仔细搜查。
这时我好像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心中顿时怒火中烧!居然发生这种事情,企业竟可以对职工非法搜身!心说为什么没人出来振臂一呼,起来反对呢!眼前这些年轻人,正在血气方刚的年龄,可是一个个老实的像绵羊;任人宰割,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话虽这么说,我自己不也是如此吗?敢怒不敢言。
但是也难怪;因为大家心里都明白,现在谁出面反对搜查,一定会被枪打出头鸟;把你认定为是偷拿走钱的人。
其实我内心还存在一个侥幸心理,以我的工程师身份是不是不在搜查范围?
当我看到会计老岳也走上前去接受检查,就彻底死心了;最值得信任的财会人员都如此了。心说自己活到这个岁数了,居然跑到这里让人搜身,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拒绝肯定要受到怀疑,甚至还可能被栽赃;因为你的口袋里也装着钱,又怎么能说清楚呢!即使闹翻不干了,不仅是丢掉了工作,这段时间的工资也泡汤了。
唉!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当初还受胯下之辱呢;我在心中不停地安慰自己。
我将宿舍钥匙交给胡主任,掏出上衣口袋里的钱,苦笑着对老范说:“好好看看,里面有你们的钱吗?”老范见到我脸色很难看,说道:“我们也是执行领导的命令,有谁愿意干着这挨骂的活啊!行了张工,走吧!”他看了一眼我手里的钱;好歹没有对我全身搜查。
好糊涂的老板啊!我心里暗暗叨念着,且不说这样做是违法行为;为了区区几百块钱来伤害全体员工,真是天下第一傻瓜了!工人如果因此在干活中故意给你造成浪费,就不是损失几百块了;更不要说消极怠工了。再说怎么就知道是内部人员所为呢?这两天还真有来收购废铁的。况且把钱放在公共场所而无人监管,本身就是过失行为。
我坐在电脑前呆呆地想着。突然想起现在可能开始搜查宿舍了,心里又莫明其妙地担心起来。会不会有人栽赃诬陷,把钱放在我屋里?不太可能;我来这么几天,也没得罪人啊!对了!要是有人拿了,怕被找出来藏在我屋里就麻烦了。不好!我每天晚上和老岳出去散步从来没有锁门的。
我正在胡思乱想;侯主任气呼呼地推门进来,她是每天回市里家的:“张工!刚才他们也搜查您了吗?”我尴尬地笑了笑答道:“搜了,我可不敢破坏你们这的规矩。”她越发显得气愤:“我今天早上一进厂,小孩们就和我说这件事了;居然连您了也没放过,太不象话了!哪有这么干的,太拿着员工不当人了!”我有些无奈地说:“人在矮檐下,只好把头低!可是让我觉得;这情景怎么像是上小学时——听老工人忆苦思甜讲的万恶旧社会里发生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