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黄河之水万古流/贺北丞
　　第42章
　　燕世杰对诗词很爱好，别看平时沉默寡言，话不多说，但是，他在闲暇的时候，手里总在看唐诗宋词或古诗今选等书籍，这些王富贵是一清二楚的。人常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燕世杰就是这样，也可以说，他确实具有一定的诗情才气，要不然也作不出这种即兴感叹诗来。这首诗暗藏含义，意思是说孙中山先生制定了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新三民主义，主张普遍平等的民权，提出了平均地权和节制资本的办法，承认耕者有其田，并且谋求改善工人和农民的生活。然而，蒋介石却背叛了孙中山先生制定的三大政策，与中国共产党和工农大众为敌，致使孙中山先生的宏伟愿望成为泡影。毛主席在一九七五年写给周总理的一首诗词说，“当年忠贞为国愁，何曾怕断头？如今天下红遍，江山靠谁守？业未就，身躯倦，鬓已秋；你我之辈，忍将夙愿与东流？”就是担心后来的接班人反其道而行之，可是，现在总部取消了从战士中提干的规定，就是赤裸裸地违背了毛主席的一贯治军方略。
　　燕世杰喊罢，掏出水果刀来，照着自己小肚子上就捅了进去。然而，一把水果刀一下子是很难破腹而死的，当他看到自己鲜红的血浆向外流淌的时候，再也下不了第二次狠手了。于是，他就用手捂着伤口，从灵谷塔上一步一步地走了下来。等他走到出口处，也许是失血过多，也许是鲜血把自己吓到了，他晕倒在了地上。
　　下午五点钟，工作人员开始清场。当清到灵谷塔时，发现了这个解放军同志倒在血泊中，工作人员赶紧报了警。
　　南京市某区公安局接到报警后，一听说是解放军遇刺，他们判断这个解放军很可能是许世友的兵，因此，不敢稍迟怠慢，马上派出七辆警车赶到了事发现场。民警三下五除二拍了照，然后，抱起解放军就上警车，风驰电逝般地送进了南京军区八一医院。
　　军医紧急抢救后，很快确诊出结论，并无大碍，只是因为血晕而昏迷。于是，护士开始清理和包扎伤口，然后，打吊瓶输液体。
　　公安局安排刑警人员坚守病房，以便随时问案。南京军区保卫部也派出相关人员守护左右，以待查清事实真相。
　　一个小时以后，燕世杰苏醒了过来。他看了一眼病房里的人，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又闭上了眼睛。军医再次检查病情，说是没事了，只要好好休息即可。
　　燕世杰在病床上睡了一晚上之后，第二天脸上有了血色，精神状态也基本良好。保卫部的同志给他打来了早点，他也狼吞虎咽地吃掉了。
　　稍后，军医进来检查，给他量了血压，又翻起上眼皮瞧了瞧，说:“没事了，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正常了。”
　　刑警队长问军医:“能不能对病人进行询问？”
　　军医回答说:“可以。”
　　随后，刑警队长就开始问案。但是，燕世杰双目紧闭，守口如瓶，始终不说一句话。保卫部的同志再三做思想工作，他就是不开口。整整一个白天，众人说得唾沫星子满天飞，最后是口干舌燥，有气无力了，燕世杰就是不开口。直到晚上七点多钟，他终于说话了，他说:“我是00224部队的，伤口是我自己捅的……”
　　刑警队长听后，愕然不已，一声令下，撤！队员们立即收队走了。
　　保卫部的首长随后给00224部队打来电话，让部队过来接人。
　　此时，团部大院里正在放电影。团部周围的十六连，十二连，安装连，卫生队，后勤仓库，正在看电影，突然放映暂停，喇叭里传来了紧急通知:“卫生队和安装连的同志请注意！卫生队的队长，安装连的连长和指导员，还有燕世杰的老乡们，听到广播后，马上到二楼团长办公室集合”。
　　大家听到广播后，卫生队和安装连的相关人员立即上了团部二楼。
　　团长对大家说:“燕世杰找到了，自杀未遂，现在在南京军区八一医院，你们坐上大轿车，马上到医院接人，到了以后，要给南京军区保卫部的同志多说好话，至于其他事情，等把人接回来再说。据保卫部的同志说，燕世杰的情绪很不稳定，你们这些老乡要多做他的思想工作，防止他再次自杀，现在，我命令你们，马上行动！”
　　众人立即下楼，坐上大轿子车驶向八一医院。
　　把人接回来后，安排在团部卫生队继续住院治疗。团长担心燕世杰再次自杀，就责成安装连派人陪床，日夜守护。安装连考虑到王富贵和燕世杰关系不错，就责成王富贵去陪床。
　　燕世杰在卫生队住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身体恢复了正常。这期间，王富贵日夜开导，给他讲人生，讲道理，费尽口舌，终于说服了燕世杰，他表态不再自杀了，决心振作起来，重新生活。但是，他提出了条件，如果部队答应了，他的承诺才能算数。他提出的条件大致是，一、他要离开部队，退役安置费给他一千块钱。二、档案里不能填写自杀一事。三、要给他办理伤残证。
　　团部首长考虑到情况特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全部答应了他提出的条件。团部做出决定，一、让燕世杰提前退役回地方。二、退役安置费一千元。三、给燕世杰办理伤残证。四、派专人护送燕世杰回地方，亲手交付地方武装部和民政局接收。
　　部队做出这种决定，那是非常人性化了。当时，一个退役士兵的安置费只有二百多块钱，但是，部队却给了燕世杰一千元。这也是施工部队的特殊性，有钱。其次是伤残证，燕世杰本来是自杀致伤的，而且也没有致残，按照常规，那是绝对不可能给他办理伤残证的，但是，部队也给办理了。这也充分说明了基建工程兵部队好处无穷的优势。至于档案袋里写没写自杀一事，不得而知，因为，档案是要直接寄回地方政府的，所以，无法知道里面的内容。
　　团部、营部和连部为了确定护送人员，还专门召开了讨论会。最后，大家一致认为派王富贵护送最合适。一来王富贵是预备党员，思想觉悟高，可靠放心。二来王富贵和燕世杰是老乡，并且两人的关系挺密切，再加之王富贵给燕世杰陪床期间，两人沟通得也好。所以，部队决定就派王富贵护送燕世杰回地方。
　　临行前，卫自如跑来安装连见王富贵，嘱咐他回去以后，代他到政府大院看望一下父母亲。王富贵满口答应，一定办到。
　　王富贵和燕世杰回到阴山县后，没有直接到民政局报到。王富贵心说，毕竟是老乡，关系又不错，得讲点人情世故，一下车就到民政局报到，恐怕有点那个了，所以，两人就回到了王富贵的家。
　　王父王母见儿子突然归来，先是惊讶，后来听说了原委，便喜出望外，亲热备至，好吃好喝就更不用说，还是肥酒大肉。
　　第二天，两人又到了卫自如的家。此时，卫和平还没有落实工作，赋闲在家，众人短不了互相说些部队和地方的闲话。之后，卫父卫母还留他二人在家吃了中午饭。到了下午，二人才来民政局报了到。
　　手续交接完后，二人又回到了王富贵家。王富贵此次护送任务，部队给了他一周的公差假。二人在家住了几天，王富贵要归队了，他对燕世杰说:“我要归队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燕世杰说:“那个家我是不想回去了，我打算硬攻民政局，让政府给我安排工作。”
　　王富贵说:“这事恐怕很难办，因为你是农村户口，所以，政策有规定，就怕办不成。”
　　燕世杰说:“不怕，我死也要死在政府机关，我今天和你再住上一晚上，明天你走我也走。”
　　王富贵沉默。第二天下午，燕世杰把王富贵送到火车站，然后，二人挥手告别。
　　燕世杰背着军用铺盖，在民族招待所住下。那时的住宿费不贵，冬天每床每天两块半钱，夏天省了烤火费，只需要一块钱即可。就这样，燕世杰在民族招待所安营扎了寨。
　　住下以后，他多次跑到民政局要求安排工作，可是，人家总是说他条件不符合安排工作，应付了事。眼看几个月过去了，毫无进展。到了下半年，他着急了，心说，就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常言说得好，憨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部队还如此，难道地方就不一样吗？不如来他个破釜沉舟，鱼死网破，看他安排不安排。于是，他就退了房间，背着行李来到了民政局。白天他和局长软磨硬泡，晚上在走廊里就地息营。谁要撵他就和谁拿出拼命架势，搞得局长也无可奈何。
　　一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局长晚上躺在炕上，睡不着觉也在想，就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尽管燕世杰每天到办公室软磨硬泡，很烦人，但是，他一不做违法的事，二和你讲大道理，说，一样的兵，为啥只给城市兵安排工作，却不给农村兵安排，难道农村兵低人一等？人家说得不无道理，真还甭说，国家的这项规定确实有失公平，可这毕竟是硬性政策，县长也奈何不了，更何况我这个局长呢？然而，面对眼下的麻烦事，不能狗咬烂羊皮，撕来扯去，没完没了了，总得想个万全之策，把燕世杰打发走了，恢复正常的工作秩序才是上策。可是，又该怎么办呢？局长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最后，局长突然想到了卫和平书记，他儿子卫自如不也是南京兵吗？一定和燕世杰是战友，何不把这个皮球踢给卫书记，也省得他每天烦人。
　　卫和平在下半年落实了工作，现在是县委书记。局长过去和卫和平关系不错，所以，他知道底细。
　　于是，局长第二天上班后，一开办公室的门，燕世杰就跟了进来。局长坐下后，就对燕世杰说:“你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看着你可怜，我给你支个招，你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还真能管用。”
　　燕世杰问:“什么招数？”
　　局长说:“你跟卫自如是不是战友？”
　　燕世杰回答说:“是，我刚回来时还到过他家，还和他父母一起吃过午饭呢。”
　　局长说:“这不就结了，卫自如他父亲上个月落实了工作，现在是咱们县的县委书记，你何不去求求他呢？人家县委书记权力大，或许能解决你的问题，我们一个小小的芝麻官，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你在这里就是磨蹭到共产主义实现，也无济于事。”
　　燕世杰听后，觉得有道理。于是，星期天就买了些礼品来到卫和平家的大门口。他平静了一下气息，然后，上去敲门，开门出来一个中年妇女问他:“有事吗？”
　　他说:“这是卫书记家吧？”
　　妇女说:“人家搬走了，你从这里向东走，看到一个独门独户的大院子，那就是卫书记的家。”
　　燕世杰谢过妇女，便朝东走去。
　　卫和平被打成右派后，沈文芳和卫自如母子俩被赶出了县长住房，现在官复原职，并且升了一级，所以，自然要搬到县委书记的房子去住了。
　　燕世杰找到后，上前敲门，保姆开门问:“你找谁？”
　　燕世杰说:“我找卫书记，我是他儿子的战友。”
　　保姆一看小伙子穿着一身军装，便领他进屋。此时，卫和平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发现来人后，马上站了起来。他一看小伙子是儿子的战友，前不久来过，还一块吃了一顿饭，便热情地招呼坐下。保姆沏茶端上，转身离去。
　　燕世杰坐下后，就把来意开门见山地说了出来。并把自己从小的遭遇诉说了一遍，眼睛红红地看着卫书记，期待他的态度。
　　卫和平听了燕世杰童年时的不幸经历，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苦难童年。他沉思了好一阵子后，“唉”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我问一问吧，看看能不能以伤残退役军人的理由安排一下。你现在住在哪里？”
　　燕世杰随口说:“我住在民族招待所。”
　　卫和平说:“你这样，你在招待所等着，一有消息，我让办公室主任去找你，好吧。”
　　燕世杰谢过卫书记，出来后，回到民政局拿上行李，又住进了民族招待所。
　　民政局局长看着燕世杰离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点燃一支香烟，然后，翘起二郎腿，洋洋得意地吐起烟圈来。
　　一周过后，办公室主任来找燕世杰，说是在卫书记的过问下，二轻局有个下属小型造纸厂，属于集体性质单位，可以安排进去。于是，办公室主任就领着燕世杰到相关部门办理手续。
　　不几天，燕世杰就来到造纸厂报到。
　　该造纸厂利用黑海的芦苇原料，只生产半成品。厂长姓苏，苏厂长过去是抗美援朝战场上回来的兵，他喜欢当兵的人，一听说上面安排来一个退役军人，心里就蛮喜欢，又听局长电话里说，是卫书记过问的人，便更是热接热待。他说:“小燕，你看咱们这个厂子虽然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工种由你挑选，你看中哪个，我就给你安排哪个。”
　　燕世杰说:“谢谢苏厂长，其他工作我也干不来，我在部队是安装连的，对于管道和设备安装，我还是通行的，厂长您看着办吧。”
　　苏厂长说:“那就到维修车间上班吧，那里比较适合你。”
　　燕世杰回答说:“好。”
　　就这样，在卫书记的帮助下，燕世杰开始了新的工作与生活。
　　等到冬天，卫自如和王富贵退役回来后，三位战友常来常往，经常一块吃饭喝酒，一切都挺好，燕世杰工作得也挺顺利，单位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造纸车间的女工，两人正在热火朝天地谈恋爱呢。
　　可是，过罢年不久，有一天，女工急急忙忙地跑来宿舍找燕世杰。女工和他见面后，劈头盖脸就说:“真没想到，原来你在部队自杀过，懦夫！我看不起你这种软骨头，从此以后，咱俩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女工说罢，怒气冲冲地扬长而去了。
　　燕世杰听后，如同五雷轰顶，万箭穿心，一下子就瘫倒在了床上。
　　此后某一天，卫自如和王富贵来厂里找燕世杰出去喝酒，两人进了厂子后，才听工人说，燕世杰早已失踪了。
　　后来，有人说在五台山看到一个和尚，很像燕世杰。
　　几年过后，又有人说，他到峨眉山旅游，看到一个和尚挺像燕世杰。
　　再后来……谁也没有再见到燕世杰。
　　这正是，看破红尘细思量，几番起落痛断肠。自叹生来命不济，割掉青丝断妄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