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英雄落幕

　　送走了马大娘一家人，龙鹏接着处理之前的事：解救谷树皮。丹姐死后，谷树皮不必有所顾虑了，他大可以说出事实真相，争取宽大处理。他先是带上了录音证据到了派出所，说明了情况；接着又来到看守所探视了谷树皮，和他讲了所有事，谷树皮决定提出申诉。丹姐死后，没人为他母亲提供住院的费用了，是医院的领导发起了社会公益募捐，为他解决了后顾之忧。谷树皮感激涕零，发誓一定要好好改造，争取早日重新做人。
　　丹姐死了，谷树皮没有顾忌了，他决心说出真相。他不是傻子，他当初也留了心眼，将丹姐的一些话录了音、保留了一些书面证据，正好和龙鹏的互相印证，可以证明犯罪不是他的主观意愿，是受人指使，行刑应该会获得公正的处理的。
　　谷树皮还告诉他，他不是搞错了，而是故意弄错的。他不是不知道丹姐让他做的事很龌龊，如果要他的命，他会毫不犹豫，可她让他……为了母亲，他只能照办。丹姐拿给他丽丽的照片时，他的第一个反应是：不会吧。之后，他跟踪了丽丽一段时间，知道了丹姐说的是假话。丽丽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她很善良，几乎每天都在帮助弱小、做善事，比如投喂流浪动物、买热豆浆给老年商贩等。他不忍他不能他做不到，反倒是她的闺蜜很讨人厌、看不起人。有一次他从她身边走过，被她啐了一口、骂了一句，从那一刻起，他决定偷梁换柱。
　　终于等到了机会，他做完了，向丹姐做了汇报并按照她的指示去自首了。丹姐害怕丽丽羞于报案、忍气吞声，她羞辱、毁掉她的目的就达不到了。丹姐发现他办错事后，大骂他一通，并准备停掉对他的资助，他苦苦哀求，发誓自己出来后给他当牛做马、惟命是从。丹姐勉强答应了，让他写下了一张欠条，还威胁他说不要想着一走了之，她是道上混的，就算跑到爪哇国，她也能把他拎回来。
　　这老娘们，真挺不是东西的，死了也算一件功德了。人死账烂，谷树皮解放了。
　　又一件事办完了，该是张罗回家了。
　　这天，龙鹏从外面回来，看见了好久不见的简直正站在小区门口伸着脖子，他叫他，回过头来一张浮肿、油腻略显苍老的脸。
　　“哟，这不是直爷吗，稀客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龙鹏半恭维半揶揄地说。
　　简直把头一低，很不好意思地：“少拿我开涮了，碰见你也是有缘。你没事吧——走，咱俩找地方喝点酒去。”
　　哟呵，直爷现在变得接地气、亲民了！看他现在的样子早就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了，反倒有些垂垂老矣，人不算老，心老了。
　　两人在附近找了一家饭店，选了一个包间，坐下来。“房子到期了，你有什么打算？”简直问。
　　“我打算回老家……”龙鹏看到简直的脸上抽动了一下，“一段时间。”他说完后半句，简直的脸缓和了一些。
　　“一段时间是多少天？”
　　“不好说，但不会太短，很多年没回家了，这次回去，好好陪陪父母。拼了这么多年，房子拼到手了，也该歇歇了。”龙鹏话中透着疲惫。
　　菜肴陆续端上来，简直倒了两杯酒。
　　“还会回来吗？”
　　龙鹏摇着头：“不好说，也可能会留下来，考个公务员，在老家平平淡淡一辈子。”
　　激烈残酷的现实生活早就抹平了他的锋芒与棱角，冷却了他的激情与热血，他不再坚持了，选择了妥协和低头。
　　“最近，怎么样啊？”龙鹏问。
　　听钱露露说，简家近来一直走背字。
　　简直不语，灌下一杯酒后，抽着闷烟。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龙鹏小心地说，“丹姐出事后，你们家为什么不替她出头？”
　　简直抽完一根烟后：“我家的事你听说了吗？”
　　“没有，没听说。”
　　“我家里最近不太平。”简直重新点燃了烟，“我姐出事的时候，我家正走背字，各种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先是我爸传出了癌症，幸好是良性的，我妈开车撞人了，忙着打官司。我更熊，被人陷害卷入了一起案子，就差那么一点就进去了，最后是退出来了，可全身脱层皮。我妈现在信佛了，天天吃斋上香。我姐出事了，我家一是不想管，二是没法管，祖坟都嚎不过来，哪有时间嚎乱死岗子。”
　　呵呵，丹姐成乱死岗子了，泉下若是有知，不知作何感想。
　　“我姐死前的半年，估计是更年期提前了，整个一疯子、精神病。戒了多年的烟重新捡起来了，戒了多年的就也重新喝上了，说话阴阳怪气的，有时哭有时笑，没事找茬和我妈吵架，翻来覆去车轱辘话，什么我妈没把她教育好、我妈就不该生女孩，坑人；还骂我是吸血鬼白眼狼，为了给我擦屁股她做出了多大的牺牲。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她的第一句话就问人家能真心接受她的过去吗……不光我们家，外人都认为我姐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精神开始不正常了。我妈说，我姐迟早作出大祸来。还真让她说准了，接着，我家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出事，我姐出事的时候，我们家都不怎么吃惊，好像早有预料一样。”
　　龙鹏低头不语，半年前正是丹姐发现了薄荷茶秘密的时候。
　　简直又抽完了一根，点燃了第三根：“我姐出事后，正是我家最乱的，哪里还顾得上她了。了解了前因后果，要是别人，我们家肯定是不会轻饶的，可他是良子，我们家最后决定，不告了、不要了。当初两人结婚时，我姐就骗了人家，把人家三代的家产都算计到了自己名下，当时我爸我妈都说她做得太狠了，好歹给人家留点。我姐是啥人你也知道，结婚了也不老实，良子脑袋上的帽子一个接一个，离婚的时候，要不是给人家生了个亲生的儿子，估计我们一家早就见阎王了。我妈说，苍天饶过谁，都是报应，不告了，本来就是物归原主，不是你的硬抢过来早晚是祸事，我姐这么多年干的事，我家都清楚，她也算罪有应得了，不追究了、不告了，给自己积点德吧。”
　　龙鹏倒是没想到，原来如此，可惜，丹姐要是能早点领悟，及时收手，不至于死的太早。
　　“我离婚了。”简直抽完了烟，倒了一杯酒。
　　“我出事了，小媳妇第一时间提出了离婚，把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女儿也不要了，扔给我了，找不到人要抚养费。和我结婚以后，她没少偷藏私房钱，我都知道，就算我不出事，也早晚得离。自打结婚后，我只想安稳地过日子，对她没什么要求，不用她上班挣钱，只要她老实地侍弄家里带孩子就行，可她呢，孩子一生下来一直是我妈和保姆带，成天的不在家，不是吃饭就是蹦迪，要么打游戏打麻将逛街大把花钱，天天熬到后半夜，中午才起床，我劝她，可她说，她不会做饭，衣服在家时都是丈母娘给洗，她还没玩够呢，不想天天过着换尿片围着一家人转。天天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个月做两回指甲，家里的饭不爱吃，点外卖，都是垃圾食品，劝她，她不听，还和我吵架……”
　　“你就没怀疑她在外面……”
　　“我上门堵过两次，没在床上捉到过，只当没有好了，换作从前……”
　　“结婚没多长时间，我就发现我和她生活不在一个频道上，她喜欢的都是小孩子喜欢的，都是孩子妈了，还整天看什么偶像剧，有段时间，迷上了一个叫什么伦的小白脸明星，两个月没理我，说看见我想吐。都是孩子妈了还追星，还当自己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啊，大把大把的钱去买那小子代言的东西，过日子不好吗？”
　　“活该！”龙鹏暗骂。
　　“离婚了，我又找了个小女朋友，没几天分了。”
　　“因为啥？”
　　“因为我打架。”
　　“不应该呀，小女孩不都喜欢男朋友勇猛一点吗，有男子气概。”
　　“她说我打架的样子太丑了，受不了，分了。”
　　龙鹏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今天看见岚岚了——就是我用那东西当礼物送她的那个相亲对象，她生二胎了，很健康，有儿有女，过得挺幸福的。我发现她一点没显老，还是当初我第一眼见她的样子。其实，我对她挺有感觉的，不是说她有多好看，就是看着有感觉，可惜当时我太混了，嫌她年纪大，做了荒唐事，反倒成全了她和她老公，如果当初我娶的是她……”
　　“你别糟践人了，你配不上人家。”龙鹏不客气地说。
　　“对，我是配不上人家。”简直低下了头。
　　“我现在没别的想法，只是想着把女儿好好养大，让她多读书、考大学、读研究生读硕士读博士，别像她爸她姑她爷爷奶奶一样，没文化……”
　　“别、别，千万别。”龙鹏抬手阻止他，“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女孩子最值钱的是青春，超过25岁就是剩女老白菜帮子了，白送人都不要，以后再活着就是浪费空气。女孩子念完大学、读研究生、读硕士读博士都30多岁了，连孩子都生不了了，倒贴多少嫁妆都没男的娶。要我说，你家女孩子不用多读书，认识几个字就行，趁着大好年华去交男朋友，找个好人家嫁了，年纪越小越值钱，越能嫁给有钱人，房子车子彩礼要多少都行，女孩子青春无价。”
　　“记住，千万要过了14周岁啊，否则，坑人哪。”最后一句话，龙鹏在心里说，一声冷笑。
　　简直的脑袋快低到桌子底下了：“你就别提我了。”
　　“多大点事啊，挺一挺就过去了，过几年再娶一个。”
　　“以后再说吧，真要再娶，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对我的女儿好，人要老实本分，知道顾家过日子……”
　　“你唯一的条件不是年轻漂亮吗，其他的一切都是浮云吗？”
　　“你就别老提我了行不行。”简直求饶。
　　“你女儿可得看好了，一个不小心让哪个老男人给拐跑了……”
　　“说什么呢，他敢！我TM……”简直刚要大展威风，见龙鹏意味深长地冲着自己笑，他瞬间蔫了，扬起的拳头软绵绵地落下了。
　　“报应啊、报应。”他喃喃着。
　　一桌子菜，直爷没动几筷子，酒喝了不少龙鹏要买单，他不让，愣是自己掏了腰包。
　　送他出门时，他的身子有些佝偻，背影有些落寞，步履有些迟缓，很快便淹没在了城市的灯红酒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