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黄河之水万古流/贺北丞
　　第24章
　　年关将近，金明的母亲让金明给舅舅家送年货，年年如此。金明的母亲和舅舅姐弟俩亲情深厚，互相照应，传为佳话。经济上弟弟经常接济姐姐，多年下来也没少破费钱财，致使金家在梁台村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富裕人家。姐姐住在穷山村，也没有什么值钱稀罕的东西可给弟弟，只有自己辛苦一点年年喂头大肥猪，还有羊和鸡，到了腊月就给弟弟家送些猪肉、羊肉和大红公鸡肉，来回报弟弟一二。
　　金明坐班车转火车，一路招呼着年货来到舅舅家。
　　不多时，表姐和姐夫郝向东也赶了过来。自从徐强坐牢之后，徐母整天哭哭啼啼，萎靡不振。因此，郝向东两口子天天过来陪徐母说话，做饭，收拾家务。金明看到舅母神情恍惚，沉默寡言，似有痴呆的模样，不同往常，便悄悄问姐夫怎么回事？郝向东就把出事前后的经过述说了一遍，金明听后，虽然心里憎恨常怀玉，但也很无奈，只能暗暗地替表哥惋惜，心说，表哥这么好的家庭条件，工作又轻松，还不满足，真是人心不足，欲壑难填啊。
　　中国的官二代从改革开放以后，很多人走上了腐败之路。他们利用父母的权力和地位，以及人际关系，一部分人拉帮结派搞黑势力，欺行霸市，敲诈勒索，甚至倒卖黄金，走私贩毒。另一部分人手段比较高明，他们利用父母的关系，批条子，搞指标，把国家紧缺物资转手倒卖，从中获取高额利润。当然了，不能说所有的官二代都不好，他们中间也有一部分人是兢兢业业，努力工作的。不过，他们升迁的速度总比一般人要快，诸如卫自如之类的人，他们首先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好工作，其次是有人培养提拔。究其原因，还是沾了父母的光，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们中间有的人根本不懂法，但是，他们也能进公检法部门上班，还有的人不懂财税商，但是，他们也能到财政、税务、工商、银行上班，而且，还能得到提拔重用。只要细心查访一下，这些人几乎都有不寻常的社会背景，以及一张强大的关系网。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也证明，无论哪个朝代都如此，这也是官官相护，互相利用的普遍潜规则。即使改朝换代，也只能把旧朝代的旧官系甩断，而后又编织起了新朝代的新官系。这或许就是华夏官场的基本历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种潜规则无时无刻不在干扰着仕途的公平和公正，同时也埋没了民间的很多有为之士，让他们报国无门，有志难申。
　　金明和郝向东闲聊不久，表姐便做好了葱爆羊肉和小炒猪肉端上了桌，两人免不了喝几盅烧酒。
　　席间，金明看出表姐夫似有烦恼，便问:“看姐夫闷闷不乐，你是不是遇到了难为之事？”
　　郝向东说:“你算说对了，我最近在公司过得不舒心，经常挨王总批评，工地停工以后，王总让我想办法处理现场的木料，可我到现在也找不到出处，当初要是能及时处理掉这批木料的话，也许你表哥就不至于进去了。唉，流年不顺啊。”
　　金明听后，寻思起来。突然间，他想起了阴山县下面的社办学校，那些学校自今还是泥台台，土凳凳，如果全部换成桌椅板凳的话，那就需要很多木料，假如阴山县教育局改善下面的教学条件，那么，这不是正好可以用上这批木料吗？对，找卫自如来解决这个问题。卫自如的母亲沈文芳是教育局副局长，父亲卫和平又是县委书记，如能搭上这条线，不愁木料的问题解决不了。想过这些之后，金明就对郝向东说了原委。
　　郝向东疑惑地说:“能行吗？”
　　金明说:“硬碰了也不能误了，试试看吧。”
　　出于无奈，郝向东也只能是病急乱投医了。于是，第二天姐夫小舅子两人便来到城北乡，找到了卫自如。
　　金明说明了来意，并且把郝向东介绍给了卫自如。金明说:“怀玉回来后，把部队的先进技术也带到了公司，为公司出谋划策，把过去的木模换成钢模，这样就可以给公司节约很大一笔成本，但是，公司之前购进的木料就用不上了，需要处理，我想来想去，咱们阴山县下面的学校，到现在还是泥台台、土凳凳，如果都要换成桌椅板凳的话，那就需要大量的木料，所以，我就把郝科长领来了。这事办成更好，办不成也无所谓，都是单位的公事，又不是私人做买卖，不存在其他问题，只要能给引荐一下伯母就成。”
　　卫自如本来不想理睬金明的，因为过去常怀玉告诫过他，说金明这人品行不怎么样，以后尽量少来往。但是听了金明的这番话，觉得很有道理，毕竟是公家的事，帮助引荐一下也无妨。于是，卫自如就对郝向东说:“原来你和常怀玉是一个公司的，那他为什么不来呢？”
　　郝向东说:“工地停工以后，总经理就把处理木料的差事交给了我，责成我全权处理，所以，常怀玉不管这事。”
　　话已说明，卫自如痛快地答应了引见之事。随后，三人走进饭馆里吃喝，当然了，不用说也是郝向东请客。
　　下午三点多钟，卫自如领着二人来到了教育局。卫自如把情况给母亲大致说了一下，沈文芳说:“我也一直有此想法，只是资金匮乏，一直办不了此事，这样吧，你们把电话留下，我得先打个报告，等资金落实了咱们再联系。”
　　郝向东把姓名和公司电话留下，三人便走出了教育局，卫自如乡里有事先走了。
　　金明对郝向东说:“姐夫，看来有门了，你敢不敢赌一把？”
　　郝向东疑惑地问:“你什么意思，怎么个赌法？”
　　金明说:“你仔细想一想，卫自如他妈是教育局副局长，他爸是县委书记，只要我们维持住他妈，他妈就肯上心，再说了，这也是为教育事业出力，又不是出于私心，他妈在枕头边吹吹风，还愁资金落实不了？”
　　郝向东又问:“如何维持住沈副局长？”
　　金明说:“送钱恐怕还不行，咱们不了解底细，没把握，一旦人家廉洁那就把事情搞砸了，但是，吃吃喝喝算不了什么，咱们可以送年货，这样既好看又不违反原则，事情总能成。”
　　郝向东不情愿地说:“公司没有这笔开支，我不能为了给公司办事而自己贴钱吧？”
　　金明笑着说:“这你就死心眼了，自古道，羊毛出在羊身上，施粥还能饿起煮粥人？放心吧，姐夫，你只是暂时垫付罢了，只要有我操作，保你黑籽红瓤抱个大西瓜。”
　　郝向东平时也见过别人给他家送东西，但是，内里情由他却不了解，这种事情都是由父母来应付的，他不插手。现在听了金明的一番说道后，不知不觉地胆子大了起来。于是，便问:“你说咱们送什么好？”
　　金明想了想，说:“我看这样吧，买上一只羊骨囵来打掩护，再买上两件鄂尔多斯的精品羊绒衫，给卫书记和沈副局长一人一件，保证没问题。”
　　郝向东点头同意。随后，两人便上街采购。一只羊骨囵和两件精品羊绒衫，花掉了郝向东一年的工资。说实在话，当郝向东从兜里往外掏钱的时候，心里着实疼痛了一阵子，但是，事情已然到了这等地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两人买好礼物后，挨到晚上八点多钟来到卫家。金明上前敲门，里面保姆问:“哪位？”
　　金明说:“我是自如的朋友。”
　　保姆打开大门放他们进去。此时，沈副局长正在看新闻联播，见二人抬着羊骨囵进来，一看是自如下午领去的人，便起身招呼说:“快请坐，你们这是干什么？”
　　金明说:“快过年了，来家看望一下伯母，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万望伯母笑纳，我和自如是好朋友，孝敬您老人家也是应该的。”
　　金明很会说话，说完，便把两件精品羊绒衫放在沙发上。
　　沈副局长说:“你这孩子真多心，以后不要这样做，有事说事就好了，关于下午谈的事情，我会尽力而为的，你们回去等消息吧。”
　　金明知趣地说:“那我们就不打搅伯母了，您早点休息吧。”
　　说罢，两人便出了卫家。走到大街上金明高兴地说:“姐夫，大事已成，你就等着天上掉馅饼吧。”
　　郝向东疑惑地问:“你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天上如何掉馅饼？”
　　金明解释说:“你们公司进的木料是指标料，对吧？现在是市场经济，自然木料也有市场价，我们谈价时只取个中间价，你想想有多少利润在里头，就你花的这两个钱，简直就是九牛一毛，根本不算钱。”
　　郝向东听得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心说，没想到这小子年纪不大，心机却如此深重，连我这个科级干部都望尘莫及。一时三刻，郝向东把金明佩服得五体投地，奉若上宾。
　　开春后，卫家锦上添花。卫自如被提拔为城北乡乡长，去掉了“代理”二字，并和县长贾玉祥的女儿贾萍萍谈上了对象，两家门当户对，谈得正热火朝天。贾萍萍新闻系毕业，现在河川日报社工作。
　　卫和平由于整顿吏治卓有成效，被调往河川市担任副市长，主管城乡建设及管理等方面的工作。贾玉祥接替了县委书记的职务。卫和平上任前主持召开了他在任的最后一次县委常委会议，专题讨论阴山县教育局《关于改善农牧区学校办学条件的申请报告》。他在会上说:“我县各行各业发展迅猛，但是，农牧区的孩子们至今还是坐着土凳凳，趴在泥台台上写字学习，孩子是祖国的未来，苦了谁也不能苦了孩子们。”
　　经过常委们的认真讨论，大家一致通过了该申请报告。随后，资金拨付教育局，专款专用。
　　郝向东接到沈文芳的电话后，和金明急切地来到阴山县教育局。
　　在沈文芳的办公室里，金明说:“伯母，现在是市场经济，您看在价格上是不是取个适当价，既不低于指标价，又不高于市场价，咱们母子也合理地搞点福利，您看行不行？”
　　金明的一句搞点福利的话，让沈文芳的心顿时刺痛起来，她不禁想起了从前的苦难岁月。那时候，卫和平被打成了右派，到“五七”农场劳动改造，工资停发，福利取销，她也受到了牵连，副局长职务被撤销，仅靠基本工资来维持母子俩的生活，艰难的程度不言而喻。每每想起往事，就让她心痛不已。多少年来，为党和人民辛勤工作，怎么说倒霉就倒霉，家境一贫如洗。当你倒霉的时候，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看起来《国际歌》说得才对，“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想到这里，沈文芳说:“好吧，这事我来操作，你们把木料的明细表给我，我得好好琢磨一下，这里面牵涉到许多财务问题，要有个万全之策才行。你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再来吧。”
　　郝向东把木料明细表放下，和金明离开了教育局。
　　二人走后，沈文芳就给工商局局长打电话咨询。局长说:“现在有关系的人，找门路批一些紧缺物资的指标条子，再成立一个商贸公司，倒手把指标价的物资按市场价卖出去，从中获取利润，这是市场经济允许的范畴，合法合规。”
　　沈文芳听了恍然大悟，顿时心里有了数。
　　这就是改革开放以后，中国在经济领域出现的一个奇葩，就是“皮包公司”。皮包公司手续齐全，有工商营业执照，有税务登记证，有公安局备案的公司大印，随便租个房子就能开张，有的甚至连办公场地都没有，干脆把注册公司的手续塞进皮包里，法人走到哪里，皮包提到哪里，公司就在哪里，哪里有买卖就在哪里办公，所以，后来人们把这种公司就叫做皮包公司。
　　第二天，郝向东和金明来了之后，沈文芳就把情况细说分明，要求二人赶快回河川市办个公司，然后，合法合规地进行操作。二人听完之后，马不停蹄地回到河川市办公司。
　　由于郝向东的岳父是建委副主任，自然有些人脉关系，所以，郝向东和金明几天跑下来，就办起了东明商贸公司。
　　公司名称取郝向东的东和金明的明而成。因为郝向东是在职干部，国家不允许在职干部下海，所以，金明就成了公司法人的不二人选。然后，他们聘请了一个兼职会计，东明商贸公司的第一笔买卖，木料进出就此开张了。
　　这正是，改革大潮掀狂澜，乌龟王八爬上岸，商海污浊多泛滥，皮包公司把人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