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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作品名称:火红的杜鹃花      作者:晏子      发布时间:2022-02-07 12:42:23      字数:4981

  队伍开进了一个部队机关大院,在一个球场旁边停下休息。陆建国来找淮海,说:“你有吃的东西吗?我来得匆忙,什么也没带。”淮海给了他一条八珍糕、一个苹果。
  球场上有许多穿着4个口袋军装的军人,陈参谋和巫副营长拿着《花名册》在一个个喊名字,分配新兵,淮海被分到三营十连。三营十连的新兵被集中带到一个大仓库建筑的房子前面,面对着队列站着十连的几个领导,一个个子高高、背有点驼、眼球和喉结突出的干部,这是他们的连长,拿着《花名册》开始点名,将他们分到各个班、排。他念到一个名字:
  “臭鸡屎。”
  无人答应。人群里发出一阵笑声。连长又念了一遍,仍然无人答应。一个年纪稍大、约三十五六岁、左眼皮上有一块疤、很威严的干部——这是他们的指导员——过来看了一下《花名册》,然后喊道:
  “仇杞帅。”
  那个叫仇杞帅的人,正和众人一起在咧着嘴笑,没料到自己就是“臭鸡屎”,显得局促不安起来,干咳几声,眨巴着眼睛,左右看看,胆怯地应了一声:“到。”
  众人都看着仇杞帅。仇杞帅长得像生铁一样结实,个子不高,但四肢显得很长,而头部到上身却很短,像一只被用绳子紧紧捆住的螃蟹,脑袋缩在肩膀里,看不到脖子。
  连长分配完毕,欢迎指导员讲话,指导员向大家介绍了连里的几个干部,并作了自我介绍。他说他叫路林,浙江金华人,1955年兵,曾经当过侦察兵。连长插话道,是侦察排长,还参加过六四年全军大比武。指导员讲完话,副连长、副指导员也简短地讲了话,副指导员叫大家要注意搞好“尾绳”(卫生),淮海听出他是家乡的海滨县人。
  接下来,各排排长将队伍领回,一个排住一间大仓库,召开班务会,相互介绍一下情况。淮海被分在二排六班。班里除了班长、副班长和两名老兵,共有8名新兵。班长叫胡万念,山东潍坊人,花白头发,皮肤很白,让他的眼睛总是红红的。副班长叫成志刚,江苏宿迁人,中等个子,小肉泡眼,黝黑的、粗糙的脸皮,但这副长相组合在一起,倒生出一种女性的柔美,就像当时江苏省京剧团扮演阿庆嫂的女演员王馥荔。一个老兵叫任中英,山东沂蒙山人,矮个子,为人和蔼,总是咧嘴微笑,露出嘴里一颗金牙,将“人”字念成“硬”,因此人们都叫他“硬中硬”。还有一个老兵叫庞根祥,浙江宁波人,说话不多,开会发言时低着头,尖声尖气像鸟叫,很不好懂,个子比任中英还矮。4人都是六九年兵。
  晚饭后,是自由活动时间,有的在写信,有的在跟老兵谈心,有的学习叠被子,淮海坐在地铺上看《毛选》。这时,从门外进来一群人,有连长、指导员,带兵的陈参谋和巫副营长,还有一个年纪稍大、40岁左右的人。连长喊道:“全体起立,蔚参谋长看望大家来了。”那个年纪稍大的人说:“好好,大家自由活动。”他们沿着一排排地铺走着,不时停下和新兵说话,走到淮海近旁时,蔚参谋长满面带笑地说:
  “这个小伙子叫什么名字,挺不错的。”
  淮海从地铺上站起来,蔚参谋长见了又说:“哦,就是高了。你身高多少?”
  淮海说:“1米78。”
  蔚参谋长又说:“哦哦,挺不错的,就是个子高了。”
  夜里,淮海怎么也不能入睡。房间里不时响起轻微的翻身的声音,看来也有不眠的人。北风吹着大仓库窗框上裂开的纸片,呜呜低嚎,仿佛从远处传来的箫声,如泣如诉,如哀如怨。淮海忽然涌起一阵乡愁,昨天早晨还在家乡,今天就睡在这异乡的土地上了,他真想立即爬起来,穿上衣服,开门出去,迎着北风一直跑回家去。还好,南京离家不算远,父母出差可以经常来。他又想起晚上蔚参谋长他们来的事,听“二姑娘”蔡凤楼说,要从他们这批新兵中选出25人,到上海警备区去,能到上海霓虹灯下去站岗那才更让人羡慕,但他显然没有被选上。不时有人开门出去上厕所,寒风就乘机钻了进来,南京虽在江南,冬天却比家乡还要冷。
  第二天早晨太阳出来以后,他夜里的思乡情绪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上午,蔡凤楼沮丧地告诉淮海,在新兵船上和他们住在一个舱里的尹小飞和刘卫东,被挑到上海警备区去了。蔡凤楼心里有话是很不容易对人说的,看来这次是到了他的伤心处。他又说:“尹小飞家里是有关系的,他父亲是什么领导,认识许世友呢。”
  淮海说:“岂止认识许世友,还认识林彪呢。”
  蔡凤楼说:“这话恐怕是他吹牛的,他的话总让人觉得半真半假。”
  淮海说:“不管是真是假,他去了上海警备区。”
  蔡凤楼更加沮丧,都快要哭了,说:“那刘卫东又有什么来头呢,也去了?他们家里肯定给了带兵的人好处了。我们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淮海说:“你知足吧,要是到大山里、到边疆,你还不去了?马上要开饭了,不要伤了你的胃。”
  这个蔡凤楼,是淮海从小就最瞧不起的人,明明是个男人,外号却叫“二姑娘”,一副窝窝囊囊的脓包样,文娱、体育、捉鱼、打鸟,一样也不会,夏天游泳,他坐在岸上替人看衣服,有一次走下水,站在河边浅水处,胆怯地抄起水在胸口拍了几下,有人朝他泼水,吓得他连忙跑上了岸,要是被人欺负,也只会流鼻涕、眼泪。他家居住的南门那一带居民都夸他老实,但从这几天接触来看,他却是一个很有心机的人,在船上时就几次和人讨论到部队后与老乡怎么相处的问题,他那天说的“越是关系近的人,越难相处”的话,反映出他的真实心理,就是他的朋友、同学、邻居、熟人以及他父母所熟悉的人家的人,都不能超过他,都是他妒忌的对象。新兵中关系近的人那么多,怎么偏偏就和他分到一个班呢?以后很有可能要吃他的亏。
  下午,参观南京长江大桥。看到汹涌宽阔的万里长江,淮海心潮澎湃,豪情万丈,心中不由涌出一句从小说《红岩》中读到过的一句古诗:“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他的父母希望他能长久留在部队,他要好好干,不能辜负父母的期望。
  他们由桥下乘电梯到桥头堡上去。他是第一次乘电梯,电梯上升时,他不觉说了一句:“腾云驾雾。”这时电梯里一个40岁左右的男人问他:
  “你说什么?”
  淮海反问:“我说什么了?”
  那男人又说:“你说‘腾云驾雾’?”
  淮海说:“是的,我说了。”
  那男人说:“腾云驾雾是封建迷信的东西,你知道南京长江大桥是什么吗?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成果,是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你怎么把它说成是封建迷信。你是解放军,说话要注意身份!”
  这让淮海没有想到。这身军装穿上身后,虽然没有帽徽领章,但他只觉得这感觉非常的好,上午他准备上街去显摆显摆,走到门口被岗哨拦住,说有命令新兵不许出门。现在一出门,就被人教育了一顿,看来以后在这南京长江大桥上站岗,还真得小心。
  参观长江大桥回来后,他给家里写了一封平安家信,问庞根祥地址怎么写。庞根祥说,这里是军区后勤部的一个大院,我们只是临时住在这里。庞根祥的话,让他心中的疑团扩大了。从昨天来到这里以后,他就觉得有几个地方不对劲:一、据人说这是新建立的一支部队,是一个团的建制,他想,或许就是为了加强对长江大桥的警卫而新建的吧;但组建他们这个连的干部和老兵,是来自苏南茅山的六五三二部队,而六五三二部队并不是警卫部队,而是工程兵部队。而且,到黄海征兵时,要求身高不低于1米72,但他们连的老兵,有许多个子并不高,他们班里4个老兵,除班长外,其他3人都不足1米70,庞根祥只有1米60左右。二、既然是守卫南京长江大桥的部队,营区就应当在南京城里,或者在大桥附近,但为何不直接到营区去,而要临时驻扎在这里。三、新兵到部队后,都是先到新兵连集训一段时间,然后再分到各个单位,但他们一到这里就分到了连队里。四、部队的番号一般是4个数字,如六七六一、六五三二、空军七三0一、八三0一等,而这个部队的番号是南字六0七部队。
  庞根祥告诉他,以“南字”开头的三个数字的番号,都是军区司令部和后勤部的直属部队。淮海问,既然是军区机关的直属部队,一定是在南京城里了。庞根祥说:“不是,大部分在山里,例如南字126医院,是军区的后方医院,就在大别山里;还有军区警卫营,正常也只有一个连在军区机关值勤,其它都在溧水的山里挖煤。”
  晚上,陈参谋到他们宿舍来闲聊,淮海问他:“你已把部队接来,怎么还没有回去呢?”
  陈参谋说:“我不走了,我老婆也被调来了。”
  淮海又问:“我们究竟是什么部队,在什么地方?”
  陈参谋说:“老弟,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可能只有团长和政委知道。有人说是南京警备区守卫长江大桥的部队,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南京警备区,只有南京军分区,我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听来的。领导叫我和巫副营长去接兵,并没有告诉我们给哪个部队接兵,搞得挺神秘的。说不定你们都是被骗来的。”说着他哈哈大笑起来。他是个东北大汉,长着络腮胡子,性格豪爽,不拘小节;父亲是个少将。
  第三天上午,传来了部队要开拔的命令,一个团还分在了三个地方:一营在江苏溧水县,二营在南京栖霞山和幕府山,三营和团部在大别山,那次说是挑选到上海警备区去的25人,也只是到团部警通排。大别山在哪里,淮海不知道,他小时曾看过电影《风雪大别山》,讲的是红军闹革命的事情,他只觉得那是一个遥远的地方。第三天晚饭后,他们整装在南京下关火车站登上了火车,火车拉着汽笛,轰隆轰隆开动了,不一会儿,从车窗里望见下面的长江,白茫茫一片延伸向远方天际,火车正行驶在长江大桥上,那么火车是在往江北行驶,驶离南京。再见了,南京!再见了,南京长江大桥!八时左右,列车经过一个车站,站牌上写着“滁州站”。有几个新兵争论起来,说“滁”是什么字。一人说是“除”,但另一人坚决否认,说“除”没有“氵”旁,而这个字有个“氵”旁,说完,左顾右盼,颇为得意。此人叫夏沛林,家住在淮海学校附近的一条灌溉渠旁,有很多年,他的脑袋后面都垂着一条小辫,外号“大丫头”。入夜,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人们在坐位上打着磕睡。淮海望着窗外,“故园东望路漫漫”,此时春节将临,正是每年最快活的日子,但今年他来到了这寒冷、荒凉的原野上奔波。半夜,火车在一个车站停了下来,暗淡的灯光映照着“蚌埠火车站”几个大字。蚌埠这个地方,淮海曾听父亲说过,是安徽北部的一个大城市,有一个很有名的蚌埠卷烟厂,他到这里参加过商业部召开的全国卷烟会议。车门没有开,二十分钟后,列车又开动了,火车头牵动了车厢,缓冲器叮当乱响,列车驰过水塔,驰过外面稀疏的灯光映照着的窗户和路基两旁暗淡的房屋。新兵们都在睡觉,淮海靠在窗边,凝望着茫茫无际的夜空,想着心事。他身旁的车窗现在朝向了西边,列车似乎又向南开去,难道还要将我们送回南京?车窗外面,寒冷的月光下,田野在沉睡,不时出现一些树木、草垛和农舍,很快地向后退去。他在单调乏味的列车行进声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清晨,到了合肥,队伍下车跑步来到一个广场;广场上停着二十几辆军用卡车,卡车车篷上蒙着厚厚的霜,已成白色。他们乘上卡车,在合肥的街道上行驶。天色微明,街上冷冷清清,行人稀疏。汽车驶过合肥西郊,房屋渐渐稀少,随后,展现出一片原野。淮海和班长坐在车尾,原来班长还晕车,不一会儿就呕吐起来,眼睛显得更红了。淮海眺望着原野的景色。安徽和江苏虽然是紧邻,但田地里的景色却炯然不同,他们乘船向南京行驶时,两岸田野里一片绿色,房屋都是砖墙瓦盖,而由合肥西来,田野里一片荒凉,枯草败枝在寒风中瑟缩,房屋都是泥墙草顶。太阳升了起来,暗淡无光,北风吹着路边的电线杆,发出呜呜的响声。干枯的、落尽了叶子的树枝挂着厚厚的白霜,风把霜花吹落,飘散在空中,在太阳映照下现出神奇的彩虹般的光彩。在一所孤零零的屋顶上,正冒着斜烟的烟囱旁边,有几只寒鸦一动不动地立着,被汽车的响声惊动,像一团团灰色的棉絮闪着蓝光,掠过紫色的晨空,向东边飞去。田野里看不见人,也看不见庄稼,看不见绿色。远处有一个村庄,从那里隐约传来有线广播里播放的《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声。一路西行,平原渐渐消失,展现出一片丘陵地带;越往西行,地势越高,远远近近,山峦交错,绵延起伏。灰色的天空,灰色的山丘田野;汽车颠簸、摇晃着向前行驶,有时前面似乎已没有路了,但驶过一座山丘,曲折的公路又蜿蜒伸向前方。前面天边的地方,出现了隐隐约约高山的紫色远影。
  中午,到达皖西的六安县城。六安县城和黄海县城很相似,都是地区机关所在地,都是一条三、四里长的东西大街,街上没有看见高楼建筑,砖头路面,路边还有一些水洼,行人和牲口车、人拉的车和自行车,在大街当中行走。他们下车休息,喝着水壶里的凉开水,吃着昨晚出发时准备的干饼。淮海走进一家电影院,里面正在放映阿尔巴尼亚的电影《海岸风雷》。
  离开六安,又向西南行进,下午,在六安县西南方向的独山镇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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