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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薛甸湖 1

作品名称:渡 劫 之 路      作者:金舟      发布时间:2022-02-05 11:52:37      字数:5277

  他刚走到大马路上,一辆蓝色的出租车打着红色“空”字疾驰而来,他招了招手,蓝色出租车放慢车速在他身边停下来。他怕路太远、太偏,人家不愿去,因此敲了一下前排的车门玻璃。等司机把车窗摇了下来后,他问道:
  “薛甸湖去吗?”
  司机有点瘦瘦的,想了一下道:“有点偏,你要付来回车钱的。”
  “可以啊,我本来也要回来的。不过,你要等我一等的。”他见司机沉吟,便道,“你开一个打包价吧。”他让司机随意开了个价,虽觉得有点贵,也没有还价就同意了,但要司机等着他在薛甸湖把事办好再返城,还约定如果等待时间过长的话,他愿意再付一定的等待费。
  司机因遇到一个好说话的顾客而很高兴,直说:“好说,好说。”
  司机也是一个喜欢侃大山的中年男子,一上路就主动与他搭讪起来,而他心神不宁,无意与司机多说话。
  “你一个人去那里干什么?”司机这样问他时,他不耐烦地回答了两个字:有事。
  司机悻悻地吹起口哨起来,吹的是邓丽君《在水一方》曲子,被吹得有点支离破碎。
  他虽然觉得司机吹得不是很好听,但仍让他感到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司机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停住了口哨,对他道:“先生,我是个粗人,想问你一个问题。”显然司机是对他起了怀疑,也许是认为他是因想不开,要去投湖自寻什么的。
  “你要问什么问题?”他很无奈地道。
  “你以前去过薛甸湖吗?”司机问他道。
  “没有去过,只听说过。”他听说过那里曾是吸血虫病的重灾区,死过好多人,解放前还有一个村庄,人都死光了,成了人们嘴里的“鬼村”。解放后,经过了十来年的努力,像毛主席写《送瘟神》时提及的余江县一样,也消灭了瘟神般的吸血虫。
  “那里什么也没有,”司机道,“就是一片望不到边的大湖,过去湖四周吸血虫病很猖獗,薛甸湖镇上有一个展示消灭吸血虫历史的陈列室,我送过人去那里参观,那时我还没出来开出租(车),还在单位里开大卡车。”
  “你是从什么单位出来的?”他问了一声,仿佛终于从他纷乱的心底里升起了一丝好奇心。
  “不知道你听说过强力牌电焊机没有?就是我们厂生产的。”这款电焊机是国产较知名的品牌,司机也好像很自豪地道。
  “那你为什么要出来?”他问。
  “你这是在笑我吗?”司机道,“我们小百姓考虑问题没有那么多家国情怀的,是一个邻居来叫我的,说在厂里拿几十元的工资,他生意好时一天就赚到了。没想到,出来了才知道,这钱也不是好赚的,太辛苦了!说出来,你也许不相信。从一大早做到现在,还没把上交的一半钱做出来。”
  他之前听那个也开出租车的老同学说过,从早上三点钟就出来,要到晚上六、七点钟后,才是在为自己赚钱,前面的都是在为(出租车)公司挣钱。因此道:“我没有说不相信。”
  “我也没说你不相信。”司机不顾前后矛盾地道。“我只是想说,我们钱真的是拿命换来的,不像那些‘倒爷’们是躺着赚钱的。”司机有些愤愤不平地道。
  他想到哥哥有时也叫苦,心想真是一行不知道一行啊!他也想,也许那些“官倒”们,才像司机说的是“躺着赚钱”的。不过,他也想,“官倒”们也会有我们这些人想象不到风险吧?但他们那样大把赚钱,总是要被老百姓所痛恨的。
  司机见他沉默,又问道:“你不相信吗?我们有时去机场接生意,排了半天的队,结果上来的人,是短途的,只是一个起步费,这不是坑害人吗?如果你敢表示一点不想接的意思,就要被投诉,说我们‘拒载’。我们排半天队,只有一个起步费,是让我们喝西北风了。”
  他为了表示理解与同情,顺着道:“只有几步路,叫什么出租?”
  “不过,”司机道,“一般都是年纪大的人。碰到这种事,也只能自认倒霉。不过,有时也会碰到‘油水’多的客人,我告诉你,就是家在邻近城市的人,有事要连夜赶回去,开一次一千、八百的。”
  他心想,自己这次去薛甸湖要几百,也算是“肥肉”了吧?
  “不过,”司机又道,“你也不要认为这钱是好赚的。我有一个同事差点把命也送掉了。他那次把客人送到目的地后,独自开着车回来,一方面天很黑,许多公路上也没有路灯的,另一方面,是人实在是太困了,车开着、开着就打起盹,结果就撞到了路边的一棵大树上,胸骨也断了好几根,到现在还在家休养。还好被发现得早,抢救还算及时,不然命也没有了。”
  “那他以后不能再开车了。”他很担心地道。
  “那当然,”司机道,“打死他,他也不肯开了。”
  “他以后还能做点什么事?”他悲悯地道。
  “将来看了。算他倒霉!”司机沉默了一会道,“我要是开个(出租车)公司,一定不会对下面的司机太苛刻!”
  “那你就开一个。”他当时开玩似地应了一声,也多少带点嘲讽的意味。
  “你以为谁想开就能开吗?”司机把他当什么都不懂的人对待,嗤笑地问道,“你知道要具备多少条件?当然,主要是缺少钱,到哪里去弄钱?”
  他在心里也估算了一下,如果要开一家拥几十辆车的小公司,也是需要一大笔钱的。当时买最便宜的车,一辆也要二十多万元,买十辆车就要二百多万了。据他所知,当时公司里新提拔的处长们,也不过是百来元的工资。不过,他又对司机道:“你是否能向银行贷一点钱?”
  “你当银行是傻的吗?”司机嘲讽他道,“你若是银行行长,肯贷钱给一个开出租(车)的人一笔巨款吗?”
  他自觉自己的提议太脱离实际,又挖空心思想出了一条建议道:“能不能集资?”
  司机认为他太不懂社会实际情况了,又笑他道:“你是从海外来的吗?连这也不知道?私人(集资)是不被法律允许的,弄不好要坐牢、敲洞(枪毙)的。”。
  “你说的私人集资,”他当然已从报上看到,有些地方有人因集资而抓起来的,他强调道,“我说的是大家出钱买车,有点像合作……”他找不到确切的用词。
  “我不过是随便说说的,”司机道,“我可能是永远开这出租车的命。”
  “你也相信命?”他正怀疑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命这种事,也看到了许多人认为有命,并在命中注定的认知下,听天由命,得过且过地活着。
  “你相信吗?”司机反问他。
  他沉吟起来。他问司机的本意里,有讨教的意思。想不到司机会反问起自己来,怎么来回答人家?“我想,”他说出当时心底里的一种想法,“好像是有命的。”
  “我也好像感到有的。”司机道,“有些人的命他娘的就是好!”司机的口气中,有愤愤不平之意。
  “是的。”他认可地道。
  “有些人读书没我好,”司机又道,“但分配(工作)时分得比我好,后来可以高考了,又考上了什么大学,读书出来,许多人坐进了高楼大厦里(在大公司中办公的意思)。而像我们这种家中很穷的人,既然有了一份工资,就不可能不要了这份工资再去读什么书的。”
  “哦,”他心中暗想,原来是指那些家庭条件比较优越的人!而所指的人,也不过是父母当一点小干部,或者是家庭收入较丰厚一些罢了。当时“万元户”还是人们嘴里的富户、大户,至于这位比自己大几岁的老兄读书年代,更不会有若干年后那样的一些大富大贵的人。他也想到自己大概也是这位老兄眼中那些人中的一种,因为父亲活着时的收入也可算丰厚的。不过,他认为自己的读书肯定要比这位老兄要好。因为所处的读书氛围,已大不相同了。一个在还未恢复高考之前,一个已在恢复高考后好几年了。他记得班上大部分同学都目标明确,个个冒足劲直向自己心仪的大学“冲刺”的。
  “不过,”他对司机道,“你现在虽然辛苦,但赚的钱不会比人家少了。”
  “嘿嘿,”司机笑道,“也不知能维持到几时?油价在涨,要来开(出租车)的人越来越多,老板条件也越来越苛刻。你我虽同样穿着西装,但不能相比的。你穿的是真正的名牌吧?”
  他清楚,这位司机误以为他是坐“高楼大厦”办公室的人了。因此,他道:“真品倒是真品,不过,我不是你想象中的人。”他这时想到了那些考上了大学的同学,多数已在大公司的高楼大厦里上班了,穿得都像模像样的,但他们中不少人所穿的“名牌”,很多也是冒牌货。
  
  “前面到青山县城了。”司机道。
  “嗯。”他也看到了县城的古城墙。这青山县城在他念高中时,秋游来过一次。他记得那时有高高的城墙和城门楼的,就在城墙不远处有一个“万人坑”,里面埋葬着无数被日冠杀害的抗战军人和手无寸铁的老百姓。那时的“万人坑”,他记得是一个很大的长满野草浅浅的无水方塘。只是在旁边树了一块大木牌,上面简单地介绍了1937年日本侵略者攻占县城时,军民誓死反击的概况及日军屠城的罪行。当时他们跟着讲解员边听介绍,边绕着方塘走了一圈。最难忘的是,讲解员反复讲到一位守军副团长身中几枪,肠子都流出来了,还坚持指挥抵抗,终于失血过多而身亡。后来他的妻子继承了遗志,组织起一支游击队伍,在抗战中无数次地偷袭日军,在当地以“双枪八妹”的绰号出名。到抗战的后期,已令日伪军闻风丧胆。
  出租车飞快地开近了青山县城。到了这县城,也意味着离薛甸湖已经不很远了。薛甸湖位于青山县的最西面,湖面有一大半是在这青山县治内,另一半属邻县薛山县的。
  “你要方便的话,我找地方停一下。”司机对他道。
  “我不需要,你开了半天车,有需要,你就找地方停吧。”他对司机道。
  “那就继续开了。”司机道,当开过看得见城楼的地方时又道,“保留城楼的地方已不多了。”
  “这城楼有特别的意义。”他想到那“万人坑”,心情有点沉重地道。因城墙和城楼都已修葺过了,他感到与记忆中的有点不一样了。
  “听说正在建一个纪念馆。”司机道。
  “是吗?以后来看看。”他心底里对“万人坑”里的死者,特别是对那些牺牲的军人,怀着深深的敬意。
  “我是守军十八团的一个中校副团长投胎的。”司机突然很唐突地道。
  “你说什么?”他怀疑自己耳朵坏了,“我听不懂,你再说一遍。”
  “你怎么会说听不懂?嘿嘿,”司机好像早料到他会吃惊,笑着道,“你想不到吧?”
  他想我当然想不到,这堪比天方夜谭,又很怀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你是这位战死军官投胎来的?”
  “是我小时候,一个算命先生说的。”司机道。
  “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地道。想了一下后又道,“他要说什么就说什么,他如果说你是西藏活佛投胎,也只好听他吹了。”言下之意,就是一点也不相信。
  “他这样说是有证据的。”司机道,“他凭空说,谁也不会相信的。”
  “有什么证据?”他更不信地道,“难道真有人证、物证?”
  “人证是不可能有的,”司机道,“物证是很硬的。”
  “还真的有物证?”他感到惊愕了,甚至怀疑自己在梦中。
  “如果没有证据,我也不会相信的。”司机很一本正经地道。
  “我是在做梦吧?”他大声地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你怎么是在做梦?”司机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他道,“你可不要吓我!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他心想,怎么变成我吓你了?完全是你在吓人,还好现在是大白天。
  “你不要以为我都是在吹牛,”司机道,“那个副团长是有姓有名的,那年他们团就驻守在这青山城,日本人打来时,他们以少挡多,坚守了三天三夜,完成了掩护了大部队后撤的任务,最后他又带着一个已残缺的营,掩护团里其他人的撤退,最后全部战死了。他是胸口、腹部都被打穿后牺牲的,而我的胸口处和腹部上都有一个个像枪眼疤痕一样的印记。你相信不相信?我给你看看好吗?”
  “我相信,我相信。”他不要司机真的把车停下来,脱衣服给他看。他相信,这司机胸口等地方一定会有枪眼一样的胎记。但他未必相信司机是“再生人”——社会上所谓再生人,一般是指灵魂转世现象,就是记得自己前一世的一些事,如姓什么、名什么的,家住哪里,父母是谁,怎么死的等等。据说有的地方,还有很多这样的“再生人”。因为自己从来没有直接碰到过这样的人,总有些不相信。再说,司机与这些传说中的“再生人”,也不尽一样,司机本人并不记得前世的什么事,只是听算命先生说是其“转世”的而已。算命先生的话真可信得吗?他甚至对司机说的算命这件事到底有没有?也有所怀疑,认为多数是这位司机在吹牛。
  “你不要看,就算了。”司机道,“许多人开始认为我是在吹牛,我给他看了身上的‘枪眼’,他们都相信了。”
  “我也是相信的。”他不怀好意地笑着,又揶揄地道,“说起来,我还应向你这位抗战老兵致敬哩!”
  “有许多人向我致敬的。”司机有点得意地道,“你说好玩吗?唉,不知我真的是不是那位军官?”
  “(你)是不是并不重要,他们只是要向抗战老兵致敬。”他强调道,“我们是不能忘了他们的。”
  “这我同意。”司机又问他道,“你算过命吗?”
  他想到了在白梦家里玩的算命游戏,也想到此时正在薛甸湖派出所的白梦,想到了对他误解、生气的春霞,又心神不宁起来。
  “你也算过命吗?”司机不见他回答又追问道。
  “不知道,”他强调道,“反正我自己没有找过正式的算命先生算过命。”
  “那么,不是正式的算命先生找你算过命,是不是?”这位不耐寂寞的司机又这样问他。
  “可以这样说(是),也可以说没有(不是)。”他敷衍地道。
  “我有点听糊涂了。”司机一点也不理解他想安静一会的心情,一心要把话题继续下去,“你到底是让人算过没有?”
  此时,他觉得这个司机很烦人,因此提醒道:“你像公安局在审查我啦。”
  “嘿嘿嘿,”司机这才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道,“路(途)太长,一路上不说点话,我怕自己会打瞌睡。”
  “开车打瞌睡?”他吃了一惊,“那不要出大事?”
  “你不要怕,”司机安慰他道,“我只要一说上话,就不会打瞌睡了。”
  “好吧,”他无奈地道,“我陪你说话。”他心中有一种被绑架了的感觉。
  “你大概觉得我很烦(人)吧?”司机问他道。
  “不烦,不烦。”他自知在口是心非地说话,心中只希望快点到薛甸湖(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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