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经典言情>渡 劫 之 路>第七章 心灵之痛3

第七章 心灵之痛3

作品名称:渡 劫 之 路      作者:金舟      发布时间:2022-01-30 10:57:04      字数:5742

  梁云在街上漫无目标地走着,路过了一个公园门口时,见门口的牌子上写着“黛湖公园”四字。他依稀记得,骑在父亲脖子上时进去过。决定进去坐一坐,他需要一个安静地方,能更冷静地想一想该怎么办?
  冬日的公园很冷清。他见门内的那条大道两旁,长靠椅里几乎没有一个人。他觉得,里面应有一片很大的湖。父亲说过湖底有一个洞,是通大海的。因此,在那些大旱的年份,四周湖泊、江河里的水大量减少,甚至干涸时,这黛湖里依然碧水盈盈。还说有时海里的蛟龙,也会通过这洞到湖中兴风作浪,曾经掀翻游船,淹死过人。当然,这些事,都不可能是父亲亲眼所见的,但小时候他一直很相信。父亲又说原来这里也是一片大海,说湖中的那个小岛,就是过去海边的一个叫宝石岛的岛屿,上面住着几十户人家。岛上藏着女娲补天时遗下的宝石,一天一帮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上岛来抢夺宝石。村长玉叔被强盗抓了起来,但不管强盗怎样拷问他,玉叔始终不肯说出在哪里可以挖到宝石。强盗最后杀了玉叔,占领了宝石岛。村长玉叔有一个年仅十岁的女儿,名字叫玉黛,她立誓要替父报仇,赶走海盗。她找到了青龙观拜道长王真人为师。八年后她学艺归来,已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侠。她手中的一把利剑,只要她舞动一下,就能剑气伤人。村里的百姓听说她回来,都纷纷前来探望。而她为了让村民们相信,站在自家门口,用剑指着远处的一棵大枫树,运气一挥,只见远处的枫树被拦腰斩断,再一挥之间,又一棵大树倒地。两棵树的断面光滑如镜,令大家目瞪口呆。
  村民们见她武艺高强,都表示愿意跟着她去攻打海盗。后来,他们把海盗都杀光了,但玉黛也受了重伤,不久死去了。
   人们为了纪念玉黛,把宝石岛改叫为玉黛岛。当这片大海变成一个泻(潟)湖时,人们就叫它为玉黛湖或黛湖。
  “女侠学艺的那个道观,就在西南方向的那片山中。”
  当父亲这样说时,他吵着要去看看。
  “很远啊,现在也走不进去的。”
  父亲只说了一个事实,没有说原因,他也没有追问。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时候他还太小,所以父亲没有对他细说原因。
  然而,当时一直闷声不响跟在父亲身后的哥哥梁进,像再也忍不住地问父亲:“那个王真人还在这道观里吗?”
  父亲笑道:“那他要活几百、几千年啊?”
  而他这时对岁数的概念还极其模糊的,不理解父亲的话,因此道:“我也要活几百几千年!”
  “那你真要成仙了。”父亲道,“人能活到一百岁的已是极少见了。”
  “一点也不懂,还要说话。”哥哥梁进这时也数说他道。
  “爸,哥哥又说我,你听到吗?”他有点告状地道。
  “听到,他没说你什么。”父亲道。
  他觉得父亲帮了哥哥,有点生气地道:“我要下去。”
  “让他下来!”哥哥梁进解气地道。
  “可以让你下去,但不是这个时候。”高大的父亲又对哥哥道,“这是你弟弟,他还小。你小的时候,我也同样让你骑过的。你们长大后,要我让你,你让我,才会团结成一个人一样,就无人敢欺负你们。”接着父亲又说起了一遍有一遍说过的十兄弟故事。
  传说中一个人家生了十个儿子:顺风耳、千里眼、大力士、钢头、铁骨、长腿、大头、大足、大嘴、大眼。十兄弟小时候,有一天父亲拿出一把筷子,给他们一人一根筷子,要他们把筷子折断。很快十根筷子被十兄弟一一折断了。父亲又拿出了十根筷子,捆成了一把,要他一个个试试,谁能把这一把筷子折断?从老大顺风耳开始,到老十大眼,都没能把筷子折断。他们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十人只有团结在一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一天,十兄弟刚锄着地,老大顺风耳听到了一片哭声,老二千里眼朝传来哭声的方向看去,原来是秦始皇在修长城,抓来的役夫又累又饿,所以哭成一片。老三大力士就去代为修城,半天就修好了。秦始皇却惧怕了,心想这样的人留着,将来反抗起来怎么办?因此要杀老三。这时老四钢头悄悄替代了老三,刽子手的刀斫坏了几十把,也不能砍下这老四的头。秦始皇让用铁棍打,老五铁骨又来替代了老四,刽子手打折了数十根棍子,也不能伤到老五。秦始皇又命人把他投入大海,老六长腿来了,海水仅没到老六的小腿,还愉快地抓起鱼,一会抓了许多许多,正愁无处可放。老七大头来了,脱下头上的草帽盛鱼,鱼仅仅盛了半草帽。回到家要煮鱼,缺少柴禾。老八大足从自己一只脚上挑出了一根木刺,大到足以把鱼煮熟。鱼将煮熟时,老九大嘴尝鱼烧好了没有时,一口却把鱼都吃光了,据说还没填住他的牙缝。老十大眼一看鱼一点没有了,就哭起来,眼泪滔滔而下,汇成了江河,推倒了长城,大水还把秦始皇冲入了海中。
  因为父亲每次讲时都会有些变化,所以他一点不感到重复枯燥,反觉得故事很好听,也感到父亲好有本事,会讲故事,又什么都懂。
   后来,当他念高中时看到介绍泻(潟)湖形成的文章,才知道泻(潟)湖,一般是浅水海湾,因湾口被泥沙所封闭而形成的湖,有时高潮时还能与海洋连成一片。一般来说,已淡水化的泻(潟),形成的年代已相当久远,有的比人类的历史还要长。因此,到高中时,他已认为父亲讲的黛湖由来的故事,也只是一个传说。而那个关闭多年后,又重新开放的青龙道观,也不可能是那位女侠学艺的地方,那个王真人更可能是子虚乌有的人物。
  前二年他下船回家,哥哥梁进请他在黛湖公园附近的一家餐馆吃晚时,哥哥告诉他,目前青龙道观住持的李道长是一个道行高深者,有许多人都去向他请益,甚至拜在其门下。哥哥梁进自己也去过几次,李道长也有话开示于他。
  哥哥告诉他,一次他问道长,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和自己的生意创造最大的价值?
  李道长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指了指正要淘米做饭的小道童身旁的米桶,问哥哥道:“一碗米有多大的价值?”
  哥哥心想将米做成米饭,顶多是几元钱的价值,便道:“如果不把它做成米饭,而是把它适当发酵、加温,酿造成一壶美酒,那么,就是几十、几百元(价值)了。”
  李道长笑道:“同一碗米,价值却因人而异。可以简单处理,把米煮成米饭,接近事物的本来形态,价值就很低;相反,形态改变越大,价值就会越高,当然风险也越高。人也无不如此,你愿意把自己酿成一杯‘酒’吗?”
  
  “这位李道长到底要告诉你什么呢?”他当时装糊涂地问哥哥。
  哥哥似笑非笑地道:“你真的不明白吗?他是要给我一个启发,如果想把自己酿成一瓶酒,那么,就要把生意中的挫折,前行路上的风风雨雨,都视作将自己酿成美酒的酒曲,又要用苦难来发酵,用执著来升温,挺过去了,一定就会成为‘美酒’。”
  “哥,”他怀疑地问道,“难道这点道理,一定要有一个道长来告诉你吗?你也太不自信了。”
  哥哥沉默了一会道:“他还为我看相禳灾。”
  他也沉默起来,想到一位同事休假后回到船上时,带上来了一本从地摊买的叫《相术大全》的书。当时的地摊,什么书都有买的,从政治方面的一直到色情方面的。有的是地下工厂自己编辑印制的,也有的是盗正规出版社的。在地摊上也有正规出版社出的书,但不多。这种看相算命、排八字算命等等的书,地摊上应有尽有的,不下几十种之多。看了这本《相术大全》,大家都觉得有点好玩,也有人一边看书,一边就相互看起手相、面相来。玩了好些日子,大家才玩腻了。而他也看过那本书,只是兴趣不大,玩了一、二会,就不参与玩了。因为略知一、二,他像很内行地对哥哥梁进道:“看什么相?面相,手相?我都会。”
  哥哥梁进当然不相信他真会看相,就伸出了一只手道:“看看我有没有财富运?”
  “那位道长怎么说的?”他知道哥哥要出他洋相,但假装仔细看了一会哥哥的手掌后,一本正经地问道。这时他心中,也有“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
  “知道你不会看的,”梁进收回了手掌道,“有机会我带你去认识一下李道长,让他给你看看,运势怎么样?”
  “我不需要。”他想到小时候吵着父亲带他去青龙观,便道,“进去看看,倒是很想的。但我不想认识什么道长、道短的。”
  “去找道长的人不要太多啊!”哥哥又感叹道。
  “都是你们这些做了伤天害理生意的人。”他半开玩笑地道,心中对哥哥等这些人的卖出买进的生意仍然很不以为然。
  “你不要这样说,”哥哥不满地道,“我们也不过是赚一点点辛苦钱。”
  “说得好可怜啊,”他嘲讽道,“但按你的说法,其他人都要饿死了。”
  “嘿嘿嘿。”梁进笑了笑道,“说不过你,好像我们做点生意的人,都是有罪的。”
  “我没有这样说。”他又想了想道,“有罪没罪也是很难说的。”
  “你还是认为我们是有罪的。”梁进道,“我如果不下海,在单位拿一点病假工资,物价又一涨再涨,日子不好过啊!”
  他沉默了。
  “你认为去见道长的人,只有我们这种做生意的人吗?”梁进又自答地道,“什么人没有?做大干部的也有,我还与他们从此认得了。”
  “那些人去见道长干什么?”他心中觉得可疑地问道。
  “你问那些做干部的?”梁进道,“也有请道长看运势的。他们与我们不同,他们关心的是仕途。”
  “当官的当然想升官发财。”他并无恶意地道。
  “现在升官也发不了多少财的!”梁进道,“有不少人宁愿走出体制,下了海,去深圳的人不要太多!”
  他感到社会正发生着深刻变化,但心中也隐隐地有点担心,怕正掀起的经济大潮会吞没一切。对心中无比神圣的诗歌,却在社会生活中变得无足轻重起来的现状,已感到深深失望和悲哀。
  “也有人搞‘寻租’的,当然只是听说。”在当时“权力寻租”还刚冒头,因此,他只是听到一点“走漏的风声”而已,不敢瞎说。
  “我比你知道,”梁进道,“这种情况肯定是有的。具体的也不想去说了。”
  “都想让道长指点迷津!”他嘲讽地道,“看上去,也有点滑稽!”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变态。”梁进道。
  “哼,”他进一步嘲笑道,“见怪不怪么!”
  “不,大家总感到不踏实。”梁进道。
  “都不自信。”他道,“有句话说‘白天不做亏心事,夜里不怕鬼敲门!’”
  “也许你说得对。”哥哥承认道,其心中不仅怕遭政府打击,更怕遭到天谴,这倒不是李道长的有些话让他吓了一跳的结果,母亲也常道要少做亏心事。当一件进价六十元的衣服,以四、五倍价格卖出去时,心里虽高兴,但也感到不太踏实。
  “李道长真能为你们禳灾度厄吗?”他也想了一会后问道。
  “可以的吧?”梁进又显得很不自信了。
  他看着哥哥梁进,有点同情起来,又不放心地道:“你要是真有点事,妈要急死的。”
  “其实,”梁进道,“我不过是差价赚大了点。可是如果我把价开低了,反而人家不肯买了。”
  “这怎么可能?”他表示不相信。
  梁进解释道:“开价便宜了,人家倒是会这样想的,这‘梦得娇’会卖这么便宜?肯定是假货。”梁进在这里只是随便取了一个国际品牌做例子,并不是真的在冒牌‘梦得娇’,或者说,并不是只冒牌‘梦得娇’。
  “原来你是在冒牌‘梦得娇’?”他又颇显外行地问道,“你们不可以自己注册一个新的品牌吗?”
  “你不要少见多怪,好吗?”梁进看了看四周,对他道,“我没冒牌过‘梦得娇’,只是让你好理解些,才提到了‘梦得娇’。我们冒的牌子没这么有名,其实,我们的用料、做工不会比正品差的。”
  “是我错怪你了?”他讥讽地问道。
  梁进又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与我一起去找李道长的人中,有人竟把境外的旧衣服偷运进来兜售。那才叫可怕,这些衣服中,有的是病人穿过的,有的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你说,我与他们可比吗?至少我的,(卫生方面)是安全的。”
  他思考了一会,道:“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
  “如果你是工商局的,我们这些人都要没饭吃了。”梁进中悻悻道。
  “李道长的道术,有一天能见识、见识也好。”他如突然改变了想法。但是,他哥哥答应的——带他去见李道长,至今还没实现。
   
  他想着往事,正要走进黛湖公园门口时,觉得有人在他身后拉了他一下,他急忙转过身来,只见一位满脸皱纹、眼睛只剩一条缝的老太,手里拿着一张像豆腐干一样大小的纸片,要塞给他。
  他马上想到,会不会是老太认错人了?因为在的脑海中,没有一位亲戚,也没有一位熟人是长这模样的。
  “你认错人了。”他告诉老太。
  “我没有认错人,”老太道,“‘普天下皆兄弟,上帝视之皆赤子’。”老太的话,可能来自基督教新教派的最早中文布道书《劝世良言》之中的。布道书一般人都不大会去接触的,他也没有兴趣去接触过。但他对巴别塔(也称巴别伦塔)的传说,曾发生过浓厚兴趣。
  在圣经版的传说中,这是一座让上帝感到又惊又怒的(巴别)通天塔。据说,从前天下人的口音言语都是一个样的,众人在一个叫巴别伦的地方,建造起一座巨大的高塔,塔顶能通天。终于惊动了上帝,上帝这样想:“他们如今既然能做成这种事,以后他们所要做事就不会不成功了。”于是,上帝就变乱了天下人的口音,使他们之间的言语彼此不通,并使众人分散于了各地。而他一直很想不通,上帝为什么要用语言和距离给人类造成隔阂呢?如果说,上帝是为了防止人性之恶的过度发展,但在打乱了人类的语言,又把人类分散到了世界各地后,人性之恶好像并没有真的得到过抑制。自巴比塔被上帝拆毁以来,人类之间的压迫、欺诈、杀戳,乃至战争从来没有断过。这使他对上帝失去了应有的尊敬,也使他对宣传上帝福音之类的事毫无兴趣。
  因此,他对老太嘴里这种陌生的说法,一时上也听大不明白。
  “你说什么?”他想让老太把话再说一遍。
  “你我都是兄弟姐妹,这样懂了吗?”老太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仿佛亮了一亮,调了一种说法告诉他。
  他看着这个年纪至少比自己大二倍的老太,感到有点滑稽,但还是点了头点头。
  “小兄弟,与女友发生矛盾了吗?”老太这时问他道。
  他感到有点吃惊,——这不是在拍电影吗?他也真怕自己在做梦。
  这时老太又低声对他道:“快信耶稣吧!”
  “有病的!”他心中想,原来是个有毛病的人!此时又认真地看了老太一眼后,接过了纸片,赶快离开了老太。边走边粗粗看了一下纸条上的字,就塞进了裤子口袋里。
  冬天的黛湖公园也有点荒凉,虽然还能见到一点绿叶,但大部份的树上,都是光秃秃的,水鸟用枯枝做的鸟巢显得特别大、特别显眼。
  在他眼里,黛湖已不是记忆中的那片很大的湖了。湖的西南方向,在树丛后面有一片淡淡的山影,显然这西南诸峰在不太遥远的地方,很多人去朝谒的青龙观就在其中。湖中央的小岛,由两座绵长的木头栈桥,连接了南北两岸。湖面上,只有一对黑天鹅、一对白天鹅在游弋,那手划的游船都整齐地停靠在湖边的码头上。
  他沿着湖边走了一会后,在一张长椅里坐下来。他想着白梦眼下究竟怎么样了?并为她感到担忧。
  在拿定主意后,取出那张纸片,仔细读了上面的两行字——
   
  神爱世人直到将他的独生子赐给我们,
  叫一切信他的,叫一切信他的(纸上是如此重复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他脸上浮上一丝苦笑,又想到了巴别(伦)塔,心中感到深深的悲哀。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