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风波
作品名称:锔匠传奇 作者:刘春 发布时间:2022-02-02 23:14:41 字数:3283
次日,老王果真弄了四菜一汤,有荤有素,主食不是剩的二米面馒头了,特地给烙了几张白面饼。弄得富贵几人很不好意思:“老王叔,你可别犯错误啊。”
老王不以为然:“犯什么错误?他们天天造反不干正事,把老厂长批斗病了,连医院都不让住,听说起不了床了。厂子被折腾的快揭不开锅了,我就是帮着揭锅,能揭几天就几天。没饭吃,我看他们还有劲折腾不。”
富贵几人听着又好笑又好气。富贵想,原来造反就是这样啊,村里可不能这样,要是村里人心乱了,没人种地,那么多人,吃饭也成为问题。富贵几人吃饱了,要走,送到厂门口,老王说:“以后有机会到这里,还来。”
富贵说:“老王叔,家里,或者亲戚家里有活,就让我表叔送过去,肯定修好。”
老王点头对表叔说:“老杨头你这侄子真是好手艺。”
表叔一正脸色:“那可不。那年,在福兴镇……”福兴镇的经历不知道讲过多少遍,老王还没有听过,表叔讲的天花乱坠,老王听得惊心动魄……
富贵几个来到昨天的地方,见好几个人提着盆、锅等着呢。没说的,赶紧的,补起来。
到中午的时候,活儿大多完成,点点收到的钱,揣在兜里。只有两个必须到家里去,因为大缸搬不来。便收拾一下,跟着人家走。还没起步,昨天那几个造反派报复来了。把他们的车子夺下来,就要推走。那几家不干,大声说:“你们要干啥?人家为人民服务,你们要反对为人民服务,你们这是反革命,革命群众们,我们不能答应!”
这家伙可热闹了,马上围上一百多群众,将那几个造反派拽住不放。双方拉拉扯扯的当儿,一伙人马赶到,正是独眼表叔带着一伙工人来了,带着安全帽,胳膊上一律挂着工总的红箍。说起来,“工总”与“红造”正不对付呢,都互相指责对方是保皇派,大喇叭互相攻击有些时日了,言辞激烈,理屈词穷的时候,还张口开骂,就差没有大打出手,这不是,一开始就火药味十足,杠上了。
“工总”这边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叔说:“你们造反,连毛都没长齐,造什么反?知道造反是怎么回事不?快回去吃奶去,吃了奶好好上学,别在这丢人现眼。”
学生“红造”也不示弱:“你们倚老卖老,横加干涉我们造反,凭什么你们能造反,就不许我们造反?你们保护县委书记,就是保皇,就是投降派。我们不答应,就是要打倒旧县委……”说着喊起了口号:“造反有理!革命无罪!打倒旧县委!还我新和县!”
“工总”可不惯这个毛病,上去推推搡搡:“造反!叫你造反!人家落实毛主席的指示来为人民服务,你们就说人家是走资本主义,回去问问你爹你妈,吃饭的锅碗盆是什么主义?小崽子,吃饭吃出白眼狼,要你们有嘛用!”工人力气大,下手粗野,夺过车子,交给富贵他们,独眼表叔说:“你们该干嘛干嘛去,这儿我们收拾。”
富贵一伙推着车子,群众让开路,让他们走。“这边,跟我走。”修补缸的人带着钻进小胡同。
把这几家的大水缸补好,收了钱,出门拐弯抹角溜出了县城,几人商量,赶快回家,外面太乱,太危险,还是回家保险。过河的时候,富贵想到后墩村,距离大概四十多里,与杏福结婚后,每年去探望两次。杏福的两个妹妹结婚了,也有了孩子了;弟弟参军,在北部边疆当兵,提了干,结了婚,媳妇随军,弟弟让父母去部队一起住,父母不去。有过穷苦经历的人命硬,虽说礼历尽坎坷,但老两口身体健康,六十多岁的人了,硬硬朗朗。在县城与表叔见面,也没多余时间说话,对家里最近情况不太了解,回家与杏福商量商量,找时间去看看杏福父母。
好不容易回到宁县张家庄,天已经黑了,去队上把几天挣的钱交了,回到家,杏福正在纳鞋底,建欣纺线子,看富贵回来,杏福忙把针线在鞋底上缠绕几下,针扎在鞋底上,放下鞋底,从炕上下来,一边拍打一边说:“还没吃饭吧?锅里有粥,有菜有干粮,热着呢。爷爷吃过了,出去遛弯了。让他拄着拐杖出门,就是不肯。真拿他老人家没法。”
建欣也跳下炕,到厨房给爹端饭菜。洗了手脸,擦干,坐在方桌圈椅上,端起碗喝粥,喝了几口说:“你们猜,我到新和碰到谁了?”
杏福说:“没头没脑的,那么远,还能碰到熟人?”
富贵笑着说:“还真的碰到熟人,不但熟,还是亲戚。猜猜,是谁?”
杏福仰头想:“城里没有亲戚,我家离城里那么远,我爹娘不可能跑那么远去城里。那还有谁呢?”
富贵说:“算了,看你伤脑筋,是你表叔。不但碰上了,还为我们解围;不但解围,还在他那里吃饭睡觉……”于是把这次去新和的遭遇讲了一遍。
杏福和建欣瞪着眼睛,像是听了一段惊险故事。杏福说:“这么巧,就碰到亲戚,还救了你们。想想就后怕。”
富贵笑着说:“咱不是吉人天相吗,所以遇难成祥啊。”
杏福噗嗤一下马上嗔着说:“还夸口。要不是表叔,不挨打也得受几天罪。”
建欣说:“原来都这么乱。我以为光咱们这儿呢。不知道啥时候能开学。”
富贵说:“建国呢?”
杏福说:“天黑了,我让他跟着太爷爷遛弯去了。就怕万一摔了……”
富贵说:“嗯,是得小心点。在新和城里回来路过一家,门前摔了一地瓷片,说是‘四旧’。看看没人,我捡着好看的有字的,能凑到一起的,捡了一袋。建国是大学生,肯定能认出上面的字,上面的字能看出是哪个年代烧的。”
建欣说:“瓷片有啥好?捡回来不能吃不能喝,占地方。我看看。”
富贵说:“还大学生呢。我在一个大户人家,见人家用镜框装饰了一板瓷片,说是什么定瓷、钧瓷、汝瓷啥地,我也不懂,心想都是碎片,要这干嘛?人家却说这是宝贝,说千金难买,有的一片难求。在新和街上见到这瓷片,我就觉得是挺好看的,可惜被砸碎了。捡回来让进过你们见识见识。”
建欣从袋子里抓了一把,哎呀一声,快速抽出手,被瓷片剌破了,一滴血珠冒出来,张嘴就吮。
杏福埋怨说:“看你一个女孩子冒冒失失的,这么不小心,我去窗台上拿马粪包(马皮包),撒上点止血。”
建欣嘻嘻一笑说:“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嘬了几下,不再冒血,“看,好了。”这才小心翼翼取出几片,翻来覆去欣赏,“这不就是瓦碴么,地里多着呢,我还被划伤过脚丫子呢。”
富贵笑了一下没在搭话,吃饱饭,收拾桌子。
这时候,建国扶着太爷爷回来了。
富贵迎上前去,叫着“爷爷队长”,让进屋里。
爷爷笑着迈过门槛说:“臭小子,贫吧。回来了,吃饭了吗?”
富贵说:“傍晚回来的,吃过了。”
爷爷坐在方桌椅子上,看着建欣正翻看瓷片,就说:“这玩意儿从哪里弄来的?”
富贵说:“爷爷,别提了,我们去新和服务,差点被打回来。幸亏杏福的表叔保护了我们。回来在街上看见这些瓷片,看着好看,就捡回来了。”
爷爷打着火绒,点着烟锅,嘬了两,对建国说:“你看,这上面有字没有?”
建欣端着油灯过来说:“太爷爷,有字,曲里拐弯的,蚂蚁爬的一样,还框住了,我看不懂是什么字。”
爷爷笑着说:“你大学生了,看不懂?我一个睁眼瞎,更不懂了。不过听人家说,这叫做梅花篆字。天书一样,不好认。”
富贵对爷爷说:“现在很乱,出去太不安全,爷爷队长,你得给我们说说,别让出去了,在家里干点别的也行。”
爷爷沉思了一下说:“你说得对,咱村也快不安生了。有几个平时吊儿郎当的痞子,就想扯旗闹事,说要造反,要打倒你三叔,说他是走资派。你三叔不就是认真负责,批评他们多吗?他们干活浮皮潦草,糊弄人,谁见了都气得慌。他们这么干,谁服气?你说这叫什么事?”
富贵着急说:“爷爷,可不能让他们闹起来。去外边走走,就知道,瞎折腾搞乱了,啥也干不成,连吃饭都成问题,爷爷,你德高望重,最好找几个在村里说话顶事的,摁住他们,不许他们胡来。”
爷爷想了想说:“你说的有道理,让我好好想想,明天和队长商量一个办法。”
建国忽然说:“最好的办法是咱们自己也成立一个造反组织,专门对付那些不听话的。”
富贵听了一琢磨,还真是那么回事。便附和道:“有道理。明天我们就成立一个造反队,先给这些家伙贴大字报,批判一下,让他们成为大家的反面典型,然后让民兵看起他们来,限制行动。”
杏福担心出事:“那不打起来了?可别出事。”
富贵说:“我看可以。给他们办个学习班,反正小学停课了,就在学校教室,吃喝都在小学,不让他们随便出去。”
建国说:“这就针尖碰麦芒,磟碡碰碾盘,看谁硬过谁。估计他们人少,见咱们硬气了,马上就就会认怂。再做一做他们父母的工作,管住他们,就好办了。”
爷爷说:“这大学没有白上,有点意思。只要咱们组织起来一条心,就好办了。就这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