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黄河之水万古流/贺北丞
　　第20章
　　常怀玉从钢城回来以后，每天都到工地上监督检查，他中午在工地食堂开伙，下午回公司。
　　这天，在钢筋加工棚碰到了金明。两人握手后，常怀玉说:“没想到你在这里干活儿，怎么样，还适应吧？”
　　金明说:“没办法，不适应也得干，和你不能相比，你第一天和王总来工地，一下车我就看到了，你车上车下的，尽和领导打交道，我不好意思去和你打招呼，没想到你转业到这个公司了，在部队干得好好的，怎么就转业了？”
　　常怀玉说:“部队裁军了，改为建筑公司，和这里一样，所以，我就回来了，离家近了好照顾父母。哎，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金明说:“郝向东是我的表姐夫，徐强是我的表哥，是他们把我弄进来的，你转业到这个公司的事还是他们告诉我的。”
　　“噢，原来是这样。”常怀玉说罢，抬腕看了一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十二点钟，于是，他便招呼金明说:“该吃午饭了，以后找时间咱们再聊。”说罢，向工地食堂走去。
　　金明提起郝向东倒提醒了常怀玉，他发现连续几天中午都不见郝向东来吃饭，顿时，心里纳闷起来。于是，走进食堂之后，常怀玉便问正在吃饭的技术员小刘，说:“怎么不见郝科长来吃饭？”
　　小刘瞅瞅周围吃饭的人，便凑在常怀玉耳朵上低声说:“人家吃小灶，等大家都吃完走光后，他才和小舅子来吃饭。”
　　常怀玉又问:“他小舅子是什么人？”
　　小刘难为情地说:“这里说话不方便，一会儿到了工地上我告诉你。”
　　后来经小刘偷偷地告诉，常怀玉才知道。原来，郝向东的小舅子是公司保卫部部长，叫徐强，也是有来头的人，他父亲就是建委徐副主任。直到此时，常怀玉才明白过来，建委徐副主任便是金明的亲舅舅，郝向东的岳父，怪不得李国庆说，宏安建筑公司有郝家半壁江山，说得一点也不过分。
　　职工食堂监督委员会在王建国的眼皮子底下时，还敢行使权力，现在到了施工现场，郝向东是施工现场的一把手，他父亲是公司党委书记，他岳父是建委副主任，但凡有点头脑的人都懂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惹不起躲得起的道理，所以，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没人敢去反映这一情况。
　　常怀玉下午回到公司后，就把郝向东和徐强吃小灶的情况向王建国做了汇报。王建国听后，大发雷霆，决定现场见证，严肃处理。
　　第二天，司机搬着常怀玉照常去工地，王建国安顿司机中午回公司接他。
　　正当郝向东和徐强啃着鸡大腿起劲的时候，王建国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郝向东和徐强顿时慌了手脚，两人急忙站了起来，郝向东结结巴巴地说:“王总，您，您来了，还，还没有吃饭吧？坐下一块吃吧。”
　　王建国没好气地说:“郝向东，谁给你的权力，让你开小灶搞特殊，还有你！”王建国指着徐强又说:“是不是因为你们的父亲是当官的，你们就可以高人一等，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了？”
　　郝向东和徐强耷拉着脑袋，理屈词穷，无话可说。王建国见状，知道他们服软了，便缓和了语气，说:“你们自己说吧，这事该怎么办？”
　　郝向东诚恳地说:“王总，我们错了，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好吧，你二人每人补交三十块钱伙食费，并且写出深刻的书面检查，给你们做小灶的厨师罚款十元，把这七十块钱充入伙食费里，也算给大家一个交代，你们看这样处理如何？”王建国不软不硬地说。
　　“行行行，就按您说的办。”这个年头的三十块钱，那是一个普通工人半个月的工资。郝向东虽然掏这钱如刀剜肉，但是，考虑到自己吃了人嘴短，无理可辩，也只好忍痛割舍了。
　　王建国见他们态度还算诚恳，便坐了下来，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向东啊，作为领导，要时时处处以身作则，咱们不能让职工瞧不起，你们这样做，那职工嘴上不说，心里难道不恨你们吗？你们多吃多占，职工碗里就少下了，他们能服气吗？绝对不可能！所以说，今后一定要引以为鉴，决不能再干损人利己的事了。还有你徐强，整个工地的财产都交在你的手里，责任重大，因此，我要特别提醒你，现场的保卫工作不能有丝毫的纰漏，尤其是晚上，一定要防止材料被盗，一旦出了事，那就不是吃小灶这么简单了，这次我就不深究了，下不为例。”
　　徐强点头哈腰，满口答应:“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好了好了，今天这顿小灶既然已经吃开了，那就把它吃掉吧，免得浪费。”王建国看着他那德性，不耐烦地说。心里也在盘算，这两个家伙的势力不可小觑，尤其是郝向东，现在管着整个工地，一旦这家伙闹情绪，给你工程上出点事故，那就麻烦大了。所以，对于这种人既要打又要拉，软硬兼施，刚柔并济才成。王建国说完，便离开了工地食堂。
　　王建国走后，徐强和郝向东嘀咕起来。
　　徐强说:“姐夫，你说是谁告的状？”
　　郝向东肯定地说:“是谁告诉常怀玉的我不敢肯定，但是，告诉王建国的人，一定是常怀玉。”
　　徐强恨得咬牙切齿，说:“原来是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等着瞧吧，有你好果子吃得时候。”
　　郝向东接话说:“我们遇上克星了，原来一个兵还好糊弄，现在又来了一个，以后凡事都要小心点，否则的话，总有一天会栽在这两个大兵的手里。”
　　徐强点头认同。
　　工地会议室里，王建国和郝向东组织工程师、技术员、各班组正副组长，正在研究筏板基础施工的突击方案。
　　王建国说:“咱们公司原有的技术人员，谁也没有搞过高层建筑，现在只有常怀玉搞过，不用说，常怀玉已经积累了一定的施工经验，我建议让常怀玉来设计施工方案，大家看还有什么意见？”
　　众人附和，都说没意见。于是，常怀玉就着手施工方案设计。
　　按照施工进度计划，上冻前必须要把筏板基础做起来，而且还要赶在混凝土28天龄期前完工。这一时期，河川市的建筑行业还没有商品混凝土，更没有混凝土泵。不论打多少混凝土，都是搅拌机一罐一罐地搅，然后是小斗车一车一车地推着浇灰。时间紧，任务重，稍有懈怠就会贻误工期，造成混凝土龄期进入冬季，混凝土强度等级就无法满足设计要求。一旦如此，必须要对混凝土进行覆盖保温。这样一来，不仅增加了施工成本，而且混凝土的强度等级也难以保证。介于当时公司还没有使用塔吊，从上往下运送混凝土是必须要考虑的首要问题。所以，常怀玉根据在部队的施工经验，提出了综合性突击方案，供大家讨论。一、木工班和钢筋班组织人力，突击沉降缝一边的支模和钢筋安装，然后再跳过沉降缝突击另一边。二、基坑周边采用小吊车吊运混凝土打灰。三、基坑从沉降缝处放坡道，分叉铺设通道和作业平台，使用小斗推车运输混凝土打灰。四、上料班分成四组，昼夜轮番上料。五、运灰班分成四组，昼夜轮番运输混凝土。六、打灰班分成四组，昼夜轮番浇注混凝土。七、木工班和钢筋班派人跟班作业。八、……
　　常怀玉考虑到施工企业不能和基建工程兵相比较，职工都是拿工资的人，按照劳动法规定，每天工作时间不能超过八小时，因为，现在每天的工作时间已经超过了十小时，你得给职工留出一定的休息时间。所以，他才决定四组轮换倒班。这要在部队就不一样了，连里一声令下，三班轮倒，昼夜施工。而且，新兵每个月只有六块钱的津贴和三块钱的施工补贴，这就是基建工程兵部队与地方建筑企业在本行业中最大的区别之一，少花钱多办事。
　　大家听了常怀玉提出的方案，都表示赞成，一致通过。最后，王建国动员大家苦干六天六夜，拿下筏板基础，然后，给大家开庆功宴会。
　　北方的气候，到了十一月中下旬就开始冷冻了。在公司全体员工的齐心努力下，筏板基础于十月中旬前顺利完工。正好赶在上冻前，能够满足混凝土28天的龄期。
　　王建国说到做到，在工地的食堂里大摆酒宴，慰劳职工们。开宴前，王建国作了工作总结，点名表扬了一大批职工，特别表扬了常怀玉，说他如何为公司出谋划策，如何安排施工进度，如何指挥调度，等等。并向职工们宣布了开春使用钢模的决定，大家听了人心大快，尤其是木工班。
　　王建国高兴，大家也高兴。王建国这人从来不摆架子，尤其在酒场上，他和大家都是称兄道弟的，他不计较，大家也就不计较。因此，你也给王总敬酒，他也和王总碰杯，不多时，王建国就酩酊大醉了。北方的汉子就是这样，你敬他一尺，他敬你一丈，你敬他上炕，他敬你上房。王建国的这种爱兵如子的带兵做法，很合他们的脾气，所以，每当施工的关键时刻，这些职工还真能冲得上去。这不，就是这群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硬是连轴转的保质保量，按时完成了任务。
　　常怀玉和李国庆及小车司机，见王建国喝高了，三人便赶紧搀扶他回家。临走时，王建国还招呼职工们吃好喝好。
　　三人把王建国送到家，他还再三嘱咐常怀玉和李国庆回去好好招呼弟兄们。于是，他们又返回了工地食堂。
　　食堂里，职工们有互相猜拳行令的，同桌敬酒的；也有边吃喝边闲聊的，气氛热闹非凡。然而，当常怀玉刚一进门，徐强就起身迎了上来，冲着常怀玉很不友善地说:“当兵的，你能耐，刚来几天就抢尽了风头，公司的有名大美女被你轻而易举地搞到手了，工地上又是耍尽了威风，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把牙刷子，别的我就不和你比了，你敢不敢和我较量酒？”
　　李国庆一看徐强气势汹汹的架势，知道这是想报复常怀玉，于是，赶紧上来打圆场，说:“徐部长，大家都在一个锅里搅马勺，不要伤了和气，要友情为重，想较量酒的话，改天我请你俩，好吧？”
　　徐强壮着酒劲，愤怒地说:“不行！什么友情为重，扯淡！真要顾及友情的话，还会告刁状吗？你少废话！我今天非要和他比个高低，我倒要看看他有几把牙刷子。来！当兵的，如果你是站着撒尿的汉子，那就来吧。”
　　职工们被徐强的这一吵闹，惊得停下了红火，大家都知道徐强的酒量在全公司也是数一数二的，不禁为常怀玉捏着一把汗。
　　这些天来，常怀玉也侧面了解到了徐强的一些信息，知道徐强混得一帮地痞无赖，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原本不想搭理徐强，牢记古训，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但是，现在看到徐强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禁不住地怒从心头起，再加之徐强要挟什么从前尿的话，让他更是火上浇油，心中平添了几分火气，于是，他便强压着火气对徐强说:“既然你非要较量的话，那好吧，我应战，你说吧，怎么个喝法？”
　　常怀玉毕竟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岁数，从来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挑衅，一时间竟然叫起真来。徐强仗着自己有些酒量，根本不把常怀玉放在眼里，他原想给常怀玉来个下马威，震慑一下，让常怀玉知难而退，说句怂话，当众羞辱一番就算了，不料想常怀玉此时却是威武不屈，正气凛然，于是，他便恶向胆边生，厉声说:“好！好小子，剃头不哭，像个爷们，来！拿碗来，咱们一口下肚。”
　　有人拿来了两只碗摆在桌子上，60度的散白酒倒得满满的。
　　徐强冲着常怀玉说:“你说吧，谁先喝？”
　　常怀玉心说，我们送王总回家这段时间，你徐强一定也没停嘴，再加之这么高度数的酒，能喝一斤就算酒量不低了，量你徐强也再喝不了两碗的，不如来个类似孙膑与田忌赛马的计策，试试他的酒量再说。于是，就说:“第一碗我先喝，你后喝，第二碗你先喝，我后喝，第三碗我再先喝，你再后喝，你看怎么样？”
　　徐强对常怀玉的安排不假思索，随口就说:“好，我们开始！”
　　常怀玉端起碗来，碗口不离嘴，像喝凉水一样，“咕咕”地喝干了酒。徐强见状，心里已经有了几许胆颤，心说，多少年来，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喝酒痛快的人，没想到这个当兵的竟然如此豪爽，想来不是善茬。于是，徐强从内心就输了三分，只见他端起碗来，边喝边看向常怀玉。喝完第一碗之后，徐强便连打了几个酒嗝，眼睛有些发直。
　　有人又给两只碗倒满了酒，众人参差不齐地催促说:“该喝第二碗了，徐部长，喝！喝吧……”
　　徐强在众人的催促下，只好又端起酒碗来，只见他刚“咕噜”了两口，便“噗”地一下，嘴像高压水龙头一样，连酒带饭一齐喷了出来，众人见状，不禁地恶心想吐。瞬间，徐强便耷拉下脑袋，摇摇晃晃将要倒地。由于徐强平日里耀武扬威，飞扬跋扈，职工们受了他的气也是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所以，此刻见徐强的这副狼狈相，大家都在兴灾乐祸，谁也不去招呼他，大家故意把头都扭向一边，视而不见。还是常怀玉厚道，眼见得徐强摇摇欲坠，他赶紧上去搀扶住，这才使徐强没有倒地。
　　郝向东原来也是要看常怀玉的笑话，坐在后面的桌子上静观其变，不料想现在的结果令他大失所望。于是，他再也坐不住了，赶紧走上前来从常怀玉手中接过了徐强，似有感激地说:“谢谢常助理，他是个粗鲁之人，请你不要计较他。”
　　常怀玉说:“没关系，你赶快扶他去睡吧，喝酒醉人是常事，不丢人。”
　　郝向东从后腰抱住徐强，生气地说:“自不量力，没有金刚钻，咋敢揽人家的磁器活儿，丢人现眼。”然后，招呼保卫部的两个人过来，这才把徐强抬走了。
　　众人见他们走出了食堂门，便起着哄“嗷嗷”地叫了起来。
　　这正是，正气凛然显本性，秉公于私两分明。威武不屈受人敬，震慑宵小心也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