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黄河之水万古流/贺北丞
　　第16章
　　卫自如听了常怀玉的建议，过罢年一上班就来菜业村蹲点。说是蹲点，其实就是按时到菜业村上班，按时下班，他骑上摩托车来去自由，一日三餐仍然在家里吃喝。
　　在村头郭楞小的蔬菜大棚里，卫自如悄悄地告诉郭楞小说:“我这次是来调查菜地和大棚的分配问题的，你不要张扬出去，更不要对人说起咱们是战友关系。”
　　郭楞小听后，心领神会，便高兴地回答说:“明白，我会守口如瓶的。”
　　这天，卫自如找到村支书张满发，召开了村委会会议。郭楞小是支部委员，也参加了会议。卫自如在会上说:“我这次下来蹲点，主要是搞蔬菜产业结构调研，推动县农业推广中心的蔬菜品种实验，实现蔬菜的多品种、高质量、高产量，有效地满足城镇居民的菜篮子需求，这项工作也可以把它叫做‘菜篮子工程’。”
　　张满发最怕上级来人调查菜地和大棚的分配问题，现在知道卫副乡长是来调研蔬菜产业结构的，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回了原位，瞬间又恢复了常态，他说:“既然上级领导对咱们蔬菜产业结构这么重视，那么，在卫副乡长调研过程中大家要积极配合，出谋划策，但是，该讲的要讲，不该讲的不要瞎讲。”
　　卫自如不听则已，一听这话，知道张满发是在警告众人，而且话里张扬着霸道，这就更加肯定了菜业村存在问题。会后，他在郭楞小的暗示下，先到几家大棚里找了几个敢说真话的人进行调查，后来逐步扩大了调查范围，挨家挨户在大棚里交谈。几天以后，有人侧面打听到卫自如就是县委书记卫和平的儿子，大家猜测卫副乡长亲自下来调查此事，一定是得到了卫书记的尚方宝剑，领命而来的。拿戏文里的话说，这叫奉旨查案，体察民情。于是，过去不敢闹腾的人，见风使舵的人，长期受压制的人，现在都站出来讲了真话。卫自如把菜农们反映的问题有条不紊地写成材料，然后，让大家签字画押，结束了蹲点工作，打道回府。
　　晚饭后，卫自如趁老爷子高兴的时候，便把整好的材料递给老爷子看。
　　卫和平看后，说:“你为什么不先上报乡党委呢？”
　　卫自如说:“据我调查，张满发的势力在乡里根深蒂固，乡里的领导除了我，都是文革时期的原班人马，菜业村当时分包菜地和大棚时，菜民们闹腾过，但是，乡里的一二把手都偏袒张满发，最后是霸王硬上弓分下去的，而且，张满发还多分了三亩多菜地，当时有人和他辩驳，他说，他给大集体做了这么多年的贡献，多分三亩菜地也是理所当然的，就算是对我的补偿吧。您看看，一个共产党员，大队党支部书记讲出这种话来，并且做出这种事来，乡里的领导竟然熟视无睹，视而不问，放任自流，任其胡为，您说我要是把材料上报给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卫和平听了很气愤，他说:“看来文革时期的残余势力仍未肃清，党内还需要加大力度整顿吏治。你这样，你把材料誊写一份，删掉菜农们的名字，然后上报乡党委，把原件给我留下。”
　　卫自如领命去办。
　　张满发之所以能够根深蒂固，稳坐江山，其实原因很简单。菜业队从文革开始，大队就立起了伙盘，吃饭的人有大队书记，主任，副主任，妇联主任，会计，机耕队四名司机，还有两名伙夫。两名伙夫是书记和主任的老婆，她俩不仅做饭，而且每年还要喂几口大肥猪，到了小雪和大雪节令之间就开始杀猪，到时候公社所有一干人等，和菜业大队各小队队长都来开座谈会，美其名曰年终工作总结，或先进经验交流。各级领导按照顺序讲话后，就开始会餐。这一天是菜业大队一年四季最热闹的时候，餐厅里一坐就是三四桌，杀猪烩菜，肥酒大肉，吆五喝六，猜拳行令，直吃喝得东倒西歪，天旋地转，方才罢休。一场热闹过后，张满发趁着天黑给在城里住的公社一二把手，每人送去半扇猪肉，这已经成了惯例。十几年来，公社的领导换了一茬又一茬，张满发坚持不懈，风雪无阻。等到包产到户以后，大队伙盘解散了，但是，张满发自有道行，主任是他的堂侄，会计是他的亲侄，整个菜业村都把持在张氏家族手里，没有办不了的事。于是，他让老婆和侄媳继续养猪，所用开支从大队的留存里提取。还和往年一样，照旧热闹，依然送肉。
　　这事让郭氏家族看不下去了，有人就和他闹腾。郭家人责问他说:“大集体已经解散了，你为什么还拿大队的留存变相通人情？”
　　张满发生气地说:“上级领导隔三差五来菜业队检查工作，总得招待吧，这笔开支是你能贴得起，还是我能贴得起？要不下次来了我就领到你家吃喝，你看怎么样？”
　　张满发的一顿道理讲得郭家人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第二天，卫自如回到城北乡，他把菜业村的材料交给了城北乡党委书记。材料中列举事实一二三，采取措施一二三，条理分明，措施得当。书记和乡长一看就傻眼了，两人在办公室里坐卧不安，心神不宁。他们心里最清楚，上面列举的每一条都是事实，无可辩驳。
　　书记问乡长:“怎么办？”
　　乡长沉思片刻后，说:“还能怎么办，马上到菜业村整顿领导班子，撤销张满发的书记职务，丢卒保车，另立他人，然后上报县委。整这材料的人非同寻常，如果换了别人还好说，可偏偏是县太爷的公子，马虎不得，这事火烧眉毛，刻不容缓，再也压不住了，得马上行动。”
　　于是，两人商定之后，乡党委政府一干人马雷厉风行地赶到了菜业村。
　　乡党委在菜业村召开了村民大会，张满发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依旧跑前跑后布置会场。在村委会的院子里摆了一张长条桌子，并排放了五把凳子，请乡领导们就座，然后，他也靠边坐下来。这时，乡长对他说:“你到下面去看看村民们都到齐没有？”
　　张满发不知原委，从台上走了下来。乡长接着说:“大家注意了，现在开会。”
　　党委书记正襟危坐，咳嗽两声后，开门见山地说:“张满发在担任菜业大队党支部书记以来，拉帮结派，搞家族势力，金口玉言，一手遮天，利用手中的权力，在分地分大棚的问题上操持不公，徇私舞弊，并且自己还多分了三亩菜地，引起了村民们极大的不满与愤慨，造成了不良的社会影响，根据党中央的严打精神，现在，我宣布，一，撤销张满发菜业村村委会党支部书记职务，给予党内记大过处分一次。二，群众推举，菜业村党支部委员们筛选拟定，然后由乡党委决定出新的村委会党支部书记。三，菜地重新划分等级，重新分配。”
　　党委书记话音一落，村民们欢呼雀跃，掌声震天。张满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下子击倒了，他口吐白沫，晃晃悠悠地晕了过去，后来被家人狠切人中才苏醒了过来。从这一刻起，张满发在菜业村这个政治舞台上彻底地卸妆落幕了。
　　乡党委在菜业村现场办公10天，村民们一致推举郭楞小当村委会党支部书记，众人说:“郭楞小是退伍军人，共产党员，在部队立过三等功，各方面的条件优胜他人，是书记的不二人选。”之后，支部委员们一致通过，乡党委现场拍板，郭楞小走马上任，成了菜业村新一任党支部书记。
　　随后，在郭楞小的领导下；在乡党委的监督下，菜业队将菜地划分为甲、乙、丙三类地，然后，按照人均多少分类抓阄，至于各家大棚，一来都是好地，虽然分包时的大棚有好有赖，但是，经过这几年的个人维修，基本上差距不大了。二来现在大棚里的蔬菜品种各不相同，无法调换，所以，仍维持原状。如此分配，大家再无怨言，满心喜欢。
　　城北乡党委将处理意见和原材料一并上报县党委，县党委紧急召开了常委扩大会议。
　　卫和平在会上拿出了材料原件，让大家传阅。他说:“类似菜业村这种现象，难道在其他村就没有吗？我看未必，因此，希望大家要认真思考。文革结束已经六七年了，人们的生活水平是提高了不少，但是，存在的问题也不少，就拿菜业村来说吧，一个村支书就能颐指气使，为所欲为，我们的乡党委干什么去了？他们这是严重失职，沆瀣一气！所以，党委一定要严肃处理，绝不能姑息。”
　　组织部部长发言说:“我建议给予城北乡党委书记和乡长降一级处分，并在全县开展一次大规模的村社调研工作，拉网式排查，对于土地分包不公的，要重新分配；对于玩忽职守的干部，不论哪一级，一经查出立即处理。”
　　与会人员领悟了县党委的决心，大家一致表决形成以下决议。
　　一、撤销城北乡XX党委书记职务，降一级另用。
　　二、撤销城北乡XX乡长职务，降一级另用。
　　三、任命XX担任城北乡党委书记职务。
　　四、任命卫自如代理城北乡乡长职务。
　　五、组织六个调研组，在全县范围内进行土地分包排查。
　　阴山县村社调研工作在卫和平的直接领导下，六个调研组下去拉网式排查。后来听说查出了不少类似菜业村的问题，及时进行了重新分包，并且查处了一大批人，吏治工作卓有成效。
　　常怀玉的续假到期了，他给卫自如打电话说要归队，卫自如让他在家等着，带车去接他。
　　卫自如用乡里的吉普车把常怀玉接到了县城，分别给刘贵生和王富贵打了电话，约好在迎宾饭店为常怀玉饯行。
　　常怀玉对卫自如说:“方便的话，我想叫一个人来说说话。”
　　卫自如说:“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不就是多添一双筷子吗？你尽管叫来就是了，不知你叫谁？”
　　常怀玉就把四年前在砖瓦厂偷着打零工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卫自如听。
　　卫自如听后很受感动，说:“走，咱们开车去接，说起来和咱们还是隔届战友，对你又那么好，够意思，应该找来叙叙旧。”
　　于是，他们开车到砖瓦厂接黑子哥。黑子哥现在已经是车间副主任了。两人相见分外亲切，互相拥抱后，黑子哥端详着常怀玉四个兜的军装，高兴地说:“我没有看走眼，你终于闯出了路。”
　　常怀玉感激地说:“谢谢你，黑子哥，当年要不是你耐心地做我的思想工作，我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以后咱们要常联系。对了，黑子哥，我想去看望一下老主任，他还好吗？”
　　黑子哥回答说:“早调走了，你走后的第二年，老主任就调到了青原市，据说高升了，具体调到什么单位，我也不太清楚，怎么，你还记得他？”
　　常怀玉激动地说:“怎能不记得，当日要不是他的善心，我是很难在砖瓦厂打零工的，他是个好人啊。”
　　黑子哥也感慨地说:“是啊，那个年代你能遇到这么个胆大的热心人，真是不容易。”
　　常怀玉看了一眼昔日的毛坯砖场地，情深意切地说:“这里是我人生转折的风水宝地，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的。”
　　从砖瓦厂出来后，又到菜业村把郭楞小接上。六位战友在饭店里边吃喝边闲聊，畅所欲言，酣畅淋漓，不必赘述。
　　饭后，常怀玉乘上银川至北京的170次列车，在河川市下车签证，前去看望老团长王建国。
　　当日在火车上，王建国告诉常怀玉，如果在上班时间可以直接到宏安建筑公司找他，如果遇上星期天就得到家里了。今天刚好是星期天，所以，常怀玉按照王建国告诉的地址，坐上公交车来到了河川市税务局。
　　王建国的家在税务局家属区，紧挨着税务局。王建国原来本是陕西省榆林市人，入伍后被选拔到基建工程兵总部给某首长当了警卫员，三年头上便提了干。当年回家探亲，从北京坐火车回榆林，在同一包厢里有个姑娘得了重感冒，发高烧，病情非常严重。王建国作为军人，觉得自己应该帮助这姑娘。于是，他就走遍整列火车询问谁有治感冒的药。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在一个旅客那里找到了药。之后，他一路端水递药，伺候这姑娘。那个年代，像这种好人好事那是很平常的事，不足为奇。然而，王建国的热心帮助让生病的姑娘很受感动，也是缘分，火车到了钢城，王建国要下火车转乘汽车回榆林的时候，姑娘说话了，她说:“谢谢解放军同志，你能不能留下部队地址？等我回到河川市写信感谢你。”
　　王建国说:“一点小事，微不足道，感谢就不用了，你多保重身体。”
　　可是，姑娘执意要他留下地址，无奈之下，王建国就把部队的地址留给了姑娘。等王建国探亲归队后，姑娘的信早已经寄到了部队。从那以后，两人便书信往来，交流不断。姑娘从开始的感谢到后来的感激，再后来两人就是激情澎湃，爱情迸发了。两人经过一年多的书信传情，最终在王建国又探亲的时候，两人结婚了。王建国的妻子在税务局工作，单位给他们分了房子，
　　当年榆林地区是个很穷的地方，那里的人们非常羡慕河川平原，有很多人想方设法来这里落户过日子。于是，王建国转业回地方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河川市，和老婆结束了牛郎织女的生活，进了宏安建筑公司。
　　不用多说，常怀玉到来之后，王建国和妻子在家里盛情地招待了他。两人志同道合，话语投机，吃吃喝喝不在话下。
　　谈到宏安建筑公司的工程项目，王建国说:“过罢年后，我到建委开了个会，河川市党委政府准备建造党政办公大楼，现在已经开始搞图纸设计了，会议的大致精神是让我们思想上有所准备，看情形这是想让我公司来搞党政办公大楼项目。开完会我就有点犯愁了，宏安建筑公司现有的工程技术人员，谁也没有搞过高层楼房建筑，只是盖过我公司的四层综合办公楼，不知道你在部队干过没有？”
　　常怀玉回答说:“干过，我们现在正在建造三十七层金陵大厦，主体结构还在施工当中。”
　　王建国听后，高兴地说:“太好了，你回去以后，多积累点这方面的经验，到时候回来就派上用场了。”
　　“好，我会努力的，就是不知道部队什么时候改编。”常怀玉回答说。
　　“快了，春节期间，我给师部的老战友打过电话，据他说最多再过半年六个月就要改编了，也许到了那个时候，正好党政办公大楼也开工了，你一回来就能上手大干一场了。”王建国说。
　　“还有一个问题，恐怕到时候会出现麻烦的。”常怀玉说。
　　“什么问题？”王建国问。
　　常怀玉回答说:“部队把我们培养了两年，现在当宝贝使用我们这批军校毕业生，我想，即使部队改编后，建筑公司也会爱惜人才的，怕只怕到时候不肯放人。”
　　王建国说:“你的担心不无道理，部队虽然改为建筑单位，但是，施工性质还是不变的，单位当然要留住技术人才了，不过，特事可以特办，我这里急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你们支队的副支队长是我的老战友，到时候我跟他打个招呼，他就是忍痛割爱也会放你的。”
　　常怀玉听后，心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花，他暗暗地树立了新的奋斗目标，摩拳擦掌，随时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第二天下午，王建国亲自送常怀玉上车归队。
　　这正是，二开宏业佳运临，一遭奇遇缘分定。相辅互佐无二心，自始至终一片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