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免匡衡三刘聚会 罢杨肜二王相争（下）

　　话说刘永与彼父刘立、叔父刘钦在城关夜宿，忽闻城门有妇人喊叫，永开门视之。乃见有男女二人，俱为乞丐模样。心中正盘旋着，忽听妇人叫：“永郎！”永问何人？男子百感交集，与永相拥而泣曰：“吾乃萧太傅之子萧伋也，此女乃吾妹萧予君。因家父被阉狗石显所忌害，家族有灭门之危，父令我二人从后门逃出。我兄妹二人流落江湖，漂泊异乡。一方面躲避官府缉拿，一方面打探使君下落。
　　闻听使君被贬齐郡救灾，我等步行一月去寻。到达齐郡时，又闻使君回京杀贼保汉。我兄妹暗赞使君之侠义，上为国家除害，下为萧门复仇。不想听闻噩耗，百日后判斩首之刑。后闻为宫女王嫱所救，贬为城门校尉。故我兄妹不避艰险，原路返回拜见使君。记得家父临终有言曰：平生无所愧，维负刘世尊。并交代后事，让吾妹妻于使君，以慰遗恨。”言讫，使眼色于其妹。其妹入室沐浴，以增儿女姿态。
　　待其出，月光破乎云层，美人临于下界。萧伋复劝纳之，永自惭形秽，且年纪老大，不配青春娇子。再三劝纳，只是不从。永父刘立、叔父刘钦亦劝，只是沉吟难对。萧予君见状，愤曰：“大丈夫在世，当有所恨，当有所爱。君见乱臣贼子敢有所恨，奈何见窈窕佳人不敢有所爱？我所慕者，正有所爱恨之人也。我不远万里来回往返，难道是看你所表演吗？父叫我嫁英雄，没叫我嫁狗熊。”说罢，掉头就走。刘立、刘钦劝追。永梦醒而追之，就城门处安排结婚，纳了萧予君为妻。
　　
　　第二天早上，刘立要去朝廷面君，刘钦要去长安找樊重。刘永恐父有失，派庆吾护卫。萧伋把妹妹托付给了刘永，心下安定，自去城内谋生。
　　话说庆吾护送刘立行至东阙门，目送无危，自行返回。刘立进了东阙门，正往白虎门赶。门宽三丈，高七尺。两旁多设石兽，内外有卫士把守。立早早拿出官文印章，近前曰：“某乃梁国二世祖之子刘立，先王寿寝，不敢自立。特来朝廷禀报，请袭位梁王，一如先王所愿，誓死扶保强汉。”卫士接过官文，投署而去。顷之，面前来一黄门郎，其人耸肩塌骨，尖头笋立，并无脖颈。行动不雅，有四脚遗迹。
　　此人鼻孔朝天，三角眼蔑视刘立。立不知何人？左右斥责曰：“此乃太后外甥黄门郎也，还不叩拜！”慌得立跪拜不止，原来此人就是淳于长，淳于长字子鸿，其母乃王太后之姐，其舅乃威震当时之五侯也。淳于长不仅面相猥琐，且本性贪婪。内外权贵重臣欲见天子一面，须奉五百斤黄金做过门费。他知刘立是梁王之子，出身贵族，必带宝物。所以一言不发，专等他献上。谁知刘立初见世面，不明道理，迟迟顿顿，懵懵懂懂。淳于长没了耐心，将之轰了出去。
　　话说成帝此时正在白虎殿上接见匈奴单于。罢朝之时，匈奴单于经过未央宫。看到一个身高八尺，容貌甚雄的人坐于廷中。心生敬仰，便上前拜谒。那人起身离席，不卑不亢，互问无恙。单于自恃勇武，此时也不得不仰视之。退问何人？左右告曰：“此乃丞相王商也！”匈奴单于叹曰：“真汉相也！”
　　话说王商拜相以来，治理朝政十分尽责尽忠。可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此时王凤贵为大司马大将军，权势正盛。而他的四个兄弟都位居要津，掌握朝政。朝廷人才之任免、百官政绩之评定、边关将士之增减多由王凤裁定。王商既任丞相，对王凤所定之事多有变动。凤知之，深为所忌。几次前往建章宫密奏，弹劾王商越礼犯上之事。哪知成帝最近得了一位李婕妤，贪恋美色不能自已，所奏之事转眼即忘。
　　建始三年秋，公元前三十年。王凤外甥淳于长醉酒算卦，卜得明日天河倾泻，淹没京师。淳于长上告王凤，凤急欲表忠心，更不详查。布告百姓，以至京师民无故相惊，言大水至，百姓奔走相踩躏、老弱号呼，长安中大乱。天子亲御前殿，召公卿议。大将军凤上奏曰：“臣夜查天象，知有大水淹没长安。臣请太后与陛下及百官上船，并诏告百姓登上长安城以避水。”帝赞曰：“大将军真社稷之臣也！”太后问：“平白无故，长安城何以发大水？”凤斜视王商曰：“恐朝中有奸佞，故上天示警也！”商大笑奏曰：“自古无道之国，水犹不冒城郭。今政治和平，国无兵革，上下相安，何因当有大水一日暴至？此必讹言也，不宜令上城，重惊百姓。”
　　太后以为有理，请天子回宫。待长安中稍定，问之，果讹言也。成帝大赞王商，封其为乐昌侯。而王凤道听途说，不加斟酌就以讹传讹乱表忠心，遭百官哂笑。不禁面带羞惭，自恨失言。因之，更将怨恨之心重归于王商。成日间琢磨如何复仇，史高父子见王氏权威日盛，有意攀附，乃进言曰：“大将军何不选举良家子以充门下，然后与民休息，朝野互惠，以壮威德。”凤思之大笑曰：“以德代暴，不血之刃，正合我心。”正不知派谁担此重任，徘徊转侧之间，忽报黄门郎淳于长托人送来一担小海鲜，以滋口味。凤暗喜之，乃将此任托付于其外甥淳于长。
　　话说琅琊郡有一人名唤杨肜，是个刀笔小吏，久被上司所压。长思翻身，因此人轻财仗义，结交了不少江湖人物。近来得报，朝廷派大将军王凤外甥淳于长求贤。杨肜觉得机不可失，与众人摊财百万暗送淳于长。不三五日，杨肜便身显名扬，由淳于长带入长安面见王凤。几番言辞下来，深得凤之欢心。将之招为女婿，令做琅琊郡太守。王商得知，责备凤之专权。凤曰：“子威休要泼我脏水，非我自专，乃奉太后懿旨也！”商往长寿宫拜见太后，专陈此事，太后曰：“大将军为国选才，乃公也。且其才难得，出任太守，正当其才。”话已至此，更有何言？商只好告退，太后重商，知有一女，欲召请入宫为妃。与商谈及，商不愿女儿入宫为妃，只推其女患病，调养百日再说。
　　再说杨肜厚贿淳于长成了大将军的乘龙快婿，且出任琅琊郡太守。自然不少人眼红，也想效仿之。同乡人耿定、刘子张亦铤而走险，与山贼郝仁配合劫杀过路富商，分得财物以贿淳于长。果不久，二人被成帝接见，封耿定为丞相掾，封刘子张为丞相属。子张嫌小，拿出族谱，亮明身份，原来刘子张乃长沙定王玄孙，舂陵节候曾孙，苍梧太守刘利之子。后来的更始帝刘玄之父、光武帝的族父。天子念为汉室，改封为治书侍御史。刘子张复上奏为郝仁邀功，天子问其出身。丞相王商只说不过一介匪徒，何劳封赏等语。天子仍封其为亭长，急急罢朝，赴后宫欢会。
　　且不说朝堂之上王商、王凤水火不容，成帝只顾渔艳，哪里管他们。闹得过分时，最多不过各打五十大板完事，多亏王太后多方协调，刚软互握，方撑其庙堂之表面太平。二年秋，琅琊郡连月大雨，爆发山洪，冲毁民房民田无数，人民冲走大半，十室九空。奏报上传，王商令查此事。查出太守杨肜贪污国税，不修河堤，不备天时致有此祸。商怒，下令斩首。耿定劝曰：“肜乃大将军之婿，岂可便斩？”商斥之曰：“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况犬婿乎？”耿定见投身麾下，无甚前途，乃转投王凤，并告知斩肜之事。凤知之，好言相求。商大谈法律，不许私情，执意斩首。凤怒曰：“即便斩首，也应上报天子，静待批复方可行事。公绕过天子而自专，莫非强汉无天子而独有丞相耶？”商瞬间无语，见他说破，只好上报天子知道。
　　成帝沉溺酒色，未及批复。凤窃喜，命将杨肜释放。耿定进言曰：“王商屡与将军不睦，处处想置将军于死地。与其等他来害我，不如先行谋之。”凤曰：“计将安出？”耿定曰：“王丞相素爱面子，自称当代圣人。视名誉重于性命，将军可使人放出流言让百姓知道，就说当今丞相与其父奴婢苟合，产子而弃。再扬言丞相之女不耐青春之痒，与下人私通，其母为保虚名将下人打死。此言一出，举国沸腾，纵他王商胸中有乘船之量，也难以自安了。”言讫，与凤相视大笑。
　　话说王商之女名叫王邴香，现年十四。生得天生丽质，羞倒众生。从不爱胭脂水粉装扮自己，人称净妆夫人。一日，夫人与侍女出城逛街，背后行人指指点点，其中流言蜚语，句句戳心。夫人不胜其耻，一路哭回家中。商问何故？其女只是啼哭。问侍女才得知缘故。气的王商一声大叫，昏厥于地。正是：
　　清白最是忠臣命，岂可胡言乱语时。
　　未知王丞相性命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