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二五)
作品名称:《夕阳如血》(《血色黄昏》下卷) 作者:蓬蒿老翁 发布时间:2022-01-24 09:23:34 字数:6332
六年过去了。老韩死了六年了,程敬彪死了十七年有余了。天赐大了,真正地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壮实的小伙子,就像一头粗壮板实的野牛。长大了的天赐越来越像他死去的父亲程敬彪,膀阔腰圆,又浓又粗的眉毛连成一条粗黑的线条,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凶横劲。只不过是天赐的凶横劲极少摆在脸上,不像他的父亲。
看着长大了的天赐,翠姑想起了死去的程敬彪,那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因为这个男人的横死,她才带着三岁的天赐来到了黑山,是带着仇恨来的。时间一晃,十三年就过去了,仇恨的种子在天赐的心里发了芽,长成了壮实的身躯和一脸的凶横劲。看看看着,翠姑就发愣了,眼前的儿子怎么一下子就长这么高、这么大了?她说不清,也没注意到,天赐长大了,这让翠姑在宽慰的时候,但也多了一些担忧和受怕。
和翠姑一样担忧的还有乔二狗,他看到长大的天赐越发像一个人,一个在他脑海中十多年都徘徊不去的人。尤其是六年前的冬天,在老韩下葬后,天赐指着刘魁和乔二狗说的那句话“我长大了,就要埋了你,还有你”,乔二狗一直记得。乔二狗一直不敢正眼看长大了的天赐,且只要一看见天赐,就会有意躲避或者早早地绕道而走。
这天深夜,像往常一样的一个夜晚,打了好一阵子字牌的乔二狗从烟雾缭绕的牌屋里出来,刚走到田廓边,正要松开裤腰带,脸朝左边一摆,就看见不远处的墙角旁立着一个黑影,手中拿着一柄单刀,刀刃在夜光下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凶光。乔二狗知道那个黑影是谁,已经连续几天都是这样了。乔二狗不敢再看,他赶紧屙完尿,提上裤子就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牌屋。
每天晚上,天赐都会在矿部大坪前练功,以前跟着蛮子大叔学,一边学一边自己练,他练功的目的没有别的,就是想要替他从未谋面的父亲程敬彪报仇。蛮子大叔自己无儿无女,但却喜欢小孩子,见天赐聪慧,就收他为徒,每日叫他习武练功。
随着时间一年年过去,蛮子大叔老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再就是将该教的都已经教给天赐了。本来蛮子大叔的功夫就是半拉子水平,只会一些皮毛,功夫水平远不如刘魁的。
天赐年幼不懂这些,蛮子大叔教什么他就学什么,也正是因为他身体强壮结实,又习了武,跟他一般大的孩子也都视他为头,包括比他大十多岁的小木头。当天赐习武结束,孩子们散去之后,天赐都会在黑暗中望着这间牌屋,直到见到牌屋里有人出来,他才会朝自己家走。
只要天一黑,翠姑就会呆在房间不出门了,即使天赐在外面玩得很晚,翠姑也会一直等到他回来。这天夜里,翠姑坐在床头一边缝补裤子,一边等天赐回来。裤子是刘魁的,裤子的膝盖处破了一个洞。翠姑将裤子摊在大腿上,慢一针快一针地缝补着。
“吱呀”一声,门被拉开了,黑山的房门大都是朝外来的。进来的是天赐,他进来时总是风风火火似的。翠姑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以为是刘魁来拿裤子,就轻轻地说了一句:“来了。”
尽管翠姑七年前就嫁给了刘魁,但从翠姑独自一人去卢家坝镇买堕胎药粉喝了,将刘魁的“儿子”打掉,被刘魁背回到黑山后,两人就没有再住在一起,其实也从没有住在一起过。但刘魁还是会时不时地到翠姑的石头房来,不是在白天而是在晚上。有时,翠姑也会去刘魁的小木屋或者到矿部的矿长室去找刘魁,不是在晚上而是在白天。刘魁想要翠姑来,翠姑也想到刘魁那儿去。只是一看到天赐,翠姑就有了一种莫名的惆怅。
天赐进屋后,快速地将房间扫视了一番。翠姑料想这是儿子天赐在看刘魁在不在。天赐似乎知晓了母亲与刘魁之间的男女事情,也知晓母亲对刘魁抱有什么样的态度。
天赐知道自己有了一个继父,而且还是杀死自己生父的仇人。这是在近两年的某一天,是马大嫂子在背后对翠姑点点戳戳时,被他看到后,就将马大嫂子拦到一个偏僻处后,然后用刀架在马大嫂子的脖颈处逼问她。马大嫂子被吓得胆颤心惊,只好将翠姑与刘魁的“奸情”和她所听到的天赐生父程敬彪被刘魁杀死的事情说了出来。当时,天赐气得肺都要炸了,他恨得牙齿都咬得“嘎嘣”、“嘎嘣”地响。他威胁马大嫂子说:“下次再听到,就要了你的狗命。”马大嫂子连连承诺说:“再也不敢乱说了。”说完,就飞溜溜地跑走了。
“娘。”天赐喊道。
翠姑愣住了,以为自己是幻听。
“娘。”天赐再一次喊道。
这一次,翠姑听得真真切切了。她“嗯”地应了一声之后说:“饭菜都在锅里,还热着呢,你自己盛着吃吧。”
两年了,这是天赐第一次喊她“娘”,翠姑也一直很纳闷,不知为啥。那天天赐回来后,一个人躺在床上,用破被子蒙住头,人也不喊,话也不说,饭也不吃。翠姑问他,也不搭理。
“我不饿。”天赐不冷不热地回答说。
“功,今日练完了?”翠姑一边缝着裤子,一边低声问道。
“他来过?”天赐没有回答,看到翠姑正在缝补的裤子不是他的,而是刘魁的,就冷冷地问道。
“嗯。这是大人的事。”翠姑放下手中的针线,十分平静地说。
天赐十分生气,他走了过去,一把拿起翠姑替刘魁缝补的裤子就扔在地上,然后咬牙切齿地说:“你要记得我爹,娘!”说完,就气呼呼地冲了门去。
天赐冲出去之后,径直来到了蛮子大叔的房间。一进门,天赐就双膝跪地,向蛮子大叔连续磕了三个头,撞得地板“咚咚”响。
“咋啦?”蛮子大叔一脸懵逼,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问道。
“师父,请你告诉我,我父亲究竟是怎样死的?”天赐恳求道。
“赐儿,快起来。”蛮子大叔劝道。
“师父,请你告诉我!”天赐又向蛮子大叔磕了一个响头,坚持要蛮子大叔告诉他真相。
“这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你怎么就放不下呢?”蛮子大叔有点生气地说,“听话啊,赐儿,快起来。”
“师父,那是我的父亲。我就想知道我父亲究竟是不是被刘魁杀死的?”天赐不起来,他只问。
“你起来。”蛮子大叔说,“男人跪天跪地跪父母,再要跪的话就是跪亡人,等你师父死了,你再跪吧。”
“师父,徒儿求你了。”天赐重重地磕着头,一下又一下的,磕得地板咚咚响,磕得额头通红通红的。
“好了,赐儿,你起来,师傅把所知道的都讲给你听。”蛮子大叔一咬牙就答应了天赐的恳求。
“谢谢师父。”天赐双手撑地,一骨碌就爬了起来。
“赐儿,其实,你父亲死的时候,师父当时并不在现场。”蛮子大叔走到床旁,他坐在床沿边上,陷入了十六年前那个晚上的回忆中。他一边回忆,一边讲述当时发生的情景,“我是第二早上才知道死了三个人,都是横死的。起因是乔二狗输了钱想要留赌,可你生父带来的人不肯留,坚持要走。走就走呗,可临走时,你生父的嘴却犯了贱,骂了不该骂的话。”
“他骂了什么,竟然要招来杀身之祸?”
“你生父可能不知道,我们都是犯了事逃到黑山的,他不该骂那句话的,但他骂了,总之他侮辱了所有黑山的男人。”
“是刘魁杀了他的吗?”
“当时并不要杀他的,只是让他收回自己骂出去的那句话,要不就割了自己的舌头。你生父带过来的人却捡起地上的刀朝刘魁刺了过去,不想被刘魁反手夺下。此时,你生父也冲了上来,正好刀子扎进了你生父的胸口。”
“另外两个人呢,他们是怎么死的?”
“瘦高的一个被马豹崽用长凳一下击中脑门给打死了,持刀的小个子被刘魁拧断了脖颈死了。”蛮子大叔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本来还有一个人差点也要被打死的,被刘魁喝止住了,是刘魁让他拿着你生父赌博赢了的钱后放走了……”
听到这,突然天赐大叫一声:“娘啊!”就冲了出去。此时,天空一道闪电刺破了黑暗,将蛮子大叔黝黑的脸照得通亮……
这一夜,电闪雷鸣,除了雨水拍打屋顶和雨珠掉落地面的声音,就是从黑夜中传来的不知名的动物的恐怖叫声。翠姑在房间里整整等了一夜,也提心吊胆了整整一夜。她坐在床边,望着窗外茫茫的雨夜,一直等到煤油灯的灯油枯了,灯芯燃尽了,一直等到晨曦的阳光吞噬了所有的夜幕,也没有见到天赐回来。
满怀痛苦的天赐,也满怀着仇恨,他从蛮子大叔那间小屋跑出来后,就一口气地跑到了坟山,跑到了父亲程敬彪的坟前。跑到之后,就跪倒在坟头前,一边跪着,一边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天赐对坟墓里的程敬彪是没有印象的,他还没有出生时,程敬彪就已经死了。程敬彪,这个名字对天赐而言,只是一个符号,一个在他脑海中刻下仇恨记忆的符号,一个母亲强加给他、让他为他报仇的符号。但基因与血缘一样,都是奇特而复杂的东西,天赐虽从未享受过父爱,却对父亲程敬彪有着莫名其妙的感情,或许这是翠姑对天赐潜移默化的恨和报仇的教化造成的结果吧。
雨声、哭声混杂在一起,雨水、泪水掺和在一起,十三年来累积的压抑,十三年来累积的悲哀,十三年来累积的仇恨,似乎全在这一天让天赐强化了。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天赐仰天咆哮着。天赐将拳头朝着长满荒草的黄土堆狠狠地砸去。
自十三年前的那个清明前的黄昏,三岁的天赐被同样满怀痛苦、也满怀仇恨的母亲从江西一路寻到湘南,经多方打听才寻到这个叫黑山的小地方时,天赐小小的眼睛中看到母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还看到母亲叹气后,两行眼泪款款流下来,于是,小小的天赐记住了那一幕。
“黑山”,这个地名还是从黑山一路跌跌撞撞,一路惊恐万状而回来的满舅小春那儿得知的。不久,满舅小春就发疯了,在夏日的一个黄昏,跳进了一口井里,死了。
这一夜,天赐一直呆在坟山,即使电闪雷鸣,即使风雨交加,被风吹着,被雨淋着,天赐也没有躲闪,没有回避。他时而对着程敬彪的坟头说话,时而在风雨中挥拳踢腿,上下腾跃……
但有一个人一直盯着这一切,他就是天赐眼中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刘魁。下半夜,雨停了,累了,困乏了的天赐在父亲程敬彪的坟头睡着了。第二天黎明,醒来时,天赐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一件衣服盖着,而这件衣服不是他的。
等着,等着,困意深深的翠姑竭力抵抗着瞌睡虫的侵扰,但终究未能抵挡住,就靠在床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以至于天赐回来也没有注意到。
天赐回到家时,翠姑才刚刚入睡。天赐没有惊扰母亲,而是看了一眼后,就左肩扛着一块磨石,右手拿着一把短柄的单刀,来到门外。将沉甸甸的磨石丢在地上,又到井边提了一木脸盆水来,蹲在磨石边,一手按住刀柄,一手抵住刀尖,贴着磨石,嚓地把刀推过去,唰地又把刀拖过来,就这样“嚯嚯”地磨起刀来。
或许是天赐磨刀的声音惊扰到了翠姑,或许是翠姑已经睡醒了,她下了床,推开虚掩的门,就轻轻地喊了一声:“赐儿,回来啦。”
天赐没有应答,而是继续将刀推过去拖过来。单刀磨好了,天赐手持单刀,腾空一跃,挥舞着单刀,刀片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落地后,天赐一劈一扫,一撩一扎,一挂一斩,一刺一挑,动作利落,潇洒自如,一系列连贯动作之后,天赐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按住刀尖,眯着一只眼睛去瞄刀锋。
刀锋成一线,锋利无比,闪着寒光。
天赐那只没有眯的眼睛也闪着寒光。
翠姑立在门口,被天赐一套干净利落的舞刀动作震惊了。这一刻,她意识到天赐长大了,已经是一个大男人了。十三年前的清明,翠姑带着三岁的天赐到达黑山后,自那时起,翠姑就天天盼着天赐快快长大成人,盼望着长大的天赐为她死去的丈夫程敬彪报仇雪恨。差不多每个夜里她都会在半夜的床上坐起来,借着透过窗棂漏进来的夜光,端详熟睡的天赐。
“赐儿。”翠姑再一次喊道,这一次的声音高了许多。
天赐听到了母亲唤他的声音,他看了母亲一眼,然后,一只手将单刀朝前面的树木甩去,刀尖深深地扎进了树木;接着,天赐又一只手将磨石提了起来,再将磨石往地上狠狠地一砸,发出沉闷的一声,将平整的黄泥地砸出了一个大凹坑。
磨石砸在地上也砸在翠姑的心里,翠姑感到了一种从脚底直冲到胸口的寒意,她有些慌乱了,也有些不安了。这种慌乱和不安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强烈,翠姑忽然明白了自己在天赐还是小时候,就在他心里种下的仇恨种子已经生根发芽,就要长成一棵大树了。
翠姑害怕了,她必须阻止天赐心里仇恨之树继续生长,她不愿也不能让前夫的悲剧在天赐的身上再次发生了。十三年的时间里,翠姑的恨渐渐地淡了,或许是因为老韩,或许是因为黑山,也或许是因为刘魁,或者别的……
天赐没有应她,翠姑的心凉了大一截,她一言不发地返回屋内,坐在床沿,十三年来的点点滴滴,连同委屈、伤痛、无助、悲哀都一股脑地涌上心头,翠姑伤心地啜泣起来。
听到母亲的啜泣声,天赐急了,他冲进屋,两三步就到了翠姑跟前,“噗嗵”一声,跪在了翠姑的脚边,低声喊道:“娘。”
翠姑依然啜泣,天赐依然喊娘,放开声音喊:“娘,娘……”喊得翠姑的内心五味杂陈,喊得翠姑的内心波涛汹涌。
天赐是个孝子。翠姑的心里清楚,她止住了啜泣。
“娘。”天赐不看母亲,低着头喊。喊了之后,却让翠姑整个身子都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娘,父亲之仇该报了,我不再等了。”
许久之后,翠姑才轻言细语地说:“赐儿,你还小……”
“赐儿十七了,不小了。”天赐说,“昨天夜里,赐儿去了坟山。”
“娘晓得。”翠姑冷冷地说。
“赐儿跟他告了别。”天赐说,“跟从未谋面的父亲。”
“赐儿……”翠姑心里一惊,颤抖了一下,她想尽可能让自己的内心平复下来,她说,“赐儿,这事娘想……娘……想要再等一等。”
“娘,赐儿都问清楚了,是乔二狗和姓刘的干的。”天赐说。说这句话时,天赐站了起来。
“娘知道,赐儿。”翠姑说,翠姑说得很慢,说得吞吞吐吐,“娘想……说……这事儿不急……不急……事还早……娘的意思……再等等……等你大了……你自己决定。”
“我已经大了。”天赐说。
“赐儿,你不想听娘的话了?”翠姑生气了。她生气地说,“娘的意思,是要你等等,看看再说。”
“娘,赐儿不敢。”天赐是个孝子,他怕母亲生气,更怕母亲哭泣。
一边是娘情,一边是父仇。天赐难哇。
“娘,难道你忘了……”天赐说。天赐的话被翠姑打断了,翠姑冷冷地说:“娘没忘。”
说着,翠姑就起了身,从床沿站了起来,站起来的翠姑比天赐要矮小很多,还不到天赐的肩膀高。但又瘦又小的翠姑此刻却更像平日里的翠姑,更像天赐没有长大前所看到的娘。
“赐儿,娘比你更爱彪子。娘不会忘。”翠姑身上有一股狠劲,她转身指着木床的横板说,“赐儿,你看到没有,这是娘用刀刻下的,每一道都是娘刻下的痛,刻下的恨。”
天赐看到了,床板上有一道道用刀刻下的短横,有新的“一”,但更多的是陈旧的“一”。他曾注意到床板上刻下的一道道刀痕,也曾想问一问娘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娘比你更想杀死他,但那是来黑山之前,到黑山后,娘也想杀死他,可他把娘从死里背回来,他救过娘的命。”半晌之后,又说,“赐儿,是的,是他杀了你的生父,可也是他救了你的命,从土匪手中。”
天赐一震,急促地喘着气,他是第一次听娘这么说。他愣住了,一时半会也没有说,但一开口却说出了令翠姑十分震惊和后怕的话:“娘,其他的赐儿听娘的,这,赐儿不会听。师父说过,人的四大仇是必须要报的。”天赐说的师父是蛮子大叔,他曾经跟天赐聊天时,蛮子大叔无意间告诉天赐:“人受四大恩,是要去回报的;人也有四大仇,是必须要报的。”并告诉天赐说:“四大恩是父母生养之恩、朋友陪伴之恩、伯乐知遇之恩、夫妻相守之恩;四大仇是:杀父之仇,夺妻之仇,灭门之仇和亡国之仇。”
翠姑吃惊了,蛮子大叔怎么会跟天赐说这些呢?
“娘,赐儿踏入黑山的土地起,就被娘教唆,赐儿要报仇,可赐儿忍了十三年,娘却说再等等,再看看。娘,你还想让赐儿憋多少年?”天赐歇斯底里地说,“再这样等下去,赐儿要疯的,要疯的。”
突然,翠姑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泪从她的眼里渗出来,她哽咽着说:“赐儿,娘求你了。”
天赐被翠姑突然的举动吓住了,他也跟着跪了下去,双手抓住翠姑的双臂,说:“娘,赐儿不孝……”
“赐儿,他是仇人,可他也是恩人,还是黑山的大当家,他带着大家挖矿,他给黑山立碑,他给你生父烧纸……”
“娘,你不要说了。”天赐松开了双手。
“杀他,对不住黑山,也对不住他啊。”翠姑说。十三年来,刘魁为她母子所做的点点滴滴,翠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而今,她对刘魁的仇恨之冰,已经融化成爱的温泉。但是,天赐还不能接受刘魁,他说:“娘,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说着,就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翠姑也站了起来,跟在他的后面,大声对天赐说:“赐儿,你要杀他,除非娘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