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盘查

　　十点钟，领事馆一楼一间靠西侧最偏僻的房间。
　　领事馆后勤室。
　　领事馆内所有侍役人员均被召集于此，张甫程和莫共这两名高级经理也不例外，其中三人被单独带走。男女分成两列，男士着白色衬衫，黑色马甲，女士身穿鲜红色绸缎衬衫，男女均是黑色西装裤。
　　几名女侍役被带到别的房间，男侍役还留在这里。所有人安静站立，目光全部聚集在前方地上的一个点，他们的视线无人敢超出那个范围，听候发落。日本人均比较矮，张甫程站在人群里，忽而十分突兀显眼，旁边的莫共不禁有些担忧，表面看似淡漠没有任何表情，实则内心已经生出一丝忧虑。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被领走又送回来，看似是对侍役人员的审查。轮到莫共之时，张甫程用余光扫了一眼，十分忧虑。
　　进入一间封闭的小房间里。
　　“请问你来自哪里？”一名日本军曹询问道。对于这名高级经理，这位军曹也并未表现出应有的恭敬和礼貌。
　　莫共日语回答：“长野县松本市。”
　　“长野县位于日本哪里？哪个位置？”
　　“本州中部。”
　　“长野县，你认为最突出的特点是什么？”
　　“长野县四周山脉连绵起伏，群山环绕，空气清幽，冬日降雪，夏日清新。不仅如此，长野县河川曲绕，林木发达，卑民一想到家乡的环境，便万分自豪！”莫共故作激动，好似真的是自己的故乡一样。
　　军曹继续：“谈到山脉，我也非常喜欢爬山，可曾爬过你家乡最出名的木曾山？”
　　“没有去过，但卑民从小便慕名那里，山上的桧林更是闻名全国。”
　　“你最喜欢的庆祝节日是什么？”
　　“花火大会。”
　　“喜欢吃的食物？”
　　“天妇罗。”这件事，莫共并未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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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问题，莫共全部答上来，被刚才带领的士兵重新带回去。
　　莫共万没想到，鬼子竟然盘问的如此细致，足足捏了一把汗，莫共回到刚才的房间中，张甫程站着的位置已经没有人。“甫程教官毕竟没有去过日本，不知他有没有答上来？”莫共一边观察四周情况，一边心中默默紧张着。
　　另一间房，一名日本伍长开始了同样的询问：“请问，你来自哪里？”
　　“栃木县宇都宫。”张甫程片刻都未犹豫，用日语回答。
　　“你的家乡盛产什么？”
　　“当然是宇都宫饺子，我最喜欢的便是卷心菜馅儿的。”
　　“栃木县西面挨着什么县城？”
　　“群马县。”
　　“南面呢？”
　　“南面连接了茨城县、埼玉县、群马县3个县。”
　　“栃木县东部的八沟山海拔多高？”
　　“600到1000千米。”
　　“主要农作物是什么？”
　　“大麦，水稻和草莓。”
　　这名伍长见张甫程回答如此流利，继续问道：“你来自栃木县，那么帝国的伟大事业丹那铁路海底隧道于哪一年修建完成？”
　　张甫程：“昭和九年（1934年）。”
　　这人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措辞突然凌厉：“是昭和六年，你所述的昭和九年是胡乱猜的吧！”
　　伍长脸色突变，旁边的日本士兵立刻警戒，纷纷举枪对准张甫程。伍长立刻向后勤部部长铃木三郎汇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铃木三郎随那人来到询问张甫程的房间，莫共见日本人来回穿梭，不由得攥紧右手手心。
　　“报告部长，就是他。”伍长说道。
　　铃木三郎眼睛钢钉一般落在这名高级经理身上，仔细打量，又命伍长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一遍。
　　伍长严肃问道：“帝国伟大的事业丹那铁路海底隧道于哪一年修建完成？”
　　张甫程面不改色，气定丹田：“昭和九年。”
　　伍长立刻吼道：“这个人绝对有问题，胡乱编纂了一个年份，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日本人。前面的问题都相对简单，所以他都答了上来，但是这个问题不是所有人都知……”
　　铃木三郎转身，突然狠狠扇了这名伍长一巴掌，骂道：“昭和六年（1931年）年建成的铁路海底隧道是清水，不是丹那。混蛋，连帝国如此伟大的事业竣工时间都不清楚，还当什么伍长，还配做帝国的军人吗？”
　　“是，长官教训的是。”那名伍长低下头，鼻子上那一撮微微向上翘的仁丹胡也跟着剧烈抖动。
　　提到丹那隧道，铃木三郎似乎十分激动：“丹那铁路海底隧道始建于大正七年（1918年），全长7.8公里，海拔79米，是帝国又一项当之无愧的伟大工程！我的父亲便于隧道修建过程中牺牲！”铃木三郎回忆往事，沉浸于自己的伤感中，伍长恭恭敬敬低着头，等待发落。
　　张甫程沉稳而严肃道：“丹那铁路隧道施工的十六年中，发生多次塌方和夹带大量流泥的高压涌水事故，共有67名帝国英勇之士为此献身！卑民为帝国有这样的勇士而感到自豪！”
　　铃木三郎赞叹道：“先生真是帝国当之无愧的公民。”随之面露敬畏之色，立刻亲自将张甫程送回，边走边说：“非常抱歉，打扰到阁下，属下人员误会了阁下的真诚，冒犯了阁下，请阁下多担待。”
　　张甫程握紧的拳头松开一些，幸好这一个问题终结了所有，再问下去，不能保证不会出纰漏。
　　一刻钟之后，张甫程被后勤部部长亲自带出来，莫共揪紧的心才松弛一些。
　　对侍役盘查结束，他们均被带到后厨，张甫程和莫共给新旧三十余名侍役分配任务。
　　
　　用这样的方法盘查，是伊藤松阴想出来的法子。伊藤松阴担心有抗日分子混进来，他想的是，即便抗日分子会说日语，也决不会能编出一套对日本本土如此熟悉的身世资料来。
　　对于领事馆内部所有后勤人员都如此严苛审查，后勤部部长铃木三郎极为不悦，直接审查新来的侍役不就好，原来的侍役每一位他都认识，万分熟悉，难不成抗日分子还会有孙悟空七十二变的本事变成他们的模样混进来……今日如此繁忙，还要多此一举……好似就自己管辖的人员里面会出内奸，他伊藤松阴带领的日本宪兵队侍卫人员全都是安全的。伊藤松阴的阴毒狠辣是出了名的，他的命令自己绝不敢违抗。铃木三郎虽然只是后勤部部长，但他的弟弟在南京日本陆军军部任高职，对伊藤松阴偶尔也会露不屑之色。
　　下午一点左右，莫共从一楼走廊上望出去，后大门门口上，十多名女性，均着艳丽的和服，盘着高高的发髻，站成一排。守卫的士兵正在细细检查，与正门的流程丝毫不差。莫共没有想到的是，连本国跳舞的舞女都这样严加盘查。
　　不仅侍役，这些舞女进入后勤室，伊藤松阴也用同样的方法轮番询查。
　　莫共想起来刚才在走廊上听到的最开始被带走的那三人对话，“刚才被单独带走之时，我真是紧张的不得了，不知道日本人要搞什么名堂。”
　　“听说日籍侍役被严格审查，我们反而没事，真不知道这领事馆的规矩到底是吹什么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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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名中国侍役没有严查，倒是将日籍侍役查的这么严密。看来老师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个伊藤松阴果然不寻常。
　　
　　伊藤松阴布置好领事馆内外值守状况，将每位值守的日本宪兵都用同样的方法盘查过。担心会有人埋伏在领事馆周围，便带人去四周的建筑物里搜寻一番，没有任何异常。等他回到领事馆之时，已是下午两点，来到后勤部部长铃木三郎办公室。
　　伊藤松阴问道：“十名新来的侍役与那两位高级经理情况怎么样，是否正常？”
　　铃木一郎面无表情答曰：“一切正常。”
　　“可否严格遵照我制定的程序问询？”
　　“是。”
　　“每人问了多少问题。”
　　“均不少于十个。所有侍役人员全部都答上来，非常准确，自然流畅。按照阁下的吩咐，那三名中国侍役没有询问。”
　　“他们不需要。”伊藤松阴认真想了想，又问道，“昨日新到的那十名侍役与今天的两名经理，从接到他们到住所，可有什么异常？”
　　“一切正常。”
　　伊藤松阴似是自言自语：“这些新来的人员我们都没有见过，所以很难把握，抗日分子无孔不入……”
　　铃木三郎耐心解释道：“据从火车站和机场迎接他们的士兵来报，侍役们均是准点到达，一路上没有任何异常。”铃木三郎又补充：“进入领事馆之时，便已仔仔细细搜寻过，伊藤课长又想出如此细致的询查方法，一定不会混入任何可疑人员。阁下如果放心不下，他们都在后厨，卑职愿陪同阁下去考察一番。”
　　伊藤松阴凶狠的看了铃木三郎一眼，对于这人的傲慢伊藤松阴忍受已久，心想，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一旦出了纰漏，你一定是死罪！伊藤松阴深沉的吐出一句：“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