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流行歌曲有关的记忆(二)
作品名称:与流行歌曲有关的记忆 作者:许建胜 发布时间:2012-09-08 20:04:10 字数:3647
然而,随着“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的到来,这种和谐被彻底打破,整个社会处于颠倒和混沌状态,大多数被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歌曲或因内容“不健康”“为某某歌功颂德”、或因词曲的作者是“反动权威”“牛鬼蛇神”而禁止传唱,就连代国歌《义勇军进行曲》也因是田汉作词而只允许播放乐曲不允许唱词。那时,大江南北到处流行的除了毛主席语录歌和歌唱红太阳的歌曲以外,当属《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等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的唱腔最为流行,真可谓男女老少齐上阵,只要是个人就会哼上几句,即所谓的“八亿人民唱八个样板戏”,其普及程度是现在任何一首流行歌曲都没法相比的。前几年一次同学聚会,席间大家酒喝得兴起,便轮流唱起了样板戏,男同学唱“朝霞映在阳澄湖上”、“临行喝妈一碗酒”、“共产党员时刻听从党召唤”,女同学唱“八年前风雪夜祸从天降”、“听奶奶讲革命英勇悲壮”、“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大家唱了一圈又一圈,唱的小服务员目瞪口呆,直问我们都是怎么学的,我便告诉她:“洋、洋、洋”、“今年过年不收礼” 你会说么?你学过么?那时候每天广播里、电影银幕和舞台上全是这,你想不会都难!在一个几乎没有其它歌曲可唱、没有其它电影和节目可看的环境里,样板戏以狂轰乱炸、铺天盖地之势被不由自主的灌入到人们的耳朵里、融入到人们的生活中。当时,赞赏哪个女孩漂亮就说长得跟李铁梅似的,夸谁精明能干就说跟阿庆嫂一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端起酒杯往往会说“有你这碗酒垫底,什么样的酒我都能对付”,朋友见了面会问“脸红什么”,答“精神焕发”,又问“怎么又黄啦”,又答“防冷涂的蜡”。那真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年代啊!
一个激情燃烧的年代,八亿人民八亿兵,工农兵学商齐上阵,到处都是大串联、红海洋、忠字舞,半夜从被窝里爬起来到大街上敲锣打鼓举行游行迎接“最高指示”、“最新指示”的到来;一个瞬息万变的年代,堂堂的国家主席转眼间就成为“叛徒、内奸、工贼”,紧跟在毛主席身后的接班人一夜之间竟叛国投敌,昨天为人师表的教师今天变成了黑帮而明天又一跃成为造反领袖,吃饭时的亲兄弟放下饭碗就成为势不两立的对头;一个疯狂之极的年代,旧有的一切不由分说统统打倒、砸烂、扫地出门,亲戚、朋友、老乡、同事所有的关系完全打乱重新洗牌变成一种关系——战友或者敌人,老奶奶感叹雷锋叔叔不在了,考试交白卷者成了英雄;一个爱情缺失的年代,样板戏中的英雄人物都没有爱人,只有阿庆嫂有丈夫却也到上海跑单帮去了。青年男女谈恋爱跟地下工作者似的只能在暗地里偷偷摸摸地进行,似乎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书中开头必称同志、结尾必致以革命的敬礼。
星移斗转、春去秋来,这种局面持续了十年之久终于在1976年发生了改变。1976年,对于亲身经历过的人们来说,那真是刻骨铭心的一年,山崩地裂的一年,悲喜交加的一年。1月8日,周恩来总理逝世,当时我正在河北保定空军某部当学员,我们是在去靶场的路上从广播里听到的消息,队领导当即决定取消了那天的实弹训练,并于三四天之后的一个晚上组织我们在大队部收看了电视播放的悼念周总理的电视节目,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看电视;3月8日,东北吉林地区降了一场罕见的陨石雨,一些令人不安的传言也随着陨石的纷飞在民间悄悄地游荡;4月5日,发生了“天安门广场事件”,接着毛主席提议“撤消邓小平党内外一切职务,保留党籍,以观后效”,由于部队距北京很近又有不少同学是高干子弟,所以听到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传言,加之报纸上和广播里把那个“党内死不改悔的最大走资派”说的十恶不赦,为何却又保留党籍、以观后效?对此我等草根们都百思不得其解;7月6日,朱德总司令逝世,这时我已转至山西某航校学习,当时正在文水县刘胡兰的家乡进行革命英雄主义教育;7月28日,河北唐山地区发生强烈地震,整个城市夷为平地,二十四万同胞不幸遇难,在这之前的5月底和之后的8月中旬,还分别在滇西龙陵和四川松潘一带发生了七级以上的地震;9月9日,毛泽东主席逝世,这对于正处在地震恐慌中的广大人民群众来说,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我们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怎么可能呢?毛主席还会逝世吗?第二反应就是天塌了,今后怎么办啊!记得9月18日开追悼会那天,部队从上午九点多钟就进入设在临汾一中操场的会场,由于操场是新垫的土,所以脚下是没到膝盖的泥浆,头上是忽大忽小的冷雨,中午大家只啃了一个面包,可谓又悲又饿又冷,到了下午追悼会一开始,许多人就晕倒了,回到部队有接近一半的学员发起高烧,把航医忙活得够戗。晚上,我们集中到营房隔壁的雷达连收看电视,播放的是在北京天安门广场举行的追悼会实况,在华国锋致悼词期间,我同班的战友殷国滨突然说“王洪文和张春桥是不是对华国锋不满意啊,怎么老斜着眼瞅他?”,我立即制止了他。当时,部队的气氛已相当紧张,不仅进入一级战备状态,而且正在严厉追查各种“谣言”,其中就包括“红都女皇”和毛主席关于一生只办了两件事的说法等,在这种情况下说如此敏感的话无异于自己往枪口上撞。然而不久有些“谣言”就被证实不是谣言了。10月6日,党中央一举粉碎“四人帮”,华国锋同志任党中央主席和中央军委主席,全国上下欢欣鼓舞,广大人民群众欣喜若狂,纷纷涌上街头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热烈欢庆。一天,部队到侯马市中心广场参加庆祝大会,会议刚刚开始,大雨便倾盆而下,部分老百姓一轰而散,纷纷找地方避雨,会议主持人忙对着麦克风大声喊到:不要乱,气象台说了,今天没有雨!这是我遇到过真实生活中绝对幽默的一幕。
从1976年秋粉碎“四人帮”到1978年底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期间,对于中国来说是一个非常的时期,是一个大乱刚刚结束、大治尚未启动的过渡时期,是一个从痛苦的抉择中逐渐觉醒、从习惯的阴影中艰难地开始走向光明的转折时期。在这一时期,人们仍沉浸在粉碎“四人帮”的喜悦之中,全国上下都把主要精力放在揭批“四人帮”罪行上,把国家遭受的所有灾难和个人遭受的一切痛苦都统统记在“四人帮”的帐上,而对于导致“文革”发生和“四人帮”肆虐的深层次原因还未来得及进行认真地思考。与此相对应,在中国的歌坛上,人们耳熟能详的“语录歌”和“样板戏”突然失语,但新的能够流行的佳作还未来得及诞生,于是,一大批饱受磨难又重获新生的老歌唱家们为人们干渴的心灵及时送上了一首首经典老歌。王昆,这位中国的第一代白毛女,用她那高亢嘹亮、热情质朴的歌喉给我们带来了《北风吹》,带来了《社员都是向阳花》、《农友歌》;邓玉华用圆润甜美、清凉醇浓的歌喉给我们带来了《情深意长》、《毛主席的话儿记心上》、《映山红》;胡松华用豪放优美、刚柔相济的歌喉带来了《赞歌》、《美丽的草原我的家》;马玉涛用宽厚圆润、雄浑悠长的歌喉带来了《马儿啊,你慢些走》、《老房东查铺》…… 当然,还有郭兰英演唱的歌曲。
郭兰英,这位从山西走出来的歌唱家,在四五十年代以出演《白毛女》而闻名全国,成为中国第二代白毛女。她在电影《上甘岭》中的插曲《我的祖国》传遍大江南北,“一条大河波浪宽”至今仍在人们心中不停的流淌;她的《人说山西好地方》会把人们不由自主地带入散发着浓郁泥香的太行和吕梁山中;在大型革命舞蹈史诗《东方红》中,她又以一曲《南泥湾》大获成功,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特别是周恩来总理的赞赏和关怀。就是这样一位人民艺术家,在“文革”期间却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粉碎“四人帮”后,她以极大的热情和真挚的情感重返舞台,给人们献上一首首优美动听的歌曲。其时,传播歌曲的渠道除了广播、电影和塑料唱片外,电视也开始走进人们的生活之中,起码我所在部队的各个大队都已经有了一台匈牙利或是波兰进口的黑白电视机,所以我有幸第一次在电视屏幕上一睹郭兰英老师的风采,她演唱的《绣金匾》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别是在一绣毛主席、二绣总司令之后唱到三绣周总理时,其饱含深情、泪流满面的场景令亿万观众无不动容。同时,她演唱的《交城的山交城的水》也适时地反映了当时社会的一种特殊心态。
交城的山来交城的水 交城的山水实呀实在美 交城的大山里来了游击队 游击队里有个华政委…… 那时的华政委就是此时的华国锋主席。他在毛主席病重期间临危授命,在毛主席逝世、党和国家面临严峻考验之际,联合叶剑英、李先念等老一辈革命家一起带领广大人民群众一举粉碎祸国殃民的“四人帮”,为党和国家立下了不朽的功勋,但他又不可能有超过毛主席的威望和影响,这就需要全党、全军、全国人民突出宣传华主席的丰功伟绩,重点培养对华主席的热爱之情、敬仰之情。于是,毛主席还没有走下神坛,新一轮的个人崇拜又开始了。于是,就有了“两个凡是”,在刚踏上“新长征”之路的同时,也给自己穿上迈不开步的沉重铁鞋;于是,就有了“检验真理标准”的大讨论,使国人至少收获两个宝贝:务实作风——恢复实事求是的优良传统,解放思想——打破一切不利于改革的禁锢。直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确定了全党工作重点转移和解放思想、改革开放的大政方针并确立了以邓小平为核心的第二代领导集体的主导地位,一个新的时代亦真正开始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