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梁华平在厨房做晚饭的时间，他的两个女儿就在家门口的空地上玩。两个小家伙看一小群的蚂蚁在搬运一块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搞来的骨头看得起劲。
　　那块骨头，比两个指甲盖大点。是谁啃光了上面的肉扔掉的。它上面爬满了蚂蚁。它们艰难地搬运着骨头。已经是有些时间了，蚂蚁们才将骨头移动了不到半尺的距离。
　　两个小家伙蹲在旁边，专心地看着蚂蚁们来来往往的运动。
　　“哥哥，哥哥。看，蚂蚁。”大妹妹兴奋地指着地上，对刚刚放学回来的两个哥哥高兴地嚷着。
　　“什么？”小哥哥是这个家四姊妹中排行老二的小子。他听见大妹妹说蚂蚁，就半弯着腰，去看蚂蚁拖的是什么东西。
　　“骨头。”大妹妹是他们姊妹四个中的老三，她笑得咯咯地告诉二哥。
　　“一块臭骨头，还看得这么起劲。”老大上前来飞起一脚，将三个他以下的看得那么有兴趣的东西，踢得跳出去好远。
　　“哈哈……”老三是很喜欢笑的，见大哥哥一脚把她和妹妹看了那么久的蚂蚁搬运的那块骨头踢得一飞老高，她快乐地笑了。
　　“哦——！坐飞机啰！蚂蚁坐飞机啰！”望着那块骨头在空中飞行，老二幸灾乐祸似的拍手吆喝着。
　　“哦——！坐飞机啰！”最小的老四，也学着二哥的样子，一面吆喝，一面鼓着她的小手掌。
　　“坐飞机啰！坐飞机啰！”老大今年十三岁多，他有一股子蛮劲。只见他一只手搂着大妹妹，另一只手抱着小妹妹，在原地打起转来。两个妹妹在他的转圈中，仿佛飞起来了似的。他比方这个，就是给妹妹坐飞机。他这是喜欢两个妹妹，是他高兴，也是他想让她们高兴。
　　两个妹妹都咯咯的乐着。特别是爱笑的大妹妹，笑的声音很大很响亮。她觉得很好玩，很开心。
　　转着转着，老大的手发酸了，手劲小了，他突然一站住，惯性将他一带，加上他头转得有点晕了，一下子脚没有立稳，两下踉跄，就一家伙跌坐在了地上。不过，他在即将跌倒的那一下，意识上还是想着要保护着妹妹的。所以，两个妹妹都没有直接摔在地上。她们都跌在了他的身体上，只是被重重地摔了一下。大妹妹的手在地上擦了一下，没有破皮，却还是有点痛。她有点皱眉头，显得不满意的样子。小妹妹被吓了一跳，张嘴巴的时候，牙齿磕碰了一下嘴唇，嘴唇上立即出来了一点血。
　　“哎呀！小妹嘴巴出血了。”这是老二首先看见的。
　　他这样一惊一嚷，本来还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的老四，哇的一声，就哭了。只一会的时间，她的小脸蛋上，就抹满了眼泪。
　　老大不顾自己的屁股有点疼，赶紧抱着小妹妹哄着，他一边哄着老四，一边还逗着她。
　　正在这个时候，孩子们的妈妈下班回家了。
　　“怎么？你们谁又惹妹妹哭了？”妈妈说着，就快步上来，一把从老大的手上抢过她最小的女儿来。
　　“哥哥，他，他打转转，没搞好，摔了跤。”老二在一边解释说。
　　“他摔跤，妹妹怎么哭了？”妈妈没好气地问。
　　“他抱着她们打转转。”老二看着老大，看他是不是反对他多嘴。
　　“打你个厮！上回也是打转转，把妹妹摔得头上一个大包。不记得了！？”说着，妈妈就扬起她的手，去打大儿子，给哭着的小女儿出气。
　　老大身体灵活，一个侧滚，就逃开了。他在一边得逞却又不敢很张扬地笑着。
　　“妈妈，爸爸回来了。”见妈妈说了大哥，似乎就是给自己出了气一样，老三一下就没有疼痛似的。她冲妈妈一笑，报喜似地说。
　　“啊？爸爸回来了？”老大和老二不约而同地一愣一喜，像是在自问一般地想想。
　　“哦——！爸爸回来喽！”老大机灵，一下跃起身体，借机转移妈妈对他的不满，同时，掩饰一下他的窘态。随着他的这一声嚷，登时，眼前的气氛就彻底改变了。
　　“走。爸爸回来了。我们进家去。”妈妈伸手牵着两个女儿，站起来，心情立刻愉快起来了。
　　老大跑进屋里，老二也跟了进去。听见厨房中有锅铲在炒菜的声音，他们就走进厨房去，一一和爸爸打招呼。
　　“爸爸。你回来了？”老大快乐地说。
　　“爸爸。嘿嘿。”好像一段时间没见面，老二和父亲有点不那么随便了似的。
　　“唉。放学了？”父亲回头看看，两个儿子都进厨房了，就站在他的身边。父亲看看他们，拍拍老大的肩膀，觉得他挺结实的。他又摸摸二儿子的脸庞，觉得这小子今天有点什么心事样的。他矮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把脸凑近二儿子，想逗他笑一下，认真看看他。
　　小儿子一抬肩膀，脑袋一扭，脸偏向一边，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哈哈哈哈。”父亲把小儿子逗了一下，很愉快地笑了。他直起腰来，在两个儿子的屁股上，各人打了一下，赶他们说：“走走走，厨房小，别都站在这里。我不好做事。”
　　两个儿子快乐地一笑，转身走了。
　　“把桌子摆一下，吃饭了。”在儿子离开的时间，父亲在他们的后面丢了一声过来。
　　“好。”俩儿子显得乖顺地应声。
　　他们把靠在墙壁边的小四方桌子，抬到他们睡觉的床铺前面的空处摆好，又把几张凳子围着桌子放好，就完事了。
　　妈妈进来，看见两个儿子在摆桌凳，就让女儿去桌边的凳子上坐下：“不要跑了，吃饭了。”
　　说完，她进了厨房。
　　“下班了？”丈夫听见老婆在同女儿说话，一回头，就见她已经进到厨房里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老婆笑嘻嘻地问。
　　“下午。”
　　“回来就理了发呀？”老婆看着丈夫的头发，心中满是喜欢。她的意思是说丈夫的动作蛮快的：到家理了发，买了菜，接了小孩，做了饭。
　　“下火车的时间理的。嘿嘿。”
　　“我不知道你今天会回来，不然我买点肉回来，给你烧红烧肉吃。”老婆知道丈夫喜爱吃她烧的红烧肉。她这样说，是表示自己对丈夫的疼爱。她想，丈夫这一差出得时间有这么长，肯定在外边没有吃好睡好。她知道丈夫一个舍不得，二个是有胃病，三有点择铺，就是在一个没有睡习惯的床铺上，不容易睡好。眼前，她只要一看丈夫消瘦了的样子，就心上想到这些了。
　　“买了菜呀！都是你和小孩喜欢吃的菜。我一回家，就马上去菜市场买了菜。你还买什么菜？”丈夫有点不理解地说。
　　“我是说给你烧红烧肉。”老婆一面笑着，一面和气地说，同时，还拿眼睛温柔地瞪着他。她不是责怪丈夫什么，她是有点想让丈夫懂得她对他的好。
　　丈夫感觉到了，他温和地笑笑，表示领受和他的喜欢。
　　“我来吧。你去桌上坐。”老婆一边说，一边看看锅灶边上。
　　“都好了，就最后一个鸡蛋烫了。”丈夫说着，就给妻子让位的往厨房门边走。
　　“大蒜炒腊肠、辣椒炒肉丝、煎豆腐，小菜呢？没有……哦，炒白菜，还有一个蛋汤。这么多好菜啊？今天一不是谁过生日，二不过年过节的？你怎么这样舍得啊？哈哈哈哈。”妻子拿丈夫打趣地说。
　　“这不是好长时间没有一家人在一起吃饭了嘛！高兴，主要是回家了，心情特别好，就开开洋荤吧。哈哈……”
　　“真是开洋荤了。平常，我们多是两三个菜吃饭的。今天一下子添了两个菜，跟过年过生日差不多。嘿嘿嘿嘿。”
　　“就当今天是过节吧——合家欢乐节。哈哈哈哈。”丈夫解下围裙，往厨房的门后面挂着。
　　夫妻俩正在厨房里头说乐哩，那边就听见有孩子们争吵的声音起来了。
　　“我不嘛！你那样多，我就这样一点点。”这是老二在大声地叫着。
　　声音从另外一个房间里传过来，依旧是听得十分清楚。
　　“大哥，再给我一点，我少了。”这是老三，大女儿的声音平和的要求。
　　“还有我，还有我。”最小的女儿，似乎是很急地喊着。
　　“好好好，我给你们一点。我也只有一点点。你们看，我也没有好多。是吧？”老大说话的声音是让步的。
　　“搞什么鬼啊？”妻子听见孩子们的争吵声，她闹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她半侧过身体，向着丈夫问。
　　丈夫一脸的惊疑，说：“不知道啊？”
　　“走，过去看看。”老婆说着，就推了丈夫一把。
　　听着声音寻去，两个人走进他们的卧房，看见家中的四个孩子，每人的手上都有一点零食。他们的嘴巴里，都在吃着东西，都嚼得发出来干脆的小声响。
　　“哦。哈哈……”父亲顿时想起来了。他觉得自己的这几个小孩很可笑，也很可爱。
　　“你们搜爸爸的东西了？”妈妈凶狠地问。
　　“是大哥哥。他说，爸爸回来了，包里肯定会有好吃的东西。他就，他就……”老二见妈妈很凶的样子，他离妈妈最近，就立在妈妈的身边。她怕妈妈打他，就赶紧检举了。
　　老四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她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受到什么责罚。她依然是大吃大嚼的样子。
　　老三看看妈妈，看看爸爸，又看看两个哥哥，她不怕自己会挨打，她只是有点担心，两个哥哥会挨妈妈或者是爸爸的处罚。
　　老大抿着嘴巴，停止咀嚼，他做好了随时从爸爸和妈妈中间突围出去的打算和准备。
　　“爸爸刚刚回来，你们就这样乱翻他的东西，你们这是干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有什么东西，大人买回来，哪一次不都是给你们吃的？你们就等不及了？连饭都不吃，就这样搞了？像话吗？啊？！”妈妈的火气好像要上来了。
　　“算了算了。没什么别的东西。就半斤咸条。是前两天在路上坐车赶路，没有吃中饭，总经理在一个路边的小店上买了两份半斤的咸条。我们一人一包。我没舍得吃，就带回来了。让他们吃吧。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吃，啊？等下吃，现在，吃饭。先吃饭。去，去，都去吃饭。喔唷！蛋烫恐怕……啊？哈哈……”丈夫这样一说，老婆的火气一下就没了。
　　妻子急忙回身，奔厨房去了。
　　爸爸一挥手，叫孩子们快些上桌前吃饭去。
　　老大像得到了一个怕会马上失去的机会一样，一个冲锋，第一个跑了出去。
　　老二看了一眼爸爸，一笑，一边蹦跳，一边嘴巴上说：“吃饭喽！”声音和身子一同就飞 出了这间房门。
　　老三向爸爸伸出手，她要牵着爸爸的大手走。
　　最小的看见姐姐去牵爸爸的手，她立刻产生了一种她是最小的，她在爸爸妈妈面前应该有自己的“优先权”似的，她一把抱着站在她身边的父亲的手，撒娇起来了：“抱。爸爸抱。”
　　爸爸看了看都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女儿，心中明白，这两个小家伙是在自己面前争宠哩。同时，做父亲的也知道，自己这么长时间没有与她们在一起了，现在见到爸爸，她们当然会要想在爸爸面前撒撒娇，让爸爸好好疼爱疼爱她们哩。
　　爸爸的心头一喜，一蹲身，将两个女儿一把搂在怀中，每个女儿的脸上，都狠狠地亲了一口。在她们感到脸上痒痒，心头喜欢的时刻，一下把她们都抱了起来。
　　两个女儿在爸爸的怀中，快乐地笑着——她们就这样，被爸爸幸福地抱着，走向饭桌，去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