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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妻子农林玉比平日里起得稍微早一点。她起来做早饭的时间，首先打开煤炉，让火渐渐燃上来。平常的这个时间，她是做点别的辅助事情的。今天，她搬动箱子，给丈夫找了几件一般不大舍得随便穿的衣服，拿了一个旅行袋，把这些衣服装进去，放在他们睡觉的床铺她起来之后多出来的空处。
　　丈夫在她打开电灯的时间，就已经醒了。他想起来给妻子帮把手，妻子不让，对他温和地说：“你还是在被窝里躺着舒服一点。出差在路上了，可就没有在家里这样舒服了。”
　　“那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嘛。”丈夫微笑地说。
　　听了丈夫的话，农林玉仿佛听见他在夸奖自己一般，她愉快地看看丈夫，没有说话。
　　丈夫温顺地听从妻子的话，轻松而舒适地躺在温暖的被窝中，一边看着妻子在不慌不忙地替自己收拣着这趟出差要带出去的东西，一边他在想点这次跟随总经理出差自己觉得要注意的事情。
　　虽然他以前并不是没有和领导出过差，可这次，他不是和原来的那几个老的领导出差。这次，他是和一个刚到他们公司来工作不满一个月的新的领导人第一次外出办事情。他对现在的这个新领导不仅还不大熟悉，而且他这次，也不是以原先的宣传科副科长的身份，而是以总经理办公室主任兼秘书的双重身份，陪这位领导出差。这也是刚刚走马上任一个新的工作岗位，首次和这样自己不熟悉的领导一起出差，再加上，他也有好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专门陪过哪位领导出差了。
　　不管怎么说，这次，他得给新的领导一个好的印象。这个好印象对他今后在这位新的领导身边工作，不能不说，是非常重要的。
　　他想，他应该好好想想，这次，陪总经理出差，应该特别注意到哪些地方上的事情。他想：“昨天总经理还专门给了我早一点下班的时间，让我回来。他还对我说过：明天他要到外面去有重要的事情。他这意思，就是要我有把工作做好的思想准备。他提醒了我，我还是要多想想的。以前我也没有做过办公室主任和秘书这些工作，这次一接手，也没有一个人交代我一点什么。这样，就应当把具体的事物，尽可能地多考虑一些。有备无患，小心总是好的。”
　　吃过了早饭，梁华平就提前赶到了总经理能作为的办公室。说提前，就是比他往常去公司正常上班的时间早一些。
　　他走上二楼的东边，就看见了总经理的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
　　“总经理早。”他没有想到总经理比他还早，就到了办公室。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赶忙向总经理打招呼。
　　总经理刚刚转过身体，正在关他打开过的抽屉。他抬头看见自己新任命的办公室主任和秘书，第一天来上班了，就满脸欢快地笑了。
　　“小梁，你早。”他直起身体，笑眯眯地问，“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嘿嘿。”
　　“吃早饭了吗？”
　　“吃了。嘿嘿。”
　　“嚯。那你们家的早饭蛮早啊？”
　　“不早不行。要上班。小孩也要赶上课。”
　　“哦。不过，今天的时间，还是早了一点吧？”能作为抬起手腕，看着自己的手表说。
　　“今天，我先吃了。他们还要过一会吃。”
　　“今天的早饭，是你做的？”
　　“不是。还是我老婆做的。她今天比平常还起得早一点。”
　　“呵呵。我还以为今天是你做的早饭，自己先吃了来的。搞半天，不是的。呵呵……”
　　“今天跟总经理出差，我怕自己刚刚开始学习做这个新的工作，没有经验，以前没有做过，嘿嘿嘿嘿。我就有点紧张。我怕自己第一次做得不够好，领导会怪我。我就早一点来办公室，做做准备工作。”
　　“紧张什么？谁都是从第一次做起的。我相信你会把自己的工作做好的。我看你有这个能力。不然，我也不会把这个工作交给你的。”
　　“谢谢总经理的信任和夸奖。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尽职尽责地做好你交给我的所有工作的。请总经理今后多多地指点和帮助我，我会虚心学习，努力做好的。”
　　“嗯。好。那我们就互相学习，互相帮助，争取把我们的工作做好。”
　　“是，争取把我们的工作做好。”
　　“哈哈哈哈。那我们就走吧。”
　　“走。”
　　“你吃过早饭了是吧？那我就在前面的什么地方，吃一点早餐，然后，我们就走。”
　　出了市物质公司的大门，就是大街的十字路口。现在，这儿正在动工建设一座高架桥。地面上，挖得一塌糊涂。
　　清早，这儿的工地上，还没有人做事，冷冷清清的。那个年代中，城里施工，不是像现在的搞法，只是在夜里做事情。那个年代，人们按照三班倒工作制上班的。一般到了早上，有一段时间，倒是停歇的。现在，能作为和梁华平正是遇上工地上的这个时间。这大约在六点多钟的时间。
　　两个人绕过工地，拐到一个小巷子里面，找了一家小吃店。
　　在这里，梁华平陪着能作为吃完了一碗肉丝面，就赶往市长途汽车站去了。
　　长途汽车站就在火车站相去没几步路的地方。说是说汽车站，一天也没有几趟汽车跑。那个年代，大量的地方没有公路。就是有公路的地方，也未必就通长途汽车。许多的公路是简易公路，更多的地方，是不通公共汽车的。
　　说是长途，也不是现代的概念。通长途公共汽车的地方，一般也就是，上午发一班车出去，中午前后到达终点站。还是这辆车，在那里调一个头，在终点站里面转一个圈，依旧是从哪里进的站，又从哪里开出来。又从这里发站，往早上的发车地开回来。这一般也就是两百多里地。那时间，没有高速公路。
　　能作为带梁华平这次要去的地方，是远一点的地方。去这个地方，是两天一个车次的班车。也就是说，今天是去的一趟公共汽车，明天才是往回开的一趟班车。是隔一天由两头终起站发一次车的。发出去的这一趟公共汽车，不管是在哪一头的哪一个车站，都是要过一个隔夜，才会往回开的。尽管是这样不便当的交通情况，在当时，坐这样的一趟公共汽车出差的人，也不是非常的多。不会像现在这样，有这样发达的交通，坐车常常还挤得够呛。
　　能作为和梁华平他们从市长途公共汽车站乘坐的，正是这样的一种要隔夜对开的班车。他们上去的时间，这班车出站的时间，连一个售票员带司机，也不上十人。
　　这趟班车一路上搭载的短途乘客，还是比较多的。有的时候，几个站点下来，就把车挤得吃不消起来。过了几十里，下去一大帮的人，班车又一下子空得舒服起来。
　　就这样，挤挤松松的，经过一个整白天的颠簸、松挤和一路上的打盹，能作为和梁华平终于抵达了他们这一次出差的目的地。
　　这是一个风景秀丽，气候宜人，据称还地灵人杰的什么地方。不管人家是怎么鼓吹的，反正这一次，能作为是奔着这里的物产充足和丰富来的。
　　在那个什么都要计划的时代，能够有一个称得上是物质多一点的地方，也是不多的。更何况这里还是被普遍认为是，物产充沛，富裕的地方哩。
　　能作为带着梁华平首先来到了这么个地方。
　　两人到达这个地方的时间，已经是夜擦黑的时间了。
　　当晚，能作为就拿出自己手头上已经掌握的第一手资料，和梁华平在地方上的一个招待所住下的小房间中，研究起工作了。第二天，能作为就与事先约定好的一些单位和有关人员，进行了十分顺利的联系与接洽。
　　在这里，两人一共呆了两天半，工作得很舒畅。完成了这里的工作计划，那天中午，吃了中饭，能作为就领着梁华平赶往了一个只需要半天赶路时间的地方。
　　这个地方，就在他们这第一站歇脚的地方附近。这儿不通汽车。这半天的路程，能作为是找了协作单位的当地人带路，领着他和梁华平提着自己出差随身的旅行袋，一同爬山，从山顶旁边，走小路穿插过去的。
　　这个地方的事情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就办完了。工作进行的很顺利。
　　一完成这里的事情，次日，两人就又上了长途公共汽车，去往一个新的地方。
　　一个地方的事情一办完，接着，又是下一个工作目标。
　　除了有两件事情办得不是那么的称心而外，能作为这次总共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了同样是这样的这些事情，其他的像在他这位置上的以往公司领导会需要五个月甚至是更长的时间才能够完成的工作量。
　　整体上看，能作为对自己这次办好的总体工作情况，是非常满意的。
　　那两件事情，由于条件还不是那么的成熟，有些方面，是他和当事人都暂时无能为力的，他想把这两件事情迅速办成，一时间，还很难。
　　这次的工作计划，是他到公司来以后，花了半个来月的时间，做了大量的调查、分析和研究之后，又用了一个多星期与外面的有关单位进行联系、交流和商量，方才做出的。这次出差，能够把他的这个第一次的工作计划完成到这样的一个结果，也是大大地出乎了能作为自己事先的意料之外的。所以，在出差回来的路上，他的心情很好。
　　面对和他一起奔波过来的助手梁华平，他乐呵呵地说：“小梁，这次，你辛苦了。看你，这一路上，你水土不服，吃没有吃好，睡没有睡好的，人也瘦了。回去之后，我得向尊夫人交代交代，让她好好照顾一下你。”
　　“总经理，不用。我没你说的那样娇贵。我还是很贱的。除了开始几天有点睡不好，拉了几次肚子，后面，我就顶好的了。吃也吃得，睡也睡得。嘿嘿嘿嘿。”梁华平有点难为情地笑笑。
　　“你不错，工作完成得很好。这次我带你出来，看来是我选对了人的。像我这样的工作节奏，许多的人，是会很吃力的。你行。你还行。呵呵呵呵。”能作为赞赏而畅快地看着梁华平，一面说着，一面信任地点点头。
　　“呵呵呵呵。我也是第一次跟着领导这样出差。说真的，总经理，我很佩服你。你比我累，可你还是这样轻松的神态。你的精力很充沛，比我好许多。跟你这么些日子，我一点也没有看见你有累的样子。好像越有事情做，你的劲头越足，越有热情，越来精神。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本来能作为心中有话会说，“现在这样的劳动，对我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比起当年在青海劳改，根本说不上是劳动。现在，我有做人的尊严，有做人的权力，有工作的自由，有正常人的一切。这些，我在青海劳改的时候，那是不敢想的事情。”可是，能作为又不想对一个他还谈不上有交情的人说，说这些他既伤痛，也自豪，更加不会忘记的事情。梁华平的话，让能作为立刻就想到了他过去在青海的事情，但是，他不会，也不想去对梁华平说出来。能作为听见梁华平的赞叹，心中不仅没有多少快乐，而且还有些许酸楚。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心头有那么一点不舒服的意思。不过，能作为一点也不会有讨厌梁华平的心情。现在，他比以前还喜欢些梁华平了。至少能作为这一趟出差下来，对梁华平的认识又具体，又整体多了。
　　说到能作为为什么会决定用梁华平来当他的办公室主任，这一点，原来能作为还只是觉得他可以试一试的话，那么，这一次带着梁华平出差过之后，能作为就一点也不会怀疑，自己选择这么个人来做他的办公室主任，是看对了人的。
　　现在，能作为对梁华平的印象很好。他对梁华平这个把月在他的身边配合他、协助他工作的能力、态度、表现，是很满意的。
　　他们出差回来，是乘火车回来的。这与他们从省城出去的时间，一路上多是坐的公共汽车，相比之下，就舒服好些了。
　　途中，在火车闪过夜里的一处处窗外的灯火的时刻，能作为有过几次很短时间的端祥梁华平闭目养神的时间。
　　能作为想起第一次看见梁华平，是在公司办公楼的一角。那次，是在换厨窗里的一些东西。他和他们宣传科的一个人，在把旧了的宣传图片取下来，换上新的。
　　那天，是能作为到公司的第二天。公司里还没有什么人认识他。他经过他们面前，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连招呼都没有打。
　　梁华平回头不经意地看了他一下，梁华平把他当成是外单位来他们市物质公司办事情的他不认识的什么人，没有吭气地就继续忙他的事情了。
　　他也转面瞧了梁华平一眼。他猜着梁华平应该是宣传科的人。他连脚步也没有停，就和他第一天到公司一样，在公司的四处看上去像是很随意一样的，自由转着。
　　在他转的过程中，他遇见了一个个的公司人员，因为事先没有任何人介绍他，连谈及他的人，也不曾有过。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一般都是以为，他就是来市物质公司办事情的人。
　　第二次注意到梁华平的时间，又是在他到公司的数日之后。那个时候，公司上下，已经知道他就公司新来的总经理了。
　　不过，这一次在公司的干部会议上，大家都认识了总经理，梁华平并没有想起来，那天他在办公楼边换厨窗的时间，有过和能作为一面之交的事情。能作为是记得自己那天见过这个也看了自己一眼的人的。
　　真正叫能作为想到，让梁华平来当他的办公室主任的，是那天，公司工会在公司大门口前面的停车场上组织了一次临时的小活动上，能作为见到的那一幕情景。
　　能作为不清楚那是哪里跟哪里进行的一场拔河比赛。他到目前也不清楚。他对这些，没有想知道的意思。
　　他看见的是，那场拔河，一直都没有分出谁胜谁负来。只见中间的那个醒目的红色结子，一会儿移向这一边，一会儿又动向那一边，总是在中间的那道标示胜负的划线左右，徘徊、犹豫似的，拿不定主意，给哪一边一个赢了的欢呼与喝彩。两旁的人，都只顾在边上喊“加油，加油”的，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一边近梧桐树的最后面，有一节很长的绳头露出来，有一个人站在长出的绳头最后面。他一会儿把手握着的绳子，绕在一棵大梧桐树干上，待拔河的双方到持续的时间久了一点，出现了一阵僵持状态了，他又悄悄地缓慢地松一点点，让大家不容易觉察到。这事情，他做了几次，都没有一个人发现，却让立在远处观看的能作为看见了。他觉得，这个人有意思，他做事情做得这样的有尺有度，而且是做得如此的轻巧，都叫大家不容易察觉，这是要有一点把握上的巧劲的。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让谁察觉。
　　这个在大家视线之外搞小名堂的人，不是他人，就是宣传科的副科长梁华平。
　　最后，这场比赛是个没有胜负的平手结束。
　　散场的时间，有些人还奇怪地议论：“耶？他们从来都是我们手下败将，今天这回，他们怎么一下子跟得有了好大的劲一样呢？没有分出输赢。下次再来，我们一定赢他们。”
　　能作为远远地听着这些人的议论，心上一阵阵地发笑。他没有说话，也不想戳穿这里的名堂。他只是在心上感到可乐。他就一个人在心上乐了。
　　后来，能作为大约是猜到了，那天拔河，梁华平偷着帮助搞作弊的这一边，是他们办公楼这边的机关人员。那边力气大的一边，是供销科和仓库他们那边的这些科室的人。这些参观拔河的人员，之后，能作为有些在办公楼和其他的科室上常常遇见过，已经多半面熟了。大家当时只顾高兴和开心去了，没有人注意梁华平站在最后边搞小动作。
　　其实，梁华平这样做，也是一时之举。当时，他来晚了，站到了最后。就索性随便在绳子旁边一立，站到哪是哪。他抬头一看对手，就心里清楚了。也不知怎么了，他一时兴起，忽然就来了一个主意，连想都没想的，就出了那么一招，做出来了那样一手。那下，梁华平还心下豪爽、坦荡似地说：“反正是一样的。发现再说。大不了是个输。”梁华平知道自己这边，实力上是拔不过人家那边的。梁华平那下，还是想和大家开个玩笑的，都是高兴一下的活动嘛，何不多出一则，叫大家笑个满堂开花哩，岂不乐哉？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也就是一幕极其寻常的情景，让能作为那一下子就对梁华平有一种很特别的认识。那会，能作为笑的时候，也还是说不清楚，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看法。但是，他由此对梁华平有了一个很深的印象。这个印象让他在工作中想到需要什么人的时间，就很容易的会想到梁华平。终于在又一天的下午，他去了与他办公室同一层的办公楼西边的组织科。在组织科，他只是向组织科长了解了一下梁华平的情况，并没有多说一点什么话。当天晚上，他把了解到的梁华平的情况和他即将开展的工作，交替起来地考虑了一番。第二天还没有到上班的时间，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看了一份新的内部小报纸，发现了报纸上的梁华平的那篇“豆腐干”文章。他心情感到一阵畅快，当即就决定了：“就是他了，办公室主任是他，办公室秘书也是他。他有这样的文笔，又是宣传科久呆的，写上面，能够不用他人。办公室主任，他干一阵就拿下了。”
　　想着，他就起身出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向梁华平的办公室那边走了过去。见梁华平的办公室门没有开，这时，他才意识到，是自己上班的时间比别人早，人家都是按照正常时间上班的。
　　就在他转身的时间，他的脚步已经到了梁华平的办公室门前了。这一幕，正好被来办公楼办事的供销科长熬福高看见。
　　当时，能作为正在脑袋中思考问题，他低着个头，没有去看正在向办公楼走近的任何人。
　　这会，在这次出差归来火车上，能作为再次回想起那天他看见的那几次梁华平在那场拔河比赛上的作弊行为，还是一个人在心上偷着自己好乐地发笑。
　　一直到火车达到了省城，能作为都没有对梁华平提说过他看见梁华平那天参加公司工会的拔河比赛，他在后面玩花样的事情，也没有提那些他在火车上看梁华平的时间，他脑子里回想过的小事情。能作为只把这些小事情，搁在自己的心中温着想想。他也就是想想，没有一点其他的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