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跪求大侠

　　醉侠叶雄飞自从离开镇远镖局，心中总觉得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也说不出那抑郁之情起于何种缘故。
　　这一天，叶雄飞来到了一个小镇，见一位妇人蓬头跣足，两眼发直，口中反来复去地念叨着“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围观的人，个个摇头叹气。叶雄飞心想，一准是这位妇人的孩子不幸夭折，她思子心切，故尔才神经错乱。这种事情，对于人生来说，也是在所难免的。除了自己想通一些，谁也没有回天之力。
　　忽然，那妇人直奔叶雄飞而来，“噗嗵”一声就给他跪了下来。叶雄飞不解妇人何意，忙将她搀扶起来。此时，他才仔细打量那位妇人。看上去，她的年龄二十有余。虽然是蓬头垢面，却也有几分姿色。这时候，好奇的路人便围了过来。他们看看叶雄飞，又瞧瞧那个少妇，都等着下文如何。
　　叶雄飞道：“大嫂，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行此大礼？”
　　少妇道：“求你救救我的儿子！”
　　叶雄飞道：“你的儿子怎么啦？”
　　少妇道：“被无常鬼勾走啦！”
　　叶雄心中暗暗叹息，这个妇人实在可怜，儿子既然已经夭折，又如何救得了？然而，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他生怕如此一说，少妇的疯病就更厉害了。
　　少妇见叶雄飞不答话，又要跪下，被叶雄飞一把扯住。那少妇一时心急，便放声大哭起来。
　　叶雄飞道：“大嫂，你不要过于悲伤。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孩子既然不幸夭亡，也是命中注定。我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焉能去阴曹地府将你的儿子要回来？”
　　少妇泪流满面道：“你不要以为我是疯子。昨夜观音菩萨显圣，说今日有一位白衣少年郎路过此地，能救回我的儿子。如果今夜不能救出孩子，他就没命啦！”
　　叶雄飞听得好糊涂，不禁问道：“你的儿子还不曾死？”
　　少妇点头道：“他还活着！”
　　叶雄飞道：“你不是说，孩子被无常鬼勾走了吗？”
　　少妇道：“昨天晚上，我抱着孩子从街上回家。临进门时，忽见眼前出现一个鬼形，分明是无常鬼。我吓得昏了过去，醒来时怀里两岁的儿子却不见了。”
　　叶雄飞道：“观音菩萨显灵又是怎么一回事？”
　　少妇道：“孩子丢了，我满街去找，却哪里寻得见？不知不觉，我便走到了荒郊野外。正在我又哭又喊的时候，忽然面前出现了一位面善貌美的女人。她的头顶罩着一团紫色的光环，不是观世音菩萨，头上怎么会有一团佛光？”
　　叶雄飞道：“你且讲下去。”
　　少妇道：“我忙双手合什，口念阿弥陀佛。求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救我儿子一命。观音菩萨说，明日小镇上有一位白衣少年郎路过此地，只须求他，儿子便可有救。就在我给观音菩萨磕头的工夫，眨眼之间，观音菩萨就不见了。今日雄鸡一叫，我就守在这里，果然把你给盼来了。求求你啦，救救我的儿子吧！”
　　少妇说完，又哭了起来。围观的人听得蹊跷，又见叶雄飞器宇不凡，无不肃然起敬。大家纷纷围住叶雄飞，一个个眼巴巴地瞅着他，既不敢多嘴，又不肯离去。尤其那位少妇，好似遇到解人危难的救星一般，不住地苦苦哀求着。
　　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见人群外面挤进来一位七旬老人，又哭又喊，直扑到叶雄飞面前。大家还没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便瞅见老人一下子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给叶雄飞磕头作揖。
　　叶雄飞忙扶起老人问道：“老人家，你家里出了什么事？”
　　老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我的小孙女被妖怪抢走啦！”
　　围观的众人一听，个个瞠目结舌，都变了脸色。
　　叶雄飞道：“何时抢走的？”
　　老人道：“昨天夜里，忽听窗外一阵风声，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我和老伴惊醒了，小孙女也吓得哇哇直哭。我老伴忙把孩子抱起来，我也忙着哄她。就在这时候，房门砰然一声开了，只见一个蓬头鬼闯进屋里，劈手就把孩子夺了过去。我和老伴扑上去抢夺，那蓬头鬼只把手一推，我和老伴就摔倒了。等我们爬起来追出去，蓬头鬼早已不知去向。天哪！我们一家人从来不做恶事，这是哪辈子做的孽啊！”
　　叶雄飞道：“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老人道：“我和老伴正抱头痛哭的时候，忽然嗅到一股异香，抬头一看，只见房中站着一位女菩萨，头顶罩着佛光。她说，明日小镇路过一位白衣大仙，有降魔镇鬼的神功。若错过机会，我的小孙女就再也回不来啦！大仙，求你救救我的小孙女吧！”
　　众人听罢老人的一番话，更把叶雄飞另眼相看。然而，各人的心里，都不免“怦怦”乱跳。谁家没有小孩儿？若说那位女人口出妄言，不足为信，而今又来了一位七旬老人，所谈到的遭遇，几乎与那少妇大同小异。由此可见，这小镇的一方土地，确实出现了妖魔鬼怪，而且是专伤小孩子。大家的心中，如何不害怕？所幸者，佛爷显灵，引来了降魔驱鬼的救星。莫说那少妇和老人不会放叶雄飞走，就是围观的众人，也纷纷给叶雄飞跪了下来，求他务必拯救小镇百姓。
　　叶雄飞忙道：“乡亲们快快请起！为地方除害，也是我的心愿。不过，我并不是什么大仙，无非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你们行此大礼，岂不是折煞我也！”
　　那少妇和老人听罢，误以为叶雄飞不肯管此事，不禁放声大哭。众人也长跪不起，苦苦哀求。
　　叶雄飞喟然长叹道：“人心所向，天理昭然！但鬼神之事，不可信也！众位乡亲若是再不起来，我也只好跪下啦！”
　　众人一听，这才纷纷站了起来。
　　这时候，只见南面走来一骑，马前马后簇拥着几名打手，好不威风。众人一见，忙向一旁避开。大路之上，只剩下叶雄飞和那一老一少站在原地没有动。
　　马上的少年郎，身着锦袍，足蹬银靴，唇红齿白，面如敷粉。一色的白衣白马，分明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此人乃是一县首富之子，姓白名子玉。整日里游手好闲，却酷爱打猎，因此也学了几手拳脚。他一进小镇，远远地看见大路上跪了一群人，中间站着一位白衣人，十分好奇，便驱马赶了过来。
　　白子玉来到叶雄飞面前，并不下马，却用鞭梢一指道；“你是何人，他们为什么给你下跪？”
　　叶雄飞见白子玉如此无礼，不禁冷笑道：“你是何人，竟这般放肆？”
　　白子玉道：“小的们，你们告诉他我是谁！”
　　为首的打手道：“你认准了，这位小爷，乃是本县首富的公子，生性豪爽，武艺高强，威镇四方。谁若是讨了白公子的喜欢，便有数不尽的好处。谁若是惹恼了白公子，就有吃不尽的苦头。喂，你听明白啦？”
　　站在路边的围观人，谁也不敢吭声。有不少人暗暗思忖，大家对叶雄飞求也求了，跪也跪了，但是没见他抬胸脯应承救孩子的事。此时又来了一位白衣白马的少年郎，虽说很多人都认得他，又焉知能救孩子们的就不是白公子呢？于是，大家暗地里纷纷议论起来，都把两眼看定叶雄飞。他若是在白子玉面前服软，大家就算白给他跪了一场。
　　白子玉在马上笑道：“伙计，我是谁，你已然明白了。现在该说说你啦！”
　　叶雄飞道：“我乃一介草民耳！”
　　白子玉大笑起来，道：“既是草民，为何众人要给你行跪拜之礼？”
　　叶雄飞道：“自然是事出有因。”
　　白子玉道：“只怕像是江湖骗子，在这里装神弄鬼，所以才惹得这一群人神魂颠倒，矮了半截子吧！”
　　叶雄飞笑道：“既然你心生妒嫉，为何不让他们也给你下跪？”
　　白子玉道：“叫我也装神弄鬼？”
　　叶雄飞道：“不是装神弄鬼，而是降妖捉鬼。”
　　白子玉道：“这年头，什么怪事都有。你不吹嘘，人家就拜你？”
　　少妇在一旁忍不住道：“这位相公，并没有吹嘘。是我将他拦住，求他救救我的孩子。”
　　白子玉道：“你的孩子被恶人抢走啦？这不要紧。小爷我惯常拉弓射雕，走马袭虎，远近闻名。只消我说上一句话，那恶人自会把孩子给你送回来。”
　　少妇道：“不是恶人，而是无常鬼。”
　　白子玉道：“光天化日之下，你竟口出疯话，造谣惑众！”
　　老人忙道：“白公子，这位妇人的话，并非虚妄。我的小孙女，昨夜也被蓬头鬼摄去。我和这位妇人，俱逢观音菩萨显圣，言告今日有一白衣少年郎路过小镇。大仙下凡，时机不可错过。不然的话，我们的孩子就活不成啦！”
　　白子玉看了看叶雄飞一身白衣，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锦袍，不禁笑道：“我亦是白衣少年郎，焉知大仙不是我呢？”
　　一句话，把那少妇和老人都说愣了。
　　为首的打手最善于拍马屁，便大声说道：“白公子一身阳刚正气，有神明暗护，恶鬼不敢近身。不过是救两个孩子，却去苦苦地哀求外乡人。若传了出去，岂不被天下耻笑？你们这些人哪，就知道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其实哪里明白，亲不亲，一乡人。白公子一向仗义行侠，艺盖武林。即使厉鬼恶煞，又何足挂齿？两个孩子的性命，你们只管包在白公子身上好啦！”
　　这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铿锵有声。白子玉坐在马上，不禁有些飘然自得，笑容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