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卖身契（上）

　　我没再问什么，脚步踉跄地上了车，驱车直往公司赶去。进了公司，我直接摁了电梯的九楼标识。进了总裁办公室，看看办公室内并没有别的人，我盯着康习说了一句：“舜伊死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我言词里的悲哀。
　　康习一直坐在那张硕大的办公椅上，瞪着眼睛盯着我，他并没表现出吃惊的神色，瞪着瞪着，眼睛里却突然滚下了两串泪花儿，嘴唇也随即抖了起来。他的双手也在抖，而且抖得很厉害，但他还是拉开了他面前的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盒中华烟，抽出一颗叼在嘴上，却怎么也摁不着手里的打火机。我忙从他手里接过打火机，摁亮了火苗，朝着他递了过去。他狠狠吸了一口，吐出一团浓烈的烟雾，却不断地咳嗽起来。我知道他从不抽烟，也是第一次看他吸烟。
　　他一直在咳嗽声中吐着浓烈的烟雾，烟雾里飘出一句听上去让人觉得头皮发麻的话：“她不会白死，会有人给她偿命的。”过了一阵子，他的情绪终于有了些稳定，问了我一句，“还记得何沈因为什么被判刑吗？”我说：“交通肇事啊！”他说：“他不是‘交通肇事’，他是故意杀人，是梁越指使他做的。”我有些惊讶：“怎么会这样？”康习给我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N年前“城中绿洲”那块地拍卖的时候，政府公开招标，中建五局也参与了，于是，中建五局成了五通公司最大的竞争对手。当时，五通公司几乎承揽了金城所有的房产开发，独揽大旗。市招商局的刘局长就说了，说金城开发不能只靠着当地的开发公司，更不能有地方保护主义的想法，必须大力招商引资，吸纳外来资金。中建五局资金雄厚，把他们引到金城，对金城的开发是一桩大益事。大多数领导都支持刘局长的意思，同意将那块地交给中建五局开发。
　　梁越得到这个消息以后寝食难安，中建五局的介入，无异于在他心头插了一把刀子。他想出了一个恶毒的策略，即刻拨通了何沈的电话。实际上，何沈把梁越交代给他的事儿做得相当完美——何沈高超的驾车技术果然把那四个人送上了西天，而他只是受了点儿轻伤。何沈的付出也得到了相应的回报。事后，何沈父亲的银行卡上多出了二百万的现金。之后，梁越又打通了公检法的各个环节，何沈以“交通肇事罪”被判处了两年半的有期徒刑。
　　我听着康习的叙述，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康习语气硬硬地回了一句：“舜伊告诉我的。”
　　听了康习的话，我不仅陷入了沉思，舜伊早已跟康习分手，我和舜伊曾经谈过一次话，当时听她说话的语气，她应该恨死康习了。而且那时候的她，已经跟梁越在一起，还给梁越生了一个孩子。可她为什么要害孩子的亲生父亲，帮助伤害过她的康习呢？难道这是舜伊和康习早就密谋的一条“美人计”？难道当初她与康习的分手只是一个假象？可是这个计谋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啊！我感到很疑惑，实在搞不明白他们之间的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这些所有的秘密，也许随着舜伊的离去，都成了一个谜。康习又说：“梁越这次进去，就别想再出来，只要他的谋杀罪名成立，他和何沈都得偿命。”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阴森，字字句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康习已经抽完了那颗烟，将烟屁股使劲摁进烟灰缸，看着我说道：“明天你去一趟二手车市场，看望一下何沈的家人，别忘了带上点儿钱，多带些。”
　　第二天上午，我从财务部取了一张十万元的支票，驱车去了二手车市场。何沈的妻子认识我，见我来了忙招呼我进了办公室，随即泡茶招待。我说：“弟妹，最近生意怎么样？”我话音刚落，她却突然努了努嘴巴，眼睛里滚下了泪水。她说：“何沈进去以后，我就天天在这里盯着，我一个妇道人家，哪会做这种生意啊！我最近正盘算着，把店铺盘出去呢！”我从口袋里掏出支票递到她手里：“这是我们康总给你的。”她拿着支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放声痛哭起来：“这些年多亏你们康总照顾了，何沈白吃了你们那么多年空饷，也没帮着你们做什么事儿；如今你们又送钱，你们康总可真是有情有义的大好人哪！”她哭了一阵子，抹了一把红肿的眼睛，看着我说，“你们好人做到底，把我家这个门面也收购了吧？我现在急等着用钱救人，便宜些也无所谓……”我犹豫了一下，说：“这个我可做不了主，我得给康总打个电话。”
　　我给康习打电话说了何妻的意思，康习只说了一句话就扣了电话。他说：“不明白我叫你去的意思吗？这种小事儿你办好就是了。”
　　当天下午，我就领着两个二手车评估师去了何沈的门头，评估师仔细评估了一阵子，有了一个大体的估价。我对何妻说：“价格出来了，七百万，你看怎么样？”何妻犹豫了一下，说：“我也找人评估了，他们说这些车，最少能值一千万呢！”我说：“二手的东西没有具体价格，每个评估师估算出的价格都不一样，你还是卖给出价高的吧！”她又犹豫了一阵子，说：“你这是说啥话啊！咱们是自己人，我可信不过他们，就卖给你们了。”
　　半个小时后，我就和何妻办完了交接手续。其实我知道，那些车辆的价值不止一千万。那两个评估师也是康习花钱请来的。办完交接手续，我当时就留了一个人，这个人是公司的员工，颇懂二手车行业，是康习精挑出来的。从那天开始，他就成了盛世集团公司二手车经营的总经理。
　　康习一直在会议上说，公司一定要多元化发展，小区开发，盖楼建造，道路桥梁，园林绿化，承包矿山，而这所有的项目都围绕着工程这个主题转，转做二手车对公司来说却是一个新生的行业，也打开了公司真正多元化发展的思路。其实我倒是觉得，只要有头脑，不管干什么都能赚钱。
　　五通公司出事之后，金城市委人事大调整，市委黄书记调任铁城市市委书记，张平担任金城市市委书记。铁城是地级市，黄书记等于是升了官，而张平由金城市副市长晋升为市委书记，等于是连升三级，看上去，他官运亨通。张平升任市委书记，最高兴的人就是康习。他俩在市卫生局工作的时候是上下级的关系，两个人的关系非常铁，而盛世公司能有今天的发展，与张平的相助也是分不开的。
　　那天下午，康习给我打电话，说约我今天晚上去富豪大酒店喝酒。酒桌上就我们三个人，康习、董静，还有我。酒过三巡，康习显然有些喝得多了，端着酒杯看着我说了一句：“来，兄弟，咱们替张书记庆祝一下，张平干了市委书记，咱们盛世公司就前途无量了。”康习说完这句话，坐在他旁侧的董静却用胳膊肘轻轻捣了捣他。康习瞅瞅董静，又看看我，突然爽朗地笑了：“没事儿，我和钱龙是十几年的好兄弟了。”
　　其实，我一直不太喜欢董静这个女人，如果要用两个字对她做一个评价，我想有两个字再合适不过。那就是——妖艳。岂止是妖艳？她那双滴溜乱转的眼睛向我，或者说向所有人传达的就是一个概念——心计。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我不由得想起了另外一个女人，隋凤。我知道隋凤十年前给关总做过情人，关总是河北的一家开发公司的老总。是不是给别人做情人的女人都这个德性，通过我对隋凤的了解我开始琢磨董静，在她的眼里或许只有一个字——钱。这样的女人一般都崇尚金钱，而且虚荣心特别严重。琢磨着董静和隋凤，我又想起了另外一个女人，舜伊。和舜伊共事多年，我特别了解她，我觉得她与前两个女人不同，她的骨子里带着一种纯真的东西。
　　纯真？什么是纯真？想到这个词儿，我又想起了一个女人，想起这个女人，我就想去一个地方——夜莺。一般去这种地方，都是约着朋友一起去，所以那天夜里我自己去的时候，以至于坐台小姐表现出了吃惊的神情。坐台小姐问我：“先生，你自己吗？”我说：“姑娘，我来找人！”坐台小姐似乎明白了：“哪个小姐，你有她的牌号吗？”我说：“我找你们老板娘。”坐台小姐瞪了瞪眼：“先生，我们老板娘不陪唱。”我说：“我不叫她陪唱，只叫她陪聊。”坐台小姐回道：“先生，我们老板娘也不陪聊。”我俩说着话的工夫，另一个坐台小姐已经走进了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