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冤冤相报（上）

　　两天后，我和康习去了办事大厅，康乾建筑公司的法人成了康习。
　　公司更名后的第二天，康习向我们宣布了一条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他说现在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就看我们敢不敢啃。原来，北京瑞达房产开发公司在金城开发了槐安园小区，孰料资金链断裂，槐安园小区成了一片烂尾楼，一扔就是两年，有许多业主交了房款却迟迟拿不到钥匙，便经常到市委门口闹事儿。这件事儿已经成了市政府领导的一块心病。市委黄书记也非常生气，责令分管建设的副市长张平尽快处理此事。
　　而张平正是从市卫生局提拔上去的干部，康习在卫生局做副局长的时候，张平正是卫生局的局长，两个人的关系也很要好。当初五通开发公司开发“碧水蓝天”项目时，正是张平向梁越力荐了康乾公司。
　　如此绝佳的机会对于善于钻营的康习来说，等于送到了他嘴边的一块肥肉，他岂能让它顺嘴溜走？康习把这件事儿向大家描述了一遍，公司的所有高层人员却几乎同时陷入了沉思，事是好事儿，可是槐安园肯定是公开竞标，康乾公司又到哪里淘置那么多的钱？凭着康乾公司现在的实力，又如何和五通开发公司抗衡？
　　这的确是个问题，也是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想到这个问题，康习陷入了沉思，思来想去，他想到了张平。某一天晚上，他买了些礼品，拎着就去了张平家里。张平知道他的来意，还没等康习开口，就问了句：“想接手槐安园项目？”康习点头如捣蒜。
　　张平说：“我可是听说了，五通开发公司也想接手这个项目，并且已经着手开始操作了。”
　　“这个项目不是要投标吗？”
　　张平笑了笑：“像这样的工程，投也行，不投也行，烂尾工程嘛！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只要你安抚好北京瑞达公司，把槐安园尽快开发出来，把房子交给老百姓就行了。”
　　“老领导，你得帮我啊！”康习往前靠了靠身子。
　　“这事儿黄书记亲自挂靠，我可帮不了你。”张平回道。
　　康习回到家之后，一直琢磨着张平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思来想去，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第二天傍晚时分，他拉着我出了门。我问他去哪儿，他说去拜访市委黄书记。我说：“拜访大领导这种事儿，最好你自己去啊！”他说：“你错了，拜访小领导可以自己去，但拜访大领导，最好是两个人去。”他的想法总是这么另类。我永远跟不上他的思想套路。
　　我不知道康习是如何探知到黄书记的家庭住址的，我也不晓得他如何知道黄书记今天晚上就在家里。他摁响了黄书记家的门铃，一个中年女人开了门，拉开一条门缝，很谨慎地瞅了瞅门外，问道：“你们是……”
　　“我是康乾建筑公司的康习，来拜访黄书记。”康习恭恭敬敬地回道。
　　还没等中年女人回话，屋里传来一个声音：“让他们进来吧。”我和康习随即进了屋。
　　我想对面坐着的这个身穿白衬衣、系着外腰的中年男子就是黄书记了。他没我想象的那么严肃，主动和我们握了握手，盯着康习笑着说：“你就是康乾建筑公司的康习？我听说过你，碧水蓝天项目，你们获得了省级优良工程奖，给咱们市争得了荣誉，你可不简单哪！”
　　康习抬了抬屁股，微微笑笑：“黄书记，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黄书记扭头瞅了瞅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钱龙！”我回道。
　　黄书记突然爽朗地笑了：“小伙子们，大有前途啊！一个叫康熙，一个叫乾隆，创办了一家公司叫‘康乾公司’；想当年，康熙和乾隆创造了一个‘康乾盛世’，你俩也要创造出一个‘盛世公司’啊！”
　　康习见黄书记开心，忙接住话，直奔主题：“谢谢黄书记，我们一定会努力的，我们这次来，就是想问问槐安园项目的事儿。”
　　“怎么，你们想接手那个开发项目？”
　　“是啊！是啊！”康习连连回道。
　　黄书记微微点了点头，说：“政府正在与北京瑞达公司商讨这件事儿，具体事宜你去问一下张副市长吧！”
　　我和康习出了黄书记家门，开车回家。看得出来，康习的心情很愉悦，他握着方向盘，吹着欢快的口哨，吹了一阵子才开始说话：“黄书记这个人说话就是有水平，盛世公司！呵呵！这个名称真不错。”我点点头：“人家是大领导嘛！”
　　康习瞅着我：“我都听说了，黄书记还是个诗人呢！喜欢诗歌，这个应该与你合拍，你真应该和他多交流一下啊！”“你就别取笑我了。”我回道。康习说：“我哪里是取笑，说的是真心话，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多上学，认识不了几个字。”我说：“没上学还能干副局长？没上学能把账目算得杠杠的。”他说：“奇了怪了，我上学的时候，语文成绩不行，数学却非常好，这个就是天生的。”
　　快到家的时候，康习问了我一句：“你琢磨一下黄书记所说的话，他是不是已经同意把‘槐安园’项目交给我们做了？”我苦思冥想了半天，用疑惑的语气反问：“没有吧？”他语气肯定地回道：“什么没有？他就是答应了。”
　　转天上午，康习又去了市府。他接连在市府待了两天以后，回到公司就安排给了我一个紧急任务——即刻组织人员进驻槐安园工地，迅速在工地外围设置围挡，垒砌遮挡墙。
　　接到命令之后，我迅速调动施工人员，三百号人同时行动，只用了短短一天的时间，高高的围挡墙就把整个槐安园工地围了起来，围挡墙上张贴或者喷涂了许多醒目的标语。标语五花八门，等等不一，只为了宣传一个主题——槐安园已经被康乾公司接手。
　　路过这里的市民，都为突然从地上冒出来的这一大片喷涂得有声有色的围挡墙感到好奇。感到好奇的不仅仅是路过的市民，还有市里的有关领导，市委领导们都疑问：能拿下这个工程，看来康乾公司是有靠山啊！他们的靠山是谁呢？地级市委领导？省委领导？喜欢琢磨事儿的人都爱猜测，却没有人敢去问个明白。
　　“槐安园”可不是个小项目，地理位置优越，是金城最大的居住小区。瑞达公司已经建成了部分楼房主体，还有大片土地尚待开发。这可是块大肥肉啊！金城的开发商谁不想吃到这块肥肉？但是谁也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会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捷足先登，吃到了这块肥肉。
　　最懊恼、最搞不明白的人，就是五通开发公司的梁越了，他听到康习已经拿下槐安园这个项目以后，气得一拳打在桌子上：“怎么让这小子钻了空子了！”他的拳头打在桌面上的力道有些过大，他感到了隐隐作痛。那种痛还没完全消退下去，工作人员敲敲门进来了，看着他说道：“梁总，康习来了。”
　　康习这次去找梁越，他是借钱去了。康习命令我围挡“槐安园”之前，他曾经在市府的招商部待过两天。那两天，他是会见北京瑞达公司的业务代表去了。这事儿，也是张平帮他联系的。康习是个聪明人，他将张市长和黄书记两个人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在脑子里反复过滤，最后做了一个总结，总结出了两个点，要想拿下槐安园，一是放倒瑞达，二是速战速决。招商部的刘部长电话联系到了北京瑞达驻金城项目的总指挥邵军。槐安园闲置两年，邵军早就回了老家，听了刘部长的召唤，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市府大院。刘部长指着坐在沙发上的康习对邵军说：“这位就是康乾公司的康总，你们谈谈吧！”
　　这次会谈双方初步达成了协议。康乾公司接手槐安园，需要交付给瑞达公司一亿两千万的转让金。这么多钱，康习根本就拿不出来，一时无措。多亏刘部长从中说和，邵军又打电话请示了北京方面，对方才同意做出让步，说钱款是一分也不能少，不过可以在支付方式上做出让步，譬如说分批支付。第一次至少须支付百分之四十，剩下的钱，可以在槐安园落成开始售楼时，陆续从售房款中按照比例返还。
　　康习从市府回到公司，见到我以后，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远达还欠我们多少钱？”
　　“四千万。”我回道。他听了这句话以后，捏着眉心陷入了沉思。
　　康习踏进梁越的办公室，二人寒暄了一阵子坐定，康习单刀直入：“梁兄，我是来找你合作的。”
　　“肥肉咽进了肚子，你康总会吐出来？”
　　“梁总的鼻子可真灵！说实话，现在还没咽进肚子，还在嘴里叼着呢！”
　　“你想怎么合作？”
　　“我现在急需钱，希望梁总能够帮我。”
　　“钱倒是好说，甭说几千万，几个亿我财务上都有。不过你还没说重点，一会儿说合作，一会儿又说帮你，我都不知道你是啥意思。你思维这么紊乱，是不是拿下槐安园，兴奋过度了？”
　　“合作。”康习回道，“你借给我四千万，槐安园项目就有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至少得百分之三十。”梁越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