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集 胡氏姐弟离刘府 富人穷人始结盟

　　大雪过后，阳光灿烂。刘庆天的精神世界，也像雪后的天空一样晴朗。他一直认为，张瞎子算命太神了。还是小时候，母亲曾请张瞎子给他算过，说他命上贵人多；从最近发生的凶事看，也算应验了。他想：如果不是秀琴和凤鸣及时赶到，那一定是不死也伤；如果不是铁匠带人护村，怕是他所有的家业将会付诸东流。
　　“来人！”刘庆天刚到前客厅，还没坐下来，就大声喊。
　　“老爷。”刘天朝匆忙进来等候吩咐。
　　“快过年了，啊，你去跟伙房说，准备一下，杀头猪，再宰几只鸡鸭，年饭搞丰盛点；再派人去铁匠铺，跟贺德福、秋仁良、侗大年说，就说我说的，啊，请他们三家来我家吃年夜饭。”
　　“哎，我这就去办。”
　　刘天朝走后，刘庆天才坐下来，拿起烟袋，让桃子点火。
　　“老爷。”
　　刘庆天刚抽两口，见陈光灿来了，欠下身子说：“啊，陈掌柜来了，那边有椅子，你坐。”
　　“按老爷吩咐，我们不长价，和其它米行比，算是亏了不少；不过，老百姓对你的善意还是很感激的。后来老爷说不卖了，就关了门了。售出的收现大洋一千二百六，现在库存还不到七担。陈鹏！刘俊！进来！”陈光灿介绍完米行情况，对外喊。
　　陈鹏、刘俊一人扛半破布袋银元，“哗啦”一声扔地上，然后才恭恭敬敬叫声“老爷”。
　　“是不是清点一下？”陈光灿看着刘庆天问。
　　“不用了，你我还信不过？啊，你两个把它提到那边房里去。”刘庆天指着左手房门说。
　　“那好，我们走了，小伙计一个人看门不放心。”
　　“不是还有两条枪吗？”
　　“两条枪中啥用啊！日本人那边还好说，有大少爷周旋；保安团就不一样了，一句话应酬不到，就吹胡子瞪眼，三天两头总有人来，收这费那费。唉！”
　　“啊，那我就不送了。”
　　陈光灿走后，刘庆天才又拿起烟袋，眯缝着眼睛抽起来，烟斗里发出“咕嘟嘟咕嘟嘟”的声响。
　　“老爷，江掌柜来了。”刘天朝进来说。
　　“啊，叫他进来吧。”刘庆天深深地出口气，烟雾与肺气冲出一道白色烟柱，好一会儿才慢慢散开。
　　“老爷，小的给您请安了！”江涛双脚并拢，鞠了一躬。
　　“啊，江掌柜，辛苦你了，坐。”
　　“抬进来！”江涛走到门口喊。
　　随着江涛的喊声，两个大汉抬着雕花大木箱走了进来，接着，一个矮个子手捧小木匣跟了进来。木箱被放下后，江涛走过去，打开箱盖，掀起红色丝绸说：“托老爷福，今年茶庄、茶馆的生意还不错，这里是两千块大洋。”说着盖上盖，把小木匣放木箱上，打开盖，接着说，“这里有金条二十根，金砖二十块，还有些金银首饰。府上人多，用得上。”说完才慢慢走到大椅旁坐下来。
　　“你拿着这些贵重物品，大摇大摆地上路，就不怕遇上山贼？”刘庆天脸上露出久违的微笑。
　　“这个老爷就不懂了。”江涛端起桃子刚倒的茶水，喝一小口，“这年头钱不值钱，吃的东西最值钱。我那里今年生意好，就因为茶水值钱。有的人饿急了，到茶馆来喝杯茶水，你说多少钱就多少钱，买茶叶，说多少钱一斤就多少钱一斤，没有讨价还价的。不瞒老爷说，我那里没多少茶叶了，就剩不到三十斤，留着茶馆用。”
　　“啊，这倒也是的。”
　　“老爷，小的有个不敬请求，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啊，没事，说吧。”
　　“呃，艳华和小顺子不懂事，给老爷添了不少麻烦；他姑妈说，想把他们姐弟两个接我那去调教调教。不知老爷意下如何。”
　　“这个……”刘庆天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哦，他俩近来身体有些不适，怕是不能出远门儿。”刘天朝代答。
　　“没事没事，今天来时我雇了一辆马车；再说，一点小病，在县城找个先生瞧瞧就行了；还有，他姑妈又不是外人，老爷放心好了。”
　　“那好。天朝，你去把他们领过来，让江掌柜带过去住几天；不过，丫环不能带去。”刘庆天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云山茶庄地处十字路口，小楼三间，上下两层；一楼是门面，左手一间是茶庄，右手两间是茶馆，二楼是卧室、厨房兼客厅。茶馆后面有道小门，直通后院，后院有三间平房。
　　“哎哟我的天！咋整成这个样子啊！”几个人把胡艳华姐弟扶下马车，见姐弟俩遍体鳞伤，胡萍惊叹道：“快快，快扶后面去。”几个人搀扶着姐弟俩穿过茶馆，茶馆里没几个茶客，有的抬头看一眼，有的头也没抬。
　　到了后面屋里，胡艳华才微微睁开眼睛，喊了声“姑妈”。“我的儿。”胡萍流着泪把胡艳华扶到床上。
　　“矮子，你去把黄先生找来，你两个把小顺子扶隔壁去。”江涛吩咐道。
　　几个人走后，胡萍坐到床沿上，摸着胡艳华的脸说：“跟你说过多少回，叫你别惹事，就是不听；瞧这脸打的，快破相了。”
　　“我没惹事，姑妈，都是老爷吩咐的；后来老爷又反悔，就怪到我们头上了。”胡艳华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这个刘庆天，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唉！你，我也知道，脾气不好，嘴也不饶人，爱揭人短处。你说这人，谁还没个错处？你呀，跟你妈一样，亏就亏在嘴上，亏就亏在不听人劝上。当年，我们都反对你给刘庆天做小，不如嫁个普通人家，平平安安过日子；你妈呢，硬是听不进去，说刘府家大业大，嫁过去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还能穿金戴银。唉！这都是命啊！”
　　“内掌柜，黄先生来了。”矮个子进来说。
　　“哦，好，快请进来。”胡萍忙站起来，擦一下眼睛，走到门口，笑着说，“黄先生来了，快请进。”
　　黄先生把药包放桌上，坐在胡萍搬来的椅子上，在床沿上放个布垫，拉起胡艳华的一只手放布垫上，按着脉，看着胡艳华问：“哪里不舒服？”
　　“浑身都疼，骨头就跟散了架一样；都是那些野种打的。”胡艳华凄惨地回答。
　　“哦，把衣裳撩起来，让我看看。”黄先说。胡艳华试图解衣扣，但挣扎几次都没能抬起手臂。“帮下忙。”黄先生对胡萍说。胡萍忙撩起胡艳华的上衣，露出胸部和小腹部，只见上面除了鞭痕、烙印还有抓痕，一道道鲜红的、瘀青的疤痕或交错或叠加。放下衣服，接着，黄先生捏捏她的胳膊，又捏捏大腿小腿，边捏边问，“里面疼吗？”“不疼。”胡艳华回答。“还好，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马上派个人去我药店，跟她抓几副草药，喝几天就会好的。”黄先生说着，背起药包，准备走。
　　“黄先生，隔壁还有一个人，也是让人打伤的，要不要去看看？”胡萍拦住黄先生问。黄先生犹豫一下说：“不用了，应该都差不多吧。”
　　整个腊月下半个月，风和日丽，给经过多次折腾的刘府，营造喜庆新年的氛围增添了不少暖意。微风轻抚着大门楼顶吊缀的大红宫灯，宫灯下缀缓缓地摆动着；阳光照耀着大门楼两侧的鲜艳的春联，春联荡漾着浓浓的墨香。
　　大年三十下午，刘庆天早早地派大管家去请客，而他自己也早早地在大门口等候着客人。听说要请贺得福三家来府里吃年夜饭，陈秀琴也带上秋凤鸣赶早来到大门口。
　　“新年好！提前给老爷拜年了！让老爷破费，我们三家心存感激呀！”贺德福抱拳拱手朗声道。
　　“你们三家肯赏脸，啊，也是我刘某的荣幸呀！请！”刘庆天抬手示意。
　　“娘！”秋凤鸣像只小燕子，飞奔过来抓住冯素贞的臂膀。“小东西。”冯素贞疼爱地抚摸着女儿的脸。
　　一行人边走边聊，说些新年祝福的话，不一会儿就到了餐厅。
　　餐厅里，两张大方桌并列，上面已经摆好了碗筷；两张方桌的中间，各放一个炭火锅，火锅里的羊肉粉条，正唱着柔和的歌曲。
　　“坐，都坐都坐。啊，站着的客难打发。呃，大龙呢？大龙怎么没来？”刘庆天看着刘天朝问。
　　“哦，今晚轮他当班儿。”
　　“换一个换一个。啊，他也是有功之臣呀！快去。”
　　刘天朝走后，几个人才陆续坐下。
　　“哎，凤鸣也坐，坐坐，就坐你娘旁边儿，今天不讲老规矩，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桃子，给客人斟酒。”刘庆天安排完，自己才坐下来。
　　“怪不得湾儿里人都说你是大善人呀，耳听是虚，眼见为真啦！”秋仁良奉承说。
　　“哎呀，那都是虚夸。”刘庆天说着端起酒杯，站起来接着说，“淡酒薄茶，不成敬意；来，先干一杯！祝你们三家来年美满安康！”
　　“来！我们为刘府来年上下平安！干杯！”众人也都举杯站起来，一饮而尽。
　　“刚才你们说到平安，啊，我这心里还真没底儿呀！上次土匪来湾儿里抢粮食，要不是你们自卫队护着，啊，怕是谁也难平安啦！哎，请问一下，你们与八路军游击队有没有联系呀？”见大家面面相觑，沉默不语，刘庆天接着说，“啊，你们别误会，我是说，如果你们有联系，请你们引荐一下，我想见见他们。你们想呀，我大刘湾，东有日本鬼子，西有山寨土匪，还有县里的保安团，他们都盯着我仓库里的那点粮食，迟早是要来抢的。上次你们赢了土匪，那是他们不知道你们成立了自卫队；如果再来，怕是你们占不了上风。所以，啊，今天请你们来，一个意思是，对上次你们护湾儿有功表示感谢；再一个意思是，想通过你们找八路军游击队，请他们来帮帮忙。你们不知道，啊，我现在真是焦头烂额，寝食难安呀！我这么想，也是被逼无奈呀！”
　　“既然老爷这么坦诚，我也就实话实说了，我们还真的与八路军游击队没联系。听老爷刚才这么讲，我们心里忽然亮了许多。是呀，单凭我们这点力量，是很难对付那些野兽的。既然老爷这么信得过我们，这样吧，过了年我们派人到南边儿找八路军游击队去。”贺德福也诚恳地说。
　　“这样说来，我们今天算是结盟了。”秋仁良插话。
　　“来！为我们正式结盟干杯！”刘庆天再次站起来举杯。
　　“干杯！”大家也都站了起来，举杯互碰。杯中的酒水荡漾着众人对美好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