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策反

　　侯常辉可没敢从狐林庄这条路直接进了南窑洼，他们又绕道石红沟，从石璧沟爬上来。
　　来到南窑洼，正是早饭时，侯常辉径自走进靠近龙裆沟的据点，这个据点是警备队防守，班长姓杨。听到通报，杨班长放下饭碗就跑出炮楼，抱着侯常辉就侯哥长、侯哥短地问询，两人一见如故。侯常辉带来的两人就给据点里的伪军散烟，他俩也是和侯常辉投诚过来的，有不少熟识的老伙计，他们在外面就谝开了，侯常辉和杨班长钻进炮楼。
　　“多日不见，侯哥，忙啥呢？”
　　“能忙啥。小鬼子让干啥就干啥。”别以为他们是伪军就不恨日军，那些鬼子就没把他们当人看，背后他们不会喊太君，和老百姓一样称呼他们为鬼子。
　　“侯哥，来，你尝尝这茶。”
　　侯常辉也是庄稼人出身，只知道口渴了喝凉水，对喝茶这事还是到了警备队学会的，不过，也没什么道行。
　　“咦，别说，还行！”他放下茶杯，连连称赞，要让他说出个所以然来，他可不行，但是好赖还是能品出来的，不禁就问：“什么茶？”
　　“茶还是以前的茶，只是这儿半山腰有个泉眼，从那取的水。”杨班长故作神秘地回答。
　　“这三个炮楼上都喝这儿的水？”侯常辉就留心了，多嘴问了一句。
　　“哼，鬼子休想喝上这样甘甜的清泉，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让西边山上据点里的警备队员从西山沟里挑水，有时也让我们挑，我让人挑上去的都是龙裆沟黑乎乎的河沟水，告他们我们就吃这样的水。嘿嘿，鬼子就不用我们了。”侯常辉感觉到这个信息有用，便记在心里了。
　　喝过茶后，扯淡话已说完。
　　杨班长轻声问：“侯哥此来有何贵干？”
　　侯常辉神秘地一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马上去峁头梁把高翻译请来，就说侯队长有要事相商。”
　　“是是。我这就去。”
　　幸亏这山高林深，鬼子没有架设电话线，要不然的话，给侯常辉两个脑袋也不敢大喇喇地坐在炮楼里。
　　杨班长出去大约一袋烟工夫便回来了，后面只跟着高翻译一人。侯常辉放下心来，看来他们未必知道自己已经反正一事。他眼神一示意，杨班长顺手关上了门。
　　高翻译见侯常辉如此打扮，人常说海水不可斗量，谁知晓当年的侯班长如今成了太君跟前的红人人，自己好歹识文断字，还能说两句日语，咋就没人家混得好呢？看来，今后要挪出这山沟沟，说不定还能指望上人家呢。想到此处，再看侯常辉，便一下平添了三分敬畏。
　　只见他头一缩，腰一弯，本来就有些矮胖的身躯一下又缩短了半截，他紧挪几步，握住侯常辉的手，嘻嘻一笑说：“老朋友，别来无恙？”
　　“还行，还行，你好！”
　　高翻译叹里一口气，说：“唉，好啥呀。”
　　三人坐定后，侯常辉瞟了二人一眼，说：“今天，我是奉上级命令来的。”高翻译、杨班长自然没听出苗头不对，若在以前，侯常辉只能说是“太君命令”或“长官命令”，但这说的是“上级命令”，他俩都没听出来，兀自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侯常辉又瞟了二人一眼，有点郁闷，听话听音，咋这俩人就这么实在疙瘩呢？算了，还是来实的吧，他刷地变了脸色。“现在，我代表工卫旅平川工作团，”说着，他将十子连手枪“啪”地搁在桌上，“来清算二位对龙山人民犯下的罪行！”
　　“啊，侯哥，你说书呢？”那俩人还笑嘻嘻地问。
　　“昨晚没听到山下的枪声吗？告诉你俩，武段一个小队的鬼子就是被我们消灭的。”没错啊，昨晚听到枪声他们可是惊慌了一夜，死死盯着据点外的动静一宿没眨眼。侯常辉这一说，二人似惊雷劈顶，从椅子上滚落下来，跪在地上连喊饶命，高翻译就说：“侯……侯哥，不，侯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是为了混碗饭吃呀，手里边可没有沾血！”杨班长哭哈着脸，说：“我……我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民运队哪次从龙裆沟路过我开过一枪。我和弟兄们住这儿是为了应付鬼子的呀！”高翻译就抢着说：“我们又不是真心给鬼子干……”
　　侯常辉反脸了，恶狠狠地说：“你俩这可是不打自招。原来你俩与皇军口是心非，是八路的奸细呀。好，真好，我马上去报告皇军，统统地枪毙！”
　　俩人又是一愣，这侯常辉唱的是哪出戏呢，惊杀个人！俩人又是趴在地上磕头求饶，“侯哥，侯队长，不侯爷爷，你可千万别报告皇军，饶我们一条活命吧……”
　　侯常辉哈哈大笑，“起来，起来。我不过是跟二位开个玩笑嘛。”“啊？”俩人又是一愣，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嘛，要人命呢，不是？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摸不着头脑。
　　“侯哥你到底是什么人？”
　　侯常辉把俩人扶起来，俩人往凳子上虚坐了，就听侯常辉一字一板地说：“我们都是中国人，日本鬼子侵我国土，杀我同胞，奸淫抢掠，无恶不作，我们无动于衷，反替鬼子卖命，甘当汉奸、走狗、亡国奴。摸摸良心，我们对得起谁呀，对的起乡里乡亲？对得起祖祖辈辈在此生活的先人？后土碑也被人唾沫星子淹了。我侯常辉给鬼子干了两年多，也糟害过咱老百姓啊。想想真是可耻，可悲，可恨啊！活的人不是人，鬼不是鬼。唉！”
　　高翻译深深地点了点头，附和着说：“是啊，给鬼子卖命，连条狗都不如，总得看鬼子的脸色。”杨班长一个劲儿“嗯嗯”地点着头。侯常辉呷了口茶水，继续说：“实话跟你们说吧，我现在已经是工卫旅的人了，这就叫觉悟！替鬼子卖命，绝没有好下场！鬼子会相信你？重用你？哼，小心做洋刀下的鬼！叶兴耀，知道不，死心塌地给鬼子卖命，对古籁比他爹还亲，就昨天，送了一个假情报，被古籁活剐了，那个惨啊，被狼狗吃的就剩下一堆骨头。”叶兴耀的下场是他蒙的，早上发生的事，还没传到这儿，不过，他蒙对了。“再说，老百姓、八路军迟早也不会饶过汉奸的。别看一个个现在人五人六的，小心秋后拉清单！”
　　俩人听他这么一说，早心慌了，齐声问：“那……那我们该怎么办？”侯常辉从袍兜里掏出一封信来，说：“给，这是工卫旅平川工作团狐主任给你二位的信。”俩人抖抖擞擞地看罢信，高翻译立即就在划着洋火把信烧成灰烬。然后，俩人一致表态，愿意弃暗投明，听从侯常辉调遣。
　　侯常辉对杨班长说：“我们三人从今天开始就住这儿了，你可告诉弟兄们，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放心的吧，弟兄们早就不想干了，就是没个去处，要是跟他们说工卫旅既往不咎，要咱们了，都偷着乐呢。”听杨班长这么说，侯常辉就叮嘱了一句：“严格把关，一旦发现有异心者，立即处理掉。这是命令！”杨班长连连说是，出去安排了。
　　侯常辉就问高翻译峁头梁日军据点的情况，结果这人就是个吃粮不管闲事的，一问三不知，平常啥都不操心，问啥也不懂。侯常辉一阵头疼，他就说：“那好吧，今天晚上你把我偷偷带进去。”高翻译一下就傻了眼：“你……你说啥？你，你进日据点？咳，日据点谁也进不去呀！”
　　“哦，这么严？”侯常辉可就把眉皱成了“川”字。
　　“对啊，”高翻译很认真地解释：“炮楼上都是鬼子，连站岗都是，除了我与那个做饭的，谁也别想进去。”
　　“进攻前你能打开鬼子的据点吗？”侯常辉问。
　　“不行，我拿不到钥匙。不过，做饭的有一把侧门的钥匙，那侧门邻近一丈多高的悬崖，倒泔水的地方。”高翻译回答。
　　侯常辉接着问：“做饭的是谁？”
　　高翻译说：“叫二黄毛。”
　　“可是城里卢川饭店那个大师傅，天生的黄头发。”侯常辉一听是二黄毛，就喜出望外。
　　“对对对，就是他。”高翻译连连点头。原来在县城时，侯常辉经常到卢川饭店吃饭，这二黄毛做的一口好饭菜，很招徕顾客。有一次惹了麻烦，被城里的地痞欺负，正巧被侯常辉遇上，就帮了他一把。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被日军抓走了，杳无音讯，没想到是在这做饭。有这层关系，他决定会见二黄毛，便让高翻译捎上话去，约定了吃过午饭在南窑洼沟弯松树林见面。
　　结果，侯常辉等了一中午，连个鬼魂儿也没见着。下午，他又让高翻译捎上话去，没想到，二黄毛只是“嗯”一声，就是不去。如此多次，二黄毛也心烦了，让高翻译捎来一句话：“往来不便。”侯常辉气得七窍冒烟。他把情况汇报了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