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意外

　　有心栽花花不红，无心插柳柳成荫。就这样跑着县政府，虽然迟迟才通过验收，一来二去，却做成了一件大事。敦周在政府办联系教育文卫口的工作，整天因为民办教师不断上访，要求解决遗留问题的事伤透脑筋，会同宣传、政法、教育、人社等若干部门，向领导们提供了几套解决方案。政府领导组织召开了若干会议，本着实事求是，尊重历史的原则，研究协调相关部门，学习外地经验，出台政策，同意下放的民师比照城镇人口购买养老。根据民师工作年限，参照相关政策标准，政府给予补助，不足部分由民师自己出。不愿意购买养老的，也可以一次性领取离职补助，签定协议，从此两不相欠，余生不扰。
　　当文件最终出来，敦周给我们做了详细解释。勤宝听了，怔怔的半天回不过神，叹道：“当年为了这个，跑这跑那，东躲西藏，全是地下工作，同闹革命差不多。几次都差点儿弄进去，多亏头脑机灵！遇到地震，心境变了，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放下了，这才几天时间，就反转过来，全变了。不争不闹，反倒自己来了。唉！这算咋回事？”
　　“是你们的功劳哦！大闹大解决，小闹小解决，不闹不解决。如果不反映，就不会有人理。”我说：“不过，归根到底，还是要有钱。就同家里一样，手长衣袖短，莫钱啥都搞不成。有钱办好事，哪个在台上不去办？这毕竟是做好事，买人心的，哪个不晓得！”
　　“不是哪个领导个人的事，关键是政府想不想解决。都说人民政府为人民，不过还得有人去操心，莫人盯到，放一放就没人理了，不会有结果。”勤宝说：“当年我们送了好多材料，开了好多座谈会，大大小小的领导见了不少，态都表得好得很，就是不兑现，石沉大海，泡儿都没鼓一个。弄得没一点儿心情，现在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看来政府还是有计划有安排，不是不办，只是时机不到，时间一对立马就办。”
　　“就是啊。背时背时，就是错在时间上，时间不对，啥都不对，时间一对，不对也对。”勤宝十分感慨：“大桥下黄大爷算八字，老这样子说。”
　　不用考虑，我和勤宝都选择了购买养老保险。于是回到石家沟，翻箱倒柜，把当年的民师本本、各种证明材料找出来，填好表册，到中心校找勤荣，签字盖章，到教育局逐一审核，最终交到人社局。如果按照上年度人均月工资的百分之六十购买，只需交三万多元，扣除政府补助资金，自己出一万多一点。如果按照百分之八十或者百分之百购买，需要多出一万多元。不用考虑，我和勤宝按照百分之百购买。
　　走出办事大厅，勤宝又高兴又失落：“了结了件大事。这下不担心老了莫人管，不用再拼命挣钱了，得过潇洒点！”
　　“不得行哦，钱啥时都得挣。老婆养老，儿女结婚，买房换车，用钱的地方多得很!”
　　“是不是感觉很好？觉得是城里人了？”勤宝不理我，自顾自的说。
　　“唉！在城里啥都习惯了，回山上不习惯，可还是觉得只是打工的，这日子好象是假的。”我也感叹不已。
　　“就是，总觉得比城里人低了一等。真是好笑，城里人乡下人，终归都是人，咋个有这种想法！”
　　“说实在的，乡下比城里安逸，有地有林，人勤地不懒，啥都出，终归饿不死人。在城里站要站钱，坐要坐要钱，天上不落地下不生。如果莫本事，找不到钱，嘴巴都糊不走！”
　　“乡下有乡下的路子，城里有城里的办法。狼有狼路，蛇有蛇道。天生一人，必有一路。”
　　“大家都一窝蜂的往城里钻，说不定将来乡下会吃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变化谁又说得准。弄不好，过几年我们会后悔在城里买了房安了家，又想方设法往回跑。”
　　我和勤宝在一间还算清静的小店里，翻来覆去看人社部门发放的宣传资料，等着服务员上菜。政策规定，所有的用工单位，都应当为就业人员购买五险一金。可事实上，所有的老板儿从来都不会购买，表面看确实减少了支出，可一旦出现工伤或者生了大病，就会给单位和个人带来无穷无尽的后患。如果买了，却可以将这些隐患转交给政府，减少很多麻烦。对于张月和勤宝老婆，却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把养老问题解决好。如果买了养老保险，将来就不用指望儿女，不但减轻了后辈负担，家人之间还少了经济上的牵绊，过得更加轻松自在。特别是张月，小我二十岁，我必定会先死，买了保险，就少了后顾之忧，也少给女儿增添麻烦。
　　勤宝听我这样说，笑话我：“想得太远了，证没扯，婚没接，日子还没开始过，就开始想几十年后的事。”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事情说不清道不明，早做准备，总比到时忙乱强。”我解释说张月同女儿关系虽然不错，但终究会有利益牵扯，将来如果再生个老二，就会更加复杂。得把一切考虑在前，将来不用夹在中间难受。世界上的兄弟姊妹，因为财产，闹得前世冤后世仇的例子多得很。这种情况，变数极大，常常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我能掌控，将来老了可就说不准，还是早打主意早想办法为妙。
　　勤宝同意我的看法。他比我好过，儿女都在政府上班，只有老婆没买养老。人上了年龄，总是为子孙谋。如果真的能把老婆的养老解决了，将来就不会给儿女增加负担，一家人会过得更加轻松。
　　认认真真研究，发现国家的政策为符合条件的群众提供了生老病死一系列服务，为啥不主动配合政府，享受国家福利。我和勤宝都经营着企业，雇佣着工人，完全可以名正言顺把养老保险买了，甚至还可以把住房公积金买了。再以买房的名义，把银行的钱贷出来，搞好企业的经营生产。我和勤宝很高兴，有这样的政策，留下了许多空间，为很多想法的实施落地提供了保证。
　　
　　65、保险
　　
　　回到汽修厂，我立即将财务、两个股东和负责管理工厂的两名高中生找来，让他们立即测算，为每位职工办理五险一金，每年需要支出多少钱。几个人从来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样好的老板儿，立即行动，不到两个小时，就把一张测算表摆在我面前。全厂现在是42名员工，刨开8名学徒和2名临时洗车员、2名临时清洁工，正式同厂里签了用工合同的刚好30人，都是退伍军人。按照涪城统计局公告，我们应当列入私营单位职工计算，上年的城镇职工平均工资为14339元，按照百分之六十作为缴费基数，养老按百分之二十，医保按百分之一，失业按百分之零点八，工伤按百分之零点五，住房公积金按百分之五计算，一年得支出70461.85元。如果加上张月和勤宝老婆，人均增加2348.73元，当然勤宝得出一份。
　　接手汽修厂十年，厂子发生了很大变化。早已鸟枪换炮，购置齐全了各类机械设备，故障检查现在依靠电脑，又快又准。师傅们统一着装，作业区地面铺了地胶，上班时再也不是油污不堪。当然，支出也大幅增长，租金就翻了不止一番，工资也远远高于统计局公布的数据，几个持证上岗的师傅，工资是政府公布的两倍多，一般的师傅月均也不会少于2500。当然，每位股东的收入，也是当年的几倍。照这个收入，每年增加支出8万，也没多大压力。可事情不能这样办。
　　“唉呀，这样大一笔啊！我还以为只交三五万。得好好想想。你们几个也想想，特别是几个股东得认真想，还得同立斌说说。这个钱，就是净利润，是从自己包包掏，是我们的纯收入。”我把测算表往桌上一放，揉揉眼睛道：“原本想给大家做件好事，打一辈子工，老了有收入，不用看儿子儿媳妇儿脸色过日子。有收入就有尊严有地位。我也是打工出身，想为大家做点事。唉！太高了！”
　　“就是就是，按8万算，我们一人一万多两万。你和立斌还要多。”两个股东的年龄同我差不多，虽然从父亲那儿继承了股份，但股金收入厂里还是按月打在父辈的存折上。他们都在厂里挣工资，每个月3000多，日子过得也一般，常常指望着父辈的分红。
　　“还有个问题，如果厂里给大家交，每个职工也得自己按比例出，每个月在工资里扣，大家有没有意见?”我问道。
　　“涨起来容易，降下去难。现在的人哪个是瓜的，风吹得进去牛拉不出来。领钱高兴，出钱困难。”大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很热闹。
　　看看火候差不多了，我再三强调，大家只能暗暗去征求意见，不能广泛宣传，这张测算表也要保密，还可以另外做两个方案：一是只缴养老保险，其他的不交；二是也可以每个人确定愿意交的项目，厂里也可以帮忙上报，不过得自己出钱。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各有各的想法，全厂一定会很热闹，难得说到一条路上。果然如此，年老的想缴，年轻的不愿意。相互之间，你争我辩，到处充满斗争的气息。半个月过去了，还是没结果。我把30个人召集起来开会。
　　“今天只说一件事，给大家买养老保险。”我开门见山：“为啥要办这个事？因为我是打工出生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年轻时打工，老了咋办？在家当农民，想买莫资格，有单位的才得行。国家现在有政策，我们可以买。大家都是厂里的功臣，好几个还是当年跟着老太爷白手起家的，是功臣。厂越办越好，都是大家出力用心，没有大家就没有厂，厂里几个股东感谢大家！得为大家解决后顾之忧。”话没说完，大家都噼哩啪啦拍起掌来。
　　“算了一下，五险一金全部买，要8万多，这可是真金白银，净拿出去交给政府，没一分收益。厂里这些年添了不少东西，大坨大坨用钱，东西都摆在这里，大家都看在眼里，为了啥？还不是为大家，都是为了增强实力，活得更好，厂好大家好，厂子不好，大家失业，咋养家糊口？厂里也不富，将就能运转。不买吧，大家跟着我们几个，老了挣不了钱，到时无依无靠，老无所养，会骂我们。买吧，这个钱不少，放在厂里要办好多事。这半个月，我天天纠结，眼睛一睁就想这个事，上床睡觉也在想。买了，交满十五年，将来男到六十，女到五十五，按月领工资。一年交两千多，按现在退休人员的工资水平，三四个月就回来了，国家出了大头。我们同国家干部一个样，多好的政策！这个便宜都不占，是不是有点傻？考虑来考虑去，觉得还是买比不买强，下狠心，决定给大家买！不过，厂里只买养老这一种，也不全部包干，该厂里出的厂里出，该自己出的自己出。如果要买其他险，全部自己出。”
　　又是一阵掌声，我摆摆手，接着说：“大家都是军人，为国家作了贡献，国家有这个政策，我们有这个条件，就为你们争取。希望大家退伍不退色，发扬军人作风，把我们这个老兵汽修厂，搞得像军队一样，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莫出乱子，莫冒杂音。现在外面乱得很，这个这样说，那个那样说，自己要长脑壳，莫跑到这儿去闹那儿去访，不起作用。我们当年的民办教师，为了养老的事，到国家省上市里，到处访到处闹，还有很大的组织。你们都认识，我那个老辈子梁勤宝就是骨干，闹了十几年，还是没解决。后来都心灰意冷，不去访不去闹，结果国家有钱了，有办法了，没去上访，主动就解决了，我也受了益。将心比心，我才想要给大家解决。”
　　接下来与员工重新签订了合同，为每位职工购买养老保险。按照国家政策，厂里出百分二十，个人出百分之八。如果违反厂里规定、违规上访、违法犯罪、被公安处罚，影响了厂子发展，无条件开除。
　　同社区社保站联系，他们非常高兴，这说明他们工作开展深入，动员到位，一下就增加了32位投保职工，年底肯定会被评为先进。表册造过去，很快就通过。张月和勤宝的老婆也进了名单，张月的工作是出纳，勤宝老婆是厨师。张月把养老医保工伤生育失业和住房公积金全部买了。
　　厂里实际出资五万多，职工们精神焕发，觉得未来无忧无虑，一心为厂里打算。从此，我再也不担心退伍军人串连上访。后来政府出台政策，为符合条件、参战涉核的退伍军人支付购买养老的相关费用。厂里的30名退伍军人，因为已经购买了养老，全部到政府领取了相关补助，到手一大笔现金，他们集资请客，把我灌得人事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