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斗智

　　队伍过了洪阳村，便往山里头走，狐天命令警备队在石壁沟口停了下来，他跑到武段面前说：“太君，我们还是从石红沟上峁头梁吧，石壁沟道路崎岖，怪石嶙峋，恐怕会有埋伏。”狐天指着两边锯齿般的山峰，黑暗已经淹没过来，山峰在幽暗的雾气中隐隐闪动，峰顶的树丛犹如汹涌的波涛，此起彼伏。一向嗜杀成性的武段也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太君，情报很准确，平川工作团带领的民运队确实走的是石壁沟这条路。沟里树木少，埋伏的没有。”叶兴耀向前跨了一步，不怀好意地盯了狐天一眼，说：“不会有人想拖延时间吧？太君，事不宜迟，咱们得按计划，赶在工作团前面埋伏起来。”
　　武段骑在马上抓起望远镜，山梁上林深树密，山沟里怪石嶙峋，“八路狡猾狡猾的，越是危险，越要走。前进！”武段鞭稍一指，队伍继续前行。
　　“太君，使不得啊，沟里地形复杂，小心埋伏！”狐天再三苦苦央求。
　　“真他妈的会装，”叶兴耀诡秘的一声冷笑，“怕老子抢了功劳？贪生怕死你就不要来。”他鄙视的眼神从头到脚落下，狐天依然一副生气而着急的样子。叶兴耀大步走到武段马前，牵着缰绳，说：“太君，狐队长胆儿小，我前边带路！”
　　武段掉转头来，冲着狐天喊：“八嘎，吵架的不要，通通的前面的开路！”
　　叶兴耀身材矮小，像个猴子似的在山沟里带着警备队上蹿下跳，他提着枪东瞅西望，督前催后地吆喊。伪军们看出地形险要，一个个缩着脖子左顾右盼。这沟两边岩石壁立，如刀削过似的，沟底岩石突兀，河水在静静的夜空里流淌得回声响亮。他们不免踩动了野鸡窝，猛不丁的在他们脚下“扑棱棱”地飞起来，吓得叶兴耀头皮一阵比一阵发紧，渐渐的步子慢下来了。
　　他们原计划在石壁沟坡跟底埋伏，与南窑洼据点前后夹击，彻底消灭平川工作团。转个弯就看到了坡跟底，突然，叶兴耀发现半山坡上柏树间隐隐有人影晃动，吓得举枪就打。顷刻，石壁沟里响起了激烈的枪声。武段大喝：“隐蔽，射击！”可是没料到树丛下、岩石后地雷“轰隆隆”地炸响了，鬼子的胳膊腿儿被炸得满天飞，武段也被受惊的马掀翻在地，小腿受伤了，血“汩汩”地往出流。狐天冒着枪林弹雨爬过去，把武段拖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将自己的衬衣撕成一条一条，包扎在武段的伤口处。
　　“太君，撤退吧，我们上了土八路的当了。”狐天指了指远处已经调转枪口的警备队队员。只听的在枪声中传来小队长侯常辉的叫喊声：“警备队的弟兄们，报仇的机会来了，听姚队长的，狠狠地打小鬼子！”“对，不能放跑小鬼子，活捉武段！”声浪一波一波地传过来，尤其是那句“听叶队长的”，武段听得清清楚楚。
　　武段声嘶力竭的不知道骂些什么，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部队在更加密集的子弹下溃不成军，被临阵倒戈的警备队打了个猝不及防。武段刚要站起来，腿部撕裂般的疼痛让他一个趔趄摔得满嘴啃泥，十分狼狈。再看看自己的部队，已所剩无几，警备队都丢了帽子，枪口对着还在挣扎的日军士兵。他眼看已无活路，咬着牙单腿支撑转身，朝东方跪下，一手拄住刀柄，一手解开衣扣，袒露出毛茸茸的胸膛和白皙的肚皮，大吼一声，举起刀正要剖腹自尽，就被狐天夺过指挥刀，二话不说背起武段就跑。
　　只听的身后喊声阵阵，“不要跑了刽子手武段！”“活抓小鬼子！”“缴枪不杀！”……子弹噗噗地打在脚底下，狐天背着武段一口气跑出石壁沟，从洪阳村傍道的一户人家抢了一辆送粪的独轮车，将车一翻，木制的粪桶骨碌碌就滚了一院。
　　狐天扶着武段坐上去，“太君，将就着点，我们得赶紧回去，土八路追来就完了！”武段龇牙咧嘴，疼得五官都错位了，狐天“吱吱扭扭”地推着独轮车往县城赶路。
　　武段坐在臭烘烘的粪车上，感激涕零地伸出大拇指，对气喘吁吁的狐天说：“你的良心大大的好。叶的良心大大的坏了，死啦死啦的！”
　　“叶副队长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个误会，误会！”狐天越给叶兴耀说好话，武段越是气得七窍生烟。
　　叶兴耀是个兵油子，战斗一打响，就躲在深沟的灌木丛中，他亲眼看着侯常辉带着警备队跟平川工作团的人走了，这才明白，狐天为啥要把那十几人撵赶到南堡门，这就不是一路人嘛，原来是狐天早策划好了的，怪不得临出发了还要多带点武器，就差把家底搬光了。等老子回去了，哼，你死定了。叶兴耀三角眼里露出得意的光芒，等山沟里静了下来，也就后半夜了，他钻出草丛，这时候，就觉得脑门心一阵冰凉，感觉有人盯上了一样。的确，狐喊黑洞洞的枪口此时就瞄准了他的脑门，不过，留着他还有用，狐天在警备队的好多事需要有人来背黑锅。狐喊收起了枪，叶兴耀的威压感瞬间就消失了，他慌慌张张如丧家之犬撒开腿往县城没命地逃窜。
　　虽已凌晨，龙山日军宪兵队依然灯火通明，恼羞成怒的古籁正大发雷霆，看见他急匆匆跑进来，抓起桌上杯子就摔了过去。猛不防来这一下子，叶兴耀一点防备都没有，额头上就被砸出一个血印子，碎裂的茶杯就把脸上划了一道口子，狼狈极了。
　　“叶兴耀，你还敢回来？”古籁阴森森地问道。
　　叶兴耀两手一抹脸上的血道子，一根血糊糊的指头指着狐天说：“太君，他……”
　　狐天没等他把话说完，厉声喝问：“他什么他？没想到我还活着站在这里，对不对？告诉你，活下来的不止我一个。”
　　这时，重新包扎过的武段坐在椅子上，恶狠狠地目光自从叶兴耀一进来就紧盯着，生怕他飞了，恨想不得一口把他吞了，“八嘎，你的，八路的干活！”
　　“不，太君，不会的，不是，他才是！”叶兴耀急了，再次指着狐天喊叫。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个情报是从哪里来的？”古籁幽幽地问道。
　　是啊，这个情报咋就那么“幸运”地被自己知道了？一定是狐天这王八羔子和那土八路演的双簧。想到这，叶兴耀脱口而出，“太君，是八路！”
　　他也没想想，这次原定的伏击战反被工作团伏击了，带出去的警备队士兵全部投诚，从武段那儿汇报的情况看，警备队临阵倒戈都是叶兴耀的主意。日军士兵除了被狐天救回来的武段外无一生还，这是莫大的耻辱啊。这会儿听见叶兴耀亲口承认了，一张脸阴沉的如锅底黑似的。
　　“呦西，你的实话实说，城里边还有哪些人和你一样的干活？”古籁这一问，就把叶兴耀问得愣住了，他没听清楚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是太君理解错自己了吧。他张大嘴巴迟迟疑疑没有回答，额头上的血滴在地板上的声音十分清脆。
　　“太君问你话了，是不是你暗通八路，故意设下埋伏袭击皇军，指引警备队投靠八路的？还有，城里边还有谁是你的同谋，都主动交代了吧！唉，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呢，都怪我看错你了。”狐天在一旁煽风点火。
　　“你……你……瞎说！”叶兴耀一听这话吓得汗珠子就从额头上渗出来了，蛰得伤口真疼。
　　“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怪不得我们屡次行动都被土八路提前知道了，没想到啊，这个内鬼竟然是你！”狐天可不给他一点解释的机会，打蛇随棍上，你不要他命，让他腾出手来受害的是自己。
　　“太君，真不是我，是他，是狐天算计我的。”叶兴耀一把鼻涕一把泪，血淋胡擦，让武段看着就想撕了他。他也不看形势，还指着狐天声嘶力竭地喊叫，在别人看来就是在做垂死挣扎。
　　“好，很好！你他妈就是个孬种，你寻死就死吧，还要拉老子垫背。行，你说我算计你，你到说说看，我是怎么算计你的？”狐天上前一步走到他面前质问。
　　“那个八路先是找到狐队长报告的，他把人撵走了，然后，我……”叶兴耀还要说下去，狐天截住就骂：“你小子就是血口喷人，老子要知道的话哪敢隐瞒，早报告太君了。况且，就算你拿到了情报，为什么不经过我直接报告太君，莫不是怕我坏了你的好事？今天你事情败露，还要拖我下水。亏了我刚才还在太君面前为你说好话。现在弄成这样子，我也实在无能为力了。”
　　武段拄着拐杖从椅子上站起来，“八嘎！”一拐杖横扫过去，正中叶兴耀的脸颊，“扑通”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