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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铁船

作品名称:江船      作者:纯风      发布时间:2021-12-20 21:02:31      字数:3771

  郑成钢充分地利用所有资金,顺利地买到一艘下河不到三年,满载一百零几吨的挂桨机水泥船。他将船从头到尾冲刷一遍,屋内每个角落用抹布擦了又擦,彻底清扫干净,又点燃干艾草熏了半天。许永福看见一只壁虎被烟雾呛出来,快速爬进墙缝中隐藏起来,本想浇热水将其烫死。郑成钢连忙拦住:“算了,那也是一条生命,况且对我们无害。”
  水泥船停靠在许富有的木船旁边犹如庞然大物。众人都前来道喜,顺带打量一下这艘“新船”,以满足好奇心。许永福和许永恒兄弟俩虽然对水泥船不陌生,但还是仔细投入地查看每一个角落。他们接连绕船走了两圈,只见船头宽大平齐,站立十多个人还绰绰有余,中间矗立着半人高钢铁铸造的绞盘,牵引船锚的钢丝拇指般粗细。兄弟两人合力才搬起了船锚,说道:“舅舅,这家伙真沉!”
  “所以用绞盘起锚。”郑成钢说。
  船尾的屋篷极为敞亮,一条约两步宽的过道从中间贯通左右。前厅摆下一张大床、一副桌椅、一台木柜后,仍余下很多活动的空间。后面由柏木搭成半人高的台阁宽八尺,长有丈余,上面空空荡荡,没有摆放一个物件,专供两米多长的舵柄左右摇摆。从台阁的小门踩三级台阶下去。下面的船尾舱虽封闭幽暗看不清四周,点上灯后却别有洞天,一应家具整齐摆放,如果能在左右两边添两三透光的窗户,俨然一个无比温馨的小屋。在船尾舱中没待一会儿,许永福觉得闷得慌,便爬了出来。
  “我们家也该换成水泥船了。”许永恒回到家便跟父母说道,“哥哥过几天就要结婚了,这条小木船怎么能容下那么多人?”
  许富有说道:“我早有此意!”全家人当即达成一致,有了前车之鉴,他们很快筹到足够的资金,买到一艘理想的水泥船,随即开开心心地举办一场别开新面的婚礼。
  年幼的郑昊文和郑昊武尚没有把情感依托于没有生命的事物,因而对被卖掉的旧船没有太多留念,对买来的新船也没有流露出欣喜。他们全心贯注地关爱着郑成钢给他们带回来的五只小鸡,不准别人碰它们,任由它们到处乱跑。黑子不仅受到冷落,还经常被弃养在船舱中,以免它伤害这些柔弱的家伙。尽管这些小鸡迅速成长,但兄弟俩还是嫌弃它们长得不够快,甚至趁朱孝红不注意偷偷地从米缸中抓大米当作鸡饲料,期盼它们快点长大下蛋。朱孝红发现后没有责怪,告诉他们:“鸡吃虫子长得才快呢!”兄弟俩于是央求许永富跟他们一起到岸边的草丛里捉虫子。
  “我还在忙,让永恒带你们去吧。”许永福委婉地推辞,其实他一点也不忙,正惬意地躺在台阁上吹着河风,只是懒得动弹,更懒得照看年幼的小孩。
  许永福结婚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对妻子言听计从,对其余的家人则横眉冷对。许永恒无法忍受明嘲暗讽的言语刺激,无奈搬进船头舱一个人居住,忍受着被抛弃的孤独。当郑昊文和郑昊武打开舱盖时,他正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目光犹如冬季沉寂的河水,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们。尽管他非常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许永恒让郑昊文拿着装汽水的玻璃瓶,他和郑昊武将抓到的蟋蟀、蚱蜢、草蛉统统放在瓶中,不一会儿装满了整个瓶子。这些鸡迄今为止从没吃过活物,见到尚在动弹的虫子立刻警惕起来,唯一的公鸡也犹豫着不敢下喙。出于捕食的本能,那只公鸡呆滞了一会,终于带头啄起一只一直在蹦跶的蚱蜢,这才克服鸡群的恐惧。郑昊文和郑昊武非常兴奋,手舞足蹈。许永恒也被这些简单的童趣打动,每日都不请自来,与孩童做伴,只有面对没有复杂情感的生命时,他才会感到轻松快乐。他和孩子们一起安静地等待母鸡下蛋,到了傍晚一起催促鸡群回窝休息。这天下午,他们有幸观看一场鸡犬战斗,公鸡张开翅膀将母鸡护在身后,猛啄黑子的鼻子;黑子忌惮于小主人的偏袒,只能虚张声势,步步后退,一直被逼到船头角落。
  由于担心负债过多,父亲不答应给他单独买一条船,许永恒整日就这样无所事事,虚度光阴,母亲安排的相亲活动一概推辞,因为他不想结婚以后还与哥嫂同住一条船上。他想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可又不知从何开始,直到郑耀宗他们带着更大的野心再次归来。
  郑耀宗发了一笔意外之财,此次回来就是同蒋师傅商议打造一艘更大的铁船。“你这可是赶鸭子上架,我这辈子从没有造过铁船!”蒋师傅说道。
  “我来找你小儿子,他可是船舶专业毕业的高材生,现在又在国家造船厂上班,肯定可以造出铁船。”郑耀宗开门见山地说,“如果他愿意来,我可以付双倍工资。”
  面对恭维和执着的请求,蒋师傅难以拒绝,一通电话打到儿子的单位。姜海舫连夜赶了回来,刚回到家,就斩钉截铁地问道:“你们想造什么样的船?”
  “那种船头削尖,机器在船舱里,能够装三百多吨的铁船。”郑耀宗竭尽所有的语言描述他在长江里看到理想的船型。
  “你说的是尖头小舱机。”
  蒋师傅问道:“三百多吨还小?”
  “我们船厂最小的订单都有上千吨位。”姜海舫说道,掏出纸笔画出一张简易的船型图,“看看是不是这样的船。”
  “对,就是它。”郑耀宗欣喜若狂,“你知道怎么建造吗?”
  “当然,我可是工程师助理,这些年在单位可没有白吃白喝。”姜海舫自信地回答,“你需要准备好钢板,还需要电焊机、氧气切割机……”
  见儿子有意接这个活,蒋师傅默不作声,到了晚上忍不住责问:“你在国企里面的工作怎么办?”
  “我早就不想干了,工作了五年,当了四年助理,整天跑腿从来没有自己独立做过项目,”姜海舫抱怨道,“不少跟我一样的同学辞职下海,自寻出路,混得都不错。这个机会我不想错过。”
  “这算什么机会?”
  “你且看,过不了太久,会有越来越多人自己打造铁船,这是一片前景广阔的天地,肯定大有作为。”姜海舫坚定地说,不再给父亲劝说的机会,到头睡下,避免自己信念动摇。
  郑耀宗按照要求,将主要的材料和设备一一备齐,在夏末秋初的一天上午,让郑成鹏举着缠绕一整盘炮仗的长篙,高喊一声:“开工!”随即点燃引线,一阵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炸开之后,正式开工。
  淮河的洪水已经退去,姜海舫选择水泥造船厂旁边开阔的河滩作为船台,像将军一般指挥着众人将石墩摆放在应有的位置,然后按照图纸一步一步施工。这一天过完,众人疲惫不堪,大家都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人手严重不足。郑耀宗没把水泥船卖掉,而是将其送给了弟弟郑耀旺,让他们一家独立发展,就这样家里少了两个干活的人。郝诗丽既要照顾孩子,又要为所有人准备一天的伙食,整天围着厨房不停地忙活。刘桂菊始终不同意造铁船,她多次劝说丈夫:“我们都老了,就别折腾了。”但都没能成功,别人忙碌得热火朝天,自己却无能为力地看着,既不懂技术,羸弱的身躯也抬不动重物,只好整日坐在临时搭建的草棚前看守焊材和钢铁,顺带照看孩子。郑耀宗自嘲是一匹老骥,要志在千里,每当他说出这句话,就会想起年轻时的光阴,想起在战乱的上海将生死置之度外,抗争拼搏,想起在和平年代铆足了劲大搞生产建设。那时的自己一心想着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不敢有一丝懈怠,直到最近几年,子女全都成家以后,才终于停歇下来,开始筹划着如何静享晚年。然而一个自称金林的男人的到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那是春天的一个早晨,阳光和煦,微风拂动着细柳,郑耀宗穿着大衣晒着太阳,航运公司王干事突然带着金林造访。他看着这个儒雅的男人有种熟悉的感觉——自己肯定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又说不上来。金林开口说道:“我是金九的儿子,张震是他当年的化名,父亲说那时您和沈建芳姑娘帮他躲过一次又一次劫难。”
  往昔的峥嵘岁月一下子涌上心头,“是的,真的太像了。”郑耀宗喃喃自语地说道,“和令尊那日一别就再也没有见过。”
  “抗战胜利后,父亲就回国了。”
  “回国?你们不是中国人?”
  王干事称赞:“他爹可是大名鼎鼎的韩国国父!”
  金林解释说:“那时事态复杂,担心日本人发现行踪,所以我们才隐藏了身份。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面,但我对您印象深刻,因为父亲去世前常常说起您的事迹。”他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被塞满的牛皮袋放在桌子上,“真的要感谢你们,帮我们度过那段艰苦岁月。”
  郑耀宗不肯收。
  “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吃水不忘挖井人。这些钱,我想你们用得着。”金林执意不肯拿回去,但也接受了挽留,在船上待了两日才离开。郑成鹏打开牛皮袋,里面是一沓绿色的纸币,从银行问询后跟父亲说道:“这些全都是美元,换成我们的钱,足足有七八万。那人出手真阔绰,我们这回发财了。”郑耀宗陷入沉默,此后一段时间,他总是坐在船沿,望着水中的半头白发,感叹时运不济,无数岁月蹉跎而过。一天下午,他突然精神抖擞起来,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向众人宣布:“我要造铁船。”
  郑耀宗无视那些不解和嘲讽,一再告诫儿子:“发展才是硬道理!”他把日常监督管理事务全部交给了郑成鹏,自己把握全局,倾尽所能从县城国企工厂挖来五个技术工人,还差一人就能分成三组。当天夜里,许永恒来到船厂,毛遂自荐:“二姥爷,我能帮你们做什么?”郑耀宗看了他一眼,已猜到其中的缘由,说道:“来得正好,我们正缺帮手,你明天过来吧。”
  之后陆陆续续地来了三个小工,许永恒非常幸运,与技术最好的老焊工郭云分到一组,即使从学徒开始做起,也让他看到了未来的希望,心中逐渐变得安稳踏实。郭云的技术神乎其神,只见他一手拿着面罩,一手拿着焊钳,焊条与所到之处窜出刺眼的火花和光芒,敲掉冷却的药片露出一条波纹匀称、宽度一致的焊道,把两块钢板牢固地焊在一起。他毫不保留,倾囊相授所有的技术和经验,告诉许永恒心要沉,眼要准,手要稳,这样不论切割,还是烧焊条都能最大程度地节省材料。许永恒听得认真,也明白了其中的原理和技巧,但自己手出的活却既粗糙,又不结实,还需要郭云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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