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一
作品名称:常想比喻的人 作者:张晓葱 发布时间:2021-12-17 10:23:45 字数:3778
我说:“刚才跟我爸通电话,我爸和旁边一个人聊天,说后边巷子有个人叫铁牛。那人说不,是钢牛。我当场就笑死了,估计是兄弟俩。”
脏树还是耸着脸,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我的笑话并没有让他松弛。他搁了半天嘟囔了一句:“我他妈心里还是没底。”
我就此打住,不想再慰藉脏树。因为脏树这种为情沮丧的样子我见多了,安慰他的想法自然淡了。我泛些困意,眼光有些迷离,恍惚中记起了脏树的恋爱史。
脏树第一次恋爱的萌芽开在初一的夏天,他那时候幼稚得要死。当时那个地理老师很好说话没脾气,脏树总在他的课上捣蛋,乱开玩笑,有时玩笑很牵强他仍恬不知耻不知道收敛。
现在要我回忆一句脏树当时讲过的玩笑话——“我做不到”。我能回想到当时课上被他带动起来的气氛,能在第三视角里看出差不多每个人的笑脸,但具体他说了什么,我感觉话到嘴边却说不上来。很多人欣赏着脏树的活跃却一直说他像个傻子,我认为他们说的没毛病,但就是有不一样的家伙真的看上脏树了。
班里刘浩那个屌丝喜欢孙怡很长时间了,刘浩终于一次鼓起勇气表白:“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让我牵着你的手走过春夏秋冬的交替好吗?”孙怡说:“我妈不准。”扭头就走。
我看热闹不嫌事大,躲过刘浩追上去问孙怡:“喂,你为什么不接受呢,脱单不好吗?”孙怡说:“第一,我不叫喂我叫孙怡;第二,我不喜欢屌丝;第三,你问我这么无聊的问题小心我把你变猪头。”孙怡扭头就走,搞得好像我跟她表白似的。我盯了孙怡好久,看着她背影渐行渐远,我骂:“去你妈的。”
孙怡夸脏树可爱是个开心果,某天约脏树到天台会面,我们一行人就在下边趴着栏杆看。刘浩在我旁边一直紧张的絮絮叨叨:“脏树你是三好青年,检点些,千万别答应啊。”
我问刘浩答应什么,刘浩说孙怡是要跟脏树表白。我问:“大家一点风声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知道的?”刘浩说:“孙怡的事我能不清楚吗?”我说:“兄弟厉害呀。”刘浩说:“你也觉得我对孙怡的爱很厉害对吧?”我说:“不,我是觉得你们这些舔狗真他妈厉害呀。”
日暮黄昏,微小的沙尘暴卷起沙砾,差点拥进我嘴里。孙怡和脏树的金边有些暖意,让人想起泛黄的照片,老旧却记录了一时间的温暖与繁荣。
第二天跑操,各班级队伍零零散散的组成中,脏树和孙怡手牵手走进了操场的栅栏门,更走进了我们全操场人诧异的目光中。喇叭突然响了,政教主任吼着:“喂喂喂,操场中间那位男同学和那位女同学,注意举止,把手放开,听到没有。”本来有些人还没注意到,经过主任这么一嗓子,想不被注意都难。
我对旁边的人说:“准是脏树第一次谈恋爱激动过火了。”周围吁声一片,脏树和孙怡立刻松了手,仿佛刚搭了一趟地铁回到了现实,羞红了脸跑到班级里。
我问脏树:“你可真够风光的,头一天谈恋爱必须得叫政教知道下。”脏树说:“嗐,有些激动过火了。我们以为下午了,操场应该没人,结果他妈的是早上,都在啊。”
翌日,脏树宣布恋爱结束,历时两天。原因是孙怡受不了大家的舆论压力,尤其是政教主任对其施压。其实一部分同学是彻头彻尾地蒙圈的。卧槽,这他妈还没见他宣布恋爱就直接分手了,太言简意赅了点吧。刘浩听闻,洋洋得意的想着奚落脏树一番,他嬉皮笑脸地说:“喂,和孙怡同学分手了也不要太难过了,想开一些,毕竟癞蛤蟆是吃不上天鹅肉的。”
脏树很费解地疑问他:“你能看出来我难过?我快活得很呐。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女人多的是,你喜欢送你好了。”刘浩气的牙直打颤,后槽牙都能贴住唇:“凭什么你说送就送,孙怡又不是个东西。”
孙怡恰好从旁边路过,本来失恋心情就不好,把气都撒在刘浩身上,怒气冲冲地嚷道:“刘浩,你才不是个东西,你全家都不是个东西。”孙怡撂下这句话就跑走了。刘浩很纳闷,纳闷完了意识到这时候纳闷误事了,应该二话不说先追上人家的,反应上来后赶忙朝孙怡追去。
车子突然一个抖动,迷迷糊糊中我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眼,揉眼睛的功夫我还迷迷糊糊的在想刚才是睡着了还是没有睡着。没有睡着为什么会有脏树初恋的场面,那就应该是睡着了,而且时间不短。我问脏树我睡了几个小时,脏树说:“五分钟。”我问:“真的假的?”他说:“不信拉倒。”
我说:“脏树,还紧张吗?”脏树说:“还是有些。”我说:“不就是见个女网友吗,看你他妈个怂样,至于吗。”脏树说:“你不懂。我见过的女生多了,好过的女生也多,多的我都忘记他们好多个的名字了。”我说:“那不挺好的嘛,你随便发挥就能撩到。”脏树说:“现在是穷困潦倒,以前出去约会都是去高档的地方消费,起码也要看上去高档。现在没多钱,你见过出来约会只带四块五的吗?”我说:“那不见不就是了,反正是网恋,放她鸽子下次就算擦肩过去你们也照样谁都认不出谁。”他说:“那怎么可以,跟她聊的可好了,我完全爱上这个小米了。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现在什么也给她买不起,可是我不由自主地想她,一合眼皮就想和她搂着抱着。”我说:“你说的是人话吗?你有钱没钱和见网友尴不尴尬有什么关联?要是我们刚才的话有人能写成书,我恐怕读者朋友们都听不懂。”脏树说:“你不懂我给你解释,至于读者朋友,干我屁事。还有哦,读者是读者,朋友是朋友。”
车在泥泞的道路上磕磕绊绊,勉强而坚决的维持着平稳和前进。我想起很小的时候,我总是喜欢给别人拨骚扰电话,上去就习惯性地问:“喂,你好,是小米吗?”那头经常会说:“喂,你找哪位。”我说:“我找小米啊,米一琪嘛。”对方说:“没听说过,挂了啊。”我说:“别急嘛,你确定你不是吗……”
脏树第一次把这位恋人名号透露出来,我说:“小米,这名叫的真是别有生趣。”脏树不假思索说道:“我知道姓米的人很多,称女朋友叫小米的人也不少,不过别人家的小米和我的小米可不一样。”我说:“我只知道大米和小米不一样,没听说过小米和小米有什么不同。”我接着问,“那你的小米全名怎么称呼?”脏树说:“米一琪嘛。”
由于缺乏大量的金钱,我和脏树去了一家看上去就快要倒闭的租车公司,这家公司尚且能被认出是家公司,纯粹是门口一块破牌子上标注着:蓝鲸汽运有限公司。看到这个名字我们觉得异常熟悉,一定在哪里听过,但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老板说:“我们蓝鲸汽运有限公司四年前破产倒闭,今年年初才刚刚重新投资重建。首先主要确保了业务畅通所以还没来得及整改门面,看起来像快倒闭一样。不过我们可不是倒闭,反而是要努力重新上市的。”我问:“为什么隔了四年才打算开业,那您前些年是做什么?”老板面露赧颜,支支吾吾:“这个...那个...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了。”
听完老板的一席话,特别是他讲完价位后,我们被他持之以恒的咸鱼翻身精神打动,决定就搁这租车。我和脏树只租到了现在坐的这辆很旧的宝骏310,我想了想,最贵的时候可以卖到三万四千五百多块。我和脏树上惯了一百万到两百万价位的公交车,这次亲身坐在只值三万多的小型汽车内的确有些奇怪的感觉,不知道是该难受还是该惬意。不过现在这辆宝骏磨损严重,将近垮掉,窗户已经没有了遮风挡雨的功能,跟坐上摩托车唯一的区别就是摩托车不能横排坐两个人,而它可以。现在的交易价格最高在六千块钱,不会再比这个数目高了。不过我们不是买它,仅仅租它几天,付了四百块钱。老板说:“再交二百赠送专职司机,时间有限,刻不容缓。”基于我和脏树驾照都丢了,立马火急火燎的再交了二百。
我挺感激它把我们送去,同时能让我们搁置行李,不至于一路一直提着行李箱。但是几乎所有人的眼睛对七千块钱不到的汽车都是不屑一顾的,仿佛汽车必须最起码几十万才能被称作汽车,这种虚荣也时常出现在我的眼里。我也要不屑:什么狗屁破车,屁大个速度值屁大点钱。
车子旧的都快要散架,整体上像一个蹒跚的古稀老人;车子晃荡得激烈,眼看要散架一样。
司机是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大叔,他手上动作还是从前的娴熟,但大概心乏了,这种情况的最佳表现就是前赴后继的想找人说话。他对我们讲:“我就纳闷现在这些年轻人都怎么想的,有事没事自己就到处跑,他妈的瞎跑,就不愿意待自己家,只要不是家里在哪都行。”脏树说:“叔,没人出来跑你哪来的生意么。”司机说:“你们这路才走了几次,我他妈都走多少次了。我他妈二十岁就出来开车,专开这条路。这条路几百公里就来来回回的开,来来回回,路上什么狗屁风景呀二十多年了我早就看腻了。你们年轻人爱出来旅游,我们老年人不兴这个,不兴这个。”
我说:“你可以跟上边反映换一条路跑,权当你是导游,带了一群人去别地旅游去了。”司机说:“早说过了,没用。上边那些家伙很难对付住,他们说我熟这路,换另外一条路开怕出事。我说我驾照都A1级了,火车都能直接上手了。他们说不行,除非你熟那条路。后来我用下班时间摸清了另外一条路的路况,上边的人又说换是可以换,叫我直接换工作。我他妈都开了半辈子车了,不开车还能干啥?再说了,到哪开还不都他妈是一样的开。”
我说:“不行了你就换个工作,不要文凭且比这赚钱的工作也不少咧。”司机说:“那我他妈屁股上这几十年攒下的痤疮白磨了?”他边说边作势解裤带,嘴里念念有词,“来来来,你摸摸,我保证你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厚的。”我感觉恶心,连忙起手推脱:“别别别,我不看。”
我能听出司机几十年如一日做同一件事的枯燥而产生的负面情绪,但是我更憎恶他一口一个“他妈的他妈的”的脏话,如果换成是些大人坐他的车,我断定他是不敢大放厥词的。我嘴上恭维着他:“就是的,叔,上边的都不是些东西。”我心里暗骂他:“以为就你会说啊,你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