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相逢
作品名称:江船 作者:纯风 发布时间:2021-12-16 15:32:52 字数:3214
许富有未跟郑耀宗一行远航到更广阔的地方开拓生存空间,因为他和妻子郑成娟都不放心把郑成钢一个人丢在异地他乡。况且临行前郑耀祖特意嘱咐过他们,留心身边俊俏的姑娘,帮郑成钢找个对象安个家,因此就留了下来。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两条船形影不离,一起装货,一起航行,一起卸货。郑成钢本应心存感激,郑成娟如母亲一般顺带着帮他洗衣做饭。如果没有他们帮忙照顾生活,他一个人无论他多么勤劳,即使忙得焦头烂额,也裹不住生活,吃了上顿没下顿,干完活只能啃硬馒头充饥。但他却时常躲着郑成娟,吃完饭丢下碗就走,不给她过多交谈的时间。因为郑成娟总是不停催促他找个结婚对象,他曾妥协过几回,硬着头皮和几个姑娘相亲约会,但都找不到眼前一亮的感觉。他执着于弄明白胡长生所说的爱情真谛,不想随便找个无法让自己心动的女人结婚,潦草过完一生,所以当郑成娟在晚上的饭桌上再次着急地催促他成家的时候,他如此回复,委婉地拒绝了她的好意。
郑成娟质问道:“你整天这样吊儿郎当,不也是虚度人生?”
许富有补充道:“挑肥拣瘦的,小心挑花了眼。”
郑成钢心中烦闷,随便扒拉两口面条,匆匆离席,脱下衣裤“扑嗵”一声扎入水中,通过游泳发泄不满情绪,试图忘记这些烦恼。他奋力游到对岸,稍做休息,再奋力游回来,如此折腾两三回筋疲力尽,仰面躺在河中央,周遭一片安宁,不知不觉合眼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听到一阵犬吠和一个少女慌乱而清脆的呼叫声,似梦又不像梦,努力醒来,眼皮犹如被针线缝上,四肢仿佛被千斤重的铅锤拴住,能清楚地听到一切却动弹不得。犬吠声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切,突然一只温润的手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出水面。少女趴在他胸口听了一会,捶打着他的胸口,狗停止狂吠开始舔他的脸。果真不是做梦,所有的束缚瞬间解开,郑成钢毫不费力地睁开双眼,抬手推开狗头,猛地坐了起来。少女被撞个满怀,跌倒在地,当即怒气冲天:“你人怎么这样?”狗看到主人被欺负,又狂吠起来。
郑成钢认出少女是摆渡人的闺女,连忙将她扶起,诚心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忘记自己没穿衣服,赤裸裸的身体在月光下暴露无遗。少女看得清清楚楚,从来没见过这种场景,当即羞愧地捂住双眼,又怨又恼地说道:“你这人怎么不穿衣服?”
郑成钢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还一丝不挂地在水中游泳,急忙跳进水里淹没身体,扒着船沿反驳道:“我好端端地在河里游泳,被你无缘无故地拉上来,把我全身看个通透,你还有理了?”
少女说道:“我以为你是失足落水的人,只想着救人,哪想得了那么多?既然你没事,就快回家吧!”
“你怎么不回家?”
“人家急着过河哪有不摆的道理?要不是因为你早就到家了。”少女忿忿地说道,“黑子走,我们回家。”
郑成钢回到家,少女娇羞恼怒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始终挥之不去,整个晚上都被困扰着,早晨起来无精打采,一不留神被门槛绊了一跤,吃饭时呆呆地盯着盘中的咸菜。郑成娟一眼看出他不在状态,关切地问道:“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昨天游泳差点没命了!”郑成钢将昨晚的经过描述一遍,却有意把少女救助一事省略去。
郑成娟惊讶地问:“是不是鬼压床了?”
“肯定不是!”郑成钢一口否定,因为自从悔改以后,他就不再相信这些神鬼怪力的传统事物。但当天郑成娟还是做了一场简单的驱邪仪式,举着熰着的艾草绕着船走了三圈,还让许永福和许永恒兄弟俩轮流看着他。这并没有用处,郑成钢还是时时发呆,神情怅惘木然,意识回到那个满月的夜晚,想起自己没穿衣服站在少女面前,想起少女月光娇羞嗔怒赧红的脸庞,想听她说一句:“你这人怎么不穿衣服?”这是个品性善良而性格乖张的女孩,前面三个字肯定是她的口头禅,郑成钢不停地猜想着,无心联系业务,也不再游泳,而是提着渔网,让许永福兄弟俩将船划到渡口附近。郑成钢在那里三心二意地撒网捕鱼,眼睛不停看向安静地横在河边等待他人过河的渡船。整个下午送了几波客人,都只有船夫一个人守在那里。直到傍晚时分,那少女才跟着一条大黑狗缓缓而来,郑成钢却收起网,下令调转船头往回走。回到家,他向郑成娟打听摆渡船夫一家人的情况。郑成娟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难住,她哪里知道别人的家庭情况?郑成钢没得到想要的信息,又上岸找到蒋师傅询问情况,得知摆渡船夫姓朱名卫平,育有两女一子,由长及幼依次名为朱孝红、朱孝兰、朱孝军,是坝内的朱家村第一户。
翌日,郑成钢告诉郑成娟,他要一个人上岸逛街散心,让她不用担心。他走到街上逛了一圈,买一兜子水果直奔朱家村而去,刚进村子就看到那条通体黑得透亮的大狗卧在一户人家篱笆院门前。黑狗警惕地看着他这个外村人,距离十多米远就支棱起来,“汪汪”地向他叫,仿佛在呵斥他不要再往前一步。听到狗叫,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走出来,指着狗大声喊道:“黑子,别叫!”黑子又在门口乖乖地卧下。
郑成钢知道这就是他要找的地方,走上前问道:“这是朱卫平家吗?”
“是的!”男孩回答,接着问道,“你找我爸做什么?他到河边了。”
郑成钢急忙说出来访的原因:“不,我找朱孝红。”
“你先等一下,小心狗咬你。”男孩走进篱笆院,高喊,“大姐,有人来找你。”
不一会儿,朱孝红走出来,正是那晚把他捞出水面的女子,后面跟着一个满脸好奇的女孩,是她的妹妹朱孝兰。见到郑成钢,朱孝红很是惊讶,想起那晚的事,脸色微红,不悦问道:“你怎么找到我家来了?”
郑成钢递上水果,诚恳地说道:“那天你救了我,本来就应该感谢你,很抱歉那天出言不逊。”说完咧开嘴笑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朱孝红说道:“看你满头大汗,进来喝杯水歇息。”她让弟弟朱孝军看着狗,领着郑成钢穿过院子,走进堂屋,大方地邀请他坐下,随后提起深红色的茶壶,倒一杯凉茶放在他面前。郑成钢端起茶杯,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谁来了?”里屋传出一声虚弱的声音,郑成钢往里望去,一个妇女卧在床上向外面问话。
“妈,是我救的那人,那天跟你们说过。”朱孝红答复道。
“救人是应该的,记住不要收人家东西。”那卧床的妇人嘱咐道。
郑成钢见朱孝红要执行她母亲的交代,把他带来的水果放在桌子上要他带回去,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站起来转身就走出堂屋,怕被人逮到似的,三两步跨出篱笆院。此后的每天下午,他总是提上渔网,让许永福兄弟俩轮流划船外出捕鱼,直到夜幕快要降临,刻意制造一场邂逅,将捕到的鱼半数送给朱孝红。
即使郑成钢极力掩饰,细心的郑成娟还是发现他一改前一段时日颓靡的状态,脸上挂着微笑,眼睛里放射出晌午烈日般炽热的光芒。她从儿子那里获知他前两天经常到渡口,并且嘴里念叨着“她怎么还不出现”,猜测他一定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于是又向周边熟人打听,以印证心中的猜测。没有不透风的墙,郑成娟顺利地得知郑成钢昨天曾找过蒋师傅,也曾提着水果到朱家村叩响摆渡船夫的家门,果然不出所料。蒋师傅夫妇夸赞郑成钢很有眼光,摆渡船夫一家都是善良勤劳的人,尤其大女儿既美丽大方又孝顺,一直任劳任怨地照顾因结核病长年卧床的母亲,谁娶了她是几世修来的福气。郑成娟心中甚是满意,脸上也绽开了笑容,嘴上却说:“我那个弟弟哪有这个福分?”这天傍晚她来到渡口,呼叫停在对岸的渡船。
“来了!”朱孝红送完一波过河的客人,顺势守在对岸,听到人喊,即刻把船划到这边。
“船上怎么有狗?”郑成娟本不怕狗,却做出怕被咬的样子,站在岸边青色的石板上不肯上船。
“大姐你放心,黑子它不咬人。”朱孝红说。
郑成娟不依不饶:“不行,你要么把它送上岸,要么把它拴住。”
朱孝红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不恼不怒,拿根船绳将黑子拴在船尾。郑成娟心想:“办事干脆利落,真是个好姑娘。”她走上船,坐在船头仔细端详这个正在推动双桨的姑娘,乌黑的秀发绾在脑后,黑顺直的斜刘海挂在饱满的前额上,高挺的鼻子匀称地呼吸,洁白无瑕的鹅蛋脸浮现淡淡的红晕,两目俊俏炯炯有神,身材高挑而四肢有力。渡船在河中央平稳地行驶,到达对岸郑成娟掏出过河费,却没有下船,而是让她再摆回去。朱孝红感到诧异,第一回见到这样奇怪的人,警惕地看着对方,不像是恶人,只好又把船往回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