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不幸被捕
作品名称:陆子奇传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1-12-08 12:53:44 字数:4721
1948年2月18日上午陆子奇和组织干事胡玉林化装走亲戚的样子,到后溪乡去培训新党员和新发展的武工队。那天农历还是正月初九,按传统风俗,正月十五才过了新年,所以初九还算是新年里。所以走门穿户去人家屋里还得穿得好一些,胡玉林穿着一件新棉袄,下着一条玄色夹裤;陆子奇穿着一件斜襟小棉袄,下着一条深蓝色棉裤,脚着一双白底黑面布鞋;到下面接头点去工作。胡玉林拿着一只篮子,陆子奇拿着一把黑色小阳伞去到乡后溪乡。陆子奇他们白天仍住在原来基本群众(可靠群众)后溪乡的孙阿狗“老舅”家里。来到后溪村孙阿狗老舅家的楼上,与庄市区东区委书记沈秉钧和孙阿三等研究培训党员和武工队员的名单。
他们住在孙阿狗老舅楼上,一日三餐搬到楼上吃。那时正好碰到阿狗舅妈在楼上做产。坐月子的人,当地习惯是一个月不下床的,因此三餐饭和点心就要搬上去吃,所以他们住在楼上,借坐月子妇女的名义,在楼上吃饭搬上搬下没有人会怀疑。可是吃了两天,那天孙阿狗对陆子奇说,“搬上搬下太麻烦了,还是下楼吃吧。”陆子奇问这两天敌情怎么样?孙阿狗说:“近来情况很好,国军和民团不会来的,没有问题,我是掌握敌情的。”陆子奇听他说得这样有把握,他们就同意下楼吃饭。因为他们住在楼上有好几个人,叫阿狗老舅搬上搬下,除搬给他老婆吃的,还要搬他们好几个人的饭菜,而且搬着饭菜上楼,眼睛只管看搬的饭菜,看不见楼梯步阶搬着的饭菜一不小心就会倒掉,实在是不方便。因此阿狗说在下面吃饭也没有事了,他们就下楼来吃饭。
不料那天当陆子奇他们正在楼下吃早饭的时候,进来一个酿酒的师傅来找阿狗老舅闲谈,谈着谈着谈起当前社会形势来话就多了。这个酿酒师傅大概以前也看见过陆子奇他们,他是认识陆子奇的,也知道阿狗和三五支队有来往。他来之后,临走时,陆子奇嘱咐他你看到我们的事可不要向外传呵,他点点头。
可是他回去后,他的同伴等他等得急了,问他,“你说马上回来马上回来怎么去得这么久?”酿酒师傅说:“阿狗老舅家有人。”
“阿狗老舅家有人关你什么事。你讲一声就回来好了。你没看见我们这许多人正等着你下料呢。”
“正好碰到阿狗与一个熟人在讲话呢。”
“阿狗碰到什么熟人有这么多闲话讲?”
“是,是一个工作同志……”
“什么工作同志?”
“是,是……三五支队陆同志在阿狗家。”
“那个姓陆的女三五在阿狗家?”
“是。她正在和阿狗讲话,所以我等他与陆同志讲完了才与他讲我们的事情。”
因为那个村里比较隐蔽,常住着三五支队的人,村里人也大都知道,所以大家不以为奇。等他的人责备几句也就算了。那想到大路上说话草窝里有人,这两个农民的讲话被站在他们屋前到处打听共产党游击队的一个挑货朗担的特务听到了,就立即回去向驻慈溪国民党民团报告。
中午,陆子奇他们就被民团包围了。
陆子奇叫武工队立刻作战斗准备,并叫沈秉钧赶快走下去,她自己在楼上赶快收拾好游击小组和党员的名单,用火烧掉,把灰倒入马桶。如果这些名单落入敌人手里,全县地下党员和武工队员就会被全部抓走,会使慈镇县遭受重大损失。陆子奇把身上东西弄得一无所有,这才放心地下楼。
她走到半楼梯时,几个民团就大声喝叫着不许动!陆子奇呆了一下。哪时组织干事胡玉林和沈秉钧等人还在后面的小屋里,陆子奇在楼梯上走下来,手向下一指,然后再向外一挥手,意思告诉他们这里已有敌人,要他们赶快冲出去。胡玉林他们看了陆子奇的手势会意,就从后门冲出去。
打游击战时有条重要经验,被敌人包围的时候,谁打第一枪谁就胜利。武工队长打开后门,胡玉林驳壳枪马上一梭子弹打出去了。这等于告诉同志们:敌人来了,我们已经被包围了。因此武工队闻讯就往外冲。这时在孙家的武工队同志们像蛇游似的,一个个弯弯绕绕地全部安全地跑了出去。
但是刚从上海调来的庄市东区区委书记兼武工队指导员沈秉钧,没有打过游击战,在突然遭遇敌人时,没有与敌人周旋经验,冲出去后一直顺石板路跑。民团向他背后连续打枪,因此很容易地遭到了敌人在后面的射击,沈秉钧不幸中弹牺牲。其余同志在田畈里斜来弯去的奔跑,敌人不容易瞄准,所以从小屋里逃出去的其他人都脱险了。
这时从楼上走下来的陆子奇为烧毁绝密材料和告知楼下的同志发信号,敌人立即跟着信号追来,陆子奇来不及逃走就被捕了。
陆子奇被捕后,听说外面他们自己的人被打死了一个,但当时并不知道在门外的打死的什么人,她脑子里迅速地转了转,敌人肯定会问她是什么人,她想要不还是冒充那个被打死人的妻子吧,以那个被打死的武工队家属名义出现,化名沈杏英,说是在上海一个棉纺厂里做工的,是从上海来看丈夫的,也许能蒙混过去。
当敌人审问她时,大声地喝问她:“你什么人?你是不是游击队?是不是共产党?”陆子奇沉着地用上海话对他们说:“我伲叫沈杏英,我伲在上海棉纺厂做工,这次来这里是来看我伲老公的。你们把我伲老公弄到那里去了?我伲老公是不是已经被你们打死了……”她就眼泪汪汪地哭起来,你们为什么打死我伲老公……
后来一个民团士兵报告他的上级说,一个共产党员已被我们民团打死后,从他身上搜出共党县委文件,和一张乡小学老师登记表。幸亏当时陆子奇他们写的是自造的简化字,这简化字敌人看不明白。在第一次审时,陆子奇承认死者是她丈夫。
但当天下午敌人第二次审问陆子奇时,陆子奇看那特务一面审问她,一面反复看一张在扔头上的小教登记表,感到这张被揉得皱巴巴的表格可能是从沈秉钧身上搜出来的文件?因为沈秉钧从上海来时,当时一下子找不到慈镇县工委,他以前在慈溪县教过书,向教育局登过记。所以沈身上有县里小教登记表。大概他当时是想从这张表格上去找他要去的组织的。后来虽然已经与组织接上了头,但那张原先带着的表格一时还没有处理掉。那么上午打死的是沈秉钧?陆子奇一时愕在了那里,想到沈秉钧不久前才从上海来,今天来到这里与自己研究工作已经被敌人杀害了,心里好为他难过,一时愕在那里。
沈秉钧,在1947年12月下旬才来到四明山的。1947年11月,中共慈镇县工委奉浙东工委通知,派组织干事胡玉林把他从江亚轮船上接来的。没多久四明地委就任命沈秉钧为中共慈镇县庄市东区工委书记,并直接领导区武工队工作。刚才自己还和他一起研究庄市东区新党员和新武工队培训的事情。转眼他就牺牲了。陆子奇知道了十分痛心。
这时敌人看她愕愕地在想什么,就问她:“你在想什么?你老实交待,你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陆子奇猛地醒过来,她这时想,打死的人若真是沈秉钧,自己再承认被打死的沈秉钧是她丈夫,沈秉钧是庄市区东区区委书记,而且一些文件已经暴露了他的身份,现在特务就会怀疑她也是共产党员了。她自己再说是死者的妻子,这不就不打自招了?
在第二次审问她时,特务把沈秉钧遗容用照片拍下来了,让她看照片,陆子奇看了一下见果然是沈秉钧,立刻摇摇头果断地说,“这不是我伲老公!这不是我伲老公!”
特务问她:“你昨天承认死的人是你老公,今天为什么说不是了?”
陆子奇说:“我伲昨天只听你们讲穿什么衣裳,我伲想起我老公是穿过这种衣裳的。现在我伲看这照片,这人我伲不认识,他不是我伲老公。”
特务瞪着她说,“你要是撒慌,到时候就要对你不客气!”陆子奇听特务这口气,这不过是威胁她而已,于是她就说:“我伲自己老公怎么会不认得?这死人不是我老伲公就不是我伲老公!我伲相信我伲老公还活着。他是个老实人,胆子又小,他不会去当三五支队的!何况这个打死的是个文质梦彬彬的识字人,看他身上还带着写着字的纸头,我伲老公是个大老粗,他一个字不识。”
因此特务就相信她最多是个三五支队家属。这个女人不会是共产党。照这个特务逻辑,不论是国民党和共产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鱼配鱼,虾配虾,乌龟配的是王八,干部总是配干部的,从这个死者衣袋里摸出来的材料来看,这个人看去文质彬彬的好像是个知识分子,还好像是共产党的官,而看陆子奇穿的是粗糙衣服的样子不过是个女工,他们就相信陆子奇不是死者的丈夫了。
于是陆子奇只被当作一般嫌疑人关押着。
当夜陆子奇被关在骆驼桥的河头市。后来特务开审问她时,她都回答“我伲是从上海来看老公的,我伲老公没有找到。”
敌人先后审了她七八次,并进行威吓和利诱,陆子奇都虚与委蛇,回答他们还是那些老话,“我伲是上海来的,我伲到慈溪是来寻老公的,我伲老公来到乡下有好长日子没回去了。所以我伲不放心来看看。你们作啥要柯我?你们柯我伲是没道理的。”特务们听她说一口上海话,认为她确是从上海来看她丈夫的。但又有点怀疑她,根据蒋委员长“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训示,也不敢轻易放她,只得将她解到慈溪县监狱关押。
陆子奇走进慈溪监狱,见到慈溪耕田乡地下党支部委员、妇女主任刘素珍也被抓来关在这里,陆子奇下耕田乡时就熟悉刘素珍的。刘素珍看见县工委组织部长陆子奇进来了,两眼发直,呆住了“怎么组织部长会到这里来?她也被捕了?”但机警的刘素珍立即假装不认识地问陆子奇:“你这位新客人是什么案子?”
陆子奇也向她眨着眼睛对她说:“抓不到三五支队就抓老百姓。我伲是从上海来看我伲老公的,他们到处抓人把我伲也抓了来。”刘素珍听了知道敌人未发现陆子奇的身份,紧张的心放宽了些。
“国民党官老爷有啥用,只会抓妇女。”另一个难友(也是地下党员)裘婷霞也接上说。
晚上,刘素珍、裘婷霞两个人钻进陆子奇的被窝里,轻声地问陆子奇近来外边形势怎么样。陆子奇把全国解放战争形势和四明地区正在进行武装斗争的大好形势向她们俩作了简单的介绍:解放大军快打过长江来了,江南解放的日子不远了,现在这里的敌人不过作最后的垂死挣扎。然后对她俩说:“我们既来之则安之吧。”
三个党员商量决定成立党小组,开展学习文化和做狱中难友的工作。
在陆子奇被捕之后,国民党的宁波《时事公报》刊登一条消息:“慈溪县自卫大队包围了小股共匪。当场打死一个,抓到匪首妻子沈杏英。”赵士炘看到这条报导,知道陆子奇身份没有暴露。对她被捕的事保密,并故意放出消息:“陆子奇调到四明山工作去了。”借以迷惑敌人。并派地方上的党员陆宝忠同志到监狱里去转告陆子奇:“说敌人已经把她当作家属了,姑姑你在里面安心。”
陆子奇在监狱里利用刘素珍她们带进来的越剧本子,组织难友学文化,小声地哼唱越剧,让不认识字的刘素珍、裘婷霞认越剧本子上的字。
国民党监狱每间监室叫笼子,笼子里都有笼头。这个笼头是最先进去的囚犯。以后进去的犯人,都要请客,也就是请笼头。陆子奇同被捕的党员讨论,认为这种习惯不好,落难人不该欺侮落难人,落难人不能敲诈落难人。这个牢里的笼头名叫阿洪,是一个土匪,只有20多岁,被判无期徒刑,他在笼里敲竹杠,“你新来的要识相点……把这个拿出来……”那犯人用姆食与指中指摸摸,意思是要新进监狱的人给他钞票。陆子奇对他说:“我没有钱,我伲自己生活都成问题哪有钱给你!”
陆子奇在放风时同他接近时对他说:“阿洪,坐牢的都是穷人,你若有钱了也不会去做土匪了。你也总要想想有出去的机会,我们在牢里相识做个朋友吧,出去后碰到也能互相帮助互相关怀。你不要敲诈牢里同伙难友了。”阿洪听了眨巴着眼睛望望陆子奇,觉得‘这个年轻漂亮的大姐不是一般的人,看来她是有来头的,也好像很有学问。说不定出去以后她真会帮助他。’他点点头表示以后不敲诈新进来的竹杠了。
那阿洪是个文盲,一字不识。陆子奇对他说:“阿洪,你现在有时间还是学点文化认点字吧,识了字能看书看报人就聪明了,识了字,就能懂道理,将来就能做大事。别一天到晚动坏脑筋,弄点眼前的小花俏,这是没有出息的。”阿洪听了点点头。
经过陆子奇教育帮助,陆子奇与阿洪搞好了关系,此后,这个牢笼敲竹杠的事也没有了。后来这个觉悟起来的阿洪很崇拜陆子奇,还与陆子奇结拜为姐弟,叫陆子奇为姐姐。他出去后,还与她们联系,后来陆子奇还真给他介绍了一份工作。阿洪就时常来看姐姐陆子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