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罗月香的挑拨（一）

　　王峰催促罗月香：“呔，到场上把埂草拉回来！”
　　罗月香故意切颇地，叫嚷着：“凭什么是我去，我告诉你，我到这儿不是来受罪的，想使唤我，做梦去吧！又不是我一个人吃饭，再说了，你是睁眼瞎子，还是看不见，孩子离开我，谁来伺候？”
　　王峰大骂：“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噢，一干活就想起有个孩子了，你到现在领过一天没有？良心都被狗吃了，你的眼睛是出气筒，掉到粪坑里去了，醒一醒吧！”
　　罗月香犟着：“他们吃得比谁都多，你去使唤他们，管我屁事，我又不是指靠你来养活，找我一个人，不公平，平时想不起来人，看不起来人，用我时看得起来了，你不是个玩艺，自己整明白些。”
　　王峰气得脸色发紫，大骂：“没家教的东西，那是他们苦下的，你给她们提鞋都不配，吃屎都没人脱裤子的贱货，看你臊到什么时候！”
　　罗月香嚷道：“嫌我碍事了，你有种把我休了！”他给了一白水，啐了一口，“你以为老子不敢！”两个人扭打起来。少时，王峰乌紫暴红地走出了西屋，面色沉郁。真是：贤妻兴三代，不贤败三门。
　　王峰来到北屋坐下，面如死灰道：“妈妈，这几天你幸苦一下，我太担心霞儿了，不愿出岔子了，我害了她们，都是我不好。”
　　京兰英和气道：“认命好了，话不能这么说，日子过到人前头，王家就靠你了，你要扛起来，别倒下，能忍则忍，打锤炮剑的让人笑话咱，不值，好好过就是了。”
　　王峰舒心笑道：“爹那儿我也……说不上多少贴心话，老是给我个脸色看，我活得没滋味，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她一点规矩都不懂，连个好饭也混不上，没家教的东西，我还指望什么，有个什么劲！猪嫌狗不爱的，太让人心冷了，我也不想这样。”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家有贤妻如登宝。
　　京兰英耐心劝道：“已经这样了，索性不问了，振作点儿，没有通不过的独木桥，大丈夫能屈能伸，人争一口气，树活一枯根，别让人小看了！”
　　王峰：“妈妈，我懂，可是……”
　　京兰英和气道：“好了，凭良心做事，立得端，行得正，为什么要耿耿于怀？你是你，把人做好了，大家都会帮你，别再纠结了，冰总有一天会化的！水涨船高，人心会向你的，到山上去，多保重身子，路上滑滑擦擦的，不太好走，戾气重，注意保暖，衣服我都准备好了。”又叮嘱，“钱是生外之物，你平安回来就是了！”
　　王峰听从，开怀笑道：“妈妈，我听你的就是了，别往心里去，那个鬼东西，人不人，鬼不鬼的，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京兰英劝：“峰儿，不要分心了,家里事甭管了,你宽心地去，舒心地来，对待你媳妇好一些，别冷了场子，心要凉了，会抱憾终生的，日子还要过好，别太伤神了！”
　　王峰：“妈妈，我对不住您，要不是你宽宏大量，早扫地出门了。”
　　京兰英不安，慈祥地深凝道：“你太傻了，做事多考虑下后果，打发前妻没饭吃，不惜贤妻要走霉运，你要深思，你好了，妈才好过。”又说，“你上山小心点儿！”王峰揖首而出。
　　他们整好衣服，把草帽、手套、围巾穿戴好，走了出去。王晓花：“大眼，我先帮我妈干活去了，有事招呼一声。”
　　王霞：“过会儿，我们忙完了，顺便去救个场子。”
　　晓花笑：“够哥们，走了！”
　　拖拉机轰鸣声骤起，到了条田地，翠绿一片,田埂上的草儿散发着热气，清香阵阵，半干处蕴藏着湿气，一抱抱捆好，挒上一挒，用脚一蹬，顺势甩到肩膀，娴熟、干炼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捆一捆背过，负重前行。她们肩膀上已经殷红一片，隐隐作痛。山下的田埂高大而厚实，坎坷不平，短短几十米，似乎很遥远，没个尽头。脚底下像抹了油似的，每走一步，都会小心翼翼，害怕掼将下去，前功尽弃。偶尔碰上暗处的镰刀，就会大事不妙了，或者踩上农药瓶，也会伤痛，他们一往无前。
　　王峰苦闷不已，拼尽全力，惟怕干少了。一回回坚持，带来了喜悦。三个人吃上花卷，补充着体力。他沉闷不已，王霞踌躇道：“哥哥，别和自己过不去了，挺轻松的，求人不如求己，遇事想开些，我们不见得少了什么，也没缺斤少两，回去了好好对嫂子说，不要打架了。”
　　铁红梅劝道:“哥哥，干活的时候别带情绪了，对身体不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峰欣慰道:“你们真好，三句好话暖心窝，我不好说什么了！”又说，“梅儿，我要有时间的话，去帮帮红生，你安心学习，多余的事不要想了。”
　　红梅足感盛情：“举手之劳，略尽薄心，甜菜还早着呢！”
　　王峰道:“猪马上要出栏了，你这个甩手掌柜子，把生意经念错了！”
　　红梅笑：“我还差话儿忘了。”
　　王霞:“蒙先生，别愣了！”
　　红梅笑：“怎么哪儿都有你。”大伙直乐。
　　王峰把王霞扶到车上，担心道：“有个眼力劲儿，眼功放着了，不要把车装偏了，万一返工了，划不来，节省点体力！”她应了一声。
　　王峰又提醒：“不要踩空了，不要摔下来了，看草不看杈，保证方向就行，要把注意力集中起来！”王霞嘟哝着，“费劲，婆婆妈妈的。”忙活了一时半刻，王峰把刹车绳甩过，用绞棒掣死，才松了一口气。
　　大伙歇息片刻，屋子里死气沉沉，又在厨房中忙活。京兰英：“霞儿，我把菜都炒好了，你把面擀好，想让你们吃个便饭，又腾不出空闲来。”
　　王霞笑：“妈，别在意，嫂子就那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京兰英：“牛儿羽儿一不在，好像缺了个乐子，事事都不让人顺心，我也挺想孩子的！”
　　王霞深深念叨：“我也一样，不知姨娘和兄弟俩好不好？”
　　京兰英：“电话又说不清楚，我真担心小牛蛋！这个活宝，真不让人省心，我才下来几天，又挨打了，说是他又打架了，是羽儿告诉我的。”
　　王霞不安：“我也是眼皮直跳，不知牛蛋挨打，碍不碍事？姨娘下手也没个轻重。”
　　京兰英：“放心好了！他都打得磁实了，再说姨父又拦住了。”
　　王峰把水缸打满，柴刚码好，甚是费力，他暗语不满道：“大家忙活了一下午，连口热水都没有，干脆死去好了，不知死活的东西！”
　　铁红梅把开水装满，劝道：“哥哥，你又何苦来着，床头吵架床尾和，大不了我们自己搭上喝，又不碍事，也不会把气卵子挣下来，总遇事思索不开，就是线麻子也都绕开了，小心钻到牛肚子里去了！”他闷闷不乐抽着烟。
　　王元凯冷哼、不悦道：“现在知道痛了，迟到八门眼儿上了，早干嘛去了！悔不当初，你要是听姨父一个字，也不至于有今日，虎落平洋被犬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要是漂亮能当饭吃，把她供奉上去，眼不见，心不烦，家里也清净；要是体面靠得住，贴到炕缝中，也是个事，我也不说啥；要是年画好看，敬上一柱香，别失了礼数，出身旺族，却是一个穷相，后人不起劲，也是一大悲哀，惹人笑话，把老子脸都丢了！”
　　京兰英气不过，拉不上气来，不快道：“老霉鬼，干你的事去，把牲口赶回来算了，别在孩子心上捅刀子，你要不嫌丢人，你也闹腾去！你是不是不把我气死，不罢休！”
　　王元凯：“真是老牛不死，稀屎不断，饭碗里眼神哩！”他粗叹了一口气。
　　王霞噘了一下嘴：“那叫什么话！把美人抱回家了，乐不思蜀，哪管别人死活，谁说漂亮不能当饭吃了，总不能以偏概全。妈妈，要不是你漂亮端庄，他能看上你！”
　　京兰英：“没大没小的，也不嫌害臊！”她一直有哮喘，但凡高兴、生气总是这样咳个不停。
　　王霞捶了一下背，“别不承认了，你是南巷一支花，天生一对，玉就一双，他就是太唠叨了，你的庚寅娃哪儿都好，就是嘴碎，说话又说不到正点上，哪有姨父会说。”
　　京兰英笑着：“别胡咧咧了，瞎猜些什么？有时间了，想些正经事干。”
　　王霞调皮着：“妈妈，别打岔，你讲讲，姨父见你时，是个什么样子？”
　　京兰英笑道：“你不找个茬，图个乐子，好像就不自在。”
　　王霞道：“妈妈，别脸红了，逗你的，他那个秘密已被我套缠了，早就不是秘密了，你可别装蒜，听说姨父是向你提亲去了。”
　　京兰英温婉地笑道：“留着自个儿用，把面淖好了，端出去！”又说，“狼吃的，哪来那么多事！”她咪咧一笑。
　　夜幕降临了，大伙在院中纳凉，李俊清、王晓花拿着保温盒进了门，大家相互让坐。李俊清和霭地说：“峰儿，把媳妇叫上，一块用些羊阀子、血旺、羊血。”他沉默了，低头不语。
　　李俊清语重心长地说：“好了，事都过了，她在哺乳期，不要把奶水给气干了，忍一忍。万一干了，那奶粉可不是小数目，况且钱又不好挣。以后多想想你母亲、孩子，她身体不好，不要再失和气，传出去也不光彩，面子上也挂不住，落个话把子也不是个事，孩子，别想了，快趁热吃了！”王峰笑着：“大妈，你真好！”
　　铁红梅各自盛上一些，端到了嫂子处。王霞让着：“大妈，要不再来点？”
　　李俊清：“别客套了！快趁热吃了。”
　　红梅对晓花说：“你小子以后别再吃偏食了，一块儿吃有滋味，也就用不着舔舌头了。”
　　王晓花笑道：“你故事太多了，吃也堵不上你的嘴，下次请你，行了吧！”大家直乐。
　　李俊清又和京兰英商量了一下，王峰进山事宜，搭伙推磨的事，不表。
　　铁红梅笑道：“真好吃，大妈的手艺太绝了，真香！回味一下妈妈的味道，这真是盼什么来什么！”
　　王霞回味道：“我也觉得好久没吃了，这姨父也不打打牙禨，让人惦记总不好。”
　　红梅：“把我数学补好了再说，实在忍不住了，找个机会，让姨父做上些，解个馋，一家人度个天阴。”
　　王霞：“那也要你学好了，想也别想了。”两个私语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