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华阳的爱

　　在粒淑知道自己父亲被车撞断腿后，觉得生活太不公平了，尤其是对父亲，这个儒雅能干的男人，生活紧紧地关上了所有能显露其才华的门，留给这个男人的只是生活的痛击。
　　粒淑五六岁的时候，粒淑的妈妈又怀上了第四胎，粒淑下头那个已成型的男胎被打了。这次粒淑妈妈不怎么孕吐，偏爱吃凉粉。每天自己用红薯粉打点凉粉儿，就着蒜汁一拌，能吃两大碗。于是，粒淑妈妈坚持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当时的计划生育很紧，谁家要是多生了，就会被村里拉到县上，去做流产，家里男人有在外面上班的，工作就要被撸了，回家啃泥土。
　　有天下午，粒淑记得清清楚楚。乡里有几个搞计划生育的干部，接到群众举报，要到粒淑家调查。粒淑妈妈慌慌张张藏到了后院的窑洞里。
　　“小姑娘，你妈呢？”
　　粒淑看着眼前这几个和蔼可亲的干部，用手指了指后院的窑洞。后来，粒淑的父亲，便被公家给开除了，回乡做了一个农民，从此便命运坎坷。
　　粒淑上初中时，父亲有着电工修理的手艺，便跟人合伙开了一个修理铺子。粒淑每天早晨跑操时，都要经过父亲的修理铺，便会默默祈祷。
　　“主，保佑俺伯的生意好点吧，我宁愿为此少活几年。”
　　至于粒淑以后会不会少活几年，谁也不知道。可是，现实是粒淑父亲的修理铺没过多久就关门了。大家手里都没有多少钱，就当然不会有多少人买家电，更不需要修理。有时候有了生意，都是乡里乡亲的，粒淑父亲还不收人家钱，总说是举手之劳，最后，搞得自己连房租都交不起，只好关门大吉。
　　粒淑上了师范之后，家里的境遇越发糟糕，以至于粒淑在自己人生最美的年华里，只能穿自己姑姑的旧衣，四姑的居多，因粒叔的个子已经长成，和三姑、四姑的身高差不多。为此，粒淑内心的深处，是很自卑的。
　　“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我们家就这么倒霉？”粒淑一直在哭。
　　华阳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面前这个难过的女孩儿，在华阳有限的生活阅历当中，好像从来没有说，因为钱，我要节衣缩食，因为钱，我要怎么样怎么样过。本身家里就是城里的老户，父母都有工作，华阳需要什么，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父母都能满足。
　　所以，这对年轻的男女，就这么一个哭着，一个温柔而无奈地看着。
　　“华阳，你走吧，我心情不好，你别来惹我！”
　　华阳看了看粒淑，咬了下嘴唇，起身离开了。
　　粒淑看华阳走了，渐渐地止住了哭声。起身含泪抬头望着天空那弯清冷的明月，还有几颗稀疏相伴的星星，愈发的伤心。自己如果也能像嫦娥一样生活在遥遥的月亮之中，远离这恼人的人间，该有多好啊！
　　“可是，她不冷，不孤独吗？她的爱人，她的家人不会想她，挂念她吗？”粒淑不禁自言自语。
　　“她肯定会冷，她还会想念她的家人、朋友。”华阳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粒淑身旁，手里拿着一件厚外套，还有一包红薯。
　　“你怎么又回来了？不说让你不要管我吗？”粒淑扭头不理华阳。
　　家庭环境的差别，让粒淑始终不能放平心态。虽然小时候的富裕恬淡能让粒淑有一定的底气，可是，后来家里接二连三的变故，让粒淑的思想变得极其敏感。对于华阳，她内心是羡慕的，但同时又是拒绝的。她怎么不知道华阳的用心，可是，每当这个时候，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峰耀哥。
　　虽然，虽然峰耀哥已经有好多天不曾来信，但是，粒淑不相信峰耀哥会把自己忘了。写过寄给峰耀哥的信也都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这时候，华阳的出现，无疑让粒淑的情感有了一定的寄托，但是，粒淑怎么能接受这朦胧而真切的感情？
　　华阳也能感受到，粒淑对于自己疏离而淡淡的感情。但是，说实话，除了粒淑清冷得个性，还有姣好的容貌在第一时间，打动了自己的内心之外。更让华阳沉迷的却是，粒淑在遭遇苦难时，那种悲伤却忍耐的风骨。这种生活的悲催和无奈之于粒淑，是种折磨；可对于华阳，却是另一种生活体验，让华阳觉得自己之前的玩世不恭，无所事事，是多么的可笑！是见证过粒淑的生活遭遇后，华阳变得更加的成熟于稳重。
　　华阳并没有多说什么，他把外套披在粒淑身上，
　　“烤红薯，你爱吃的，刚巧小卖铺里还有最后一块儿，就买给你了。”
　　华阳把红薯放在石凳上，转身离去。这一夜，华阳失眠了。本来对于粒淑的追求，只是朋友之间的打赌。追到粒淑，和她单独在一起三次，就算赢了。华阳已经做到了。按照自己之前在哥们儿面前夸的海口，三次之后，就会全身而退，绝不留下半点儿云彩。记得当时，还是为了追粒淑，特意补习了徐志摩的情诗。
　　如今看来，华阳觉得自己真是可笑，竟然花心思去追一个自己一无所知的女孩儿。可是当他一步步走近这个女孩儿后，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生活是多么的肤浅。一个人，一个青年，只有当他真正地遭遇过生活的苦难之后，他才有资格说生活这两个字。
　　当华阳躺在床上最终悟出这个道理后，他释然了，原谅了自己，并坚定了一个信念。他要真正地开始追求粒淑，他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能力，他可以帮到粒淑，帮她过上更好的生活。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的人生找到了新的意义。为此，他兴奋地跳下床，拿出日记本，写上了人生以来第一篇日记，内容只有一句，语气却是那么地斩钉截铁。
　　“我，华阳，从现在起，要真心地去爱粒淑，关心她，让她开心，一生不变。”
　　这个夜晚，对于粒淑，同样是难以入眠。父亲在临县住院，峰耀哥没有音信，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一下子都离自己那么遥远。粒淑感到无所依靠，内心的孤单无边地绵延着，包围着粒淑，让粒淑透不过气。
　　第二天一大早，寝管阿姨便敲粒淑的寝室门。
　　“粒淑，粒淑，赶紧起来，外面有人找！”
　　“谁呀，烦死了，大周末的，也不让人清净！”
　　“叫你呢，粒淑，赶紧出去吧，别让李阿姨再叫了，我们还想再睡呢！”
　　粒淑心里直纳闷，一大清早，又是周末，是谁找？
　　赶紧穿好衣服，来到寝室外面，看到华阳手里提着包，穿的整整齐齐，看着自己。
　　“粒淑，跟我走，我带你去医院看你爸。”
　　粒淑愣住了，
　　“可是，我······，”粒淑不知道该说什么，石头一样，站在原地。
　　“回去洗漱好，把衣服穿好，跟我走！”
　　此刻，华阳的语气就宛如一个勇敢的骑士，他要用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让这个苦难中浸泡的女孩儿能有一丝开心地微笑。
　　粒淑感受到华阳的决心，她听从了，折回身快速洗漱好，便重又来到华阳面前。
　　“走，咱们现在就去车站坐车，我们直接买票买到临县医院。我已经打电话问过我妈路线了，知道怎么走。哦，忘了跟你说，我妈以前在那个医院进修过。”
　　粒淑不知道内心是什么感觉，仿佛一切的虚无缥缈，现在都变得那么得踏实。一想到能去看一看自己受伤的父亲，粒淑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可是对于华阳，她只能说声谢谢。
　　“华阳，谢谢你！”
　　华阳今天觉得自己依然成为了一个结实的男子汉，一个可以把自己的胸膛让别人靠一靠的男子汉。虽然自己刚过十八岁的生日，可明年一毕业，自己就要作为一个成人，参加工作了。因此，际遇的逼迫，让这个刚刚十八岁的青年，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坐上客车后，华阳从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粒淑，
　　“诺，给你准备的，还有这个甜食。”
　　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一包点心，拆开口递给粒淑。
　　华阳知道，粒淑伤心难过的时候，容易头疼。
　　“吃吧，听人说，吃点甜食，会缓解头疼。”
　　粒淑默默地接过来。这份实实在在的爱，没有让粒淑觉得压抑，反而，在粒淑最为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了粒淑的面前。所以，粒淑吃着点心在想，
　　“生活是准备要善待我了吗？”
　　一路上，华阳不住地讲给粒淑很多很多自己小时候的事，语气轻松而热烈，不知不觉间，两个小时的车程便结束了。
　　粒淑心里在想，原本自己以为两个人一同乘车，是多么的尴尬，现在想来，却是显得自己有多么的狭隘。
　　下车后，华阳又去水果摊上买了几斤香蕉，几罐儿罐头。俩人相跟着来到医院，去看望自己的父亲。粒淑从来没有想过，要怎么样给自己的父母解释这个和自己一同来医院的人，他是粒淑的什么人？只是同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