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龙须公侠气护婴儿 绛衣女机心谋大位

　　话说杨恽、盖宽饶二人被斩，朝野震惊，皆不敢自是名儒，假货清高，以忠卖直。宣帝仍不解气，还要诛其三族。老丞相于定国多番进谏，帝气稍解，但罢免其丞相之位，贬为庶民，回原籍养老。启用大河都尉韦玄成为丞相，玄成字少翁，鲁国邹县人。其父韦贤乃昭帝时丞相，玄成待人温和，礼贤下士。途中遇到贫病者，不管认识与否，就把他请到车上，回家宴请。因此名声鹊起，才得了大河都尉一职。
　　他有个哥哥叫韦弘，是个无业游民。成天不着家，经常和一些纨绔子弟瞎混。惹了不少事端，他父亲在时，当然能罩得住。他父亲临终之时，特意嘱托玄成要照顾好哥哥。所以带着哥哥苦读四书五经，以书香之气去掉身上流氓之气。别看韦弘是哥哥，他力气不如弟弟，学识不如弟弟，名望不如弟弟，还敢以兄长自居吗？所以凡是玄成所教的，他基本全都照做。后来有了名声之后，被举荐到朝廷，当了太常丞，就是给皇上家侍奉宗庙的。
　　听到宣帝要任命他做丞相时，他想让弟弟当丞相，所以就故意装疯卖傻，胡言乱语的，始终不肯受命。帝命于定国往说之，定国曰：“凡古之辞让，必有文义可观，故能垂荣于后。而今汝自辱容貌，蒙耻辱之心，妆狂疯之疾，光芒藏于暗处而不宣。今主上宣诏，令为丞相。而汝托名让位于兄，是以私情而误国家也，绝非大臣所为。吾本愚陋，忝为宰相十余年，无功业于朝廷。愿公以国为重，及早到任。愿自贱小人而侍君子也，可乎？”
　　韦玄成被说的满面羞惭，当即出任丞相。他哥哥得知弟弟做了丞相，有些飘了，最终犯了事。玄成依法治罪，没有再徇私情，帝心甚慰。甘露三年，公元前五十一年，儒术复兴，帝令韦玄成、萧望之、周堪等人于未央宫石渠阁辩论五经学说，玄成见解独到，帝每有疑惑，必咨询玄成。自此名声满天下，老百姓不知，还以为他这个丞相是靠读四书五经得来的，所以就编了一句顺口溜：“遗黄金满籝，不如教子一经。”
　　话说太子刘奭经宣帝训斥后，终日闷闷不乐。王皇后知之，告诉帝。帝时年四十岁，近来多病，自恐一旦归天，太子又是这番景象，何以自立。乃与王皇后计议，决定要为太子广选家人子，以兴龙脉。帝踌躇不知派谁担此重任？后曰：“梁王之孙刘永已入朝一年有余，屈身于中庶子史丹麾下，谨行慎勉，别无怨心。目下正值笄赋之月，他既是汉室宗亲，必忠于朝廷。陛下正好借此机会以炼真金，去奸存忠，岂非两便？”帝视为良言，下诏全国十二至二十二之女子禁止婚嫁。特封史丹为采花使者，永为副使。限期三月，广选德、才、色、艺家人子一百名。
　　话说魏郡元城县有廷尉史名王禁，字稚君，是个贪财好色无能之辈。不修边幅，每逢民间集会必带兵以防卫为由横夺民女，供其享乐。王禁这个好色之徒一共生了四女八子，内有李氏者，亦民女也。自被抢来不足一年，便生次女政君，长子凤，字孝卿。四子崇，字少子。其余长女君侠，三女君力、四女君弟。次子曼，字元卿。三子谭，字子元。五子商，字子夏。六子立，字子叔。七子根，字稚卿。八子逢时，字季卿，皆出于侍妾。仍不满足，又多娶傍妻，惹得李氏咬牙切齿，直呼：“世间竟有如此禽兽之人！”日日操劳，夜夜空房，形同怨妇。
　　一日，王禁好友河内苟宾造访之。李氏屏后窥视，见苟宾颇具人才，心悦之。暗使婢女遗之情物，苟宾丧偶有年，自然应允。只是夺友人之妻，恐惹人笑。李氏知其所忧，乃故意于王禁面前装出一副争风吃醋，妒忌撒泼的模样来，迫使其休妻。此计果真奏效，禁果休之。李氏得其所适，公然妻之，数年与宾生一子，名苟参。
　　单说这政君，颇具传奇。李氏怀她的时候曾梦月入怀，月为太阴，必与阳相配。童年时，八兄弟曾入太学启蒙，遭人欺负，辍学而归。其父恨之不凝，以刑加之。政君目睹兄弟受罚，心中暗誓曰：“异日得志，以王为候。”
　　五凤中，公元前五十三年，十八岁的王政君到了婚配阶段。禁多交贵族以联姻，政君为嫁豪门而雇凶屠夫。往往婚期将近之时，新郎暴毙。禁念凡人不配，乃使东平王聘政君为姬，政君复以千金许刺客，令之王薨。禁独怪之，疑政君所为。政君假冤曰：“父错怪儿也，儿亦思早为人妇，岂有未婚妻谋未婚夫之理？父常言母生我之时曾梦月入怀，想必儿从小有克夫命，凡人不易轻聘。”禁半信之，政君复曰：“父若不信，可问卜者。”
　　禁乃使卜者相政君，当大贵，不可言。岂不知政君早贿卜者耶？禁心大悦，思卜者所言大贵者，必入宫为妃也。由此深信不疑，乃教政君观儒书，学鼓琴。提前训练宫中礼仪，随时等待入宫。
　　话分两头，再说史丹与刘永奉旨选秀，经过七十余日已选民女九十九人，还差一人便可交差。这一日，二位钦差便来到了魏郡元城县，惊动了当地府衙。府衙自有一番接待，不必细说。坐下闲聊之后，谈及公事，询问谁家女子贞贤？府衙曰：“本地城南廷尉史王稚君有四女八子，其中次女政君色艺双绝，贤良淑德，在本地人尽皆知。”丹冷笑曰：“此何等人也，如此能生？”
　　府衙曰：“个人私事，下官不好多言。”复问及年龄，回说十八。丹曰：“岂有十八犹为处子耶？”府衙见上差所疑，有误申报之功。乃屏退下人，私谓之曰：“传言其次女政君乃梦月而生，有贵相，凡人娶之，无不克之。就连东平王亦不能聘，皆遭横祸。其父异之，使卜者推之，得大贵论。由是谨慎教养，以待发达。”丹欲见之，顾永曰：“此女既有贵相，必主皇室，我欲见而献之，龙须公以为如何？”永见他主意已定，咨问自身不过略存薄面而已。当下顺水推舟曰：“君仲之言是也！眼下限期将至，而所选家人子只差一位。你我征选多日，虽日有进献，但俱不称心。初来此地，此女之名就灌遍全城之耳，想必也是天之所赐也！”
　　言讫，别了府衙。仪仗直往王禁家去，所距不过四五里。队伍浩大，场面繁华，引得三街六市百姓齐来争看。人多路挤，大道不通。丹乃命卫士执杖通途，经过一家民舍时，内传孕妇生子惨痛之声。未几，孕妇声止，隐隐闻怒骂之声。眨眼之间，一个包裹自窗户扔出，落于街道当中。接着就听到婴儿哭泣之声，眼见得仪仗开来。婴儿将轧于车撵之下，或丧于人马之中。永身高八尺有余，又骑骏马，容易看见。其实这种弃婴在当时是很普遍的，也没有人去管。但永侠心不死，以身化箭，飞行而驰。似乳燕贴地，如大浪回潮，将婴儿抱起。
　　打开襁褓一看，也大为吃惊。原来这婴儿头大无脖，面如泼墨，且全身野毛，形同兽崽。丹问何事停程？永上前以婴儿示之。丹惊且恶之，忙令葬掉。永欲养之，奈何单身不济。欲弃之，良心不安。于是自出马蹄金两块，还教其父母喂养。其父母以子为异类，故弃之。见有人出巨资，心有所转，只道：“只养五年。”永然之。这正是：
　　幼子未成归异类，谁家骨肉不心疼？
　　话说钦差选秀的消息遍传魏郡全城，很快王禁就知道了。提前做好准备工作，为了迎接钦差。把家中十个侍妾，八个儿子安排出去。腾出空房给钦差住。政君也刻意梳洗打扮一番，背背词教，好随时应答。黄昏时分，采花使钦差到了。禁早迎入，侍奉酒宴，备下厚礼。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丹借酒抒情曰：“听说王廷尉家眷公子甚多，何不请出相见？”禁连声说不敢，教内人出来相见，不过两三个年老色衰者。看得丹没了胃口，乃请复归。
　　又请出三个女儿来，乃长女君侠，三女君力，小女君弟。三女衣着光鲜，体态轻盈，俱是神仙人物。丹注目良久，不觉有非分之念。乃与禁十分敬重，称之为公，如父子般。私谓曰：“动问王公，此中谁是政君？”禁拜答曰：“皆不是，此政君姐妹也。二女政君幼读诗书，颇知礼仪。家有贵客，不敢轻出。”丹固请之，禁始呼出。叮铃环佩之声，果见二九之芳容。果然生得珠圆玉润，难增难减。明眸照月，一视如梦。红唇似酒，一吻而醉。体格风流，惊倒圣贤。又把那《诗经》、《周易》读了几句，果然声暖肺腑，如沐春风。丹叹曰：“不想余生得见姮娥矣！”
　　禁问能入选否？丹言待议。眼下天黑，撤了酒宴，吩咐招待卫士人马，就宿于禁家。禁为之安排侍寝之人，永、丹皆退而不用。永谏丹曰：“此人卖女求荣，又贿钦差。其女一旦入选，他日得志，必是外戚为祸。”丹为色所迷，岂肯听他人之劝。
　　睡到半夜之间，有人敲门。丹既见美色，如馋狗见肉，挠心抓肝，哪里睡得着？迷迷糊糊听到敲门声，以为是刘世尊有事相商。开门视之，大吃一惊，这正是：
　　英雄未有出头日，美女从来好上升。
　　不知门外何人，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