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江船>第十一章 偷窥

第十一章 偷窥

作品名称:江船      作者:纯风      发布时间:2021-11-11 22:34:22      字数:4663

  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郑成英以为这个夏天可以与其他孩子一起自由自在地在河中游泳,毕竟他已经是个八岁的男孩子,掌握了各种游泳技巧。谁知,刚进入夏季,五大队一条船上的男孩子淹死在河中,有人说,那孩子遇到了漩涡,还有人说,河里有东西拉住了那孩子的腿。不管怎样,每年都会有不幸的人在河中丧命,小洪河马上就要进入水势凶猛的汛期,各条船上的大人把自家男孩子监护得更紧了。郑耀宗直截了当地告诉郑成英,如果不经过他的同意就敢私自下水,就打断他的腿。郑成英哪里也不敢去,只好陪着妹妹郑成霞和奶奶秦红,看护在船板上爬行的弟弟郑成钢。
  孙女的喜庆婚事委实让秦红开心了好一阵子,但一个月还没过去,她的喜悦又被忧愁代替。秦红自知时日不多,在她苟延残喘的生命里还有一件事一直放心不下,那就是长到二十多岁脑子还没开窍的小儿子郑耀旺。虽然这个儿子从没让她省过心,但她还是不停地托人给他说媒,只有看到他成了家,自己才能安心地离开。可就在前两天郑耀旺差点又闯出祸端,使得秦红的神色更加凝重。
  那是入夏以来又一个燥热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午后。这片土地已经连续二十多天没有受到雨水的滋润,天上也不曾有过一阵风吹来一丝云彩,世间的一切仿佛处于静止的状态,太阳周而复始,树叶不动,河水不流,躲在浓密的树叶后面的蝉因为难以吸吮到树木的汁液,而对烘烤大地的火红的太阳发出一声又一声凄惨的叫嚣。郑耀旺做不到父亲郑启善那样心无挂碍地午睡,他接过秦红递给他的蒲扇,待在帆布搭成的凉棚下把扇子摇得飞快,却越摇汗水流得越快,很快把草席汗湿。在将一大碗绿豆汤灌进肚子之后,积蓄的热量终于突破郑耀旺的忍耐极限,他不想朝秦红做无意义的咆哮和反抗,趁着秦红眯眼的功夫,蹑手蹑脚地脱个精光,扒着船沿悄悄地下进河里,嘴里发出热火被浇灭后的呻吟。
  在燥热的夏天解决酷暑的最好办法就是泡在河中,让河水吸走身体产生的热量。秦红深知儿子的水性,她不阻止郑耀旺在河中解暑,只是反对他跟田喜子等人厮混在一起,主要担心他遭到恶意的愚弄,毕竟这些顽劣的半大孩子什么出格的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偏偏田喜子等人早已经在水中等着他,人人手中拿着一根榆树枝在水中打闹。田喜子见郑耀旺下来,立刻停止打闹,带头围了上去,用激将的方法,让郑耀旺跟他们比试谁在水中闭气的时间长。遭到挑衅,郑耀旺不顾秦红的交代,捏着鼻子沉到水下,并睁眼看着田喜子的动静,一分多钟过后,直到他们都钻出水面,他才从水底出来。田喜子理直气壮地拒绝承认郑耀旺赢了比赛,并振振有词地强调,除非郑耀旺能够证明比他的胆量大,他才会心服口服地认可郑耀旺的确具有比他高强的本领。
  为了证明自己过人的胆量,郑耀旺听从另一个人的建议,表示自己敢把树枝插进牛屁眼里。在众人怂恿下,郑耀旺拿着树枝慢慢地凫到牛群。这些又黑又大的水牛,跟人一样承受不了盛夏的折磨,凭借圆鼓鼓的肚皮里塞着的草料,悠闲自在地浮在水面上,露出两根弯弯的长角。温和的水牛们感觉有人靠近,“哞”“哞”地轻叫几声,没把郑耀旺当成作恶的敌人。郑耀旺找到一头不大不小的水牛,轻轻地抚摸牛屁股,见牛尾巴甩开的间隙,右手瞅准机会,一下子把树枝插进去。这牛以为是长虫,仰天大叫一声“哞——”四个蹄子乱蹬,快速地游上岸。牛在水里最怕长虫和蚂蟥,一头惊慌的牛,引起其它的牛跟着惊慌。霎时间,受到惊吓的牛群争先恐后地向岸上跑。岸上的放牛娃瞧见是牛群后面有个人在捣鬼,捡起土坷垃扔向郑耀旺。郑耀旺惊慌失措地游到船边,田喜子早就溜得无影无踪。
  傍晚,郑耀旺脱掉裤子,指着大腿上的牛蹄印,显摆自己做过别人都不敢做的事情,夸口没人比他勇敢。没等郑耀旺讲完,郑耀祖和郑耀宗阴沉着脸把他架到郑启善面前,商量怎么责罚。郑耀宗下午正守在锅炉旁,有个孩子到船民公社找到他,举报有船民试图伤害水牛,这种行为是蓄意破坏农业生产,绝不能姑息。郑耀宗没在意,三言两语把那孩子打发走了。听到郑耀旺自己交代的事情,郑耀宗意识到那孩子要举报破坏农业生产的人就是自己的家人,于是要求郑启善允许他严厉地教育一顿自己的弟弟。郑启善答应了郑耀宗的请求,并递给他一根捣衣棍。
  秦红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又无可奈何,只好不断地告诫郑耀旺远离田喜子他们。在郑耀旺远离田喜子他们的同时,或许听到太多琐碎的告诫,也对秦红渐渐地疏远。郑耀旺没有再靠近田喜子,秦红却没有因此而放松心态。即使郑耀旺很少在她的面前出现,她也无时无刻默默地关注着他的动向,防备田喜子他们再主动找上他,她深信你不找麻烦,麻烦却会缠上你的真谛。随即她又想到只有让儿子成了家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于是她向媒婆承诺,愿意多给些红钱,来加紧给郑耀旺寻找媳妇的速度。
  就这样太平地度过一段时间,秦红把精力逐渐放在寻找儿媳妇上面。可是在一个依靠余热就能促使人烦躁的黄昏,秦红变得坐立不安起来。她已经半天没看到郑耀旺了,吃完饭后还没见他回来,便让郑成英四处寻找。天色暗淡下来,郑成英回来告诉她木船和岸边都没找到郑耀旺。更令她担忧的是吃饭时她也没发现田喜子。刘桂菊劝导秦红安心地等待,一定能找到他。秦红不担心郑耀旺出现生命危险,而是担心田喜子再次缠上他,如果他们在一起,肯定又会惹出事情。在教室学习的郑耀宗和许富有听说郑耀旺失踪了,这才注意到教室里没有郑耀旺的身影。他们一条船接着一条船地询问,上游的芦苇荡和下游的杨树林,都没有放过。苦苦地寻找一个晚上,依旧没有结果的时候,收到社长的通知,让郑耀宗和胡广胜到漯河领取郑耀旺和田喜子等人。郑耀宗和胡广胜找来十多个人,骑上自行车,跟着从漯河过来报信的船民,连夜向北奔去。
  秦红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吃过午饭,郑耀旺一个人躲在河坝外坡老树阴凉下休息,以为这样既听不到母亲的喋喋不休,又能避开田喜子。但田喜子带着另外两个人还是找到了他,巧舌如簧的三个人七嘴八舌地将他说服,让他自愿跟着他们去沙河旁边的漯河市。为了证明他们确实有去那么远地方的决心,同时也是怕郑耀旺过段时间会反悔,田喜子当即搞到两辆自行车,四个人把天上的炎炎烈日置之不顾,轮换着骑行。很快到了流经漯河市的沙河,到了河边,田喜子跳进水中才告诉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看裸泳的女人。
  不知何时起,沙河附近的漯河人养成了一个独特的风俗,那就是裸泳。爱裸泳的不仅仅是男人,也有女人,但女人们游泳的地盘是一处与男人们互不相扰的河段,那里荒无人烟,幽暗僻静。女人们刚开始时是穿着衣服走进河中的,那时只不过为了能在酷暑难耐的季节感受一下清爽,再顺便清洗掉一天的劳累。不久后,她们不再满足于体感上的舒适,而要在水中获得更多的自由,穿在身上的衣服是对自由最大的阻碍。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们为了日常琐事已经做了很多舍弃和自我束缚,在无人知晓的水中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戴上枷锁?因而,有人悄悄地在水中脱掉身上的衣物,一丝不挂地在河里游泳。不穿衣服游泳与水直接接触,赤条条的可以像鱼一样来去自如。很快,这成了女人们的公开秘密,没有再遮遮掩掩的必要,最终愿意到那里洗澡的女人都坦然地选择这种习惯。
  郑耀旺再一次被田喜子说服,和他们三个人坐在河边耐心地等着夜幕的降临。过了很久,西边的天空出现金黄色的晚霞,对面的码头终于收工下班,男人们吃完饭纷纷跳进暗金色的沙河。女人收拾完锅碗瓢盆,沙河已经被月光照亮。月光下有人乘着小船往这边划,也有人在小土路上穿过林子往这边走。她们一边轻快地聊天,一边不约而同地来到河边。郑耀旺他们四个人在河中露出头,悄悄地窥伺岸上的动静,茂密的树木遮挡住了月光,使得女人们聚集的地方是一团昏暗。来到河边的女人们没注意到河里的异样目光,照常嬉闹着脱下衣服,蹚着河水向较深处走去。田喜子与女人们保持较远的距离,虽然不容易被看见,却也只能听见她们说话和戏水的声音,看到的每个人都是一个不真切的胴体的轮廓。田喜子一度想靠近一些,又担心被发现,踟蹰不前,心里急得发痒。田喜子一个人不敢向前走,沉默了一会儿,他撺掇郑耀旺率先过去。郑耀旺虽然也想看得更清晰,但对于上次的教训他记忆犹新,这回无论田喜子怎么鼓动,他就是不愿意走在最前面。正在他们推推嚷嚷之时,一束光柱向他们照去,有人发现了他们,鬼鬼祟祟的四个人清清楚楚地暴露在手电筒的灯光下,脱去的女人慌张大叫。他们迅速往岸上游,还没脱去衣服的女人不给他们逃脱的机会,没等他们游近岸边,拿着手电筒已经挡住了他们逃跑的去路,随即,水中的木船也围上来,两方合力将他们抓住。
  郑耀宗和胡广胜赶到地方的时候,他们四个人都遍体鳞伤,分别被捆绑在四棵大树上。手持棍棒的众人把他们团团围住,树下横着十几根折断的木棍。胡广胜按住暴怒的郑耀宗,好说歹说,他们才同意松开绑住四个人的绳子。除了郑耀旺,田喜子他们三个瘫软在地,怎么都站不起来,其中还有一个胳膊骨折。管事的人说,如果不是得知他们四个也是船民子弟,郑耀宗他们两个只能到派出所领人。
  这事以讹传讹,弄得沸沸扬扬。秦红找的媒婆断然推辞掉这门积攒德行的好事,不是她不愿意赚取这份红钱,而是姑娘们的父母可以接受一个傻子,只要他肯愿意卖力气干活,生活就能有保障,而不能接受一个遭人唾弃、道德败坏的人。秦红心中的忧愁累积成无处排解的哀伤,身体不如一天。不久后的一天清晨,秦红下床想要倒掉晚上起夜的尿罐,端着尿罐刚走出两步就摔倒在地,尿罐被甩到墙上,尿液泼了一地。她极力地在尿液中挣扎,却怎么都爬不起来,最终被郑启善从尿液中扶起。秦红失去了行走能力,无力地瘫卧在床上,由刘桂菊和王彩凤轮流照顾。窝在草棚里,秦红渴望了解外面的信息,每天都要让孙女郑成娟给她讲解外面发生的事情。郑成娟无意间提到田喜子的爹娘向外散播郑耀旺教唆他们家孩子作恶的谣言。秦红听后,满腔怒火,脸色涨得发紫。气血上涌的秦红愤然地站了起来,执拗地让郑成娟搀扶着她径直走到田喜子家理论。
  田喜子的爹是个占尽便宜的机灵人,少年时拜过东方朔,学得一身小绺本领,用船工身份做掩护,到一个地方偷盗一次,自始至终没人发觉。解放后,船主不知所踪,他就把船牵到小洪河,在这里落了户。为了淡化儿子做的那件丑事对自家声誉的影响,他与另外两条船上的人家串通一气,让不善辩解的郑耀旺顶上全部污名。秦红站在河边无论怎么说理,他们都从容不迫,面对秦红的破口大骂,他们也泰然处之。秦红不堪受辱,一气之下,昏倒在地。从那天起,秦红彻底不能再行走,每日每夜都躺在床上,依靠顽强不屈的意志支撑最后的生命。
  郑耀宗得知母亲受到了屈辱,爬上船从舱板夹缝中拽出半米多长锈迹斑斑的护家刀,提着刀怒气冲冲地向田喜子船上走,他决意让田喜子一家受到应有的惩罚。胡广胜立马抱住郑耀宗,夺下他手中的刀。围观的人议论纷纷,田喜子一家都是他的队员,郑耀宗是他的挚友,胡广胜是化解这场争斗的不二人选。果然,在胡广胜的劝说下,田喜子同意做出赔礼道歉,之后郑耀宗也才不再追究。
  与郑耀旺他们四人偷看女人游泳被抓一样,这事也成了人们餐前饭后的谈资。但不到两个月,谈论这种趣事的声音就销声匿迹,人们不是特意将它们遗忘在无人问津的角落,而是因为他们不得不谈论更加重要的东西。这个夏季,进入汛期很久,船民时刻提防的大水迟迟未来,起初以为洪水总归会来,可是夏天即将结束,还没见到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没有雨水的注入,河水始终涨不起来。他们害怕大水来得太过猛烈,以致成为无法抵御的洪水灾患,但更害怕它不来。在大水到来之前,只能依靠拦河木坝蓄的水勉强航行。为了灌溉两岸干枯的庄稼,木坝蓄的水不断地被抽走,河底突兀的高地渐渐裸露在外,晒成荒滩,使得航行被迫中断,如果天上继续晴空万里,小洪河断流是迟早的事。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