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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身价14亿的三只猫想到了死>第十一章:局势恶化(任务第28天)

第十一章:局势恶化(任务第28天)

作品名称:身价14亿的三只猫想到了死      作者:巫沙      发布时间:2021-10-29 14:37:39      字数:8634

  局势,迅速恶化了!
  1
  感染人数逐日疾增,各处传来因疫情死亡的消息。村里高音喇叭每隔一小时便广播一次上面下发的封城通告和十项禁令,除此之外,村主任还让冷书记制定了本村的《十二不准》。
  戴着白棉布口罩的主任与戴一次性蓝口罩的冷冰一高一矮。两人巡视完一圈,向村口走去。
  “口罩和消毒水等东西还没有任何分拔下来的消息,得想办法了!”主任面色凝重。
  “我打电话问了,就连市里都缺。各医房全面断货,连三十几块的都抢没了。”
  “咱下手晚了。”
  “是预料不到。”冷冰说,“听我们人事干部讲,局里也发不出来防疫的东西。与卫生部门联系,卫生口的人说,眼下连供应专业医院都忙顾不过来。”
  “生产口罩的厂家这下可是发财了。”
  “估计没用,一来工人都在休假,二来平时也没准备大产量。”
  “是,关键时候可能还得看国家这些个厂。”主任顿了顿,继续说,“你说眼下当官的也厉害,从位置上下来直接进国企管事,他们能懂经济么?”
  “不懂能让他们管么?应该懂吧。”美短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怎么觉得跨界的有点唐突。”主任说,“我觉得眼下多数官员并不懂经济,那些真正的生意人却附庸风雅玩起了文化,而文化人却个个像政客。”
  “那你说我像啥?”美短郑重地向主任看了看。
  “你吧,也不适合从政。”
  “哦?为啥?”
  “软乎的你不好意思捏,硬茬儿你又不敢动。对上不会谄媚,对下不好意思恶语,自己想的东西还是摄影那些风花雪月。上面要是没人给你讲话,自己还不会走动,基本就废品一块。”
  “你这么看?!”美短脑袋轰轰作响,大吃一惊。
  “我说话不拐弯,听着不好听哈。”主任哈哈一笑,“随便一说,你就随便一听罢。
  美短想一想说:“主任是觉得我在混日子吧,其实我来农村也琢磨了一些事的。”
  “你琢磨啥了都?从没听你说过。”
  美短笑一笑说:“来农村前,我觉得三农学者说的土地问题很对,认为应该严格限制工商资本下乡,以避免‘侵害农民利益’。其实,这种二元治理思维,只能让资本从农村单向输送到城市,最受伤害的其实还是农民。一座目前在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内部转让价为5万元的院落,如果允许入市自由交易,价格就可能会达到50万或者更多。
  “我也没想到,眼下对农村用地指标的审批,已经严格到有点儿不可思议的地步。即便是央企计划实施的省市重点工程,已经立项,完成了招投标,占用耕地仅70多亩,中间手续也用了四年时间。基本农田先改为一般农田,再把一般农田改为建设用地。本县用地指标不够,还得从外地借指标。这样一来,向这里引进高质量的工商企业,落地就相当困难。没有第二、第三产业支撑的农村,就容易越来越凋敝。”
  “对,对。”村主任说,“尤其是搞整村搬迁那种退耕还林,最好也别一刀切似的。可以考虑在特色老房子庭前屋后直接种树,把旧村直接打造成生态林地多好?这样把拆旧复垦和退耕还林工作同步推进,既保护了古建筑,又能节约大量财力,农民获得感增加,干群矛盾也减少。”
  二人还没走到村头拐弯的位置,就远远听到青二沷天沷地的叫骂声:“滚开,给我滚开,听见没,是不是要老子动手?!”
  二人心里蓦然一惊,对视一下暗想“坏了”,拔腿往拐弯处跑。但刚一拐过去就立即收住了脚。
  美短远远看着青二,不禁发起了愣。主任却嗬嗬嗬地笑起来。
  青二正在对一只路过的流浪狗发飙,那只脏破的口罩象征性地挡在他下巴处。
  “没人,也没车。这两天都没啥,过路的也少。”青二隔着三十多米向他俩喊。
  “好。表现不错!”主任并不再往前走,侧过头说,“没口罩、没消毒水、没测温枪和专业防疫知识,光有战疫情决心和这些标语可不成!”
  “我也琢磨过,不行的话,镇里、县里我都走一趟,问问上面。”美短说,“刚才路过李哥家,看他车上拉着货,估计要出去,也不好问是不是顺路。”
  “不行的话,我让治保主任他家老二送你去一下。”
  二人正说着,一阵柴油车发动机特有的闷响声传来。李哥驾着那辆130从村里开了出来。
  “去哪儿啊?”
  “去市里。”
  “市里封闭了,进不去了!”
  “梁总给批了通行证,说是防疫物资,那边给放行。前天拉去了一次,进城路口那里有车接货。蔬菜、粮食和防疫物品这些个,城里还是让送进去的。”
  “啥货呀?还防疫物资。”主任向车厢的苫布上望。
  “梁家人说是从邻近那H国搞来的,先海上运到咸岛港。这两次让我从咸岛拉过来,第二天再拉城里。那边收购价高着哩,接货人直接给现金。”李哥说。
  美短挥手让他赶紧走。转头给主任说:“货车不顺道,看来得麻烦你给田主任说一下了。”
  “这就打给他。今早那小车在院里,我看了。”
  田家老二是镇派出所的干警,今天虽没穿警服出来,但也显得精干。一边开车,田警官一边给他打预防针。
  “我天天在镇上,想要口罩,估计是白跑。”
  “你这口罩是哪儿来的?”
  田警官呵呵乐起来:“看不出来是吧?这说明我媳妇手巧。”说完,他将它摘下来递给美短。
  美短吃了一惊,那居然是五六层折叠的餐巾纸,边上缝了绳带……
  从镇政府出来的美短立即打消了去县里的念头。他一脸沮丧,确定了田警官的话,这次是白来了。
  寒风掠过树梢和田野,发出阵阵尖锐的呜咽声。
  整个镇上已经几乎见不到人,以往的过年气氛荡然无存,地面甚至见不到鞭炮碎屑,客车基本处于空驶状态。偶尔捂口鼻而过的路人都行色匆匆。唯一的药店门外竖着“没口罩,没消毒液”的牌子。一辆私家车从面前飞驰而过,车内人对兀自站在那里的他面露惊奇。负责封锁附近住户的工作人员远远望向他,目光充满警觉和些许敌意。
  车子路过镇卫生院的时候,他看到一脸倦意的小娜正在门口与三个人争执。田警官不待他说话,已经职业性地将车停下来观察。他们显然是在争执某个人该不该在这里隔离的事。小娜将两条毛巾递给那两个家属,让他们用那个先遮挡一下。走廊里人影晃动,有人不时大声呼喊。
  同样穿着一件破旧白大褂却已满头是汗的妇女跑出来,对小娜大声说:“邱大夫,我们都不会处理,你赶紧进来看看咋办吧!”小娜焦急地对面前三个人说:“你们好好考虑,城里的条件肯定比这儿好,谁在这里隔离,就先拉谁去。你们坚持回家的话,传染到家里人我就没办法了。城里的救护车几时能到,我保证不了,但我还那句话,你们还是别回去!”
  说完,她将两条毛巾向那头上缠着白巾的病号怀里一塞,转身向屋里走。
  那三人对视一眼,一个人向她背影大喊:“这儿啥条件?要再交叉传染了呢?!”
  
  2
  面对成堆的春节探家请假条,保洁公司领导头疼不已。对于这个自投罗网要来干上一阵儿的临时工,这领导当然绝无拒之门外的理由,况且这人还居然不要加班费。
  冷虎本来只是因为这里节日不休息,能让自己任务不断档,可眼下不得不留在这里了。虽然已是过了春节,但所有工厂、企业、商店仍都关着门。甚至往年异常火爆的小吃街,眼下都已人去摊空。不单单是毫无生机的问题,而是空寂得有些可怕,走在这四野无人的地方,一股萧杀的凄凉感让冷虎瞪起一双惊异的眼。他试着咳嗽了一声,居然传来了回音!这让他更是吃了一惊。几只被惊到的麻雀扑楞着飞走了。
  这座他十分熟悉的城市此时已成了一座实际意义上的空城。街衢、小巷、弄堂、江边、公园、广场,甚至游乐园、补习班和火车站、机场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全都空空荡荡。仿佛进入了一个魔法中的奇异世界,人们犹如蒸发了一样,倏忽间消失殆尽。
  所有设施都只是为人类准备的。人类的消失,让它们变得寂寥、空洞、乏味和虚弱,甚至滑稽得毫无意义。柏油路上没有车辆,公园里没有游人,秋千上没有儿童,书店没有读者,商场里没有消费。
  无比复杂的立交桥兀自盘旋,欢乐园毫无笑声。电影院黑漆漆一片,人造雪在滑道上毫无意义地向下滴着水。
  动物们感到匪夷所思,隔着笼子向外疑惑地思考:既然外面没人,为什么自己还被关着。
  无论如何,这些都让冷虎觉得不大真实可信。他有一种错觉:眼下强大的现代医学知识早就超越了人类所有需要,那些威胁人类的病毒都已微不足道且不值一提。人们越活越长,好药越来越多,医疗机械越来越精致玲珑和无比复杂。
  从妻子单位不难看出,那些没完没了的培训、升职考试以及专家们铺天盖地、浩如云海的医学论文,仿佛人类的每根骨头、脏器、肉块,甚至血液、神经和免疫组织,都无所遁形地被研究到了纳米级。人体里的所有位置都有医疗机械能到达那里,并轻松在那儿捅来捅去。眼下的重点,只不过是寻找长寿密码和发现增加智慧的按钮,提防智能机械人太多聪明,狼子野心取代人类,而绝非某种病毒感染人类会造成批量性死亡。
  缓缓行驶的宣传车不停宣读着防疫指挥部最新发布的指令,后面并排跟着两辆喷洒消毒的车辆。四处弥漫的白色烟雾中间,是几名头戴防毒面具身穿生化服的工作人员。救护车拉着凄厉呼啸不时疾驰而过。各小区外纷纷拉出了隔离警戒线……这些,让他产生了一种末世来临的恐惧感。
  高层住户的一扇窗子里,传出一阵哀怨的小提琴声,由它产生的一种悲情,让身穿环卫服的冷虎止不住微微打颤。
  与他同组的工友老胡走过来碰了碰他,递过来一只缠着塑料袋的包子。他摆手推了回去。
  “不脏。包着哩。”老胡再次递给他。
  相对于外面肉眼可见的细白面粉,他更担心它里面的部分。所以他平时都避免吃馅食。
  “我家里自己包的。”老胡似乎看出他心思,补充了一句。
  他接过包子,拉下口罩。眼圈上的那片乌青显露了出来。
  “跟那样人争执没用的。”老胡见冷虎在看自己,进一步解释说,“你也说不过他,说过了他,他也不听你的。除了挨骂得不到别的。”
  “那也总得有人教育他,让他知道对错!他爸妈不教育他,社会还不得有人教育他?”
  “身份高的人听不进你说的,身份低的又不值当一说。”
  “那混蛋是比咱高比咱低的?”冷虎本来生气,但转念却问出这么个问题。
  “别人觉得低,但他自己感到高。这就更没法儿了。”
  “揍他啊!为什么不让我揍他?!”
  “打他干嘛?事后他该咋样还那样。再说,打赢进公安,打输进医院。那宣传语上不都写着么。”
  “哦?哦。”冷虎一时气馁,想一想说,“你挨过骂?”
  “挨骂?”老胡笑起来,“我?你得问环卫里头谁没挨过骂。挨骂是好的,经常挨打哩。”
  “那正好让他进公安啊!”
  “对方脑门没写名儿和身份证,打完就跑,找不着。但我们要把人家打坏可麻烦了,一找一个准儿。”
  “啊?!这工作不安全啊。”
  “对,不安全啊。每年都有被车撞死的。我上面一个老对儿是冻病辞职了,再上一个是让车轧了脚面,残废了,现在在家躺着。”
  “啊?!”冷虎眼中一闪说,“环卫工!得特工干这个才安全,这一辈子就完了。”
  “年纪大了,无所谓了。像你这岁数年龄干这个,稍微有点屈才哩。”
  “屈才?!稍微?”冷虎一怔,不知道如何回答这说法。
  “更年轻的也不成!”老胡断言道,“个个都是崭新瓦亮的大学生,都要当工程师、教授、艺术家。眼下,漆工、泥瓦匠、搬家力工、水暖、电工,这些都是老师傅在干。娃儿们宁在家呆着,但凡有一点指望,谁弄这些个?”
  冷虎想一想说:“那你看我,适合干嘛工作?”
  老胡呵呵一笑,想了想说:“你这岁数,送餐盒、送快递可还都成。”
  见冷虎张口结舌,陷入一种思索,老胡停了一会儿说:“今晚咱发胶皮手套。明天开始要从垃圾里挑旧口罩,怕口罩造成二次污染。”
  “那咱多危险!”冷虎几乎要跳起来。
  “都一样,谁不危险。”
  此时正是中午,太阳下的整个小广场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冷虎看着老胡,而老胡则一幅无所谓的样子,看向远处正缓缓远去的那两台消毒车的尾部。
  那里,白烟滚滚。
  凄凉的小提琴声似有若无,遥远得如同来自天际。
  
  3
  原本能看海景的小舷窗,这时仅能看到港口里的几个仓库棚顶。冷雪踩着椅子向下面看,吃惊地看到码头上正聚集着大量军警和身穿密封服的人。数台警车、消防、救护车正无声地打着闪灯。数条警戒线密实地拉出三道。远离船体的位置,每隔三五步便有一名军人双腿跨立,背手肃立在那里警戒。
  这是一处异国的港口。
  广播里,反复用各种语言广播着禁止大家走出房间的命令。谁也计算不出这是第多少次广播了,只让人觉得心里越来越焦躁。甲板上不时传来跑动声和偶尔的呼喝警告声。如果不打开电视,除了头顶排气扇发出的嗡嗡声,四周静寂得可怕。
  冷雪已经从前两天高点击率的兴奋直播中,完全冷静下来,她跳下椅子后将插座上的两只手机拔下来一只。凝神想了想,还是拔出了视频。
  “你那里怎样?”她失落地说。
  “你也好吧?我这儿还行。同屋这个洋老外大咧咧的,啥也不管不知道的样儿。提示他也不听。这会儿还在门口跟人家保安理论呢,说,Freedom,Freedom。Noromantic甚至还跟人家要酒喝呢。”
  “你别管他,最好离他远点儿。”冷雪说,“你那里没窗子,全靠中央空调排气可能更不好。你不是演员么,能不能再跟你们老板说一下,到我这里来更安全。”
  “问过,不行。”南振说,“你别害怕就行。我倒想给你去壮胆。”
  “切!说想我就是了。”冷雪噘起嘴唇做出一个吻的动作,立即又收了回去。她面现忧虑说,“今天靠港了却不让下船,我觉得情况不大好。岸上的人像防贼一样防我们,肯定有问题,我们可是财神,给他们带钱来了。不欢迎我们肯定不是好事。”
  “别想那么多,只要自己注意不发病就好。”
  “可国内传来的信息也挺吓人,昨天太晚就没给你说,听说死了好多人了。也有说感染上万的。”冷雪说。
  “我睡不着,也看了好多,但有些消息相互矛盾。看不出真假,只是我正打算睡觉的时候给我吓坏了,你猜怎么?”南振卖了个关子。
  “我听到隔壁房间的一个老外一边叫一边与人撕扯,最后让人家带走了。同屋这个洋乐手告诉我,是给那人拉去关小屋了。”
  “那算什么。”冷雪打断他,“我这里比你严重,要不然,我今天一下心情不好了。”
  “啥情况?”
  “上午九点那会儿有人不断拍舱壁,听不出是哪儿发出来的。后来有生化服那种人跑上来,我听出来是将一个人从舱里抬出去了,后面有个老太太声音嗷嗷直叫,那声音凄惨吓人都!经过我舷窗前的时候,我看到了,是个老头。那人一点儿动静没有,身体软塌塌的被抬走了。”
  “死了?”
  “看不出来,过去的很快。随后有人过来反复消毒,这里到处是消毒水味儿。真吓死我了!”
  “你别怕。”南振脸有担忧说,“实话跟你说,我们老板跟我们讲,演员中间有两个病倒的了,有一个跳集体舞的,另外一个演杂技的已经确诊被隔离了,但码头不让往下抬。”
  “天啊!”冷雪惊呼起来。
  “怕你担心才没告诉你的。”南振略微想一下说,“跟你说这个,就是让你老实呆在房里别出来。”
  “嗯,嗯,我不出去,我可惜命呢,还有那么些好日子没过。不用你嘱咐,特别是还有我的小南哥哥,在等我哩!”
  “对,对,对,听话就好。”
  “光听话不行啊,你给人家点什么奖励补偿——你?”
  “你要啥啊?”
  “你说我要啥?我要小南哥哥。我要小南哥哥娶我。”
  见视频里的南振在傻笑,冷雪收了撒娇相说:“你笑话我,嫌乎人家大龄剩女,是不是?”
  “不,不,看你傻巴稀稀的,只奇怪你家里人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的。”
  “谁傻巴稀稀的?你能不能说人家一点好话。你说说看,喜欢我不?喜欢哪里啊?”
  “嗯,嗯。”
  “我不要嗯嗯这种回答,我想听你说出来。特别对我的评价,说我的优点。”
  “你那优点不用我说,都在那儿摆着呢,一麻袋一麻袋的,都数不过来。”
  “你好好说话,不然我生气。评价人家一下么!人家都要吓死了!”
  “哦,哦。是那样。”南振沉吟一下,正色说,“挺多的。”
  “都看出哪一些啊?”
  “你挺善良。”
  “这叫什么优点啊,谁不善良啊。”
  “不,不,不。这一点很重要。我和周围几个朋友都一样,特看重女人是不是善良。女人再好看,再风骚,再有钱有势,一旦不善良,就一万个完蛋。她就什么都不是。”
  “哦?哦。你们男人那么注重善良!还有什么方面呢?”
  “善良是衡量一个女人的前提。当然,男人也应该善良,但他们有责任感更要放在前面。为了大义,有时宁可不善良。”
  “我是问你,我的优点。”
  “对,你的优点。还有聪慧,勇敢,坦诚,一种向上的进取劲儿。豁达,不,这个词儿应该说男人的。不应该用豁达这个词。叫心宽?不对,心宽往往体胖,你身材还不错。”
  “你讨厌啦!”冷雪脸色红润兴奋得大叫,“人家本来就是苗条,是不是搂人家腰的感觉特好?”
  看南振抿嘴不说话,她继续说:“南振,你老实说,如果不是我主动追你,你会不会追我这种女孩子?”
  “会,一定会。但我肯定不敢。”
  “为啥?没自信,是吧?”
  “嗯,是,也不是。”
  “啥意思?”
  “你完全可以找一个比我好的。我啥也没有。”
  “你优点也很多!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哦,哦?你说一下看。”南振兴致勃勃。
  “不过,我先问你。假如,假如我主动追你,是因为当初跟别人打了一个赌,你会不会生气这个事儿啊?”
  “那怎么会,我又不损失啥,还得感谢跟你打赌的人才好。只是你赢什么彩头啊?把自己往里填!这一点我想了好久没想明白。”
  “这个事说起来复杂,我会跟你解释。反正,假如我们是正常认识的,你会怎么样,我是说,接下去。”
  “如果有条件,我——”南振顿了顿。
  “怎样?!”
  “娶你。”南振注视她说。
  冷雪心口“怦怦”直跳,听他说出这话,她并没有自己原来幻想中那样兴奋地大喊大叫,反而一言不发,她凝视视频里的南振良久,感到一种无来由的酸楚感,一种想哭的冲动,这让她身子不自觉一抽一抽的。她下意识中轻轻歪了头,食指向自己嘴唇一碰,然后点向屏幕中的对方。果断点灭了视频。
  她扑倒在床铺上,哇哇大哭起来。
  此时,整条船体嗡嗡作响,邮轮的汽笛发出沉闷的长鸣。
  
  4
  原本是侦察兵,又从商多年。冷震山有超于常人的观察力。
  来自本市的医护增援赶到后。冷总作为第一批被确诊的患者,已经从原来那所医院被转移了出来。这家医院虽然比原来那个楼房旧一点,但走廊和屋子里能显出一些秩序。
  负责他的医生和护士都换了人,他只能透过对方的护目镜看到对方的眼睛。从举止和声音看,他判断那两个人的年龄都不大。
  见到护士再次进来,正仰在那里的冷总连忙招手要她靠近,他示意对方将呼吸机帮他取下来。他感到十分难受,胸闷气短,浑身每根骨节都酸痛,仿佛有一种力量正在一点点蚕噬他体内的某种东西。他发出阵阵咳嗽后,平息了一下说:“护士,你们不要再治下去了。我本身有别的病,抢救过来也同样要死的。”
  见护士想要劝解自己,他挥手止住她,攒了一下力气后说“你已经尽到责任了,我感谢你们。如果你担心,我可以给你写个书面上的东西,绝不追究你责任。”
  “您想多了。”她说,“老先生,今天早上的血样我们大夫看了,确实不容乐观,但您知道,这种病虽然难治,但致死率只在百分之二、三左右。只要别灰心,配合我就好。我们这些人最怕的就是患者自己先放弃。您能不能——”
  “不,不。不是我信心上的事。我本身有老病,活不长了。只是觉得你们在浪费医疗资源。省下它们,给更需要的年轻人。毕竟外面等住院的人太多了。”
  “是很多。医疗资源不够。可国家一定正在想办法,都会解决的。我们今天放弃你一个,就意味着接下来也有理由放弃别人。我们做医护的都明白:每一次放弃,都可以为自己找到理由和借口,但那意味着一种妥协。从自己手上每死一个人,都是在给心头割口子,特别是看到死者家属痛不欲生的样子,就像自己做错了事,感到自己很无能。为了这,我哭过。”
  “有生就有死。这是规律,我不怕。”
  “不是怕不怕的事情。”那护士笑一笑说,“救人是我们的天职,总不能让魔鬼的天性压着我们的天职吧。他们是收获死亡的。”
  “可是。”冷总还想说下去。他立即止住了话头。他发现这个穿着密实的护士此时早已是浑身透湿的状态。从护目镜后面,胶皮手套内部,直到鞋面上渍出的盐渍……他突然意识到这种隔离病菌的衣服也一定不会透气。
  他心里泛出一种心疼。想拉住她道谢,但他缩回了手,问:“你里面衣服湿透了吧?”
  “嗯,全在里面粘着。”
  “贴着皮肤难受吧?”
  “刚开始热、滑腻,后来沾住皮肤后又感到冷。后来又热。时间长了就麻木了,别担心了老先生。”
  “为了这,你剃了光头?”
  “哦?”她自失一笑说,“不止我一个,连同一些医生也剃了,这样头发不沾脸,换衣服快,也方便。”
  “你有多大啊?”
  “啊,啊。也不小了。”
  “有孩子了吧?”
  “孩子都快念初中了。”
  “那你多大啊?”
  她迟疑地看了看这个老人,说:“37。”
  “哦,哦,37。”
  冷总瞳孔一缩,一种悲凉感蓦然升起,他感到四肢血液倒流,一点力气也没有。
  “我二儿媳妇是个护士长,跟你同行。”他说。
  “嗯。这三层加厚口罩,呼吸起来蛮费劲的。”她迟疑着说。
  “你方便时候加我个微信?”他说完立即有点后悔。不过护士说,“我们手机都不带进来,不过你可以拔一下我的号码,回头我加你。让病人开心也是我们的份内事儿呢。”
  冷先生看她帮自己在手机上按号码,在一旁问:“这衣服穿一次得不少时间吧?”
  “嗯,交接班或上厕所换服,都要消毒好久。”
  “这里,就是个炼狱啊。”
  “是,这加厚口罩,呼吸起来蛮费劲的。”她又说。
  冷震山拿回去手机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对方说了两遍这个话,可能在提示自己,她讲话不容易。他连连道歉,这时,同屋另一个病人在布帘后发出一阵难受的剧咳,因为呼吸困难,发出呵呵呵的声音。
  这护士一边迅速安置他的呼吸机,一边再次嘱咐他俯卧,告诉他,那样可以使小气道的分泌物和痰液汇集到大气道,从而及时排出体外,改善氧合状态。
  她向冷总做了个加油的手势,飞快跑走了。
  斜阳透过窗子,形成一道道光柱,射到地面后,显出一种失落和孤寂。冷震山望着红地板上的那些静默中的光斑,蓦然产生一种曲终人散的空旷感,仿佛再多看上它们一眼,都会令他更加地伤心。他想起过去的岁月:妻子曾在那种光斑下为他唱《芳华》,孩子们曾在那种光斑下㛸闹,战友们曾在那光斑下训练……如今,妻子已然离去,战友散落天涯多数成为永别,而三个孩子也极可能再也见不到。
  他取出一面小镜,看向面目全非的自己。突然,有一种东西攫住了他,放下小镜,他轻轻盖上被子,身体一下一下颤动,热泪滚滚而下。
  他特别想大醉一场,希望自己醒来之后,那些可贵的东西能够重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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