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铁路生力军（一）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又过去两年。随着铁路运量的不断增加，宝天铁路也在年年招收新工，铁路子弟走进铁路的人数越来越多，而且全部进入宝天线各小站。
　　这其中就有比我父亲小好几岁的贾卫兵和梁雯雯，魏国强和赵俊娥。就连我的姑姑王良凤，在上完了天州铁道强化培训中心两年课程后，也招工到了宝天线建水河车站工务工区。
　　贾卫兵就是当年宝天线修铁路时，和爷爷在一起的贾铁牛的儿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年龄虽然比我父亲小六七岁，但在学习上却非常优秀，只是在上小学时耽误了几年，影响了学习成绩。
　　等到上初中时，各沿线学校已经走上正轨，学校对文化课的学习越来越重视，每个老师都在使出浑身解数提高教学质量，学生之间也展开了你追我赶的学习竞赛活动，整体成绩普遍提高，而最为突出的就是贾卫兵，每次考试都在前面，是当时众多山里学生的佼佼者。
　　可是，就在贾卫兵上初二的那年冬天，一场大病耽误了他的学习，从此留下病根，一直未好。只要稍微用脑过度，就头疼头晕，心慌意乱。按照医生的话法是：这是典型的脑膜炎后遗症，必须调理静养，慢慢恢复。
　　贾卫兵的这场大病，对铁牛爷爷和李小红奶奶的打击非常大，有一段时间是坐立不安，茶饭不思，好像天塌下来一样。就这一个宝贝儿子，平时既懂事又听话，谁见谁都说好，咋就得了这么个病。上不了学不说，还留下个不好治的病根，这以后可咋呀！
　　那阵子，我们几家的爷爷奶奶，几乎天天有人去家里安慰他们，并积极托人找关系，四处打听医院，看能不能治好孩子的病。直到听说北京可以治这种病的消息后，便由李小红奶奶陪着他去北京，用了整整一年时间，终于治好了贾卫兵的病，但从此却失去了再上学的机会。
　　上学不成，只有招工。好不容易有了这次铁路大面积招工，对贾卫兵来说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考试那天，我父亲和母亲，严卫卫和苗晓玲以及梁龙龙等好几个大一点的伙伴，都来给贾卫兵以及一起参加考试的梁雯雯、魏国强、赵俊娥和我姑姑王良凤助阵，盼他们顺利通过，早日成为一名光荣的铁路职工。
　　他们果然不负众望，五个人全部通过了理论和实作考试，尤其是贾卫兵，是五个人中成绩最好的一个，被分配到宝天线车站工务工区。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梁雯雯。梁雯雯是梁刚刚爷爷的女儿，年龄和贾卫兵同岁，都是二十出头的俊男靓女。
　　本来我们几家关系就好，即使从小不在一起生活，见面也是亲如兄妹。当时，铁牛爷爷和李小红奶奶有了贾卫兵后，李奶奶就一直带着贾卫兵在天州市郊区老家居住，很少来沿线小站玩耍，即使后来的上学也是如此。
　　但是，我们几家的这种亲密关系，从小就感染着我们这些孩子们，每一次家庭聚会，都感到格外亲切。大人们说他们的，我们玩我们的，唱歌、做游戏、猜谜语、捉迷藏，尽情疯狂、尽兴玩耍。慢慢地，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好朋友。贾卫兵和梁雯雯，就是他们中间最早建立起深厚友谊的一对好朋友。相互关心，相互爱护，关系亲密，很是投缘。
　　后来，两个人都到了上初中的年龄，梁雯雯和魏国强、赵俊娥、还有我姑姑王良凤转到了天洲铁路中学，正好梁雯雯和贾卫兵又分到了一个班，这样他们就天天在一起，几乎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不但学习上，贾卫兵是梁雯雯的学习榜样，就是在平日的生活中，贾卫兵也处处关心爱护梁雯雯。凡遇到不懂的问题，贾卫兵就主动给她讲解；凡有好吃的东西，贾卫兵就会给她多带一些，偷偷装进衣兜；谁要敢欺负她，贾卫兵会挺身而出，保驾护航。
　　有一次，有个大一点的男生，有意把墨水抹在了她的书包上。贾卫兵知道后，硬是让那名男生拿回家洗干净再说。男生不答应，他就大打出手，逼得那男生乖乖拿回家洗干净后才算了事。
　　还有一次，学校新建校舍，组织学生到渭河边拉石头。轮到他们班的时候，班主任就让学生男女搭配，两人一组，自由组合，贾卫兵自然和梁雯雯一组。
　　这天，他俩拉着架子车沿着渭河南岸一直朝里走了很远一段距离，才找到学校要求的石头。等他们装满架子车的时候，别的同学都已经走好久了，他俩就赶紧往回赶。
　　那天正好是梅雨季节，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艳阳高照，一会儿就乌云翻滚，暴雨倾盆。
　　贾卫兵拉着架子车在前面走着，梁雯雯使劲在后面推着，当倾盆大雨下来的时候，他们正走在一段陡坡旁边，一边是陡坡，一边是渭河，脚下是一条刚刚能通过架子车那么宽的弯曲小路。不多一会儿，小路上的雨水如小河一样四处流淌，再加上山风呼呼作响，吹的两个人摇摇晃晃，眼前朦胧。再看这雨也不像是一时三刻能停下来的样子，贾卫兵就赶紧停下车子，对梁雯雯说：“这雨太大了，还是找个地方躲躲雨再走吧！”说着，脱下自己的上衣，走到梁雯雯跟前，做雨伞状举到两个人头顶，遮挡着突然而来的暴风雨。
　　“你这样小心感冒？”见贾卫兵脱得只穿了件背心，梁雯雯赶紧大声说。
　　“没事，这又不是大冬天，还是到旁边的大树跟前避避雨吧！”贾卫兵边说边拉着梁雯雯给十几米处的一棵大槐树跟前跑。
　　这棵大槐树，虽然有一个木桶那么粗壮，而且浓荫如盖，密不透风，但在瓢泼的暴风雨面前，也像破旧的房屋一样，没有一处不再漏雨。
　　此时，他们两个人，浑身的衣服全部湿透，头上脸上的雨水也如断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淌。贾卫兵看着瘦小的梁雯雯，被雨水淋得像落汤鸡一样，爱怜之心油然而生。她有意向梁雯雯跟前挪了挪，上半身紧紧地贴着梁雯雯的身子，尽量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梁雯雯。
　　梁雯雯的身子瞬间颤栗了一下，但没有躲闪，而是不自主地靠近了贾卫兵，还将整个头依偎在贾卫兵那宽阔的胸前。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相拥着，虽然只是十三四岁的少男少女，但彼此的心却有着火一样的热情，不说一句话，也没有更出格的举动，就这么紧紧地相互紧贴着，沉浸在无比激动的幸福之中。
　　大约半个小时后，雨慢慢停了，一缕阳光穿过乌云斜射到大地上，整个天地又是一片阳光灿烂的光明世界。贾卫兵和梁雯雯也从短暂的幸福中回到现实。他们迅速分开，依然一句话不说，好像刚才的举动像做梦一样，让彼此既幸福又留恋，既脸红又心跳加速。
　　贾卫兵赶紧将湿淋淋的外套拿在手里，像拧麻花一样的把水拧干，又急忙脱掉背心，同样拧干水滴，再穿在身上。然后，看了看梁雯雯依然湿淋淋的衣服，嗫嚅着说：“要不你也把湿衣服脱了把水拧干吧！”
　　“这咋行呢？”梁雯雯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我是说你到旁边的树林里，我在这里给你看着人。”贾卫兵赶紧补充。
　　“那也不行，你不是人呀！”梁雯雯依然顾虑重重。
　　“可你这样，一定会感冒的。”贾卫兵说着，又补充一句：“要不，我再给远处走走。”
　　“不用，你就在这里看着，我去去就来。”梁雯雯红着脸，边说边向旁边的树林里走。没走几步，回过头又说：“来人了早点说。”
　　“知道了，放心吧！”。说着，贾卫兵走到那棵大槐树后面，乘着梁雯雯走进树林的机会，迅速脱掉裤子，赶紧拧干，又迅速穿上。等到梁雯雯从树林里出来走到跟前的时候，他已经等候多时了。
　　“好了，我在这看着，你也到树林里把裤子的水拧干去吧！”梁雯雯看都不看贾卫兵一眼说。
　　“不用了，我早拧干了。”
　　“啥？”梁雯雯惊诧地看着贾卫兵。
　　“乘你去树林的时候，我就拧干了。”贾卫兵笑着说。
　　梁雯雯急忙抬头看了看贾卫兵的裤子，确实不像刚才那么水淋淋了，她的脸唰的一下又红到了耳根。“不害臊。”
　　“咋啦，我是男生，比你们女生方便多了。速度也快。”
　　“好了好了，别说了，赶紧回吧！”说着，梁雯雯头也不抬地朝架子车跟前走。
　　贾卫兵急跑几步到架子车跟前，拉起架子车，在梁雯雯的助推下，沿着弯曲的砂石路，迎着晚霞，向学校走去。
　　正是通过这件事，让梁雯雯有了依赖心理，只要有贾卫兵在，不管干什么，她心里就踏实，就有安全感。
　　后来，贾卫兵有病不能上学，她就情绪低落，整天闷闷不乐，上课也心不在焉，本来学习不好的她，更加退步到了后三名，初中升高中时，自然就名落孙山。
　　梁雯雯清楚，自己就不是上学那块料，初中一毕业，就去了梁爷爷所在的单位待业。
　　贾卫兵在北京治病时，她主动要求和李奶奶一起，陪着贾卫兵看病。
　　其实，梁雯雯和贾卫兵的关系，两家大人早就知道。起先觉得两个人还小，等大了再说。可自从贾卫兵得了大病之后，一时半会无法治愈，铁牛爷爷和李小红奶奶就坐不住了，庆幸他们的事没有说破，要不然还真不好办。可梁雯雯不管这些，依然三天两头给家里跑，不是帮贾卫兵洗衣服，就是买一些好吃的给他；不是陪他散步，就是和他说话解闷。尤其是去北京看病，非要陪着一块去。就连初三复读考高中的机会也不要了，还说什么：“我就不是学习的料，就是再复读两年也考不上。”对这样的孩子，铁牛爷爷和李小红奶奶既感动又过意不去，三番五次阻止梁雯雯不要这样做，可梁雯雯笑着说：“卫兵是我哥，我不关心，谁关心。”说的李奶奶好几次都感动地流下了热泪。
　　感动是感动，该阻止的还得阻止。孩子不懂事，当家长的可不能糊涂。一天，铁牛爷爷和李奶奶专门来到了梁雯雯的家里，和梁刚刚爷爷和陈翠翠奶奶长谈了一次。
　　“我知道你们是啥意思。但我的态度很明确，孩子大了，做父母的最好不要干涉。”铁牛爷爷刚一提到孩子的事，梁刚刚爷爷马上就做了表态。
　　“这不是干涉，是替孩子着想。一句话，我们怕耽误了雯雯这孩子。”铁牛爷爷赶紧解释。
　　“耽误雯雯啥了，卫兵是缺胳膊了还是少腿了？”梁爷爷反问。
　　“可卫兵毕竟有后遗症？”铁牛爷爷嗫嚅着说。
　　“有后遗症咋了？更何况不是想办法在治吗？”
　　“那万一治不好呢？”
　　“你怎么这么对孩子的病没有信心，就是真得治不好，只要两个孩子好，我们就不能反对。”
　　“那怎么行，不能委屈了雯雯。”
　　“怎么，你是看不上我们家雯雯吧！”梁爷爷突然笑着反问。
　　“这说哪里话，我真的是……”铁牛爷爷的脸都憋红了。
　　“既然没有，那就不要说了。我还是那句话，孩子大了，他们的事让他们做主。”梁爷爷递给铁牛爷爷一支烟，继续说：“再说了，我们是啥关系，你们也太小看我们了。”
　　“就是，今天你一说这话，我就不高兴。你们两口子不知道我非常喜欢咱卫兵吗？”陈翠翠奶奶赶紧插了一句。
　　“我也非常喜欢雯雯这孩子，早把她当自己的孩子看了。”李奶奶也急忙接话。
　　“那不就对了，以后这话就不要说了，你们这个亲家我们可是接定了。”梁爷爷笑着做了最后表态。
　　就这样，一次谈话，竟将两家的距离拉得更近了，关系更加密切。
　　这次招工分配，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说是两个人的强烈要求。
　　贾卫兵和梁雯雯，虽然同岁，但贾卫兵大梁雯雯三个月。所以，梁雯雯自然就称呼贾卫兵为哥哥。
　　其实单就个头和体型看，贾卫兵一米七五，皮肤黝黑，身材匀称，虽然比得病前瘦了一些，但看起来依然给人一种很结实的感觉。相比之下，梁雯雯就显得瘦小柔弱：无论怎么看，个头不超过一米五七，重量最多也就九十斤。但皮肤白皙，说话细声细语，甜美动人，招人喜欢，和贾卫兵形成鲜明的对比。
　　自上班以后，贾卫兵对梁雯雯的关心和照顾，几乎成了他的头等大事。不但脏活重活替她干，就连爬山采野果子，也处处护着她，帮她不是拎篮子，就是背袋子。梁雯雯对这个处处护着她的哥哥也是关心有加。衣服袜子脏了从不让贾卫兵洗，每次都主动找上门服务。比如发的饭票，她知道贾卫兵吃得多，就专门多给他些。开始，贾卫兵死活不要。“看你瘦的，应该多吃长点肉。”
　　“我就是这瘦人，赶头猪到肚里也胖不了。”梁雯雯笑着把饭票硬塞给贾卫兵。
　　对这种相互之间的关心和照顾，站区的师傅和工友们都习以为常，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经常开玩笑地称他们是一对小夫妻，除了夸赞，就是羡慕。
　　也不知是大伙的助推，还是天公的撮合。彼此好感的两个年轻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走上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恋爱轨道。
　　就在我父亲他们几个结婚后的第三年，他俩也终于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顺便说一句，结婚后的贾卫兵，完全恢复的和正常人一样。两个人除了恩爱有加外，工作上也互帮互学，共同进步，成了工区的业务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