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第五十八章

　　柳团长走到司令的面前，立刻向肖司令敬了个军礼。肖振义刚握完身边战士的手，就握住柳团长的手。
　　“司令，你怎么来了？”身材敦实、方脸，在身边阵地上火的映照里，显得汗淋淋的有些倦意脸庞，闪动着坚毅倦态目光的柳团长非常吃惊地问。
　　“说说阵地上的情况。”肖司令不说别的，只关心目前阵地上的情况，直接问。
　　“司令，这次日军23师团用了两个大队，有两千多人在炮火的掩护下，打了两小时。我们一些阵地被炸塌了，战士们一边修补阵地，一边打击敌人。可是，我们这一仗还是有不少兄弟，主要是，在战斗中，鬼子还在不断地往战壕里打炮，这就跟我军造成很多的困境，其中有不少兄弟就死于鬼子的炮击中，同样也有战士死于鬼子的射击中；不过，鬼子也没有占到便宜，他们也被打死了不少人。”说到这里，柳团长以做报告的口气，在严谨中显得安慰，毕竟鬼子被打退了。
　　“那我们还剩多少人？"肖司令问。他感到，就是说从柳团长的话里，战士们死得不少。还好，他在电话里，已经感到了这个情况的突出，并已经派出了杨元峰团长的宪兵预备队来支援。
　　“报告司令，我军打到现在大概还剩六七百人。”柳团长最后报告道。
　　“什么大概？确切说！”
　　柳团长对于伤亡了多少人也不清楚，只好大概说一个数字，看到肖司令是严肃的，自己也极为难堪地笑一下，脸上的肌肉绷着，还吞了一口口水就转身对身边的二营长发出命令：“江营长，你马上去核实我军的伤亡情况，并立刻向司令汇报。”
　　“是。”个子高，看上去32岁，有些内向的江林营长就回身问询去了。
　　“还有，你立刻派人检查电话线路，我看应该是被炸断了。还有，为了防止我军在接下来的打仗中，人员不足，我已经派了杨元峰的预备队前来增援你们。可能他们要不了好久到达阵地。”肖司令接着柳团长的话说，是要把军事工作做实在。
　　柳团长要面子。他要显示自己的能力没有这样脆弱，就不以为然说：“司令，没有必要。我这六七百人能抵挡住大量鬼子的进攻。我认为，杨团长的预备队还是留在关键时候用。”
　　“这回不关键吗？”肖振义瞪了他一眼，“你以为鬼子的战力还不够强，你不要有侥幸的想法，这是真刀真枪的干。还有，我军处于弱势，不能轻看鬼子，否则，会带来更大的危险。”
　　“这我知道。”柳团长想表明的是他就是不怕打硬仗，还要在这里等着鬼子来，有一种非要战胜日军的气势。肖振义当然了解他的脾气，就再次提醒他，谁都知道，肖振义是不会对自己的部下动不动就呵斥、叫骂的。
　　生性就仁厚，心眼好的肖司令从保定军校毕业到湘军胡耀年的司令手下当连长，就赏罚分明。从那时起，他就以理服人，恩怨分明，所以，受到上峰和部下的喜欢。而柳团长也是他手下的战将，只是爱表现自己的能力，人还是不错的！
　　肖振义就不再说了。可是，还是提醒他说：“柳团长，你不能自以为是，更不能轻视鬼子。”这句话带着警示他的含义。然后，肖振义就走到战士们中间去。这个时候，去慰问战士，对他们的气势是激励，肖司令明白这一点的。
　　他走到一战士的身旁。看见这个战士脸上有灰土，阵地上的火光照到了他一半脸，汗亮亮的脖子。就抬起手，擦去他脸上的灰，顺带脖子上的汗水。
　　“司令……”这战士没有想到司令会为他擦汗水，就非常的感动！这要是在别的部队，别的司令是不可能的。
　　“你受伤没有？如果不行，就不要硬挺；你有什么，可以跟我说，也可以跟你们的团长排长等说。”肖司令温和地说。满含着对自己战士的关爱。
　　“我们吴连长刚才已经牺牲了。司令，我们这一仗死了不少的人。”
　　“你放心，我已经派来杨团长，他不久就到。”说到这里，肖振义就转身对站在身边的所有将士们说。这些话他不止想对自己说，也是对自己的战士说的。“兄弟们，我知道你们都辛苦，身心疲倦。我们守在这里，不光是要保住这里，不让它落到日本鬼子的手里，还有我们身后的首都。我们绝不退让，更不能让日本侵略者踏进这座城，只要我们还活着！”
　　战士们也非常感动！这些决心把自己的生命留在这里和鬼子死拼的正直厚道的英勇战士、指挥官纷纷表示：“你放心吧，司令。只要我们还有口气，绝不让小日本得逞，绝不给你丢脸。”
　　“不是为我，兄弟们，是为了我们身后的人民！”说到这里，肖振义就向每个将士一一敬礼，后往前面的战壕里走去。
　　后来，杨元峰团长带着一千多个宪兵战士上了阵地。
　　肖司令大多时候和战士谈话。半夜了，他决定不回指挥部和战士随便吃了些饭，就在异常寒冷的夜色里和战士们睡在了战壕里。大约在接近凌晨五点多钟，阵地上，除了站岗的战士，所有战士、指挥官就地睡在战壕里。
　　这时，还有两个多小时就天亮。
　　看不到四周有任何的一丝亮色，广阔无垠的天空更加的浓黑，整个空间和大地浑然融进了非常漫长、难熬的浓厚的夜色里，就像天地蒙上了几层厚重的黑布一样。凡人都知道，当天亮前的那段时间里，是最冷和最难将息的时候。
　　大地一片静寂安然。就像一个躺在被窝里的婴儿一样，在梦一般的梦境里，静的和谐，谁也不会想到这跟战争有什么联系，可此刻的情形就是这样。
　　在修筑铺有饱满麻口袋垒得略高的阵地上，气温下降的更低了，能浸透人身心的寒气徜徉在阵地上的每一个细微之处。夹着寒气的冷冰夜风，时不时从略拱的阵地上较快地吹过。睡在战壕黑黑的地上的将士们，背倚着，侧躺着，
　　仰躺在身下潮润发硬的地上，仿佛有一块冷冰冰石头贴在他们的身下，非常的不舒服！可与鬼子打了一天仗的将士们，在更加困倦和精力巨疲中睡熟了……
　　
　　从淞沪战场上下来30岁的徐成明连长，带着他的二十多个国军兄弟零时被编入了肖振义的宪兵部队。柳团长看到了他几天前在宪兵训练场上的训练，觉得徐连长训练有素，军事技能过硬，人长得高，身材壮实。徐连长的颧骨有些突出，皮肤有些黑。在训练他的士兵时，还亲自和他们一起练。这时的徐连长一脸的严肃，仿佛他站在的不是训练场，而是战场。他一双坚毅的眼睛，非常英气的方脸在告诉在场的人，他和他的士兵马上可以上战场似的。当训练完后，柳团长走过去夸奖他，徐排长就脸红，嘴唇就抿了抿，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闷了下，他还是习惯双手垂放在他紧系着宽皮带的肚皮下的大腿上。这时，战士周金锁立刻走过来，用手碰了碰自己连长，他明白徐连长看到上司就紧张、拘束，一说话就没有底气。
　　这时，柳团长也感到好奇。而自己的胳膊被周金锁碰了后，徐连长就侧过脸，看到：周金锁希望他回答柳团长的话的心急的神态。天生话少、内向的徐连长就呆在那里，对于柳团长问他的话，就是发闷。
　　周金锁立刻一把把自己连长拉到一边，从身上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马上塞在自己连长的手里。
　　“连长，你怎么干站着？快发烟给团长。”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这个脾气。”徐连长生硬说。
　　“我们才从淞沪战场上下来，能进入柳团长部队就不错了。连长，你要大方些，不要一天到黑只知道打仗，像木头一个，没有那个当官的喜欢。”周金锁低低地对自己连长说。
　　徐连长没有说话了。有些搭拉着头。脸还在发红。
　　“好了，连长，别发呆了。你去给团长发一支烟。虽说，你没有说什么，拿支烟跟他，这样，柳团长就会对你印象好些。”
　　徐连长却把烟放在周金锁的左胸部上的口袋里。
　　“我不巴结任何人。”
　　小周也不吃惊。瞪了眼自己老实、厚道的连长那刚直的脸。
　　“连长，为了我们这二十多个兄弟，你就将就点，不要太死心眼了。”周金锁声音里带着恳切说。
　　“老子从不搞这一套。”徐连长有些大声说。
　　“你就去嘛，连长，我们都知道你除了这点，大家都敬佩你。可现在情况不同，我们是新到一个地方，你就要去这个庙里烧香拜佛，不然，人家会难为我们的。”
　　“难为就难为！大不了，我们回到31师赵团长那里去。”
　　“连长，你就去嘛？”周金锁再次央求一动不动的徐连长。
　　这下，徐连长恼火了：“你嫌老子没用，你们就滚开！”说完，他还是站在原地。
　　这时，柳团长看到他俩一直在那里唧唧我我的，虽然，他一直跟在肖振义司令麾下，已经看到和了解了自己司令正直、嫉恶如仇的仁厚秉性，而他从内心里，还是很看重官场的那一套，墨守成规，好大喜功的习俗。但内心里，柳团长还是很看中忠勇血性的军人。他深深地明白，拍马屁和趋炎附势的军人在战场上根本就没有用，而真实的战场，就需要徐连长这样的实在人。这时，他刚想走上去，对他俩说点什么。一个勤务兵跑来。
　　“团长！”
　　柳团长听到有人喊，就停止了脚步，转过身来：“什么事？”
　　“李营长找你。”
　　柳团长才想起，训练之前，李营长要到警备司令部去问发军饷的事，因为昨天该发了，可能是肖司令忙于布置宪兵部队坚守莲花、彩虹桥、惠光寺等阵地，把这事忽略了。
　　面临日本侵略者对江城的进攻，很多将士都想最后痛痛快快地吃喝一番。谁都明白，再过一天，或者两天，一旦仗打起来，那就是生死未卜，也许他们中有人就会被打死，也许是你或他，哎，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柳团长就还是回身，走到已经转过面的徐连长和周金锁的面前。
　　“徐连长，你继续带着兄弟们操练。等我从李营长那里，让他安排人去领军饷。”
　　“是，团长。”徐连长简单回答。也就又闭上嘴了，好像他只是做这事似的。
　　周金锁从柳团长的话里感到，好像他们能得到点军饷，可还是想问清楚。就立刻问：“团长，我们都有一份吗？”
　　“虽说，你们是才来，可你们已经是我的兵，我也不能厚此薄彼。”柳团长说。
　　心情一下更好的周金锁很想知道能得到多少钱？就觍着脸问：“团长，我们能获得几块大洋？”
　　柳团长回答：“军官九块现大洋，士兵五块。”
　　“哎呀，这多安逸！比我们那里还多两块大样。”战士们中，有的欣喜地议论着。
　　“好了，你们继续操练。”柳团长说。脸上也带着欣喜的笑容和勤务兵离开了。
　　然后，徐成明连长忠实地带着自己二十个战士进行匍匐、射击等军事科目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