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拦河夺粮

　　岁月如流，艰难的日子来到了春天。由于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把去年坚守镇海的陈德法将军带领的部队调走了。在舟山海面上又等待了大半年多的日军，见镇海口国军已经纷纷撤退，1941年5月19日，便再次调动大批陆海空军前来进攻。这次日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镇海口打下来了。日军终于长驱直入，打进了镇海县城。接着很快又打进了鄞县、奉化、慈溪、余姚。浙东地区一下子就沦陷了。
　　日军一进来便派了四百多人打到鄞县西乡的大皎，大杀移驻在那里的县政府职员和军警人员。整个村庄都被烧毁，烧得大皎600多间房子只剩下六间半破屋——远离村庄的一个祠堂。第二天又烧了建岙400多间房子，杀了几十个村民还有许多妇女被强奸。使6000多人无家可归。鬼子进城后，不断开来军队向乡镇抢粮，并且大抓村里的鸡鸭牛羊，和强奸妇女，放火烧房。使得郊区人民遍地哀号，如在水火中挣扎。
　　日本鬼子占领镇海在镇海县城住定下来后，就不断到镇海江南来骚扰，要粮食要钱。
　　大旱过后，1941年收成仍然不怎么好，大部分农民依旧粮食不够吃，就吃起大户来。
　　柴桥区区长盛简礼，他想到区政府仓库里还存有前几年征收来的几万斤公粮，还没有来得及送到县里，他想：“这些粮食如果让当地农民知道，也一定会来抢。让这些粮食白白被穷鬼们夺去分光吃掉，心里老大的不愿意，“与其让粮食给这些穷光蛋抢去吃掉，还不如悄悄送给日本人去。”他想。前几天日本人来区里征过粮，他已经答应他们送两船去。“虽然日本人也不会给钱，但至少也有个人情。虽然是外国人，想来也通人情的。国民党看来已经没有用了，眼看这里就是日本人的天下了。如果这次送粮积极些，以后让日本人眼里看重自己，让日本人知道自己这个区长对皇军忠心耿耿，让他们对自己有好感，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在区里或到县里当个维持会长做个大官呢。”于是他想租两只小火轮船，将三万斤粮食尽快运到镇海去，送给日本人。
　　盛简礼想到了就行动，第二天他就悄悄地派人到镇海去叫来两只小火轮雇人准备把这批粮食运出去。
　　但纸包不住火，群众看到小火轮来柴桥，打听一下知道盛简礼要送粮给日本人，大伙听了气愤极了：“我们广大农民连续两年在忍饥挨饿，今年多少收获一点，盛简礼就带着警察强行来征收粮谷，只好自己吃糠咽菜。没有想到盛简礼却要把我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大批粮运出去送给日本鬼子吃！”
　　大家骂：“盛简礼这个大汉奸！我们请政府发些救济粮都不肯，他强征去这么多粮谷也不肯平价籴给大家，他现在却把这几万斤的粮食白白送给日本鬼子去吃，让日本鬼子吃饱了再来打我们中国人！真是岂有此理！”
　　“这个丧尽天良的汉奸卖国贼！”
　　“我们不能让他把粮食运出去给鬼子！”贺有根把这情况报告了陆子奇。
　　陆子奇与区委同志们知道了这个情况，研究了形势，决定还是再找镇海农会干事长顾荆庸商量，以当地农会出面与盛礼简交涉。同时再发动广大饥民与盛礼简展开斗争。上次吃了贺福海等一批大户，广大饥民只太平了个把月，目前这些粮食已经吃光了，如果把盛简礼这批去送鬼子的几万斤粮食夺来，正好补充广大农民的缺粮恐慌。
　　陆子奇带着乡农会主任贺有根来到合作社对顾荆庸说：“顾主任，农民们现在又没有饭吃，而盛简礼却要把这些从农民家里一家一家强征来的粮食送给日本人去，我们决不能让盛简礼把粮食送去给日本鬼子吃！”
　　顾荆庸听了点点头说，“盛简礼这事确实做得太过份了。要提醒他一下。”陆子奇望着他气愤地说：“盛简简礼把日本人当阿爹，向日本人献媚，不顾百姓死活，给日本人送粮卖国求荣，这是汉奸的行征。我们就应该和他作坚决的斗争，我们要把他准备运出去的粮食夺过来，分给饥民们吃。这是既抗日又惠民的一举两得好办法！”
　　顾荆庸听了胆怯地对陆子奇说：“不过盛简礼给日本人送粮，一定会派武装的警察来押运，我们手无寸铁怎么斗得过他们呢？”
　　陆子奇说：“我们也不是手无寸铁的，我们有锄头铁耙！到时候我们动员几百个手拿锄头铁耙的农民去拦，看他们还敢送吗？”
　　乡农会主任贺有根应起说：“陆辅导说得对，他们敢开枪，我们大批农民就拿起锄头铁耙上去和警察拼！他们来几个警察，我们动员几百农民一起去，看谁打得过谁？”
　　顾荆庸说：“好，有根我同意你们去拦。可是你们要小心啊，盛世简礼这种人很横蛮的，也会搞阴谋诡计，你一定要当心他报复。”
　　陆子奇说：“他要报复就让他来报复好了，我们再想办法对付他。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贺有根说得对，我们不怕斗不过他们。顾主任，要请你和农会一起来做一下农民群众的工作，一起来发动群众。如果能把这两船送出去的粮食夺来，起码有三万多斤粮谷，分给广大饥民，也好让我们没饭吃的饥民们吃个十天半个月了。当然我们也要讲究策略。这事情我们先不对盛简礼说，他还没有运送，事先不给他说。要不，他就不运出去了，我们抓不住他把柄。等他们把粮食装上船开运了，我们一面派人警告他，一面就发动大批农民到他粮船经过的地方去拦。盛简礼想拍日本人马屁，讨好日本人，好让日本人看重他再重用他，我们叫他运不成，叫他肮脏的计划落空。把这两船粮食分给饥民，也好缓和一下我们当前的饥荒。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顾荆庸说：“好，小陆你想得很周到，也很有策略，就按你想的办法办。”陆子奇点点头就和贺有根从顾家走出来，这时见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农民，他们已经听到了这个消息。
　　陆子奇就向大伙说：“农民兄弟们，区里盛简礼要用汽船把一大批粮食送出去给镇海的日本人，那批粮食起码有两三万斤。如果我们把这批粮食拦回来，分给大家我们又可能吃个把月了。”农民们听到了这个消息，瞪起眼睛望着陆子奇急切地说：“陆辅导员，只要能弄得到粮食，我们舍着命也会去的，打死也比饿死强。”
　　“我们去把这些粮食夺回来！”
　　“我们去拦船夺粮。”
　　于是陆子奇就召集地下党员，和农会组长在贺家的堂前间召开一个党员和农会小组长会议，陆子奇又把顾荆庸请得来。
　　在党员和农会小组长会上，陆子奇就对大家说：关于拦河夺粮的事情，现在我们请顾主任给我们讲两句。
　　顾荆庸对大家说：“我知道你们现在屋里又都揭不开锅了，但是柴桥并不是一点粮食也没有了，俗话说‘市里没有河里有’。我听说最近柴桥区区长盛世简礼要用汽船把一批粮食送到镇海给日本鬼子去吃。这些粮食都是我们柴桥农民辛辛苦苦种上来的，我们不能让这些粮食白白送去给鬼子吃，让日本鬼子吃饱了饭再来杀我们中国人……”
　　未等顾荆庸说完贺有根就大声地呼喊：“我们不让这粮食送给日本鬼子！”
　　“我们去把粮食夺回来！”
　　“饿死不如打死！”
　　“我们要和汉奸盛简礼斗，一定把粮食夺回来！”
　　陆子奇听了对大家说：“我支持大家去拦船夺粮，把拦下来的粮谷分给大家吃。这也是抗日的行动。拦下来粮食我们自己可以吃，又使日本鬼子没有粮食吃，使鬼子没有力气来打中国人，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我们去夺粮也等于是抗日。”
　　大家听了更是一致拥护，都说：“陆辅导说得好，拦船夺粮就是抗日，一举两得。我们坚决去把粮食夺回来！”
　　“陆辅导，我们去夺！我们去夺！”
　　“夺粮也是抗日！夺粮就是抗日！”
　　“一定要把里通外国的汉奸盛简礼送给日本鬼子的粮食夺回来！”
　　陆子奇说：“好，大伙只要有决心去夺，我想一定能把这些粮食夺回来！”
　　大家听了积极性就更加高了，都踊跃参加。想去参加拦船夺粮的人更多了。
　　陆子奇又大声对大家说，“那大家立刻就去发动，人越多越好，去的时候大家带上锄头铁耙镰刀斧头。运粮船肯定有警察押送，警察肯定带枪，他们要是开枪了，我们也不要怕，我们就用锄头铁耙镰刀斧头上去和他们拚！警察只有几个人，我们有几百个人，我不相信我几百个人拿着锄头铁耙拼不过几个警察，看大家有没有这样的勇气？”
　　农民们齐声说，“有——，我们宁可被打死，也要把粮食夺下来，饿死不如打死！我们不怕警察！”
　　陆子奇说：“好！大伙有这么样的勇气，我们一定能把这些粮食夺过来！凡是去参加夺粮的大家都有份！都可以分到粮食。”大家听了呵一声一片声地赞成。
　　通过党员和农会组长去发动，一传十，十传百，只一半天时间就把附近村里所有的民都发动起来了。
　　听说到江边去拦船拦粮，都能分到粮食，大伙都欢喜雀跃。一下子就有五六百人要参加。连家里没有断粮的农民也去了。能白拿点粮食有什么不好。
　　陆子奇把所有参加拦船夺粮的农民分成两路，一路到上阳附近的海口阻止船只出海，把运出去的粮食拦回来；一路到柴桥区署找区长盛简礼，展开说理斗争。但这一切，都要等盛世简礼把粮食装上船后才行动。
　　第二天，是个细雨茫茫的天气，穿着破衣褴衫面黄肌瘦的农民们一早就起来了，陆子奇派乡农会主任贺有根和几个农会小组长先到区公所门口，扮着个要饭的，注意观察，看有没有船装上粮食。
　　贺有根他们到了那里，果见柴桥河埠头有装得满满的两只带着铁皮蓬盖的汽船，蓬盖遮不到的地方还用帆布盖着，上去揭开帆布一看，果然是一麻袋一麻袋的粮谷，齐堆堆地叠在船上，使船边都贴到了水上，是装得满满的两船粮谷，每船啃足有一万多斤粮食，正准备开船待发。贺有根立即来报告陆子奇，陆子奇就叫贺有根带着一百多个农民到盛简礼住着的一幢大屋门口去质问。盛简礼刚刚从岸边的送粮船回到家里。
　　贺有根大声地叫着“叫盛世礼出来！叫盛世简礼出来！”
　　盛简礼听见吵吵闹闹的声音，吃了一惊，走出来问：“你是谁？你们要干什么？”贺有根他们们大声责问盛简礼：
　　“这样饥荒的时候，你为什么还把粮食运出去？”
　　“你为什么不把粮食籴给老百姓，要送给日本鬼子？”
　　“你的良心生到哪里去了？你是不是中国人？”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坏东西！你是汉奸卖国贼！”盛简礼知道运粮的事已让人们知道了。知道就知道，他还从容地说：“是有些粮食想运出去怎么样！你们怎么知道这粮食是送给日本人的？我是送给县政府去的。”
　　农民们说：“镇海县机关里的人都已经逃到宁海去了，现在住在县里的都是日本人，你送到镇海县城不就是送给日本人？”
　　盛简礼说：“有些县机关还在县城里的。县秘书张志飞还在镇海。”
　　有知道情况的农民说：“张志飞在江南，也不在县城。就是他在镇海也只十几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粮食，你把这么多粮谷送到镇海去不就是送给日本鬼子的！”
　　盛世简礼没有想到农民消息这么灵通，他们什么都知道，一时被农民问得说不出话来。农民们气得大骂说：“你这个没良心的人，你当的什么区长！你是日本人的狗区长？你为日本鬼子办事！你把粮食送给日本鬼子吃，叫鬼子吃饱了再来杀我们中国人，你真是日本鬼子的孝子贤孙！你是地地道道道的大汉奸！”
　　“你是中国人的败类！你是镇海的大汉奸卖国贼！”
　　“弟兄们，我们上去打这狗汉奸！打这个吃里扒外没有一点良心的大汉奸！……”
　　“乡亲们，我们把这大汉奸扛去投到东海去喂鱼去——”
　　“对对对，把这卖国贼扔到海里去喂鱼！”
　　发怒的贺有根和广大农民们无所畏惧，拿起锄头耙要冲到他家去打他，盛礼简见农民来势凶猛，吓慌了神，他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连忙从后门逃走了。临走他向闹事的农民们冷笑一声说：“我都已经把粮食叫小火轮运送出去了，你们已经马后炮了。你们骂去，看你们还有啥办法！”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时陆子奇早派大批农民到运粮船前头去拦阻了。
　　陆子奇得到贺有根的消息：盛简礼确已把大批粮谷装上了船后，就立即带着事先通知来五百多个衣衫褴褛的农民扛着锄头铁耙镰刀斧头和青柴棍早已等在粮船出海的上阳江两岸，见两艘小火轮咚咚地从区公所门口的河上开过来，船头上还站着两个穿黑制服的持枪的警察，一早拦在河边桥上的成群结队的农民们举着锄头铁耙就大声地叫喊：
　　“运粮船停下来！运粮船停下来！”
　　“小火轮停下来！”
　　“小火轮停下来！”
　　“不准把粮食送给日本鬼子！不准把粮食送给日本鬼子！”……。
　　但小火轮只顾开，两个警察的持着长枪虎视眈眈地朝向农民移动着，准备随时随地开枪。
　　这时两岸拦船的农民们提着锄头铁耙紧紧地跟上来跟着小火轮一起追，他们仗着人多手中又有锄头铁耙，并不怕持枪的警察。依旧紧紧追着。一面追一面还向船上扔石头泥块。把小火轮扔得叮咚响。
　　自然人是跑不过柴油机开的小火轮的，不一会两只小火轮就咚咚地开到前面去了。
　　但后面的农民们仍大声地叫喊着，大家边喊边跑着跟上去，开船的人大概想，“你们的两腿能够跑得过我屁股冒烟的？”因此岸上只顾大声地叫。小火轮船在江上也只管咚咚地开。并且开得越来越快。
　　见运粮的小火轮开过去，他们就在两岸大喊：
　　“运粮船停下来！运粮船停下来！”
　　“不准把粮食运出去给日本鬼子！不准把粮食运去给给日本鬼子！”
　　船上的人说：“我们这船粮食不是送给日本人的，我们是送到镇海米行里去的。”
　　大家听了回答：“送米行也不行！我们这里没粮食吃，我们这里籴不到米，为什么还要送出去卖？”
　　大家大声地说：“送去卖也不行！送去卖也不行！这是公家的粮食！”
　　船上的人说：“这粮食要五元一斤，你们要买得起吗？”
　　大家听了更气了，大声地说：“五元钱一斤，卖你个鬼！卖给谁？”
　　“你们骗人，明明是送给日本人的，说什么给米行的。我们不信，快把粮食留下来！”
　　大家就齐声叫：“运粮船停下来！运粮船停下来！”
　　粮船咚咚咚地开得更快。船上押送粮食的两个警察就向天空开枪，还说“你们敢造反！打死你们！”
　　大伙说：“造反就造反，我们就造吃里扒外的汉奸的反！”
　　“我们就造盛简礼汉奸的反！”
　　于是小火轮子就开得更快，眼看就要开出上阳江到海上去了，但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小火轮开到王家桥时，陆子奇早在王家桥上叫贺有根布置了一伙拦船的人，个个都拿着镰刀小戳子。
　　待小火轮开过王家桥时，贺有根第一个从桥上跳到船上去，大家看贺有根敢跳他们也跟着一个一个跳到小火轮上去，两个警察就朝他们砰砰地乱开枪，有个农民的肩膀被打中了，一个农民腿上也被打中了，血从他们身上流了下来，贺有根看更是气愤地大骂警察，贺有根立刻从船后爬到船后艄。贺有根爬到船上拔下腰上镰刀愤怒地向警察劈去，警察吓得赶快钻进船舱里去，几个农民就乘机上去把两个警察手上的枪夺过来，警察没了武器也就老老实实任凭农民们跃武扬威了。农民们命令舵手把柴油机放慢，把船调转头来向来的方向开回去。把舵的看警察都被贺有根用锋利的镳刀搁在头颈上逼着他，警察无奈地只得向他挥挥手说：“回头！回头！”把舵的只得老老实实地将船掉头向来的路上开去。他们又命令警察把粮船开到柴桥靠岸。
　　等两艘小为轮到柴桥河埠头，顾荆庸带着几个农民们立刻把个警察打伤的农民送到镇上一所诊所去治疗。陆子奇就叫贺有根等农民们搁拉上跳板搁到岸上，大家就纷纷下船背粮食。陆子奇站在岸上对农民们说，一个人只准扛一袋，不能扛两袋。多背两袋给受伤的兄弟们留着。没有半个钟头，就把两面船粮食让农民们背光了。
　　这样去拦船夺粮的农民们都分到了粮食，后来看船里还有许多粮食，陆子奇就动员大家把船里剩余的粮食全扛到岸上来，叫贺有根把这些粮食分给没有力气去拦船已经饿得走不动的村里孤寡老人。大家听了都点头拥护。纷纷放下自己的粮食，再到船上背余下的粮食，好送给孤寡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