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穷得只剩下钱

　　大山终于有钱了。
　　钱是什么东西，只是一张纸、一种金属、一串数字、一个符号而已。千百年来，这个符号却让无数英雄尽折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江上往来千帆，无非名利二字。人生中90%的事情都可以用钱解决，而剩下的10%需要更多的钱。
　　莎士比亚在《雅典的泰门》中描述：“金子！黄黄的、发光的、宝贵的金子。这东西，只这一点点儿，就可以使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卑贱变成尊贵，老人变成少年，懦夫变成勇士。会使冰炭化为胶漆，仇敌互相亲吻！”
　　奇怪的是，虽然钱这么重要，国家社会和个人都需要钱，几乎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钱。但自古以来，所有的圣人先贤，所有的教育和道德，都在贬低钱。
　　钱是万恶之源。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为富不仁，无商不奸。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才有钱。有钱人进天堂，比骆驼钻进针眼还难。
　　伟人和先哲告诉大家要安贫乐道，大公无私，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
　　
　　人生确实有些东西是无价的，但是并不多，有些只是价格更高而已。
　　社会学家社认为，很多看起来很空洞的概念实际上是可以量化的，或者说，是有价格的。
　　比如有人说爱情无价，那些内心阴暗的社会学家就设计一个问卷量表，问你：给你十万，你跟女朋友分手，愿意吗？
　　你会嗤之以鼻，爱情是无价的。
　　接着问：一百万，你跟女朋友分手，愿意吗？
　　你想了一下，还是拒绝了，爱情是无价的。
　　再问：一千万，或者一个亿，跟女朋友分手，如何？
　　有些人就不再犹豫了。那么，对这些人来说，爱情是有价格的，只是价格高低而已。
　　
　　生命也可以是有价的，比如：给你一百万，但你少活十年，你愿意吗？
　　你可能不愿意。一千万，一个亿呢？
　　肯定会有人答应，所以，连我们最为珍视的生命也是有价的。
　　对于大山来说，钱几乎折磨了他父母一辈子，折磨了他将近半辈子。如今，终于可以不为钱发愁了。
　　现在需要发愁的是怎么用这些钱。是买两碗豆浆，喝一碗，倒一碗？还是买一条十斤重的金链子，给自己套脖子上？
　　怎么用这些钱，他还没想好。
　　如果是半年前，突然得到了这么一大笔钱，他可能会兴奋发疯，可能会吃喝玩乐，可能会纸醉金迷，可能会穷奢极欲。
　　这些石头很值钱，但是，人生最宝贵的东西，绝不是这些石头。
　　吃喝玩乐、挥霍享受他并不擅长，对他来说，吃点肉吃点面条就很满足，山珍海味高档食材，他不会吃，也不爱吃。
　　
　　他本来也不会抽烟，只是偶尔喝点酒。一赌气到专卖店买了两瓶茅台，想试试这种一瓶能顶自己半个月工资的酒到底有多好喝。
　　又买了一张大饼，一斤猪头肉，回到家里。打开茅台，闻了一下，确实很香。
　　一口酒一口肉，茅台酒比起二锅头是好喝点，没那么辣，比较顺口。
　　喝了大半瓶，酒足饭饱。困意上来了，一觉睡到大天亮。觉得口干舌燥，头痛欲裂，赶紧倒了杯水。
　　看看桌子上剩下的酒，醒悟到：原来天价的茅台和廉价的二锅头一样，虽然味道不同，但喝多了都会醉，醉了都会难受。
　　
　　钱带来的最大快乐，可能就是心想事成了。
　　抚摸着那把陪着自己一起经历过生死的藏刀，想起以前在网上看到的喜欢的刀具和兵器模型，看着价格只能饱饱眼福，现在可以不眨眼睛下单了。他的柜子里终于塞满了各种心仪已久的“兵器”，简直成了一个军火库。
　　想起古丽娅被蛇咬了之后抱着他留下遗言，说要把家里的刀全部送给他。想起跟她接吻时候那种天崩地裂的感觉，到现在嘴里还能感觉到那种甜蜜，心里有点有点失落。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她一向心直口快，出来之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也不跟他联系，发信息也不回。
　　她也喜欢刀，要是跟她在一起，就可以一起欣赏这些有着杀气之美的刀剑。还可以一起带着去徒步，去旅行，一起玩，一起疯。
　　可是，跟陶悠南在一起，更有共同语言，可以一起看书，一起谈人生，谈理想。
　　
　　大山觉得目前住在公司的宿舍也不方便，温婉如、周慧子和李美眉也住在附近，她们都不跟自己联系，不想看见自己。还不如先搬走，以免尴尬。
　　先是习惯性想到租房子，突然笑了。做惯了穷人，还觉得自己买不起房。
　　想到以后把母亲接过来长住，她不喜欢高楼大厦，最好有个院子，可以遛弯，可以种菜。
　　偶尔回公司一趟办一些手续，报一下医药费什么的。也跟同事打听关于买房的事。同事都猜测，这小子哪儿来的钱买房。
　　听说单位给了他们几个一笔补偿，失踪期间的工资奖金也补发了，肯定是补了很多钱，甚至开始愤愤不平。
　　有的就打趣说：准备凑钱付首付吧，以后就只能吃土了。
　　要是他们知道他能付全款，肯定会惊掉下巴。毕竟，这个城市的房价贵到就算是有钱人，如果全款买房，也要伤筋动骨。
　　有个段子：一个人买彩票中了大奖几百万，记者问：这么多钱你准备怎么花？中奖者说：当然是买房了。记者问：那剩下的呢？中奖者：剩下的？剩下的慢慢还呗。
　　家里拆迁有几套房的同事又凑过来炫富：
　　“大山呀，准备买哪个小区呀？多大面积的？其实面积大了也不好，每天扫地拖地的也太累了。”
　　他呵呵一笑：
　　“面积大小无所谓，我就想买一个带小院的。把老人接过来，能种个花养个狗啥的。”
　　同事一脸不屑，心说：真能吹牛，在这个城市买个带院子的房子，对他来说，就是痴人说梦。
　　
　　开始准备买房子。
　　房子是一个漂泊在这个城市的人最大的梦想，有了房子就有了窝，就有了安身立命的基础。没有房子，就没有家，就没有归属感。
　　直接来到本市最有名的豪宅售楼处，倒不是有钱了一定要摆阔。想着母亲要接过来住，将来自己结婚生孩子，最好一步到位。
　　如果能有一个带院子的大房子，可以坐在院子里喝茶，母亲可以种菜，孩子可以玩耍，猫和狗可以跑来跑去，该是多么惬意。
　　原来也看过一些房子，到过一些售楼处。但豪宅的售楼处和普通住宅的售楼处就是不一样，售楼处就在这个别墅区的物业大堂。
　　虽然最近房价暴涨，买房的人挤垮很多售楼处，这里却几乎没什么人。放着轻柔的音乐，大家都轻声细语，很清静。
　　售楼小姐长得很漂亮，身材也像模特。态度很热情，给客户准备了水果点心。看见大山比较年轻，有点羞怯，心里有点犹豫，不知道这个小伙子是真的要买房，还是只为了混点免费的小吃饮料。
　　
　　大山很直接，看了一下沙盘，点名要看一个位置比较好的房子。售楼小姐拿步话机叫来电瓶车，带着去看房子。一路上保安和清洁工看见车过来都立刻肃立敬礼，弄得他浑身不自在。
　　房子不错，二层小楼，院子的面积也不小，朝着一个不算小的湖面，也算初步实现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理想。
　　尤其让他喜欢的是，房子旁边有几棵自然生长而不是临时载种的树。有柳树、樱花和桃树。
　　突然想到，陶悠南应该会喜欢这座房子。脑子里浮现出这样的画面：春暖花开，他们并肩坐在大树下的摇椅上，共看一本书。面前是开阔的湖面，杨柳依依，人面桃花，一片片花瓣落在他们身上，落在她的秀发和香肩上。
　　回到售楼处，内心很激动，脸色很平静。总觉得这一切都不属于自己，自己的人生本来和豪宅美景不沾边。想了半天，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担心的问题：
　　“这个房子有限购吗？我，我没有户口，是不是没有资格买这儿的房子呀？”
　　售楼小姐一听，立刻笑靥如花：
　　“先生，你不用担心。您说的那些限购措施针对的是普通住宅，像我们这种的豪宅不受限制。算是当地政府吸引投资的一部分，不仅不需要户口，您只要五年之内不交易的话，市里还给解决户口。如果您再给当地投资到一定额度，连您的家人也给解决户口。”
　　原来如此。所谓户口，是为自己这样的穷人而设的。
　　售楼小姐问他什么时候交定金或者带家人再来看房。
　　“不用了，今天就签合同吧，我全款，也不需要办贷款手续。”
　　售楼小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到这里买房的都不是一般人，但一下子全款的也很少，更何况如此其貌不扬的一个年轻人。
　　赶紧招呼经理过来，说话的甜度立刻提高到了百分之百，恨不得把自己买一送一搭售给大山。
　　签完合同，经理又提示他可以申请户口指标落户，曾经梦寐以求的户口原来这么轻易就可以得到，他倒是没兴趣了。听说手续很繁琐，需要很多材料和程序，问题是，想不出这个户口现在对自己有什么用？
　　为了找工作，为了买房，为了孩子上学，这些自己都不需要。曾经折磨了自己这么长时间的户口，现在却弃之如敝履。
　　也是，户口本身就是一张破纸而已，一个人的人生价值不能取决于一张纸。
　　
　　签了合同付了款，又去买了一辆车。他早就学了车拿到了驾照，当初学驾照只是为了找工作方便。
　　就订了一辆越野车，倒不是为了炫富。越野车既是代步工具，以后去山里玩的话，再也不用蹭别人的车了。
　　看着越野车，想到古丽娅。有一次蹭她的车，她开着车，自己坐在副驾，风吹着她的头发。自己在旁边没有心思欣赏车外的美景，却盯着她美丽的侧脸看呆了。
　　买了房买了车，有点失落。本来自己有一套计划，买房买车，买各种自己以前想买而买不起的东西。现在能够轻易得到，却没有想象中的满足和喜悦。
　　这个世界何尝不是如此。日食三餐，夜眠八尺。吃得再好只是吃饱，穿的再好只是保暖。房子再大只睡一张床，车子再贵只坐一个座。
　　有了钱，最大的好处是自己可以不用在乎钱了。但有了钱，人生却没有了目标。没有了目标，也没有什么乐趣了。
　　当年羡慕有钱人，现在却开始同情有钱人了。怪不得那些有钱人说用钱买不来快乐，原来不是矫情。
　　大山只感到一阵空虚，甚至凄凉。以前日子很苦，但有追求有目标，顾不上空虚。
　　现在一下子没有了目标，空虚便像一条毒蛇，死死缠住了自己，让他无法呼吸。
　　
　　贾行家虽然不相信石头是大山自己的，但坚信他有土豪朋友，也算半个有钱人。最近跟他走得很近，也希望大山帮他拉来更多的业务。
　　大山又委托他拍卖了两块石头，剩下的石头不着急出手，反正现在手头已经有了足够的钱。
　　又让他帮忙联系银行的保险柜托管服务，把石头放到银行保险柜。相比石头的价值，那点服务费不算什么，放在家里也不放心。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天，贾行家打电话说年底了，他召集大家搞个同学聚会。大山不想参加，但看在他给自己也算出了力帮了忙，就答应了。
　　一到餐厅，突然发现气氛跟往常大不一样。十几个同学男男女女已经落座，却把主座给他留着。态度大变，各种殷勤。
　　心里明白，肯定是贾行家把自己的情况跟大家说了。现在的大山，已经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了，而是金玉满堂的富豪了。
　　同学毕竟都是有文化的人，上来并不先提钱的事，只是说大山劫后余生，大家给他庆祝一下，压压惊，以后同学要多合作多走动。
　　
　　突然想到老六，不知道他为啥没来。又觉得自己坐在这里简直是浪费时间，站起身走到天台上透透气。
　　屋外夜凉如水，不知道老六现在怎么样，这个睡在下铺的兄弟是自己在学校唯一还比较交心的朋友，却因为借钱失去了联系，想想觉得不值。也许他真的是遇到了难处，虽然当初把自己坑得也够呛。
　　问过其他同学，大部分跟他都没有联系。有一个同学不屑地说：他呀，听说最近混得很一般。
　　给老六发了一条信息：
　　“老六，知道你不会接我电话，我不是找你要钱，就是想跟你聚聚聊聊。你要还把我当哥们儿，就跟我见一面，不然就算了，借你的钱你也不用还了。”
　　过了一会儿，老六回信息了：
　　“对不起，大山，我现在还是还不起你钱，我们到当初我找你借钱的那个小饭店见面吧。”
　　打了一辆车赶到那个小饭店，一年多过去，小饭店还没变，还是那几张桌子，还是那几样菜，还是那个胖胖的老板娘。还有老六那有点疲惫的身影。
　　看见他进来，老六迎上前来抓住他的手，一脸羞愧：
　　“大山，对不起，现在公司还没有融到资，我把自家房子和车都卖了，还在到处找风投。只要有人投资，肯定能做起来。听说你失踪以后很难过，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听你说过，伯母身体不好。你找不到了，也不知道伯母怎么样。我问到了你家的地址，先给他们汇了一点钱，其他的钱我也会还上的。”
　　这才明白，自己出来后给家里打电话，姐姐说除了公司给的抚恤金，还接到过一笔汇款，汇款留言写着：
　　“伯母好，这是当初借大山的钱，还有几万块钱，我以后会把钱加倍还上，请您保重身体。”
　　自己失踪以后，老六完全可以不还钱，把这笔债务一笔勾销，看来哥们还是哥们。
　　想了想，告诉老六：钱不着急还，自己还认识了一个土豪朋友，手头有笔钱，正在到处找项目投资。他可以劝他投资老六的项目。
　　后来，大山就以这个朋友代理人的身份给老六的项目投了几百万，签合同的时候老六千恩万谢，说这回你不怕我借钱不还了？
　　“不会，这次不是借钱，是风险投资。赔了就认了，要是公司能做起来，还能大赚一笔呢，祝你成功。”
　　“大山，你放心，我一定能成功，我们一定会发财的。”
　　心里感慨，这点钱对自己不算啥，对老六来说却能成就他的梦想。
　　钱，真的是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