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虽然只是用竹子搭了一个庵棚，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前后用了一个多月时间才算全部竣工。
　　盖好房子，准备享受自己的劳动果实了。第一天晚上，就出了问题。
　　在山洞里的时候，大用石头垒墙作为房间，中间垒了一堵矮点的墙作为男女生宿舍的分界。
　　但是竹楼很窄小，七个人如果都躺进去空间有限，不可能隔开太远。晚上睡觉的话挤在一起还是很尴尬。
　　大山讪笑着说没事，我再搭一个不就得了。也不是他计算失误，毕竟没有工具，这已经是能搭起来的最大的竹楼了。
　　温婉如看着他被竹子划的满手的血口子，坚决不同意，也不愿意让他自己一个人去睡山洞。
　　虽然野狼和野猪已经被除掉，谁知道山里还没有其他危险，晚上几个人还是要尽量在一起。
　　陶悠南拿了一块野餐垫，挂在中间作为隔断，勉强分成了男女生宿舍。
　　说是隔断，其实隔而不断。晚上睡觉的时候，能清晰听到几个女人的呼吸，闻到她们身上的味道，甚至隔着垫子能感受到“隔壁”女人身上的温暖。
　　他一整夜都在辗转反侧，而垫子那边也有人满腹心事。
　　
　　转眼之间，秋天到了。这个山谷确实奇怪，竟然是冬暖夏凉，几乎恒温。夏天，冷水河的水冰凉，仿佛是天然的空调。现在外边天气应该变凉了，冰雪融水越来越少，温水河的水依然水汽蒸腾，仿佛是天然的暖气。
　　这天，陶悠南说不舒服，昏昏沉沉，只能躺着休息。说也奇怪，自从进山谷以来虽然生活艰苦，还没有人得病，可能吃的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品吧，而且把人参茯苓都当成菜一样吃。
　　她应该是感冒了，如果是在外边，也不算什么，就算不去医院，吃点退烧药或者消炎药就可以。但在这山谷里，去哪儿找药呀。
　　好在感冒不算大病，按照医生的说法，感冒吃药七天好，不吃药一周好，吃不吃药差别不大。只能靠着她自己的免疫力熬过去了。
　　结果她突然发起高烧，几个人把毛巾用凉水浸透敷在她的额头上，帮她降温。但几乎没有效果，虽然没有温度计，用手也能试出来高烧至少有40度，浑身燥热，大汗淋漓。
　　陶悠南迷迷糊糊开始说胡话，喊的却是大山的名字，不断的说：大山，我们出去以后要去什么地方，要吃什么好吃的，要怎么过日子，要生几个孩子什么的。
　　大山也顾不得尴尬，见她脸色潮红，又着急又心疼。但也没有办法，只能找了一些草药，也没见什么效果，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她自身的免疫力，还有命运了。
　　过了几天，烧退下去了，却又开始一直喊冷。山谷里的温度并不低，大家把所有多余的衣服给她盖上，还是不行。大山也不管那么多，把她抱在怀里，想要给她一些温暖。
　　过了几天，不再发冷，大家刚舒一口气，却又开始喊热。
　　就这样忽冷忽热，突然想起，这种病叫打摆子，也就是疟疾。现在城市里也几乎没有人得这个病。病是蚊子传播的，现在不算啥大病，有特效药可以治疗。
　　但在这个山谷里，他们要面临的是人类历史上那些曾经导致人类受苦受难、甚至几乎灭绝的各种疾病和危险，却没有任何办法。
　　
　　几次折腾下来，陶悠南的生命之火似乎开始变弱。清醒的时候，她躺在大山怀里，看着他的眼睛，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
　　“大山，可能我这次熬不过去了。本来还想着咱们出去以后能好好在一起，好好谈一场恋爱。现在可能来不及了，只能祝你幸福了，反正天底下好女孩有的是。这样也好，即使你娶了其他女人，我也能一直保持在心中最美好的印象。就像张爱玲说的，每个男人生命中都会有这样的俩个女人，娶了红玫瑰，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我希望变成你心口的一颗朱砂痣，你永远都去不掉。”
　　大山又好气又好笑，都病成这样了还惦记这个，张爱玲的话还记得这么清楚。看看周围，几个女人都看着他们，表情各异。
　　古丽娅更是瞪着他，要不是陶悠南病重，一定会上来揪着他的耳朵问：你不是答应了出去要跟我谈恋爱的吗？
　　大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其他女人，索性装作没看见。
　　陶悠南又说：
　　“我现在也不想着出去了，只要能活下去，愿意一辈子呆在这山谷里，我们几个在一起你，只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反正到外面，你也不一定专一对我好。”
　　大山只能安慰她，说会专一对他好，一辈子跟她在一起，又招来了几个女人的怒目而视。
　　好在有惊无险，虽然看起来很严重，冷热交替打摆子过了几轮，她的病竟然逐渐好了。大山一点也不轻松，小时候听说过当地有人得这个病，好了之后还会复发，除非上医院治疗才能根治。
　　众人长出了一口气，也开始担心，如果自己得了病在这没医没药的山谷里，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一段天气又开始变凉一点了，但总体还是比较热，似乎只比夏天下降了几度而已。按他们的推算，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份了。在山谷外面肯定已经是秋风萧瑟，甚至冰天雪地了。山谷里依然花开花落，鸟兽不惊，和外面是两个世界。
　　野狼和野猪的肉还没有吃完，山里面只剩下鸟和小兽可以打，好在野果野菜很充足。他们也不断尝试开发一些新的可以吃的野生植物。
　　不知不觉，在山谷已经待了五个月了。这五个月，他们仿佛过了好几年。从一开始的焦虑迷茫，到现在的按部就班，仿佛这里已经成了家，一切都岁月静好。
　　这几天，大山除了打猎，就就想事儿。有时候坐在竹椅上，有时候盘腿坐在石头上，有时候望着远处的山峰，有时候盯着跟前的石壁，仿佛达摩面壁一样。大家都说他快要悟道了。
　　
　　这天又陷入了沉思，陶悠南来到旁边坐下他都没注意到。她看他穿得单薄，就拿了一件衣服给他披上：
　　“大山，你还在想怎么出去吗？实在想不出来就算了，我都已经放弃了。”
　　他本来是想得过且过，山里有吃有喝，还有几位美女陪伴，傻子才想出去呢。但这几天他已经改变了想法。
　　“不行，我不能放弃。我以前其实很自私，觉得要出不去也好，我们几个可以永远在一起。上次你得病，我明白了，在这里我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你们几个。”
　　陶悠南笑了：
　　“怎么出去？你想出办法了？”
　　“小南，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山谷有点奇怪？”
　　“是很奇怪，像这样死胡同一样的山谷应该很少见。”
　　他说出了自己的思考：
　　“在这里待了几个月，我几乎走遍了整个山谷，也想明白了一些问题。其实山谷以前应该是有开口的，所有的山谷在地质形成过程中，就算一开始是封闭的，长期的河流冲刷，也会切出一个山口。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这个山谷形成的时间并不长，山谷其他几个方向都是天然形成的，比较陡峭。只有比较低矮的这边是一个圆锥形，上边几乎没有草木，却很光滑，加上积雪，没法翻越。温泉就在这个圆锥形山峰的下面，说明这是一座火山。火山正好在山谷的入口喷发，形成新的山峰，把入口堵死了，跟外界彻底隔绝。当然，这个喷发至少有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了，但在大自然的长河里，这真的只是一瞬间而已。”
　　陶悠南笑着说：
　　“难道那只野猪和那只野狼是火山爆发的时候幸存下来的野猪野狼的后代？”
　　大山说：
　　“不是，这山谷里没有其他的大型动物，野猪野狼也不可能没有族群而单只繁衍。植物本来就有，而且鸟类还可以传播植物种子。鱼可以顺水上来，昆虫和鸟类和其他小动物都可以翻越雪峰。野猪野狼这样的大型动物在火山爆发的时候肯定灭绝或者逃跑了。别忘了我们进来的那个洞口，我们能进来，动物也能进来。可能是野狼在追赶野猪，野猪走投无路，钻进了洞里，来到了这个世外桃源。野狼只是孤单一人，单身狗，不，单身狼。野猪虽然害怕，被追到山谷里，但狗急跳墙，拼死反抗的话，野狼还真拿它没办法。”
　　陶悠南若有所思：
　　“那个洞已经彻底被封住了，这里真的与世隔绝了。”
　　
　　“小南，你觉得这个山谷真的像世外桃源吗？”
　　“是呀，如果不是担心以后生病生孩子什么的，不出去也没什么。”
　　说到这里，她脸微微一红。
　　大山没有注意到：
　　“对，世外桃源，而且真的有桃花。山谷里的气候四季如春，你不觉得奇怪？”
　　陶悠南说：
　　“这个很简单呀，夏天有雪山的融水，就像空调，所以不热。冬天有温泉水和蒸汽，是一个火山口，所以不冷。”
　　他一拍大腿：
　　“对，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前几天我发现冷水河的水几乎都干了，因为外边天气变冷，雪山不再融化。但温泉水还正常，就像一盆水，不加凉水，只剩热水了。这个道理很简单，我们也习以为常了。但是，你还记得咱们来玩的这个地方叫什么吗？”
　　陶悠南：
　　“桃花洞！莫非真的跟世外桃源有关？”
　　“是的，早就听说这个洞很奇怪，夏天流出的水冰凉刺骨，冬天的水温暖宜人。这是为什么？咱们之前住的那个洞里，两条河水汇集到一起不知流到哪里了。其实就是流到桃花洞了。桃花洞的水就是冬暖夏凉，桃花洞上边的主峰常年云雾笼罩。外边的人觉得很奇妙，我们现在知道一点都不奇怪。”
　　陶悠南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明白了。
　　大山越说越兴奋：
　　“所以，咱们住的那个山洞跟外边的桃花洞是相通的，咱们洞里的那条河就连着外边的那条河。我们就住在那条河的上游，我们周围的山峰就是在外边看到的山峰。”
　　她也兴奋起来：
　　“所以我们和外面隔得不远，甚至可以顺着河流走出去？”
　　大山说：
　　“理论上是这样，实际上不好办。我们去洞里看过，水流到里边有一个瀑布，然后就变成了地下河。至于洞里洞外到底隔着多远，没人知道。要想顺着河流走出去，就要钻到地下河里。也许地下河很长，而且水很深。除非我们有潜水设备，否则等不到出去就被淹死了。”
　　她却并不气馁，安慰他说：
　　“至少我们知道这条河和外边是通着的，就可以想办法。”
　　
　　自从发现地下河的秘密，大山一下子来了精神，经常钻到山洞里去探路和研究，晚上有的时候甚至不回竹棚，而在原来的洞里睡觉。
　　首先想到的是，既然河水相通，是否可以借助地下河向外界传递信息。
　　削了一些木板和竹片，用刀子在上面刻上求救信息。期待漂流到外面能被人看见。
　　山里有时候也会有城里的老外来徒步，为了保险起见，温婉如专门写了英语的求救信息，周慧子写了日语。
　　把写好字的木板竹片扔到瀑布下面的水流里，洞里阴暗，漂远点就看不清楚了。几个人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过了几天，没有任何反应。倒也正常，山外的人即使收到信息，要想找到这里也并非易事。
　　还是不想只把希望寄托在这些竹片上，觉得最好能下去探一下。为了看清下面的情况，用长竹竿绑了一个火把探下去，尽量接近水流出去的洞口。
　　火光昏暗，但还是依稀看见地下河的入口。
　　地下河的水在洞口翻滚着，一些木板竹片贴在洞壁上，跟着翻滚。原来，水位虽然有所下降，还是高于洞口。木板竹片漂在水面上，被洞口挡住，无法顺流而下。
　　众人都很失望，看来木板传书的方法行不通。
　　
　　要想知道洞里的地下河是不是与外边的桃花洞互相连通，其实很简单，只要顺着地下河探索一下就知道了。但这地下河幽深莫测，水流湍急，大山自己又是个山里长大的旱鸭子，真要探洞，却也没那么容易。
　　回去和几个女人一起商议，大家都觉得太危险，担心他出事，一致反对。
　　篝火的照耀下，大山面庞坚毅，眼神决绝，他站起来，发表演说一样：
　　“如果不去冒险，我们在这里可以安安稳稳的苟且偷生。确实，好死不如赖活着，但问题是，活着也没那么容易。前一段小陶得病，也算是九死一生。如果再有其他人生病，很难保证不出事。我们以前都觉得，古人生活很好，或者羡慕原始人类自由自在、男耕女织，仿佛他们在伊甸园里过着幸福的生活。其实不然。据统计，原始人类的平均寿命只有15岁左右。”
　　李美眉举起手：
　　“赵老师，我有个问题。如果只能活到15岁那来得及结婚生孩子吗？古人怎么传宗接代呀？”
　　他哭笑不得：
　　“平均寿命不等于最高寿命，那些夭折和意外死亡的拉低了平均数。当然了，即使这样，古人也很少高寿，什么彭祖活800岁肯定是骗人。杜甫老先生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一点都不夸张。一直到解放前，世界上大部分国家的人均寿命也就是40岁左右。人类之所以现在能活到七老八十，不是因为有机食品或者环境改善，而是因为现代医学。比如抗生素的发明，就能大量减少意外死亡。以前古人干活也好，打仗也好，一旦受伤，死亡概率很高，一点炎症就可能致命，不像现在有各种抗生素。所以我们平时一定要小心，哪怕是受一点轻伤，都可能很危险。还有一些比如疫苗，在没有疫苗的时候像天花什么的可以轻易夺走人类的生命，林黛玉得了肺结核就是绝症，如果提前打了疫苗就没事。住在这个山谷里，可能一辈子都没事，但是将来我们的孩子生下来没有打疫苗，很多常见的传染病就可能无法预防。”
　　
　　说到我们的孩子，觉得有点走嘴，几个女人也都是脸一红。大山赶紧岔开话题：
　　“当然面临的不只是这些，我的意思是说，这里环境虽然好，野猪和野狼也被消灭了。但梁园虽好，终非久恋之乡。不走出这个山谷，谁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温婉如还是担心：
　　“话是这么说，我还是不放心。不能让你随便冒险。”
　　大山安慰道：
　　“不是随便冒险，我肯定会做好保护措施。在这个山谷里生存，每天都在冒险。为了我们的未来，必须要冒险。”
　　陶悠南思考了一会儿，突然说：
　　“不行。”
　　他一惊：
　　“小南，你别为我担心。我不会抛下你们不管的。”
　　“我是说现在不行，至少要等一个月。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为什么这个桃花洞的水冬暖夏凉吗？”
　　大家抬起头，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大山突然醒悟：
　　“对呀，冬暖夏凉是因为夏天的时候有冰雪融水，冬天的时候水量最小，水位也肯定最低。再过一个月，冰雪融水彻底断流了，水位才会到最低点。”
　　几个人再次燃起希望，开始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