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谈狐说鬼夜不眠

　　第二天，温婉如坚决不让大山再去探路，让他休息两天，好好养伤。
　　一边抱怨，怎么大山带着你们出去每次都受伤，你们也要学会照顾人，不能总让大山保护你们。
　　大山觉得没什么好养的，但还是听从意见。
　　至于吃的，几个女人在附近采集野果和蘑菇，这几天白天出去再没有见过狼的踪迹，看来这头狼可能只在晚上出来活动。
　　李美眉还领着几个人去小河边筑坝的水塘里继续捞鱼，水塘离洞口不算远，远离密林，应该比较安全。
　　坐在洞口，看着几个女人忙前忙后，有一种被宠爱被照顾的感觉。这一天虽然没有肉吃，但野果和鱼汤都首先给大山吃，管够。
　　吃软饭的感觉真好。要是能天天吃软饭，哪个男人会愿意去奋斗呢。
　　
　　目前的资源还是很紧缺，每天的野果和猎物也就是维持基本的生存。
　　大山每次都把猎物交给温婉如，由她负责统一分配，温姐每次都会给他最多最好的部分，大山要求均分，温婉如却不同意。作为唯一的男人和主要的劳动力，有权享受最多最好的部分，这样才能保证他有充足的体力和精力。
　　大山天性善良，崇尚平等，尽量不多吃多占，保证大家每个人的温饱。
　　这天吃完饭，到石墙那边躺着休息。听见几个女人还在聊天，以为他睡着了，温婉如低声跟大家说：
　　“大山真是个好男人，他不仅救了我们，还这么照顾我们，保护我们。遇到这样的事可以说是不幸，但幸运的是有这样一个好男人在身边，他自己总是抢着冒险，舍身相救，甘愿吃亏。设想一下，要是跟一个坏男人在一起，还不定怎么样呢？”
　　心里一动，有点受宠若惊，第一次听到温姐不说大山这孩子，而是说他是个男人。
　　听见其他人也随声附和，只有柳依依鼻子哼了一声：
　　“他吃啥亏，是受点苦受点累，说不定我们几个人都要便宜了她呢。”
　　其他人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默认了。
　　
　　没出去打猎，也没怎么闲着，把开山刀和藏刀打磨了一下，又削了两根木棍长矛。想着怎么对付竹林里的野猪。至于怎么对付山里的狼，他还没有想好。
　　闲暇之余，又用瑞士军刀给每人制作了一双筷子，每一根都修得光滑整齐，不像前两天，大家都只能折两根树枝做筷子。
　　想着过几天，再去砍了竹子，给每个人做个碗，然后在洞口扎上篱笆墙作为防护。
　　看起来，自己已经打算在这里长住下去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也算是未雨绸缪吧。
　　众人白天采了一些野菜野果，大山怕女人们自己在外面不安全，让她们早早回家。是的，他已经把这里当做家了。
　　天色暗下来了，天空上空出现了一轮圆月。虽然隔着雾气，仍然能感受到清冷的光辉。远处又传来一声狼嚎，据说只要是月圆之夜，狼就会对着月亮嚎叫。
　　这头狼早晚是个祸害，必须想办法除掉，也不知道狼是怎么进到这个山谷里的。
　　赶紧回到洞里，把洞口的石墙加高了两块。看见女人们吃完饭围坐在篝火旁，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听着外面的狼嚎声，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些不安。
　　刚想出言安慰他们，柳依依说：
　　“反正大家也睡不着，我们讲鬼故事吧。”
　　看大家有点害怕，心想正好可以冲淡一下大家对狼的恐惧，就表示同意。
　　
　　说到讲鬼故事，古丽娅兴奋起来：
　　“我来，我来，我给大家讲一个，特别好玩。”
　　她装腔作势准备讲故事，一只手伸到背后把头发解开，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个动作。然后就表情夸张地开始讲起来：
　　“很久以前，在一个地方有一个绝世美女。说是美女，其实没有人见过她长什么样。只是有人看见过她的背影，看一眼就终生难忘。那背影简直是天下最美的背影，正因为只是背影，更让人想入非非。背影都这么美，正面该多美呢？可是，没有人见过她的正脸，见过的人都死了。有一个叫赵小山的青年，听了却不信邪，自己以为胆大，非要去看一下这个美女。”
　　大山听她影射自己的名字，白了她一眼。
　　“这个赵小山其实是个胆小鬼，就是好面子所以才装作胆大。他心想，不就是看个美女，有啥好怕的。就算正脸奇丑无比，也不至于吓死呀。肯定是别人编出来吓唬人的。这天，他终于找到了那个美女。美女依然用后背对着人，赵小山一看背影就被迷住了。到了美女背后阴阳怪气的说：美女，能不能转过身来让我看一下？那个美女说：你要是不怕死的话就看吧，所有看过我正脸的人都被吓死了。”
　　古丽娅停顿了一下，看看吓得大气不敢出的周慧子和李美眉。
　　“美女猛然一转身，只听啊的一生，赵小山这个胆小鬼大叫一声，当场吓死。原来，这个美女转过来之后，正面还是头发，她没有脸！就像这样！”
　　说着，古丽娅一甩头，把又粗又长的一头黑发甩到前面挡住了脸。
　　几个女人吓得“哇”的大叫一声，周慧子吓得赶紧躲到大山身边。
　　古丽娅对自己的效果很满意，把头发重新扎起来：
　　“哈哈，赵小山这个胆小鬼想看美女，结果被吓破了胆。”
　　
　　大山把周慧子轻轻推开，也不争辩。就说：
　　“我也来讲一个吧。
　　从前有两个大学生到山里面去玩，他们是一对恋人。后来他们迷路了，两个人走散了，男孩遇到了狼，结果被狼咬死了。”
　　外面正好传来一声狼嚎，更增加了恐怖的气氛。
　　“等女孩儿找到男朋友的时候，他已经被狼给啃得不成人样了。脑袋也没了，两只手也不见了。女孩很伤心，想找他的脑袋和手，根本找不到，就在地上挖了个坑把他给埋了。晚上的时候女孩半夜醒来，突然发现火堆旁边坐着一个人，穿着黑色的斗篷。看身影正是自己的男朋友。”
　　说到这儿，大山看了一下身边的周慧子，她还躲在大山旁边捂着眼睛。就接着讲：
　　“女孩就问那个黑影，你是某某吗？他说是呀。女孩就问：你的脑袋呢？黑影说：在我的帽子里呀。女孩问：你的手呢？”
　　大山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周慧子，声音凄厉：
　　“在这儿呀！”
　　这一下突然的动作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周慧子吓得浑身一抖，哇得哭了出来，扑到陶悠南怀里。
　　大山还在得意，陶悠南看不惯了：
　　“大山，你讲点有意思的，别老是吓唬人。”
　　大山也觉得有点过分，本来想缓解大家对狼的害怕，结果开始怕鬼了。
　　
　　大山又开始讲，周慧子早就吓破了胆，赶紧把耳朵堵住。
　　“在咱们公司宿舍附近有一个十字路口，有一段老是出交通事故，死了两个人。这天，一个家长带着小朋友去上学路过这个十字路口，这个小朋友叫李小眉，刚上小学一年级。走到路口的时候突然拉着妈妈的手说：妈妈、妈妈，那个电线杆子上有两个人。妈妈吓坏了：别胡说八道，赶紧拉着李小眉就走。后来这件事就传开了，大家都说有个小孩看见电线杠上有两个人。记者听说了这件事，就领着这个小孩来到路口：李小眉同学，告诉叔叔那两人在哪儿？长什么样呀？李小眉牵着记者的手，指着电线杆子上说：这不是吗？记者抬头一看，原来电线杆上写着一句标语：交通安全，人人有责。”
　　大山讲完，大家楞了一下，这才开始笑了起来。周慧子也破涕为笑，李美眉说：
　　“难道我就认识一个人字呀。”
　　
　　大山接着讲：
　　“一个出租司机总是跑夜班，一天半夜，他拉了一个一身白衣披着长发的女人，要去郊区一个很偏僻的地方，那地方有一大片墓地。司机心里值嘀咕，又舍不得这单生意，只好拉了。司机心里很紧张，正好驾驶台上摆着一个苹果，是司机老婆给准备的。象征着平安，也可以用来解渴。就抓起苹果啃了一口。这时候后排的女人说话了：师傅，我生前也很喜欢吃苹果。司机快要吓死了，一口苹果噎住了嗓子，浑身僵硬，无法呼吸。这时候女人又慢悠悠地说：我生了孩子以后就不喜欢吃了。”
　　大家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柳依依笑着说：
　　“你这哪是鬼故事，都是笑话段子。我看过《聊斋》电视剧，里边有好多美女妖精狐狸精啥的，给我们讲点狐狸精的故事吧。”
　　大山说：
　　“《聊斋》的故事大家都比较熟悉，我给大家讲两个《子不语》里边的故事吧。就是清朝有一个大才子袁枚，他写了一本书《子不语》，就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语》里边有这样一个故事叫《雷诛营卒》。说某地发生一件怪事，大白天，晴天霹雳，天降一道闪电，劈死了一名士兵。奇怪的是，没听说这个士兵干过什么坏事，难道是老天爷不长眼？这时候，一个老兵站出来说：老天有眼，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二十年前，他们在一个地方驻扎。傍晚的时候，一个尼姑从他们驻地前面经过。这个士兵看到之后突然起了色心，想把那个尼姑拖进帐篷里强奸。尼姑拼死抵抗坚决不从，裤子都被扒掉了，还是趁机逃跑了。逃走途中，经过一个农家，就进去躲避。这户农家只有一个农妇和她几岁的儿子，丈夫当天不在家。农妇可怜这个尼姑，就把她留在家里过夜。第二天早上尼姑告别，农妇就借了一条裤子给她，让她穿走了。第二天丈夫回来了。男人准备换衣服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裤子不见了，原来农妇一时粗心，把丈夫的裤子给尼姑穿走了。正要解释，小儿子却抢着说：你的裤子昨天被一个和尚穿走了！丈夫感觉被带了绿帽子，不听妻子的解释。对老婆又打又骂，周围邻居都听见了。农妇羞愤难忍，找了机会就上吊自尽了。老公有点后悔，但觉得她是做了丑事自杀，也不能怨自己。第三天，尼姑来还裤子，并且表示感谢。儿子看到尼姑就说：这就是借裤子的和尚啊。原来小孩不懂事，以为光头的都是和尚。丈夫这才知道自己错怪了妻子，找来一根棍子狠狠地责打自己的儿子，一时失手，竟把儿子打死了。眼看已经家破人亡，后悔不及，丈夫也上吊自杀了。好好一个家就这样被毁了。所以，老天有眼，这个士兵也活该被天雷劈死。”
　　故事讲完，柳依依很不屑：
　　“我才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因果报应呢，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有几个坏人遭报应的，我看老天爷根本就是一个瞎子。”
　　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老天爷这么大意见。
　　
　　大山又讲了一些故事，黑暗的山洞里只有篝火微弱的亮光，每个人都盯着他认真听着。
　　以前从来没有当着这么多人说过这么多话，尤其是讲故事。他看过的书很多很杂，大学期间，他没有谈恋爱，没有手机可以上网，只能每天去图书干看书借书。天文地理，三教九流，什么都看。
　　可惜在智能手机互联网时代，这些不算什么才华。每个人都可以刷手机，一切唾手可得。
　　书中没有颜如玉，也没有黄金屋。自己读了那么多书，没有当上官，没有挣到钱，没有泡上妞，只是一个书呆子而已。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在这与世隔绝的大山里，一切仿佛又回到原始社会。远古时代，没有手机，没有网络，一切只能靠人与人之间的沟通。
　　这时候才知道，在没有手机和网络的时候，一个人本身的知识和内涵这么有用。
　　
　　在山外，人与人交往充满功利，虚情假意，大山在人际关系处理上到处碰壁。
　　在这里，人与人交往变得简单自然，没有任何套路。大山一片真心，为了大家的安全和生存甘于付出，甘冒风险，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让他赢得了几个女人的赞赏和爱戴。
　　在山外，他不会吃喝玩乐，不会耍酷扮帅，跟不上社会，落后于时代。
　　在山里，他的吃苦耐劳，小时候在农村学会的劳动能力和生存技能，都成了最宝贵的财富。
　　黑暗中，能看到每个女人看他的眼神都有点不一样。
　　这样的岁月很艰难，这样的岁月很温暖。
　　
　　刚才讲鬼故事，气氛太紧张了。面对洞外无边的黑暗，大家都不敢睡觉了。
　　李美眉提议：
　　“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每人可以问其他人一个问题，必须回答，而且要发誓必须说真话。除非问银行密码可以不说。”
　　几个人赞同，游戏开始。
　　大家推举大山先问，他想了一下，看着温婉如：
　　“温姐，我想知道，当初来公司面试的时候，我表现很一般，你为什么会录取我？是因为我们是校友？还是我真的和你弟弟很像？”
　　温婉如笑了：
　　“错了，大山，校友身份只是让我注意到你，但我不会招一个废物进来。你虽然表达一般，但写的稿子很好，一看就很有内秀。而且，”她顿了一下，“你知道吗？除了你的能力，从你的眼睛里，还发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东西。你看起来很自卑，但内心有一股倔强，有一种对人生和生活的不服，那种神情让我想起了当年的自己。总之，你身上又一股劲儿，是在很多男人身上看不到或者已经丢掉的。我当时就觉得，这不是个普通男孩，他将来会是个真正的男人。事实证明，我当初的判断没错。”
　　
　　大山有点羞涩，柳依依嘲笑他：
　　“瞧我们大山，温姐姐一夸你是个男人，立刻变得跟个大姑娘似的。该我了。”
　　“大山，还记得咱们两个第一次出差我骗你跟我住一个房间吗？你说心里话，当时有没有动心？”
　　其他人一听，都诧异的看着他们两个，大山面红耳赤。
　　“我，其实，那天一直思想斗争了半夜，好几次差点就推开门进去了。当天喝酒喝得太多了，后来困得不行，否则我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忍住。”
　　柳依依高兴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一直很讨厌我呢，或者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古丽娅有点着急，问大山：
　　“什么出差？你们两个住一个房间？”
　　大山看了一眼柳依依，她却洋洋得意，并不解释。只好说：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以后再跟你解释吧。”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可没这资格审问你。该我问了，你说实话，来这个山谷之前，你到底跟女孩子谈过恋爱没有，有没有身体接触，比如接吻什么的？”
　　心说，那天跟你初吻的时候你都问过了，还是不相信我。
　　李美眉插话：
　　“这是两个问题，谈恋爱不等于接吻，接吻也不等于谈恋爱。”
　　大山说：
　　“没有，真的没有，连拉手都没有过。”
　　
　　古丽娅似乎放心了，该陶悠南又问：
　　“大山，你上次借我的那本书，认真看了吗？”
　　其他人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个问题跟真心话有啥关系。
　　他心里明白，她是在问电话号码的事。
　　“认真看了。”
　　告诉她自己看到了她的电话号码。
　　“那为什么不找我还书呢？”
　　是在问为什么不联系。
　　“我，那本书太好看了，我想留着看一辈子。”
　　陶悠南点点头，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从头到尾，两个人都像在打哑谜，其他人莫名其妙，两个人却心知肚明。
　　
　　周慧子已经想了好长时间，轮到自己问的时候，有点羞涩：
　　“师哥，那次我们遇到抢劫，你说我像个廋鸡子，像一块木头，是你的真心话吗？”
　　大山一脸苦笑：
　　“当然不是了，那不是为了骗他们吗。天下哪有你这么可爱的木头。”
　　她又羞红了脸，不再说话。
　　
　　大山跳了起来：
　　“真心话大冒险，怎么都是问我问题？不公平。”
　　李美眉说很公平，这是规则，每个人都可以选择一个人来问。觉得不公平可以下次改规则。
　　“该我问了，我想问的也是你：山哥，如果我也上过大学，有正式工作，成为你真正的同事，在你心目中，会把我和温姐姐陶姐姐他们一样看待吗？”
　　大山有点奇怪，只好回答：
　　“当然了，不是，本来也没把你另眼看待呀。”
　　李美眉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温婉如说：
　　“我也想问大山，你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们几个人，现在困在这个山谷里，也不能回去看妈妈，还有可能要这里生活一辈子，你后悔吗？”
　　大山想了想：
　　“当然不后悔救你们，就算我丢掉性命也不怕。如果，万一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我也不后悔。”
　　陶悠南说：
　　“太晚了，准备睡觉了。刚才讲了那么多鬼故事，太影响气氛了。我还带了本书，给大家讲一下《浮生六记》吧。”
　　陶悠南讲的是清朝沈复的《浮生六记》，书里的女主芸娘，被林语堂赞为“中国文学和中国历史上最可爱的女人”。
　　讲到芸娘为了让丈夫和朋友春游的时候能吃到热酒热饭，雇了一个挑担子卖馄饨的跟着，大家非常尽兴。芸问曰：“今日之游乐乎？”众曰：“非夫人之力不及此。”大笑而散。
　　讲到芸娘男扮女装陪同丈夫出游的时候，古丽娅说：
　　“这还有点意思，幸亏我没生在那个时代。出去玩还要穿男人衣服，凭什么呀。”
　　讲到芸娘被公婆猜忌，夫妻生离死别，陶悠南越来越难过，讲不下去了。
　　大山想缓解一下气氛，就插话说：
　　“芸娘不愧是中国历史上最可爱的女人。一个女人竟然能主动为自己的老公张罗纳妾，还因为这个郁郁而终，太令人感动了。看来这个女人对老公是真爱。”
　　陶悠南本来很挺难过，一听这话却有点急了，嗤之以鼻：
　　“你根本没看懂这本书。这书啥都好，就这一段不好。如果两个人真的两情相悦，彼此心里只有对方，根本不可能容得下第三个人。我要是芸娘，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我要是沈复，也不会接受芸娘这么做。”
　　大山只好呵呵，犯不着为古人吵架。感叹道：
　　“这个芸娘集美丽、才华、贤惠、韵味于一身。既是可以谈情说爱的恋人，也是相知相惜的红颜知己。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可惜呀，这样的女人只存在于古代，现代社会是不可能有了。”
　　陶悠南把书一合，说：
　　“困了，睡觉吧。”
　　大家各怀心事，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