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巴山夜雨
作品名称:风之候鸟 作者:江红 发布时间:2021-10-08 13:22:50 字数:5169
安懿又是迟迟不归,电话也不接,宁冠初在家坐不住,下楼等她。过了十点半,一阵摩托车的声音由远而近,安懿看着哥哥走远后,一转身,宁冠初站在身后不远处。
“宁冠初,你怎么又站在这儿?”安懿问。
“打电话你总不接,我心里不踏实,下楼等你。”宁冠初说。
“在家里人面前,我不想接你的电话。把电话调静音了。”安懿说。
宁冠初说:“安懿,你总不能把我藏着掖着吧?我总有一天要面对你的家人。”
安懿上前搂着宁冠初,轻声说:“等我演出回来再说,好吗?”
“去多久?”宁冠初问。
“大概要半个多月。”
一听安懿要去半个多月,宁冠初不吭声了。
夜色下,宁冠初眼里是深深的凄怆,满脸的哀伤和不情愿。
“怎么了?”安懿不安地问。
“我总感觉你要离开我,安懿,你知道吗?和你生活的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幸福。你虽然不会做饭,患有严重的洁癖,还带着强迫症,在床上又霸道,蛮横极了,但我很高兴,你就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离开了你我会活不下去的。”宁冠初动情地说。
这一番话犹如火山熔岩直接摧毁安懿内心的整个堡垒,她扑上前紧紧抱着宁冠初,这个山里人,完全包容她所有的缺点和毛病,是最合适她脚心的袜子,暖得不能再摘下了,她再也找不到这样的男人。
“宁冠初,我不会离开你。这辈子你就是我的男人,演出回来,我们就去登记领证。”安懿在他耳边说。
宁冠初没有再说话,转身把安懿背在身上,三步并作两步上楼。
夜色阑珊,月上梢头。窗台露水逐渐深重,而窗里春意炽热喧闹。
一夜淋漓尽致销魂蚀骨的欢愉,差点又耽误时间。安懿匆匆漱洗,忙乱地收拾行李放好护照,宁冠初一边给她穿裙着袜一边梳头,然后背起乐器,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牵着安懿飞快地跑下楼,拦下一辆出租车,向乐团飞奔。到了单位大门,安懿提着行李跳下车,一辆大巴士停在大院里,宛贝儿正焦急万分地在车下张望。
“快点!”宛贝儿大叫着,拉着安懿,把她推上车。
大巴士等人到齐后,把车开出了大院。安懿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宁冠初站在出租车旁,深情地凝望着她,和她打着手势。
安懿匆匆忙忙踩着点到单位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有人看不惯,开口说道:“做生意这么赚钱,干脆辞职算了,把工作留给更需要的人。”
安懿不理睬方子娆的冷言冷语,自顾望着窗外的风景。
安懿走了,这个家一下子倍显冷清。尽管安懿不在家,宁冠初照旧每天做安懿爱吃的糯米粑和各种包点,做好后端一份送给对面屋的焦大爷。吃过早餐,收拾干净屋子,然后到铺面,准时开门做生意。
日子简单而平静地过着,一天又一天,重复着。天气渐渐转凉,宁冠初接到弟弟打来的电话,弟弟想哥哥了,想见哥哥。宁冠初安慰着弟弟,让弟弟好好读书。
弟弟在电话里问哥哥:“扬州那里冷了吗?山里已经冷了,早上去上学,路边的草地上都结了一层白霜。”
“记得多穿件衣服,别冻着。”宁冠初叮嘱弟弟。
打烊之后,宁冠初关上玻璃门,放下卷闸门,坐上电动车,往家驶去。想到弟弟打来的电话,他掉转车头,往夜市方向奔去。
他放好车,步行走入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夜市,在专卖店给家里人每人挑了两件质量不错的羽绒衣,又给弟弟妹妹每人买双球鞋,他提着满手的东西,准备打道回府,突然,秋风里送来一阵倍觉凄凉的二胡声,他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寻着那如泣如诉的声音走去。
街头围着一圈人群,宁冠初挤进人群,看到一位中年人在全神贯注地拉着二胡。宁冠初目光落在中年人那张平静淡泊的面孔,全身震动!这不是安懿的父亲吗?他在二厂宿舍小区找人时,虽与安平打过一个照面,但安平那张与安懿七分似的脸孔他是不会忘记的,摆卖的那段时间,他从未敢冒昧地向安平打听安懿的消息。
安平拉了一曲又一曲,他沉浸在自己的音乐里,那份专注让宁冠初动容,他的脚步再也挪不动,一直陪着安平把曲子拉完。在安平收拾器材时,宁冠初往钱箱里投放了一百元,看着安燊来接走父亲,他才转身回去。
第二天铺面打烊,宁冠初不知为什么,又不自觉地往夜市走去。他来到街头,暮色下,他看到安平在摆放器材调试音响,坐在一张小凳上开始拉二胡。安平娴熟的技艺吸引了一拨又一拨的行人,里三层外三层,也许是那二胡幽怨伤感的琴声打动了人们的恻隐之心,人们纷纷往钱箱放钱。宁冠初又往钱箱里放入一百元,然后静静地坐在一旁陪着安平,直到安燊来接走父亲。
平淡的日子忽然变得不再平淡了,宁冠初一收工,不由自主地就往夜市奔去,每天照旧住钱箱里放一百元,然后静静地坐着,陪着安平。
安平在街头拉二胡已渐渐成了街头上的一道风景,人们慢慢习惯了他的存在,有人开始向安平点歌,点一首给二十到五十不等,安平全都满足人们的要求,生意也慢慢好了起来。
秋意渐深,安平的二胡仿佛应和着这深秋的意境,拉的曲子能摧人泪下。
宁冠初坐在一旁,听着曲子,回想着与安懿的点点滴滴,眼泪潸然而下也浑然不觉。当他猛然回过神时,安平正在收拾器材。宁冠初起身坐上电动车,突然听到有人叫了他一声。
“小伙子,别走啊。”
宁冠初转过头,安平正看着他:“帮我搬一下音响,怎么样?”
宁冠初二话不说,帮安平把音响收拾好。安燊还没来,安平打量着宁冠初,和蔼可亲地说:“小伙子,你喜欢听二胡?”
“喜欢。”宁冠初说。
“你是做什么的?”安平问。
“我,我是做生意的,做小本生意的。”宁冠初有点慌乱地说。
“做小本生意不容易啊。”安平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打钱还给宁冠初,“都不容易,以后别给钱了,喜欢听曲随时来听。”
宁冠初没想到安平居然在拉琴的时候注意到了他,并把他给的钱全部还给他,他着急地拒绝收回,安平执意把钱塞在他手里,这时安燊到了,把器材搬上摩托车,安平和宁冠初打了声招呼,坐上儿子的摩托车走了。
宁冠初望着安平远去的身影,深深感动着,安懿一家是好人,有这么好的一个女儿,父亲肯定也是好的。
铺面的生意慢慢有了起色,直到打烊,宁冠初猛然发现已过了九点。他把当天厚厚一打营业款放进一个贴身腰包里,锁好里面的玻璃门,再拉下卷闸门,锁上铁锁,坐上电动车赶去夜市的街头,如今陪安平已成了他的习惯。
今天安平收档比平时都早,宁冠初还没听两曲,安平就要走了。
“小伙子,今晚有空吗?陪大叔喝杯茶?”安平发出了邀请。
“有空。”宁冠初大喜过望,“您儿子不来吗?”
“他单位今天开会,来不了。你不妨送我回去?”安平试着问。
“没问题。”宁冠初太高兴了,把安平的器材搬上他的电动车。
送安平回到小区,这个小区对于宁冠初来说一点都不陌生,过去,他只能在门外伫足,现在他能进来了,而且是陪着未来的岳父。他搭着安平进入小区,把守在传达室的肖叔叔看得是目瞪口呆,像柱子似地立在大门旁。
宁冠初把器材搬进安家的杂货房,又陪安平到外面的茶店喝茶。在喝茶过程中,安平与宁冠初聊上了。
“小伙子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安平倒着绿茶问。
“我叫宁冠初,贵州人,我是苗家吉寨坡人。”宁冠初如实说。
安平的表情怔住了:“你是山里人?”宁冠初外表高大俊朗,五官尤其清俊,衣着整齐大方,完全看不出是山里出来的人,更不像个农民工。
“怎么想到来扬州?”安平好奇地问,小伙子身上有一种东西吸引住了他。
宁冠初思忖片刻,他在组织语言,想怎样与这位未来的岳父大人拉近关系。
“我在山里救了一位被洪水冲下山的女孩子,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为了她,我从山里来到扬州找到她,要和她一辈子生活在一起。”宁冠初坦诚地说。
安平惊得两眼瞪圆,手中的茶杯掉落在桌面上。
“你,你,你就是救了安安那个山里人?!”安平几乎语无伦次地说。
宁冠初点着头,安平瞪着眼前这个山里人,重新端详他。宁冠初容貌端正英俊,用时下流行的话说就是颜值爆表,气质清秀儒雅。安平眼中隐隐浮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安懿这家伙,把全家人都骗了,害得家里人都以为那个山里人真是一无是处。
谈话中,宁冠初的淳朴与厚道让安平很快喜欢上他,打心眼欣赏宁冠初的创业精神。
“叔叔有空到我的店里去看看,安懿为店铺花费了好大的劲儿。”宁冠初邀请安平,若安平到店里看,一定会对他青眼有加。
“好,改天一定上门看你。”安平说。
安平很晚回家,把全家人都急坏了。回到家的安平,一脸的笑容,嘴里一个劲地说:“被小妮子蒙了。”
“爸,你在说什么呀?”儿子说,“你没按时回家,害得我到处找你。”
“爸爸和你未来的妹夫在一起喝茶。”安平换下外出的衣服,边笑吟吟地说。
“什么妹夫?我哪来的妹夫?”儿子不解地说。
安平把全家叫来,说道:“这段时间不是有个小伙子总坐在一边看我拉琴吗?陪着我直到收档,每晚给一百。”
“没错呀,你觉得有问题,不是都还给他了吗?”儿子说。
“今天不是留住他了吗,叫他去喝茶。这一喝茶,问出了惊天大事!好家伙,这小伙子就是救了安安的那个山里人。”
安燊惊叫:“什么?这家伙真是别有用心啊?在想着法子接近您呐。”
安平摆手说:“这山里人实诚,没那个心眼。他是为家里人买衣服才第一次走夜市的。听到我的琴声走过来一看。他当初为了找安安,在小区门口蹲了一个多月,见过我几次,却没上门来打听。我刚刚问了肖明友,证实了。通过这件事,看出小伙子有内涵,人品不错。”
奶奶开腔道:“一个山里人,能好到哪里去?安安不是说他没读过书吗?又矮又丑,土得掉渣的一个人。在我眼里,这山里人长得就像土行孙。”
安平哈哈大笑说:“妈,你呀,被安安唬弄过去了。”
“怎么?难道不像土行孙?”连老婆萧菱也这么认为。
“什么土行孙?哪天带他上来,让你们见一见,准保让你们大跌眼镜。以安安的眼光,她绝不会找个土行孙的。”安平笑说。
“爸,这个山里人什么学历?”安燊问。
“高中毕业。”
一听学历如此低,一家人全在摇头。
安平却说:“我也是高中毕业,人品和素质很重要。”
安燊说:“爸,现在不同往时,学历非常重要!进单位都要本科,大专都不可能。你怎么能同意这山里人跟安安来往?”
安平想了想,说:“过两天,我到他们的店去看一看再说。安安这家伙,搞了这么大一件事,却捂得实实的。我想她有她的想法,去一探究竟就知道了。”
两天后,安平和安燊坐着摩托车来到解放路宁冠初的铺面,当安平看到门头上的“安宁山珍店”招牌时,那是一脸的震惊。
宁冠初听到摩托车声,迎出门,把安平和安燊请进店里。五十平米的铺面整齐洁净,各种各样的山货井然有序地摆放着,让人一目了然。客人陆续进来买东西,宁冠初忙着做生意,不得已先让安氏父子先坐着。
客人一拨接着一拨地进店,宁冠初忙不过来,安平主动上前帮忙招呼客人,帮宁冠初做起了生意。好不容易待客人走完,安平问宁冠初:“怎么?这个店就你一个人?”
“对呀,既做老板也做伙计。安懿下了班就过来帮忙。”宁冠初点着一沓钱放进钱柜里。
安平对宁冠初说:“要不要招人做帮手?”
宁冠初愕然地抬头,接触到安平一对可亲和蔼的眼神:“叔叔,您这不是屈尊了吗?”
“什么屈尊?退休了,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来帮女婿一把。”安平说。
言下之意,是承认了宁冠初。看着安氏父子眼中带笑的认可神情,宁冠初喜不自胜,高兴得不得了,连忙请准岳父准大舅上坐,端水敬茶。
茶没喝上一杯,话没说上两句,客人源源不断地进店,安平父子和宁冠初起身,一起招呼着客人,做起了生意。
中午,物流的车来到门前,安燊与宁冠初从车上接下十几件大纸箱,安平负责拆包装清点山货,三人分工忙活着。
过了中午,宁冠初在厨房里做饭,安平父子帮着看店。当宁冠初端出像样的三菜一汤时,安平更是对宁冠初刮目相看。这个山里人确实不错,虽说学历不高,但人品极佳。
安懿跟团回到扬州已是晚上八点,宁冠初的电话总是没人接。这家伙,干什么去了?安懿搭出租车回到出租屋,家里没人,收拾得相当干净整洁。安懿洗了头又洗澡,把脏衣服丢在洗衣机上,留给宁冠初洗。她走进卧室,拿着电吹风筒吹头发,响声盖过了房门开锁的声音,她没听见宁冠初回来的脚步声。
宁冠初一进屋,嗅到安懿的香味,立即知道安懿回到家了,他推开卧室的房门,安懿衣袂翩然地坐在床边吹头发,一头齐腰长发随风舞动,美得让人眩目。
“宝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宁冠初叫着,脱下外套,上前一把抱住安懿。
安懿推开他,一脸不悦地说:“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宁冠初一愣,摸了摸裤袋,天,手机落在铺面了。
“你去哪里了?怎么会忘记带手机?”安懿生气地说。
宁冠初想对安懿说实话,但转念一想,还是过几天再告诉她。他陪安平在夜市拉二胡。
“手机落在铺面了,下不为例。”宁冠初哄着安懿,“宝贝,想坏我了。”说完抱着安懿就是狠狠地吻着,抱着柔软的宁馨儿,他全身的骨头都酥软了。
安懿推开他,不高兴地说:“快去洗澡,早点睡。”
一听到她的暗示,宁冠初乐坏了,找了换洗的衣服进卫生间。
久别胜新婚,春宵一刻值千金。
清晨,宁冠初起身在厨房做早餐,在蒸馒头煮粥的空隙,他走进卧室收拾一地的东西。看到安懿像条美人鱼似地睡觉,他忍不住俯下身照着她的唇狠狠地吻了一下,这就是他想要的家庭生活,随心所欲地与心爱的人在爱的小屋里放肆地欢爱着。
他心情极好地做早餐,在等安懿醒来时,把衣服全放在洗衣机里,滚筒里他的衣服和安懿的衣服紧紧地绞拧在一起,犹如他与安懿的恩爱,生活是如此的静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