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2）

　　25、何家楼学校门口，日，外。
　　学校正在放学，学生涌出校门，走向四方。
　　欧阳夏珍走到何家楼学校门口，看着散去的学生。
　　（画外音）“正好赶上放学，她想等等春梅一块回家。”
　　一个高个男生：（高声）“野种，野种，夏春梅就是个野种！”
　　齐放：（对着高个男生厉声）“你再说一句，我就撕烂你的嘴！你才是野种！野种！”
　　夏春梅站在一旁抹眼泪。
　　（画外音）“欧阳夏珍看到这一幕全傻了眼，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想上去给那个高个男生解释，女儿不是野种，她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抗日的父亲。又一想，你说人家信吗？你抗日的父亲再光荣，再伟大，他现在在哪里啊？你能说清楚吗？”
　　（欧阳夏珍画外音）“难道就这样任他信口雌黄？这屎盆子难道永远都要扣在女儿的头上吗？不对，这屎盆子那是扣在女儿的头上？明明是扣在自己的头上嘛！天哪，这是说我在招野汉子呀！天地良心，我可就何建功一个男人。说我招野汉子，亏心不亏心！”
　　欧阳夏珍站在那里胡乱地想着，不知所措。
　　高个男生：“她说她爹叫何建功，她怎么不姓何，怎么姓夏？你说啊？”
　　齐放：“人家想叫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碍你什么事？吃饱撑的！”
　　高个男生：“我说的不是名字，说的是姓。那个姓夏的才是她亲爹。傻帽一个，你懂个球！”
　　26、那岛上草屋里，日，内。（闪回）
　　欧阳夏珍：（坐在床上被窝里抱着刚出生的女婴）“孩子，你爸说的对，是那个夏天给我们送来了爱情。你是爸妈的爱情结晶。你就姓‘夏’吧！”
　　27、何家楼学校门口，日，外。
　　欧阳夏珍看着高个男生。
　　（画外音）“欧阳夏珍听到这里，哭笑不得。忙擦擦眼泪，准备领上女儿，快快离开这个让人尴尬的是非之地。”
　　高个男生：（朝正在抹泪的夏春梅走去，高声）“你姓夏不姓何，也是个地主婆，我打死你这个野种地主婆！”
　　齐放：“你狗日的找死，就别怪你齐爷爷不客气了！”
　　齐放：（走到高个男生跟前，一个扫荡腿过去，将高个男生摔个嘴啃泥。按在地上抡起拳头）“以后还欺负我妹吗？”
　　高个男生：（求饶）“齐爷爷，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齐放：（厉声）“你发誓，以后不再欺负夏春梅！”
　　高个男生：“以后我要是再欺负夏春梅，就是个王八蛋！”
　　齐放：“不行！就说以后要是再欺负夏春梅姑奶奶，就是个野杂种！”
　　高个男生：“你小子也太损了，让我发这么大的毒誓，再换一个！”
　　齐放：（举起拳头砸了下去）“你发誓还是不发？”
　　高个男生：“我发……我发还不行。以后我要是再欺负夏春梅（声音变小）姑奶奶，我就是个野杂种。”
　　齐放：“最后一句没听清，重发！”
　　高个男生：（高声）“我就是个野杂种！”
　　欧阳夏珍走过去，从高个男生身上拉起齐放，一句话也没说就匆匆离去。
　　高个男生：（从地上爬起来，朝齐放她们高声）“齐爷爷夏奶奶，你两口子慢着走，我就不送了！”
　　齐放：（转过身，就要去追赶高个男生）“你小子等着！”
　　欧阳夏珍死死拽住齐放的胳臂不放。
　　高个男生见齐放转过身来，以为齐放追来，吓得撒腿就跑。
　　28、回家的路上，日，外。
　　欧阳夏珍：（看着夏春梅）“他为什么骂你？”
　　夏春梅：（委屈地）“我也不知道。”
　　齐放：“春梅没来上学的时候，高个总是考第一名。春梅来了以后，每次考试都是春梅第一名。大个连第二名都不是，第二名还是我，第三名才是他。他有气没地方出，就故意找春梅茬子！”
　　欧阳夏珍：（眼里含着泪水，难过地）“他为什么骂的那么难听？”
　　齐放：“都怪那个乌鸦嘴班主任语文老师。”
　　29、教室里，日，内。（闪回）
　　学生坐在教室里上课。
　　夏春梅在座位上站着。
　　班主任：“夏春梅，你爸叫何建功，姓何。你妈叫欧阳夏珍，姓欧阳。你既不姓何，也不姓欧阳，而姓夏，为什么呀？”
　　夏春梅：“我妈的名字叫夏珍，所以我姓夏。”
　　春梅话一完，教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班主任：“你知道咱这个学校，原来是谁家的宅院吗？”
　　夏春梅：（摇摇头）“不知道。”
　　班主任：“不知道我告诉你，是你们家的。大地主何发家的，你家厉害吧！富有吧？不过现在是公家的了。从今天起，你妈给你自报的革命阶级成分贫农就不存在了。应改为剥削阶级的地主成分！”
　　夏春梅：（生气地）“我家不是地主，我也不认识什么何发家！”
　　班主任：“不认识没关系，去村东头柴火园子问问那个白胡子老头，你就知道了。你坐下吧，回家问问你妈也行。她一定也能告诉你这一切！”
　　30、回家的路上，日，外。
　　欧阳夏珍：（拽了拽齐放的手）“以后不要和那个高个男生打架。他比你高一头，你打不过他，要吃亏的。记住了？”
　　齐放：（藐视地）“他是我们班里个头最高的，也是年龄最大的，马上就要十七岁。他个高，吃骆驼粪是好样的。他除了惹是生非，就纸老虎一个，不堪一击。一脚下去倒地，一拳下去弓腰。全班摔跤他倒数第一，谁怕谁啊！”
　　欧阳夏珍：“瞧瞧你，衣服又撕破了不是。扣子也掉了仨，回去姑给你缀上！”
　　齐放：“用别针别上也一样，不用缀。”
　　欧阳夏珍：“中午时间短，晚上我去你家给你缝。告诉你爹，有破烂衣服都拿出来一块补补。”
　　齐放：“嗯！”
　　欧阳夏珍：“可不要忘了！”
　　齐放点点头没有说话。
　　31、齐有利家门口，日，外。
　　欧阳夏珍和夏春梅、齐放边走边说。
　　齐放：（指指家门）“姑，我到家了，你们吃了饭再走吧！”
　　欧阳夏珍：“不啦，我还有事。你自己回吧！”
　　欧阳夏珍拉着夏春梅继续朝前走。
　　（画外音）“欧阳夏珍想想一上午的遭遇，心里堵得透不过气来。她想哭，她想大哭。她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可是，找谁去哭，哭给谁看？到哪里去哭？连个哭的地方都没有！”
　　32、欧阳家，日，外。
　　欧阳夏珍带着夏春梅，心思重重地走进院子。
　　欧阳夏珍弟弟的房子里传来弟媳妇的声音：“三个人的地，三口人的粮，六张嘴吃，够吃吗？她们又不是住一天两天，整天野菜稀饭，谁受得了！明天告诉她娘俩走人！你不好意思说，我去说！”
　　房子里传来弟弟的声音：“你要敢去说，看我不揍扁你！我姐一辈子不容易，你让她带着个孩子上哪里去？”
　　房子里传来弟媳的声音：“她愿意上哪儿上哪儿，这个我管不着。反正她得走人！”
　　房子里传来弟弟的声音：“说什么也不能让我姐走，你这是把她往死路上逼！”
　　房子里传来弟媳的声音：“你也不要给我急，她们不走，我走总可以了吧？”
　　（画外音）“欧阳夏珍正为镇反办公室吕主任和高个男生的话苦恼，一进家门，又听到弟媳妇在往外撵她们，心里堵得透不过气来。她想大哭，但她连个哭的地方都没有！”
　　夏春梅：（抬头看着欧阳夏珍痛苦的脸）“妈，咱去齐放哥家吧？”
　　（画外音）“齐有利是她小时候的异性朋友。他和他家，本来她是可以去哭的。但是，齐有利的媳妇不在了，听人说那年齐放才四岁。多么可怜的一个孩子，跟着一个多么可怜的光棍爹过活。一个寡女找一个孤男去哭，一个寡女到一个寡男家里去哭，没事也会哭出事来。她敢去哭吗？”
　　欧阳夏珍拉着夏春梅匆匆走进欧阳卧室。
　　33、欧阳房间里，日，内。
　　欧阳夏珍眼含泪水，领着春梅悄悄走进父亲的房间。父亲还没有回来。
　　欧阳夏珍：（擦擦泪水，看着夏春梅）“你刚才听到什么了？”
　　夏春梅难过地指了指舅舅的房间，什么话也没说。
　　欧阳夏珍：（难过地）“你舅也难，就当什么也没听到，记住了！”
　　夏春梅咬住嘴唇点了点头。然后趴在床上写作业。
　　34、村街上，夜，外。
　　月光亮如白昼，村街清晰可见。
　　（画外音）“今天正好是农历十五，又是个星期天。欧阳夏珍昨天答应齐放补衣服的事，因家里有事没有去成。她想趁今天晚上有月亮照明，到齐放家把他父子的破衣服缝缝补补。她怕一个人去不方便，就把夏春梅也带了去。”
　　月光下，欧阳夏珍带着夏春梅走在村街上。
　　35、齐有利家厨房，夜，内。
　　厨房的案板上放着一盏油灯。
　　齐放在厨房做饭，脸上抹了几道子黑灰，被烟呛得直咳嗽。
　　欧阳夏珍走进厨房。
　　齐放：（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姑，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有事？”
　　欧阳夏珍：“补衣服啊，昨天有事没来成。你爹呢？”
　　齐放：“开会还没回来。姑，你们先到堂屋里坐吧。厨屋里呛人。饭这就做好了。”
　　欧阳夏珍：“你经常自己做饭吃？”
　　齐放：“没法子，爹经常开会，总不能饿着自己。姑，饭不好，你和妹妹也凑合着吃点！”
　　欧阳夏珍：“我们吃过了。”
　　36、齐有利家堂屋，夜，内。
　　堂屋当门放着一张大方桌。
　　大方桌上放着一盏油灯。
　　大方桌旁放着一张单人床。
　　欧阳夏珍和夏春梅走进堂屋。
　　齐放端着一馍筐饭菜走进堂屋。
　　齐放把馍筐放在大方桌上。
　　齐放：（把烂衣服拿到当门的小床上）“姑，待会你就坐在小床上补，高灯下亮！”
　　齐放：（把小方桌从大方桌下面拉出来，放在当门。一边又放了一个小马扎）“我和春梅先吃饭，后写作业。”
　　欧阳夏珍：“你自己快吃吧，春梅不饿。”
　　齐放：（把馍筐和一蒜臼子辣椒、稀饭往小方桌上一放）“妹妹本来是不饿的，但见了哥哥熬的疙瘩汤，还有烧得焦黄焦黄的窝窝头蘸辣椒，就又饿了，是不是？姑，你也得吃个窝窝头。要不就是嫌我做的饭不好吃！”
　　（画外音）“其实，欧阳夏珍和夏春梅自来到齐河镇以后，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一个本来就很拮据的家，再加上她娘俩，日子就更难过了。当她们闻到齐放油炸辣椒的香味时，肚子就开始叫唤。欧阳夏珍能够克制，可只有十岁的夏春梅，却难以抵挡那诱人的香味。夏春梅的舌头，不停地在嘴唇边转来转去。眼睛总是在窝窝头和疙瘩汤上打转转。聪明的齐放早看在眼里，知道这是想吃东西的表现。他还想起父亲曾对他说过的话，说姑和春梅的日子并不好过，因为欧阳家里很穷。今天他一定要让她娘俩吃个饱，喝个足。欧阳夏珍盛情难却，也吃了一个窝窝头蘸辣椒，还喝了一碗疙瘩汤。连声夸赞齐放做的饭香甜可口。”
　　37、厨房里，夜，内。
　　厨房里锅台上点着棉油灯。
　　欧阳夏珍端着馍筐和碗筷走进厨房。
　　欧阳夏珍在刷锅洗碗筷。
　　38、堂屋里，夜，内。
　　夏春梅和齐放趴在小方桌上写作业。
　　欧阳夏珍坐在小床边缝补衣服。
　　方桌上的闹钟指向八点整。
　　（闹钟八点的特写）
　　欧阳夏珍：（在小床上翻找要缝补的衣服）“齐放，这一堆衣服补完了，再找找看，还有没有要缝补的衣服？”
　　齐放收起书包，走进里间屋。
　　39、里间大床上，夜，内。
　　大床上放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齐放在里间屋的大床上翻来翻去找衣物。
　　40、堂屋当门，夜，内。
　　齐放：（抱着一堆衣物，放在当门的小床上）“衣服都在这里了，你就挑着补吧。姑，我得先到里屋床上躺一会儿。”
　　欧阳夏珍：“困你就睡吧！”
　　夏春梅收起书包。张嘴打呵呵。
　　方桌上的闹钟指向九点整。
　　（闹钟九点的特写镜头）
　　（画外音）“衣服都缝补完了，齐有利还是没有回来。她今天来，不光是为了给齐放补衣服。她还要和齐有利商量，她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齐有利是她唯一可以商量的人，不光因为他是儿时的好伙伴，还因为他是村干部，说话算数，懂政策，知道的事情多，能帮她拿主意、想办法。事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因为她娘俩，弟弟与弟媳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她必须马上搬出那个家，她要尽快和齐有利商量出个解决的办法。本来想利用给齐放缝补衣服的机会，顺便把事情商量了，可齐有利偏偏开会迟迟不回来。她犹豫不决！是继续等还是明天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