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为情洒热血

　　也就是此后的第三天下午，郑功利队长回来了。身为站区监工之一的马学仁将凤姑一事告诉了他，郑队长满口答应。同时传达了铁路管理局的会议精神。说抗日战争进入了最后关键阶段，铁路建设必须加快进度，争取在年底贯通宝天段，以确保西北物资及时运往前线。他还告诉大伙:最近西山地区的土匪势力猖獗，他们不但勾结铁路内部的地痞流氓破坏铁路，还专门对周边附近的山民进行抢劫和骚扰。上级要求我们每个站区加强防范，确保铁路安全万无一失。
　　这里顺便说一下，自从上次侯三烧了奶奶她们的房子后，侯三被开除，队长候黑彪降为副队长。没过多久候黑彪就被调到黑风岭站区继续当上了队长，侯三和麻五也被候黑彪招在麾下，继续当他的左膀右臂，欺压工人，不可一世。为此，工友们怨声载道，多次罢工。无奈候黑彪的姐夫在管理局一手遮天，没人敢动。加上候黑彪唆使侯三、麻五暗中勾结西山土匪和站区保安。明里说是维护治安秩序，可实际暗里勾结土匪，专干打家劫舍的勾当，搞得站区方圆百里人心惶惶，提心吊胆，工程进度一拖再拖。
　　为此，上级管理局也曾欲派郑功利队长再换候黑彪，谁曾想候黑彪的姐夫上边关系更硬，听说山西阎锡山手下的一个副司令是他姐夫的远房亲戚。一封书信阻止了管理局的决定。候黑彪依然在黑风岭站区称王称霸，无人敢惹。
　　“不管怎么说，龙湾站的工程进度不能耽误。”郑功利队长看了看马学仁，继续说：“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这条铁路的修建太艰难了。为了保证进度，我们必须成立两个治安巡逻队，夜间轮回巡逻，确保万无一失。”
　　马学仁说：“今天是伐木的最后一天，晚上大伙就回来了。明天就成立龙湾站治安巡逻队，抽调年轻力强的人承担。”他看看郑队长，态度坚决地说：“你放心吧，我们保证站区的铁路设备和材料万无一失。”
　　和往日一样，高宝堂和爷爷他们回来的时候，人们已经入睡。虽然个个疲惫不堪，腰酸腿疼，但一想到这是半月来的最后一天，一个个精神大作，兴奋不已。尤其是狗蛋，来不及洗洗满身的臭汗，随手拿起灶上的两块馍，边吃边来到了马学仁的宿舍。
　　“知道你要来，一直等你呢？”马学仁笑着说。
　　“这么说郑队长同意凤姑来站区上班了？”狗蛋高兴地说。
　　“不但同意了，也是到食堂工作。”
　　“太好了，谢谢你，马大哥。我这就告诉凤姑去。”狗蛋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门。
　　“快洗洗你身上的臭汗再去吧！要不凤姑会赶你出门的。”马学仁笑着提醒。
　　“知道了，马大哥。”远处传来狗蛋清脆的声音。
　　看着狗蛋的背影，马学仁笑着摇摇头。开始思考明天成立治安巡逻队的事项。
　　当狗蛋草草地洗把脸，换件干净衣服跑到凤姑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
　　也许是伐木工作结束的缘故，按照往日，狗蛋早累得上床休息了。可此时，他异常兴奋，一点睡意都没有。他要急着把凤姑明天上班的事告诉她，让她高兴高兴，也想好好看看凤姑，说说知心话。已经整整三天没见凤姑了，三天时间对他来说真是度日如年。三天来，一想到凤姑的神态举止，甜蜜微笑，他就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恨不能立即飞到她的身边，看着她，拥抱她，和她长相厮守。
　　如今，他就站在凤姑家昏黄的油灯下，把凤姑上班的事告诉了她和父亲。他知道父女俩很高兴，恨不能把家里所有好吃的都拿出来，让他品尝。尽管他说他是吃了两个馍馍才来的，但老人还是让凤姑把晚上熬得稀饭端给他喝。
　　他感觉得出老人已经把他当成家里的一员了。自从上次确定了他和凤姑的关系后，老人非常关心砍伐队的安全情况，给他讲解了很多砍伐中的突发应急事项。比如在砍伐中为了防止蚊叮蛇咬，除了绑扎裤腿外，还可以采一种臭蒿草，捣碎涂在手上和腿上，蚊子和蛇就不敢近前；还比日，如果遇见狼和野猪，只要点亮火把，它们就不敢近前。同时，老人还把跌打损伤的中草药以及防止毒蛇咬伤的粉面药、丸药给了他很多，让他随时带在身上，以防再次受伤。
　　接过这些中草药，狗蛋又看看正在抽旱烟的老人。虽然只有五十岁开外的年龄，但看上去却显得很苍老，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岁月的风霜刀剑过早地消磨了他的阳刚之气，使之变得弯腰驼背，身体消瘦。
　　这时，老人因抽得过猛，不停地咳嗽起来，好像喉咙里卡了个什么似的，半天缓不上气来。
　　看到这种情形，狗蛋不由得生出一种悲悯之心。他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对待这个老人，尽自己最大能力，让老人无病无灾，安享晚年。
　　很快喝完了稀饭，又吃了几块新炖好的野鸡肉。狗蛋看了看凤姑，意思说能不能出去转转。凤姑当然懂得他的意思。就微笑着给他努努嘴，示意他给爹说说。
　　狗蛋想了想，觉得时间太晚老人不同意，试了几次都没敢张口。正在左右为难之际，老人说话了：“凤姑明天上班的地方知道不？”
　　“大体地方知道，但具体在哪里，不很清楚。”凤姑说。
　　“要不，我现在带你去看看吧，熟悉以下地方。明天早上就可直接下来上班。”狗蛋赶忙说。
　　“这个时候有点太晚了。”老人说。
　　“晚倒不晚，天热，很多人都在外面转呢？”狗蛋说。
　　“那你们去吧，不过要早点回来。”
　　“放心吧，爹，我会送凤姑回来的。”
　　走出了家门，狗蛋和凤姑沿着小路往下走。
　　夏夜的风很凉爽，吹在人的身上舒服极了。深蓝色的天空缀满了一闪一闪的繁星，四周的大山如一层望不透的幕幔，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偶然的几声夜莺啼叫和远处的狗吠狼嚎，让幽深漆黑的大山越发显得寂静和瘆人。但这对于从小生长在大山深处的凤姑来说，这声音如同美妙的音符，不但习以为常，有时还觉得这就是大山特有的声音，是陪伴她一点点长大的声音，也是陪伴她入眠的声音。在这样的夜晚，有心爱的人陪着，这声音就更加悦耳动听。
　　从一走上家门前的小路，凤姑就主动地挽着狗蛋的胳膊，相拥着并肩而行。山路太窄，不时有突出的石头碍脚，根本容不下两人并肩而行。狗蛋就和凤姑一前一后的走着，狗蛋走在前面，凤姑走在后面。刚走到一处稍微宽点的山石旁边时，狗蛋转过身后站定，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凤姑，亲吻她的脸颊、额头、眼睛、最后停止在嘴唇上，深深地融化在一起。
　　这是他们分开三天后的又一次拥抱，是两颗火热的心又一次碰撞。此时的大山是他们的，世界是他们的。他们可以忘记一切，没有烦恼，没有痛苦，没有忧愁，让时间静止，就这么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直到永远。
　　他们就这么走走停停，走走抱抱，倾诉着爱慕之情，燃烧着爱怜之火。直到看完了站区食堂，熟悉了周围环境，才依依不舍地向山上走去。
　　夜已经很深了，站区宿舍的灯光陆续熄灭，在外面乘凉说话的人们也陆续进屋休息。繁星眨着眼睛在偷偷地看着他们相拥而行，夜莺的啼叫和狗吠狼嚎越来越频繁，像似对他们的嫉妒，又像似在提醒他们赶紧回家。
　　“你还是回吧，都到门口了。”凤姑恋恋不舍地对狗蛋说。
　　“真想和你就这么永远在一起，永不分离。”狗蛋拉着凤姑的手。
　　凤姑又一次上前抱住狗蛋的腰，喃喃地说：“我也是，狗蛋哥。”
　　“你们两个回来了？”屋里传出了爹的声音。
　　“回来了，爹。”凤姑赶紧答道。
　　“好了，狗蛋哥，你赶紧回去吧!”凤姑边说边朝屋里走。狗蛋就大声对屋里喊：“爹，那我回去了。你老也早点睡。”说着，看着凤姑关好门才离开。
　　此时大概是夜里一点多钟了，四周静得能听到风儿吹动树叶的声音，远处的夜莺啼叫和狗吠狼嚎，依然不时的在大山回荡，但此时狗蛋听着，却感到异常的刺耳和瘆人。
　　下山的路狭窄而曲折，只能借着模糊的星光朝前走。幸好这几天狗蛋对这条路走的次数多了，哪一处拐弯，哪一处坑洼不平，哪一处需要翻过一个小山梁，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不大一会功夫就走出了山口，隐约看见朦胧中的站区房舍。
　　就在他即将转过一个小山包时，忽然看见从另一条小路上隐隐约约地晃动着几个人影，快速向山里走去，还不时传来忽高忽低的说话声。
　　狗蛋赶紧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瞪大眼睛看着那几个黑影的动静。
　　“今晚这天气，咋这么黑，一点也看不见路。”一个黑影埋怨道。
　　“说的屁话，干我们这行，不都是越黑越好吗？还敢让人看见呀！”另一个黑影说。
　　“妈的就是，现在抢劫一次这么难。这要在以前，那需要这么费力？”
　　“不过大哥说了，也不要怕，尽量不出人命，一得手就走。”
　　听到这里，躲在石头背后的狗蛋不由得纳闷，这些人一定是劫匪，他们准备抢劫谁家呢？这样想着，他朝着黑影的方向望去。虽然他们距狗蛋也就十米左右，可那也是一条通往山上的小路。他和凤姑走过好几次，对那条路也非常熟悉。
　　他机警地数了数，一共有四个黑影。是朝着凤姑家的方向走的。莫非他们是冲着凤姑家来的？一想到这，狗蛋立马警惕起来，猫着腰小心地跟在后面。
　　咋办？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回去告诉马大哥他们？狗蛋这样想着，可又觉得时间来不及。来回一趟，最少也得一个小时，万一在这段时间里凤姑父女出了事咋办？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跟着那四个黑影，见机行事。
　　大约尾随了约半个小时，几个黑影果然来到了凤姑家的门前，以最快的速度翻墙而过，进入院落。借着星光，他看到这几个家伙都背着一根木棍一样的东西，他知道这是比猎枪更有威力的长枪。他想大喊着把土匪抢劫的事告诉屋里的凤姑和老人，可一看到这种情形，马上改变了主意，随手捡起一块石头使劲向后房门掷去。
　　“嗵”的一声。惊醒了屋里的凤姑和老人，也让悄无声息的四个黑影着实吓了一跳，手中的枪声随之响了起来。
　　职业的敏感让苏老人一咕噜爬起来，操起头顶的猎枪闪到了门后，并对凤姑说：“赶紧躲在墙角。”
　　“屋里的苏牛蛙你听着，你要识抬举就乖乖把凤姑交出来，做我们大哥的压寨夫人，啥话都好说，如果不同意，可别怪我们不客气。刚才的枪声你也听到了，那是对你的警告。”
　　此时苏老伯完全明白了，知道这帮人就是十年前抢劫他家并糟蹋凤姑娘的那帮畜生，心中的怒火不由得涌上心头，他对着外面的黑影就是一枪，并以最快的速度重新给抢管里装满了火药和子弹。
　　外面的土匪听到“隆”的一声枪响，吓得赶紧躲了起来，一齐朝窑洞里开枪射击。并大声叫嚣：“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想死，那我们就成全你们父女。”说着，又是几声密集的枪声。
　　屋里的苏老伯躲在门后，用枪瞄准叫嚣的声音，一枪又一枪地还击。他知道猎枪的杀伤力远远不及步枪，更没有步枪换子弹那么方便。因此，这些土匪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甚至他的还击反而激怒了这帮畜生。如果下面这一枪不描准打中，这帮家伙肯定会直扑进来。到那时，不但保护不了女儿，反而会害了女儿。想到这里，他有点后悔没有早点把女儿嫁出去。
　　罢了，既然这帮畜生不让我们父女活，那今晚索性就拼命了。他回头看了看凤姑，压低声音说：“丫头，你躲着不要动，只要有爹在，谁也不敢伤害你。”说着，对准那个不断叫嚣的家伙就是一枪，只听“哎呦”一声惨叫，几个土匪同时向这边射来。也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突然从剩下的三个土匪身后扑了上来，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左右挥舞，还没等那三个人反应过来，就已经直挺挺地躺倒在地，一命呜呼。
　　这个黑影就是狗蛋，从他开始扔进一块石头报信后，就想着伺机制服这几个家伙的办法。他知道这帮家伙手里有枪，如果贸然暴露，不但解不了围，还会把自己搭进去。前几天和凤姑在院中帮着干活时，专门拿了一把大刀砍些树枝做柴火，之后就把那刀放在了厨房外面的窗台上。只要能拿到那把刀，就可以进行有力的反击。
　　可是，这帮家伙始终躲在厨房旁边，狗蛋试了几次，都无法近前。正在非常焦急的时候，苏老伯的一阵还击，分散了这帮家伙的注意力，才让他有机会悄悄绕到厨房前面，拿起那刀，又悄悄绕了过来，躲在了四个土匪后面，紧盯着事态的发展。也就在这时候，苏老伯的一声枪响，击中了一个家伙，惹毛了其他三个土匪一起向窑洞扑去。说时迟，那时快，狗蛋一个健步冲上去，挥舞手中的砍刀，“卡卡”几下，还没等三个土匪反应过来，就结束了他们的狗命。
　　随后，对着窑洞大喊：“爹，凤姑，我是狗蛋，没事了，出来吧。“
　　惊恐中的凤姑，一听狗蛋在喊她和爹，疑惑中又感到惊喜，以为自己听错了，依然迟疑着不敢出来。直到狗蛋又喊了一遍，苏老伯才说：“是狗蛋，看来真没事了，我们出去吧。”
　　凤姑赶紧点亮油灯，发现爹还坐在门口，身上的衣服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她失声大叫：“爹，你咋了？”
　　狗蛋正好推门进来，看到这情形，知道老人负伤了，赶紧蹲下细看，果然老人胸口偏右出被子弹打中。他急忙撕下身上一方布块，顺手捂在伤口上，对凤姑说：”有止血药吗？“凤姑正要找药，爹忙拉了一把她的裤脚，虚弱地说：“不用了，你坐下，爹有话对你说。”
　　凤姑看到爹的样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老人劝她不要哭，回头看看狗蛋。虚弱地问：“那一块石头是你报的信吧。“
　　“是的，我回去的路上无意间发现这几个土匪的……”狗蛋简短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老人。
　　老人抓着狗蛋的手，笑着说：“狗蛋，今晚多亏了你，要不然，我父女俩就……”老人显得疼痛的样子，继续说：“这也是天意，命不该我苏家绝后。你已经杀了这帮畜生，他们不会放过咱们的，乘着天黑，带着凤姑赶紧逃命吧，越远越好。”老人停顿了一下，把手中的猎枪往狗蛋身边一推，喘着粗气说：“把枪带上，最好找个队伍当兵去吧，只要手里有枪，就不会有人欺负。”说到这里，老人已经没有了力气，凤姑更是泪流满面。老人强撑着身子，微弱地说：“本来想让凤姑跟着你一起上班，看来你们都上不成了。爹也不能为你俩办喜事了。答应爹，凤姑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
　　就这样，老人用最后的一点力气，说完了他最后的心愿。便撒手人寰了。
　　凤姑的哭声回荡在黝黑的大山里，悲痛而心碎。
　　不知过了多久，狗蛋才劝住了凤姑。他们含着悲痛安埋了老人，又专门去山下的职工宿舍看了看，便带着仅有的几件随身衣服，背着老人留给他的那杆猎枪，连夜离开了龙湾站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