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回 染瘟疫将军誓守关 殒兵马教主恸别离
作品名称:大宝华碑 作者:莱芜六月雪 发布时间:2021-09-17 19:26:04 字数:5344
诗曰:
昨夜醉得叹息声,
可怜兄弟误我情!
一心赤胆在玉阙,
岂是山东六月雪!
臼山被烧,蝠魔坠落,姬嗣发(字延清)、黄振升(字延敏)欲用诛仙法阵将其一并焚化,可这魔头毕竟是千万年修行的老妖,虽借着七宝金莲和捆妖绳降住了他,俗世的火焰却难以伤他分毫,不得已,姬嗣发、黄振升、宋威龙(字子贞)、峨眉长成真人、青城湘钰祖师、蜀山青松真人和翠柏散人只好汇合灵力施法再画降龙伏虎的大阵将他封印在了臼山深处,并请各位掌门派弟子世代守护,正月二十一日,姬嗣发连夜修书,一面分别向长安、赢城报捷,一面集结兵马,准备班师凯旋,却不知一场可怕的灾难悄然降临。
寒风凛冽,一位携带报捷文书的信使才到梓潼关下,忽觉心沉气闷,坠马而死,另一人下马察看,也犯了病,经关上医官救治无效,也于当晚毙命,梓潼关守将宋继扬(字星尘)闻讯大惊,急忙派人赶往成都奏报,姬嗣发、黄振升班师才到彭山,成都的使者正好迎上,只将梓潼关的情况详说一番,姬嗣发紧紧锁起了眉头。
当夜在山口驻扎,天寒风冷,零星竟飘下雪来,黄振升到了中军大帐,姬嗣发正独自一人围着炭盆发呆,见他进来,只松了口气没有搭话,振升拿了个马扎坐到了一旁,才忍不住问道:“这事儿着实透着蹊跷,二人到了梓潼关下怎会同时一起发病?出发前还好好的,什么样的病能让他们当时就丧了命?莫非有人故意使绊子,不想让这份捷报出川?”黄振升的疑虑,姬嗣发也着实想不明白,松了口气答道:“我原也是担心宫里……!”话音未落,宋威龙忽然进帐急道:“我不这么认为,快去看看罢,才刚武卫营、左营、先锋营、步兵营皆有来报,他们那里也都出现了类似将士发病的情况,这个事儿还是速速查清楚才好!”
姬嗣发、黄振升一惊,慌忙起身急道:“怎么回事儿?”宋威龙道:“根据成都来使的说法,他们的情况,颇为相似!可医官们看了这半夜,也没有得出定论!看不出病因在哪儿!”嗣发、振升忙随威龙前去察看,乃见每个帐门都大敞着,帐帐都有士卒往外抬病死的尸体,振升惊道:“怎么这么多人?都是今夜发病死的不成?”嗣发咬牙切齿道:“我们不能再困在这里了,速速拔寨班师!”正欲上前细看,威龙却一把拉住了他和振升,低声劝道:“先回大帐取药救人!”二人对视一怔,都吃了头雾水,沉思片刻,都随宋威龙赶回大帐里去。
回到大帐,姬嗣发这一瞬间怕是才听懂了宋威龙的言外之意,只是不敢妄言,瞬间脸色变得煞白,转身又看了黄振升、宋威龙一眼,低声问道:“有什么话,可以说了!”威龙傻傻抹了把泪,方低声叹道:“这个时候咱们不能回去,看情形……怕像是瘟疫!”此言一出,黄振升惊骇不已,吓了个趔趄退了一步,急道:“不要浑说!”嗣发紧咬着牙关,却没再发一言,振升看到他这般从容,凝眉落下泪来。
姬嗣发慢慢坐到了一旁,才松了口气嘱咐道:“现在不是掉泪的时候,不管是不是瘟疫……咱们这时候是都不能回去了!”黄振升急道:“事情没有查清之前,不要妄下决断,这样的消息一旦传出去,会造成兵变的!”宋威龙含泪叹道:“所以当务之急,先要稳住军心,以免造成哗变,但凡有一个带病的人偷偷跑了出去,后果也不堪设想!”其实这时孟彦森(字霄荷)、杜季祥(字瀚林)、秦凯旋(字霄贤)等一干诸将正好赶来禀报,听了这话只都守在帐外不敢进来,既怕别人听了去,又不想打乱了他们三人的部署,好一会儿听里头姬嗣发说道:“打发军医尽快查清病理罢,要查明瘟疫从何而来,将士们是怎么染上的!可该怎么想个法子稳住将士们就地扎寨,在这穷乡僻壤过年?”话音方落,诸将进帐拜道:“教主且放宽心,某等自去安排!”姬嗣发三人一怔,含泪感慨不已。
直到清晨天明,姬嗣发、黄振升、宋威龙就这样围着炭盆坐了一夜,仍有接连来报将士发病情况,嗣发凝眉叹道:“病理至今仍查不出,瘟疫怎么来的、如何传播,都毫无头绪,将士们却在一个个染病身亡,就这样等着也不是办法,想想怎么把这里的情形奏报祖庭罢,梓潼关送信的人现在何处?”威龙松了口气答道:“听说昨夜也觉乏力气闷,医官还在诊治,怕是也染了病,尚未可知!”嗣发凝眉惊道:“送信的人也染了病?”于是倒吸了口凉气,慢慢坐下叹道:“看来这次疫情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得多,真要是感染力这么强,还得嘱咐那些进城运送物资的军士和来往同使的官吏尽量不要太频繁了,要是把这劳什子瘟病传给了老百姓,可就不好办了!”
好一会儿都不说话,姬嗣发才含泪苦苦笑道:“我其实一直也想不明白,咱们大张旗鼓的来,轻而易举就打完了!真要这样……非得我们来走这一遭不成?今儿才算明白,什么蝠魔为祸、苗民叛乱,无非是上天历练咱们哥们儿的幌子,真正的考验……或许现在才来!”宋威龙抹了把泪,随道:“可这代价,是否太大了!”黄振升猛地起了身来,转身就往外走,嗣发急道:“哪里去?”振升道:“回祖庭、去太虚,回去问问亚圣、问问诸位先天圣人,我们清修的无为之大道,到底该怎么对待这天下的黎民苍生,到底让你我如何去面对这无辜丧生的三军将士!几千里远征鏖战、数百人死于非命,我不明白,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些人到底又做错了什么?”嗣发闻言喝道:“你给老子站住!就这样冒冒失失的去你能问明白什么?天道有常,这便是存在即合理的自然法则,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既然获罪于天,何不想想如何补救,怎能一味去怪旁人?”振升饮泣道:“万方有罪,何以至此?”
姬嗣发使了个眼色,宋威龙将哭的一塌糊涂的黄振升扶到了一旁坐下了,才听帐外奏道:“启教主、真人,南海慈航真人銮驾到了!”嗣发一惊,都急忙出帐来,当下众人无不叩拜大慈大悲观世音尊者,嗣发扑通跪下,哭泣拜道:“老师!”慈航真人已冉冉落下云端,走到近前,威龙忙过来搀扶姬嗣发,方劝道:“师叔既然来了,哥哥先接驾进帐罢!”嗣发才松了口气咽了泪水,慌慌张张起来躬身迎接慈航真人,转进大帐请入上座,才见慈航摇头叹道:“祸既然闯下了,不想着怎么去解决问题,尔等昼哭到夜、夜哭到明,能止住疫情乎?枉你也修行了这么些年,就这样为将为帅不成?”威龙虽然年轻,遇事也算沉着,姬嗣发、黄振升都来了意气心绪难安时,威龙已给慈航真人奉上茶来,奏道:“回老爷的话,哥哥原也不是气馁,只是恰逢大变,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吓着了,又迟迟查不出瘟疫来源,眼看着将士们纷纷无辜送命,又是忧心撒急,才一时乱了分寸,还望老爷勿以我等愚昧为怀,为三军将士和天下苍生,指一条生路!”
慈航真人摇头一叹,真就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眼看着众生受罪也是揪心不已,无奈叹道:“我专程从昆仑山来,老爷们都知道了,这件事儿还真不能怨天尤人,所谓病从口入,这瘟疫怕是从你们误食的那些烧焦的蝙蝠来的,单看眼前的境况,怕是病源在误食蝙蝠的将士身上发生了变异,开始人传人了,真若一时控制不住,还是按你们的方略,封锁周边不要再与外界来往,然后集中熬制清热解毒的汤药,将三军将士分离开来,为免集中染病,睡觉吃饭都不要再扎堆儿了,我这就设法去乾元岛寻个妙方来!”
恭送慈航真人驾云而去,乾元岛上,太乙真人怕也早知道了,已开始令童子到后山准备连翘、金银花、板蓝根、鱼腥草等药草收集打包,来至金光洞前,慈航不禁点头叹道:“不愧是太乙救苦天尊,原来都准备好了!”远闻一阵苦笑,太乙真人捋须从洞府出来,答道:“天道有常,我们虽说已然超凡脱俗了,可终究还是逃不离的,救扶天下苍生脱离苦难,岂是一句超凡脱俗就能撇清的?还好大老爷给我一副清热解毒的良方,你既来了,咱们这就一道去一趟罢!”慈航接过太乙手里的方子去,乃见上头写道:“连花清瘟丹?”太乙随道:“方子是上古传下来的,固有奇效,你来了这两个时辰,世间也已三四个月了,瘟疫要传播,咱们可耽搁不起,边走边说罢!”
不出所料,一两个月间,瘟疫终还是传到了川中数城,军民染疫者已近万人,川中诸将再三劝说姬嗣发、黄振升先出川避一避,二人断然拒绝了他们的好意,亲率一干诸将坐镇指挥,甘冒风险游走于军民之间,为雅安、崇州调运粮草,尽量不让百姓上街,粮米均挨家挨户堆放在门外,染病的人集中遣收到城外帐篷里,由三军将士戴着面巾专门负责护理,同时协调四川官府,封锁了川中所有官道,关闭了各城八门。
天色已晚,姬嗣发或许是劳累过度,才到帐外就一个趔趄摔倒在了门口,黄振升急道:“哥哥?”便忙来扶他,嗣发微微一笑道:“是太累了,不妨事的!”说着使尽力气起了身来,宋威龙匆匆赶了上来,不容开口,嗣发忙又问道:“瀚林怎么样了?”威龙叹道:“听他身边儿的人说,打昨儿夜里就开始咳嗽了,当时忙于军务没怎么注意,今儿上晌开始有些发烧,才让医官瞧了瞧,午后就昏昏沉沉撑不住了,他是吃了蝠肉的,怕是……!”嗣发急道:“先别说这劳什子蝠肉了,请最好的医官,一定要救活他!”宋威龙转身去找医官,主持防疫的老医官郭仙官却已不知去向。
好一夜星月无光,梓潼关上宋继扬当道设卡、沿山布哨,一连劳累了数日,已有些力不从心,披着袍挂长吁短叹一阵,缓缓倚着城门楼柱子坐在了当下,监军李弗近前劝道:“一连好几天了,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将军还是回去歇一会儿罢!”继扬摆手苦苦笑道:“虎狼在侧,岂容酣睡?”李弗疑问道:“来的那些贵客,一向深居宫苑,怕是没见过外头世面,或许有些危言耸听,区区瘟病,当真如此严重不成?”继扬闻言一怔,凝眉叹道:“到底有多严重,还不好说,可是死了数千人、封了数十座城,确是实情,这一向我还在想……公虽在此监军,毕竟是成都的官员,我的意思……!”话未出口,李弗扑通跪在当下,急道:“将军以某为何许人?”
宋继扬见势急忙起来扶他,劝道:“将军这是为何?在这里虽然我是主将,毕竟公年长、吾年轻,共事三年来,尽以前辈相敬,从未……!”话尚未完,李弗阻道:“我既比将军多当了几年兵,这一句前辈我也认了,可是出了这样的事,将军却让我回成都,这个临阵脱逃的罪过,我当不起!”继扬忙要解释,李弗摆手拦下了又道:“若是劝我离开的话,将军不必再言,姬、黄两位教主远道而来尚不能弃之而去,我世代受川中父老养育,大难临头岂有不担当的道理?你要不放心我守关,大可在此看着,我还是那句话,你去放心安歇,我既领命守关,除死方休!”说着转身便走,继扬知道自己多心了,便忙上来拉住李弗,含泪叹道:“将军言重了!一个多月了,朝廷至今没有任何回应,关内的百姓、将士们深受瘟疫之苦,生死难料,我们能做的,无非誓死守住各处隘口,避免让这可怕的瘟病传播出去,等待外头的援军到来!这阵子也是太累了,才想的多,如有冒犯之处,还望将军海涵!”说着抹了把泪一笑道:“将军领命守关,我岂有不放心的道理,我这就回去歇一会儿,后半夜再来接替,咱们轮班值守!”李弗松了口气,才点了点头,两个人拱手一拜,不再多言。
黎明时分,关外零星能见火把光亮,李弗凝眉一惊,急忙上城探察,正巧宋继扬也来换班,见势惊道:“可曾打发人下去察看?”李弗答道:“为防生变,只派了一小队人,悄悄从岭上过去了,真要是难民乘夜色出走,何以置之?”继扬细看一番沉思片刻,喃喃叹道:“看样子是越走越近了,不像是逃难的架势,逃难的话也不该成群结队的出走,这样岂不更容易暴露?”正琢磨不透时,小校匆匆上来拜道:“将军,山东、河北、山西、陕西、河南、江苏、浙江各省的援军到了!”众人喜出望外,急忙下关迎接。
再说姬嗣发大寨里,宋威龙没找到郭仙官,杜季祥的病情已然恶化,后半夜已经喘不上气儿来,黄振升凝泪喃喃叹道:“郭仙官追查病源至今未归,杜将军……怕熬不过今夜了!”嗣发轻轻摇头道:“这就是他的宿命罢!”说着泪已落下,威龙忙拿汗巾子来给他擦去了,劝道:“你们都过去看看罢,别留下什么遗憾!”嗣发、振升却都呆呆坐着一动没动,好一会儿沉默不语,威龙使了个眼色让左右都出去了,才含泪道:“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们厌倦了生死别离的场面,可咱们的将士也是一路走过来的兄弟,在战场上也不过如此……!”话尚未完,振升泣道:“可战场上何其轰轰烈烈,他们死的其所!眼下又是什么情境?”威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呵斥道:“都是为了天下苍生赴死,这有什么区别?战场上生死为了国家,难道这就不是了?”
生拉硬拽着姬嗣发、黄振升到了杜季祥帐外,见四下冷冷清清,将士们也都避着门口不敢靠近,振升抹了把泪,急忙近前卷帘进去,杜季祥戴着面巾大喘着粗气,眼里已没了神,振升一使性子要上前解开面罩,左右的仙官忙上来拉住了,劝道:“教主……?”振升挣脱开了,身后忽然又闪出个小将杜良杰(字瀚宁)来扑通跪在了当下急道:“大哥已不行了,教主勿以一时之怜惜伤了贵体,那我们杜家,在这世上就再无容身之地了!”振升含泪闭上了眼睛,嗣发进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听季祥努力张着嘴娓娓叹道:“跟了教主,某不后悔!”振升欲言,却不知为何怎么也张不开嘴,心如刀绞般暗暗叹道:“早知是这个下场,真不该带你来趟这个浑水!”嗣发见振升难以言表,倒吸了口凉气攥住了他的手,转至榻前含泪劝慰道:“不要说这样的话,已经打发人去找郭仙官了,再撑一会儿!”或许是回光返照,杜季祥此时反轻松了,只回头示意众人都退下了,让杜良杰起了身来,娓娓道:“瀚宁是某最得意的兄弟,也是跟着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没做完的事儿,让他替我完成罢!”嗣发、振升一怔,回头看了看泪流满面的杜良杰,再回头,杜季祥已带着对清平世界的无限憧憬离开了人世。欲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