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再度重聚

　　一个月过去了，还是没见到安懿，宁冠初蹲在路边，望着进进出出的陌生人群，他们脸上是同一种冷漠的表情，看着他的是冰冷的目光。这一个月，宁冠初是尝尽世态炎凉，他的心在不可抑制地颤抖，眼里浮动着一层泪雾。
　　“安懿，你在哪里？”他在心里一遍遍凄苦地叫着。这世上，除了家人，就是安懿对他最好。
　　安懿跟团在新加坡吉隆坡巡演，获得一致好评，回到团里，团里开了大会，在会上对此次出国巡演做了一个总结。
　　最后，笪海明又说：“十月份，我们团还要出演东盟十国的文化周表演，上面的领导对我们期待很高，我们的演出一定要达到最好最高的水平。”
　　散会后，已是晚上八点，安懿和宛贝儿回家吃饭。两人下了公车，走进小区。安懿突然听到传达室的人在叫她。
　　“安安。”
　　她转过身，是肖叔叔。她让宛贝儿先回家。
　　“肖叔叔，有事吗？”安懿问。
　　“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肖叔叔说。
　　安懿说：“我到外地去了，有事吗？”
　　肖叔叔看着安懿的眼睛，轻声问：“你认识一个叫宁冠初的人吗？”
　　安懿的心脏一下子剧烈地收缩起来，继而狂跳着，呼吸也不自然起来：“肖叔叔，你认识宁冠初？”
　　肖叔叔却在说：“你认识他吗？”
　　“我认识他。你怎么也认识他？”安懿问。
　　肖叔叔说：“还不是因为你。”说着把宁冠初找她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安懿听，听得安懿是肝肠寸断心如刀绞，眼泪直流。
　　“他现在在哪里？”安懿拭着眼泪问。
　　“我也不知他在哪里，他半小时前还在门口摆卖，你提前半小时回来准能见到他。”
　　“他每天中午十二点都在这里吗？”安懿问。
　　“每天中午和下午下班的时间都在。”
　　安懿谢过肖叔叔，取一盒从新加坡买回来的曲奇饼干送给他，肖叔叔乐不可支地收下。
　　得知宁冠初来找她，吃尽了苦头，安懿心痛了整整一个晚上。妈妈做了一桌她喜欢吃的菜，她都提不起食欲。吃过饭，她要回出租屋，在小区门口，她有意望了望四周，没看到宁冠初的身影，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第二天中午，练习结束，安懿和宛贝儿打声招呼，她有事出去。她担心见不到宁冠初，叫来一辆出租车，赶去小区。
　　出租车停在小区的对面，安懿一下车，一眼看到一身农村人穿着的宁冠初站在大门口不远处摆卖，她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宁冠初清瘦了许多，胡子长了出来，显得憔悴。她捂着胸口，向宁冠初一步步走去，不断地有人跟他买东西，而他一边卖一边不住地望向大门，他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盼望和急切。
　　安懿拚命地抑制住心里那抹电灼般的感觉，她站在宁冠初面前，这个傻子居然没有认出她，一边卖东西一边望着大门口。顾客走了，他放下手里的杆秤，两眼直直地望着人进人出的大门口。
　　安懿脸上已挂满了泪水，她轻轻地叫一声：“宁冠初！”
　　宁冠初猛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一转头，看到了安懿一双楚楚动人的大眼睛。早上听肖叔叔说，安懿回来了，他心急如焚，可一上午过去，没见到安懿的身影。蓦然听到安懿的叫声，回头时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站在他身后。她冰肌玉骨，婀娜多姿的身上穿着一袭雪白压暗花旗袍式直身齐膝连衣裙，纤巧的小脚着细跟高跟鞋，绾着一个圆髻，翩然出尘，空灵飘逸，美得像九重天上下凡尘的仙子，突然飘然出现在他眼前，让他惊喜交集。
　　“安懿！”宁冠初叫着，一股凶猛的感情巨浪涌向心头，全身的血液在瞬间沸腾。他扑向安懿，一把抱住她，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禁不住低声啜泣着。
　　安懿紧紧地抱着宁冠初，她的心在阵阵摇荡。她捧着宁冠初流满泪水的脸，拭着他的泪水，轻声说：“受苦了吧？没事，我回来了，跟我回去。”
　　宁冠初拿起扁担，挑起两箩筐，跟着安懿穿过马路。
　　“你不住在小区里？”宁冠初诧异地问。
　　“我搬出来住了。”安懿说，“昨晚刚从新加坡回来，做门卫的肖叔叔说你在找我，在门外蹲了一个月。你现在住在哪里？”
　　“不远，前面巷子里的招待所。”宁冠初说。
　　一路上，安懿听了宁冠初弄丢她留给他的字条，心疼地抚摸着宁冠初的头：“那道伤疤长出头发了吗？”
　　“长出来了。”
　　安懿跟宁冠初走到简陋的招待所，帮宁冠初收拾行李，招待所的老板见宁冠初带回一个翩然若仙皮肤雪白高贵典雅的身材婀娜娉婷的女子，一时惊得目瞪口呆。安懿先下楼结账，她看了眼呆若木鸡的老板，叫了两声：“老板，结账。”
　　老板回过神来，“你是这农村小伙子什么人？”老板到底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
　　“我是他老婆。”安懿说。
　　“啊？！”老板张口结舌，惊得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安懿结了账，在老板紧迫的目光中带着宁冠初乘出租车离开了招待所，二十分钟后，宁冠初跟着安懿走进一个气派洁净的单位小区里，把箩筐放在楼下一间杂物房里，步行上到七楼。在门口，安懿把鞋脱了，光着脚迈进门里，她叫宁冠初也脱掉解放鞋，脚不能踩外面的地，一脚迈进来，宁冠初乖乖地照做，一双苗家人织的袜子都穿破了两个洞，安懿看了心酸到想哭，她把宁冠初的解放鞋放进门后的鞋柜里，关上门，两人迫不及待地紧紧抱在一起。
　　安懿拚命按捺着心中的激情，捧着宁冠初的脸，吻了两下，说：“你先洗头洗澡，我煮快餐面给你吃。我还要去单位练习，你吃了就上床睡觉，好好休息。”
　　“你什么时候回来？”宁冠初问。
　　“下午六点。”安懿穿上室内拖鞋，换上在家穿的衣服，走进小厨房，用电磁炉烧开水。
　　宁冠初也穿上一双拖鞋，从行李包里取出干净的汗衫和毛巾，走进卫生间洗头冲凉。
　　“宁冠初，你是要吃辣的还是不吃辣的？”安懿在厨房问，没听见回答，她走到卫生间门口，又问了一遍，还是没有回答。安懿急了，不知宁冠初在里面做什么，一推开门，宁冠初在莲蓬花洒下光着身子在洗头，水流哗哗地响，他没听到安懿的声音。
　　安懿一看到宁冠初那一身矫健的阳刚肌肉，整张脸孔倏然发起烧来，身体也起了滚热的反应。她使劲地咽了口口水，轻轻带上门，走进厨房，把快餐面放进滚水里过一遍，捞起，再烧热炒锅，烧热油放调料，加水放快餐面放培根进锅，一时间，厨房里飘散着浓郁的香味。她除了会煮快餐面，什么菜都不会做，做出来的菜是最难吃的，家里人都不敢让她下厨。
　　宁冠初从卫生间走出来，客厅里全是快餐面的味道，他说道：“好香啊。”
　　安懿端着一大碗快餐面走到客厅，把面放在茶几上，不好意思地说：“我只会煮快餐面。”
　　宁冠初拉着安懿坐在布艺沙发上，看着安懿的眼睛说：“以后我来做饭。”
　　安懿先让宁冠初喝一大杯事先泡好的柠檬水，再吃快餐面。看着宁冠初吃得又香又甜，安懿开心地笑了。
　　“你一个人租这个套间住吗？”宁冠初环视着整洁的一尘不染的二房一厅问。
　　安懿说：“是呀，我不喜欢跟人拼房子。租房之后还搞了装修，我一直在等你来。”
　　宁冠初一听这话，激动得不行，放下筷子一把抱住安懿。
　　安懿捧着宁冠初的脸，柔声说；“你在家好好休息，这段时间别出去卖东西了，被城管逮着不好，我们想办法找间铺面开店。在没找着铺面之前，我养你。”
　　宁冠初凝视着安懿的眼睛，说：“我不用你养，村里的建设项目完工，总共用了八百六十万，给了爸爸四十万，我还有四百万。”
　　安懿说：“那四百万你留着，不要乱用。细水长流，日子才过得安稳。我现在的工资加外块，每个月有两万多，给妈妈一万，剩下的一万多我们俩用绰绰有余，不要着急。”
　　“安懿！”宁冠初情不自禁地抱着安懿，两行热泪流下来。安懿时时刻刻为他着想，这样好的女子到哪里找？在她身上，他找到了最贴心的温暖。
　　安懿对他越好，他越是不能让她操心。他说，“我在你们小区门外摆卖，虽然被城管追得紧，但我也赚了些钱，除去运费住店费用，我还赚了一千六。”
　　安懿听了心里充满了一阵酸楚，她见时间不早，得赶去上班。她打开卧室的空调，在宁冠初脸上用力地吻了一下，叮嘱了一番，换上外出穿的裙子，带上门跑下楼。
　　宁冠初吃完快餐面，把碗洗干净。他走进安懿沁凉的卧室，里面馝馞馨香，是女孩子那种闺房的香味。他坐在舒适的床上，抚摸着柔软的夏被，上面带着安懿的体香，他找着了安懿，从今以后他要与她一起生活。憧憬着不远的未来，他感到幸福在向他走来。
　　安懿对谁都没有提及宁冠初，她想等宁冠初做起了生意，再把他带回家与家里人见面。在琴房练琴，她一个下午都在想着找铺面的事。找好的铺面，得要有足够的讯息和广泛的人脉，她想到了钟姨和钱姨。
　　下班的时间很快到了，在楼梯转弯处，她遇到了财务室的钰慧敏，她打着招呼：“钰姐，吃过晚饭去跳广场舞吗？”
　　“我哪有时间去跳广场舞？我回家要做饭，要送我女儿去补习英语和化学，时间紧得跟打战似的。”
　　“钰姐，让你老公接送女儿，不行吗？”
　　“我老公出差了。家里的事多得不得了，感觉一下子人就衰老了许多。听说核桃银耳松子什么的，能抗衰老，但这些东西又贵得不得了，舍不得买。”
　　两人一同走入一楼的办公室，全体职员要在这里的指纹机摁指纹签到。摁了指纹，安懿让宛贝儿捎话，她不回家吃饭了。
　　“你去哪里吃？”宛贝儿问。
　　“随便在餐馆吃碗面就行了，我有点事，要找钟姨。”安懿说。
　　安懿回到出租屋，屋里静悄悄的，她放好挎包，洗了手，轻轻地推开卧室的门。清凉的卧室里，宁冠初拥着夏被正睡得香，鼾声均匀，眉梢舒展，看来这个月他没有睡过一次好觉。如今找到了安懿，他可以放心地睡了。
　　安懿在客厅看了一会儿电视，宁冠初还是没醒来，她等不及了，走进卧室，蹲在床边。宁冠初睡得很熟，还保持一个睡姿。安懿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又揪了揪他厚厚的耳垂，他还是没醒，睡得够沉的，她干脆用她的长发撩拨宁冠初的眼睛鼻孔耳朵里面，这一招真有效，宁冠初醒了。
　　“快起来，天都黑了。我们去吃饭。”安懿笑着拉起宁冠初。
　　宁冠初起身，顺势一带把安懿抱在怀里。
　　“别闹了，吃了饭我还得赶去咖啡店工作呢。”安懿推开宁冠初。
　　宁冠初漱洗了一番，跟安懿到外面的饭馆吃饭。
　　安懿点了三菜一汤，在菜上来之前，安懿告诉宁冠初她工作的情况，听说安懿要干到凌晨两点，宁冠初心痛得不得了。
　　“我明天就去找铺面，挣多多的钱给你。”
　　安懿笑说：“不是给我，是给我们。”
　　宁冠初紧握着安懿的手说：“你下班了我去接你。”
　　“不用你接，我哥来接我。你在家等我就行了。”安懿说。
　　菜上来了，安懿盛了碗鲜鱼汤给宁冠初，一边问山里家里人的情况，听说都很好，安懿放心了。
　　这一顿饭用去了八十多块钱，宁冠初看着安懿付钱，心疼地说：“我明天就做饭，八十块最少能吃三天，可以买很多菜。”
　　安懿说：“我平时都不在家开伙的，单位有饭堂就在饭堂吃，饭堂没有了，就跑回家吃。你要做饭，事先准备三个砧板，生肉蔬菜熟肉的都要分开用，菜刀也一样，装生菜的碟至少买五个，记住了吗？”
　　宁冠初一脸的愕然：“安懿，你怎么也跟我爸一个样？我听我妈说，他们刚在一起生活时，我爸什么都要求分开用，生熟全部分开，个人用的洗澡桶、洗脸盆、毛巾浴巾、喝水的杯全分开，甚至盖的棉被也分开，妈妈说，分得那么清楚，还结什么婚？结婚结婚就是结在一起，不能分开。什么都分开，干脆也分床睡，结婚还有什么意思？”
　　“扑”的一声，安懿嘴里的茶全喷在桌上，她放下杯子，哈哈地大笑着。
　　“后来呢？”安懿笑到流眼泪。她住在宁家时，出于礼貌，她没有进宁泰华的房间，也不过问他们家的事。
　　“爸说，这是一种良好的卫生习惯，开始是不适应，坚持下来会受益匪浅，全家人不容易生病，有病了也不会被传染。妈开始时是带情绪的，后来慢慢发现爸说得是对的。村里的人家，一人生病，不久全家人都感染上，治病特别花钱，一旦有人生病，家里就更穷了。可我们家自从照着爸说得做，我们家的人身体个个都是好的，偶尔感冒发烧吃郎中开的药，花一点小钱就治好了。所以，我妈和外婆特别相信我爸，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宁冠初说，“一进门，看到你先在门外脱鞋，然后再走进屋里换衣服，我就知道你有洁癖，比我爸还厉害。”
　　安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到最后连咳嗽都出来了。
　　“我们家都是这样的，当时住你家，我倒没注意这些细节。”安懿喘着气说。
　　宁冠初说：“还好，我从小就接受了这种教育，一点也不感到奇怪。我在小区摆卖时，一个穿着很阔气的女人跟我买一箩筐的核桃，叫我送到她家里。我看到她是走进屋内再换室内的鞋，表面看是干净了，其实这跟穿外面的鞋进屋有什么差别？既然要脱鞋，就在门外把鞋脱了，再穿上家里的鞋，这才达到干净的效果。”
　　安懿凝视着宁冠初，眼中带笑地说：“宁冠初，我还想着怎么慢慢调教你，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宁冠初笑说：“我爸也是有洁癖的，但身在农村，他得入乡随俗。但涉及个人卫生情况，他是坚决贯彻执行的。比如他的床，他就不允许我们随便坐上去，必须是换了干净的衣服洗了脚才能坐上去。外人想进去看都不行。”
　　安懿吃惊地睁大眼睛，她也是这样的，宁泰华在如此艰难艰苦的环境居然做了这一点，这不得不让她对宁泰华产生深深的敬佩。
　　“你爸爸是不是在外面从不乱坐别人的椅子凳子什么的，宁愿站着？”她问。
　　“对呀。我舅说我爸活得好累，我爸却不以为然。我爸不养狗也不养猫，他嫌脏。苗家搞敬酒宴他是能不参加就不参加，他说那些人不刷牙，又抽竹筒烟又喝烈酒，一张嘴就是一股臭哄哄的嘴气，好多人不到四十牙都掉得差不多了。十几个男人共喝一根酒管，恶心到死了。有一次被二舅逼得没办法，喝下一口酒，回来抠着喉咙，呕得半死。”
　　安懿笑得全身都在抖，她对宁泰华的举动是感同身受。
　　看到安懿笑到腰直不起来，宁冠初也笑了，没想到安懿也跟爸爸一样，以后的生活不会很累，他与安懿有共同的话题，生活习惯也差不多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