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索款纠纷

　　为了这一章的内容，我得先说一说当时社会情况。虽然有啰嗦之嫌，却是省不掉的。
　　改革开放以前，农民们都被固定在自己所属的土地上，长期没有温饱。忽然看到社会大环境变了，纷纷都在奋力寻求新的生活。先行者们的尝试，都有了前所没有的理想收入，引得更多人产生了“开创未来”的想法。因此，形成了“全民寻未来”的新局面。我的老乡居然不嫌路远，有不少人来到了大西北。
　　俗话说：“人是天下鸟，鸟是天下人”。改革开放后，农民们看到了久违的自由空间，都在发挥自己的所能，有的人在分到的土地上，勤奋经营，开拓生产渠道。更有的人离开了土地，告别家乡，走南闯北，用自己的智慧与勤奋，开创自己从来没有涉及过的事业。这些人都具有自己的美梦，在设定的事业场上，创造条件，探索道路，积累经验，励志奋斗，许多人竟然开创出了自己梦想的新天地。
　　然而也有人在探索途中铩羽而归。他们经过一番奋斗后，筋疲力尽，一无所获，甚至背负债务，无可奈何地回归故里，仍然操起了务农的旧业。以上这些，便是当时的真实情景。
　　我的老乡们在这样的环境里，大多数人都有“恋乡”情怀，因此，我在远离家乡千里之遥的凤城、西宁都能经常遇着自己的“乡亲”。中国人都有个特性，长期处在陌生的环境里，偶然见到了同乡，感情上格外亲切。遇到事情，总会互相照应，或者尽自己可能，予以帮助。
　　然而，任何事都有例外。我竟遇到了一个老乡，欠我黄豆款不想给的“怪事”，因此，还闹出了不应该出现的“风波”。
　　当时，我在凤城，只要遇到了安徽人，哪怕是离我的老家很远的人，我也认为他是“老乡”，感情上马上亲切起来。我在西宁贩卖黄豆时，遇到了一个芜湖西乡人，他的老家离我的老家不足百里，虽然不是真的同乡，却是近邻。于是，和他的关系处得很熟悉，我贩卖黄豆总是与他打招呼。他也从事豆制品事业。但是开业还不久，没有足够的资金。前一个多月，他和我商量，要我赊给他一车黄豆。他说：“现在家里没有钱，你赊给我先用，等做出钱来了再归还你。我给你打一张欠条，等你下次来，我就能付给你的钱了”。
　　我跟他说：“西宁到凤城是650公里，跑一趟不容易。我赊给你一个月时间，到时候我来了，你不能耽误了这笔款。我虽然是在贩卖黄豆，但是，经济周转也很紧张，不能老是赊欠着。”他说：“有一个月时间足够了，到时候不会少了你的钱。”于是，他给我写下了两万斤黄豆，单价0.55元，合计人民币一万一千元的欠条。
　　我收下了他写的黄豆款欠据后，在西宁办完事，便回到凤城来了。
　　我回到凤城只是两天，他便打电话给我，说我的黄豆质量不好，不能要，叫我把黄豆拉走。我告诉他说，我现在有事，不能离开凤城。黄豆你可以不要，我马上叫另一个老乡去拉走。你给了多少与来拉黄豆的人，叫他给你打多少收到黄豆的条子。具体账目，等我到你家时再做结算。他答应了，说就这样办！
　　于是，我电话叫另一个老乡去他家拉黄豆。那个老乡花了80元钱，叫了一辆汽车到了他家，而他却不让拉，说一定要我本人到场。其实，他明明知道我回凤城市了，不可能为那一车黄豆及时去西宁市的。这么一来，赊给他的黄豆，仍然在他的家里。。
　　这一次，我在乐都县肇了车祸，为了给受伤的老人治疗，暂时不方便回凤城。这乐都就在西宁的东边，是临近的。况且，他赊欠我的黄豆，早过了一个月时间。在老乡的提议下，我来到了西宁，顺便也去他家取回欠我的黄豆款。因为，我要了结乐都的车祸事件，是需要不少钱的，而我身边又没有带上足够的钱。
　　我是那天下午到达西宁的。与朋友们分手后，就去了他家。我到了他家，与他寒暄了几句，便提出要收回黄豆，或者款子的事。他说，黄豆他已经生产用完了。我听了，你既然用完了黄豆，那款子就应该给我了。我怕他不能理解我的困难，就把在乐都出了车祸，需要不少钱才能够了结，因此，必须要把你这笔黄豆款收回来的原因给他说了。我正欲拿出他写的欠条时，他却说只能给一半。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质量不理想。我说，既然质量不好，我曾经安排了人拉走，你怎么不让他拉呢？现在豆子已经用掉了，说质量不好是不应该的呀，应该给我的欠款呀！
　　这个时候，他老婆插上了，说：“给你一半，还是看在老乡的份上，不然一半也不给！”
　　这个老乡听了她老婆的话，口气生硬起来，说：“你是做贩子的，不在乎我这几个钱，给一半你不接受，那只好都欠着。”
　　这对夫妻，这样的态度，令我大失所望。本来以为是老乡，赊给了你，居然想完全吞掉我这一车黄豆款？这个社会，怎么会有这样的“老乡”？于是，我说：“黄豆已经给你用了，我要收回我的豆子款，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们一分钱也不能少！”我也说得斩钉截铁。
　　其实，在改革开放进入到了这个时候，社会上已经出现“反常的病态”了——“欠款的是老子，索款的是孙子”，一些好意将款子借了出去，或者将货物赊了出去的人，去取欠款或者收回货物时，常常会遇到耍赖的人不给。索要的人为了息事宁人，总是好言解释，有些人就算是再好的解释，也要不来欠款、欠物。于是到法院起诉，而法院多是敷衍塞责，一笔索款案子，常常能弄得好多年不能了结，最后那欠款的就是不给，法院没有任何办法，索款的人只能是无可奈何。大约我这位老乡，是看到了这个情形，在学习那些耍赖的人了。
　　我想到了这里，说：“我正因为你是我的老乡，才放心地将黄豆赊给了你。没有想到，你们现在居然这样说？你们还是好好想想吧，人在社会上，要往长处着想，以后，我们还会有互相帮助的时候。不要只看见眼前的这点款子，想不给这笔钱，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也是一笔可观的数字，而且我现在是处在困难中，不可能放弃了这笔钱！”
　　然而，我无论怎么说，他夫妻就是不肯给钱。我为了自己和他有点退路，向他们说：“这样吧，你们马上或者有点困难，现在准备一下吧，我明天再来取款。到时候别耽误了我。”
　　我说过以后，就离开了他们的家。
　　那天，正好是我的又一位老乡在西宁的新饭馆开业的日子。他的兴致很高，邀约了在西宁所熟悉的同乡们前来庆贺，我也去了祝礼。当天晚上。他在新饭馆里办了四桌酒宴，来庆贺的人坐满了他的酒席，大家都十分开心地吃着“开业庆典喜酒”。
　　我在吃酒时，是与我在乐都出了车祸后，去那里看望我的老乡们坐在一起的。我们先是放量饮酒，热情地祝贺主人。接着又互相敬酒，你来我往，十分热闹。主人菜肴十分丰富，在我们杯觥交错，都喝得兴高采烈的时候，有朋友问起了我下午去取黄豆欠款的情况来。
　　我也是酒致兴盛，又对那欠款人的态度很反感，觉得他那样的作为是在欺负人。于是，便将他要赊黄豆，等我到了凤城后，却说质量不好，要求退货；我安排人去拉货，又不肯给，却要我自己到场，其实是明明知道我不会因为这点黄豆大老远特别来的情况、以及我下午去要款却只肯给一半，而且他夫妻都态度生硬的具体经过，一五一十地给他们说了。
　　当然，正是因为酒的作用，我说的是大义凛然，在座的听了也都义愤填膺。于是，大家酒也不喝了，激愤地高声大语道：“这哪里是什么老乡？简直就是流氓，是赖皮！我们同乡中有这样的败类，是不能容忍的，一定去好好地教训他一回。不然的话，同乡被同乡欺负了，今后还怎么做业务——我们去讨回公道。”于是，四个桌子的人，呼啦啦，去了二十多人。
　　那是晚上八点多钟，西宁市的天刚刚旁黑。我见这二十多人的举动，虽然也当心去了会发生乱子，但也认为这个欠款人确实是要教训的。加上大家的激情，我拦也拦不住了——这样，这二十多人气愤填膺地来到了欠我黄豆款的老乡家里，他们家也刚刚吃过晚饭。
　　我们这么大的一班人来到他家，我只好站到前面，对欠款的同乡说：“这些来的人，都是我们家乡人。家乡人在外地创业，大家都不容易，是都要互相照应的，不能坑害家乡人。你欠我黄豆钱，没有任何理由再拖，要及时归还我。大家好意在先，别弄出不愉快的事来。”
　　这个时候，同来的二十多人都还没有吱声，但是态度都十分严肃。欠款的老乡听了我的话，说：“好啊，你叫来这么许多人，想怎么样呀？我就是不给钱，你能抢我的吗？”
　　他的老婆更是跳了起来，说：“好一个老乡，原来都是黑道！在太平社会里，我就不怕你们这些黑道。”说着，居然把我们的人往外撵，并且要关上他的大门。
　　这个时候，他家里聚拢来了六七个人。我们去的人因为都喝了酒，见了这样的情况，都愤怒起来，我还没有明白是谁先动了手，就互相厮打起来。很快，他家三个人被我们打倒了。
　　不大时间，派出所的人到了，制止了这次群殴，带走了我们的八个人。
　　我和欠款的老乡都被带到派出所做了笔录。派出所的人叫我们都先回家去，等待第二天再做处理。我当时回到了宾馆，喝的酒好像清醒了许多，觉得这一次闹剧会是很大麻烦的。
　　第二天上午，我们两方面都来到派出所。派出所根据具体情况，做了以下处理决定：
　　1、归还欠款合情合理，欠款人应该将所欠的黄豆款全额归还；
　　2、酗酒闹事，违犯治安管理，打群架更是扰乱社会秩序，被扣留的人，每人罚款一千元，并且记录到本人档案，以后再犯，加重处罚；
　　3、已经受伤的人，及时治疗，费用由事主负担。鉴于这一次斗殴，是因为洪旺程的原因，费用由洪旺程负担。
　　4、以上处理意见，如果能够同意，立即参照执行；如不同意，上交法院裁决。
　　我听了派出所的意见，想想，只要能够将黄豆款如数收回来，也就顺了我的事。至于其他方面，虽然有争执的理由，但是如果由法院去裁决，将会是很大的周旋，需要花费许多时间。再说，我的老乡朋友们，为了我的事，出于义愤，他们的热情我衷心感谢，花几个钱，也能博得朋友们的情感，于是，就爽快地同意了派出所的处理意见。
　　这欠款的人，见我表了态，也没有多说什么，很快便将黄贷款交给了派出所。
　　我让派出所将八个人的罚款收据开了出来，在黄豆款的一万一千元中扣除了，收回了三千元现金。他家那三个在医院治疗的人，伤情并不多重，治疗费用合计不到一千元。这样，我这一车黄豆款，实际只是收到了两千多元钱。
　　我在派出所办好了有关手续后，被扣押的八个人，马上都放了出来。
　　他们出来后，都要自己付罚款，说了不少情感很浓的道理：这是我们愿意做的事，我们的罚款哪里能要你付？老乡的朋友互相帮助是天经地义的，付几个罚款也应该。然而我说，大家能为我讨来赖子的欠款，用满腔热情的行动帮助我，我感谢不了，这样的罚款，我出了也高兴。无论你们怎么说，我哪里能在你们既付出了炽热的行动后，还再负担罚款呢？我们从家乡来到外地谋事，都不容易，你们这样的举动，会给我最大的鼓舞。有你们这样的好老乡，好朋友，我在这里，对事业发展更有信心了！
　　我们说了这些以后，又提议：好了，我的事在你们的帮助下，可以说是圆满的解决了。现在，我们都去洗把澡，再到老乡饭馆里喝个皆大欢喜。钱嘛，以后会有挣来的机会。
　　这一天，我们像是从战场上凯旋归来的战士，都高高兴兴地在一起欢娱了一天。
　　我在西宁与老乡们愉快地相处了几天后，又来到乐都医院，把受伤的老人进行了最后料理，让他父女都满意地离开了医院。这一回，我耽误了约十天时间，才回到凤城。
　　这一回，汽车撞人和索要黄豆欠款的风波，我一车黄豆钱全部搭进去，期间又回凤城取来一万多元才算了结！虽然在朋友面前我像是“开朗乐观”，而内心里却觉得这世道真不容易混。假如那天晚上大家都没有喝酒，也不会去欠款的老乡家闹那个风波；其实，如果那次不那样闹一下，要取回那欠款或者是很麻烦的事，亦可能会成为取不回来的烦心事。
　　从那以后，我考虑：这贩卖黄豆虽然赚钱，而风险太大了，那防不胜防的交通事故无法避免，而且每次事故的损失都很惊人；就连赊出去的黄豆收款可能也会是麻烦事。于是，我觉得这贩卖黄豆的事不能做了。就这样，停止了“赚钱”的贩卖黄豆业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