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罢工得胜利

　　这天，一直阴沉沉的天气突然晴了，天空碧蓝碧蓝的，枯褐色的山恋清晰地如同水洗过一样，刚刚升起的朝阳给连绵起伏的大山披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整个空气好像温暖了许多，也清新了许多。
　　按照往日，天刚蒙蒙亮就已经吃完早饭准备干活了。可是今天，人们并不急着去，而是齐刷刷地坐在食堂前的河道旁，歇息的歇息，说笑的说笑，任凭作为干活铃声的那截锈钢轨敲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人肯挪动半步。气得侯三、麻五几个监工挥舞着手中的皮鞭大声嚷嚷：“怎么，想造反呀，吃饱饭了就不想干活了？我看一个个都活腻味了。”说着就想挥舞皮鞭抽打，可他看到黑压压的人群个个怒视着他们，只好把鞭子在空中乱舞了几下，并不敢落在谁的身上。
　　“请候队长出来，我们要和他说话。”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声喊道，这是马学仁的声音。
　　“有什么事给我说，候队长忙着呢，没工夫听你们瞎叨叨。现在赶紧去干活。”侯三瞪着他那老鼠眼睛又一阵嚷嚷。
　　“如果他不出来，我们就不干活，从现在起，罢工。”马学仁大声喊道，既是说给侯三、麻五他们听，又是给罢工的工友们听。
　　“对，不解决家属的住宿问题，我们就罢工。”爷爷也大声喊道
　　“对，不补发我们的工钱就罢工。”
　　“对，罢工，罢工。”
　　人群中的喊声一声高过一声。
　　“看来你们真要造反了。”侯三气急败坏地挥舞着皮鞭，他走到一名瘦弱的工人跟前，一把抓住这人的衣领，气急败坏地说：“干活去不？”还没等这名工人开口，爷爷猛地一把推开他，攥紧拳头大声说：“你敢动手试试？”吓得侯三赶紧后退了几步。麻五看情况不妙，赶紧跑到候黑彪的办公室报告。
　　不一时，头发梳得光亮的候黑彪，嚼着烟卷慢悠悠地来到人群前面。他干咳了几声，又奸笑了几下，扯着嗓子喊：“听说你们要找我说事，要解决家属的宿舍问题，要补发工钱？你们是不是吃了几天饱饭忘记自己是什么人了？想当初你们可怜兮兮地逃荒到这里，求我收留你们给碗饭吃，怎么不说要家属宿舍和工钱？”他又干咳几声，继续说：“人不能忘恩呀！我之前说过，只解决工人吃住，没有工钱，你们也是答应的，咱得说话算数不是！”
　　“家属住的地方解决不了，我们咋能安心干活，上边明明是给我们工钱的，你为啥不给？”马学仁大声质问。
　　“可上边也说自主权在我们站区，给不给我说了算。”候黑彪依然霸道地狡辩。
　　“你不给就不行，我们就罢工。”爷爷大声说。
　　“就是，我们就罢工。”
　　“对，罢工，罢工。”
　　大伙的喊声又响成一片
　　“你们要罢工就罢工吧！”候黑彪又一次奸笑几声，对侯三几个说：“告诉食堂，从今天起，不要做饭，什么时候干活，什么时候有饭。”说着带着几个监工及打手扬长而去。
　　候黑彪的这种蛮不讲理和霸道做法，并不能阻止站区近乎二百人维权行动。中午开饭时间一到，人们直接冲进食堂，抢的抢，拿的拿，凡是能吃的，都往嘴里塞，不管生的还是熟的。
　　一时间，食堂内外挤满了罢工的人群，食堂里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有的打碎了，有的拿走了，有地掉地上了，整个场景混乱不堪。
　　此时的候黑彪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出来制止，他们也根本制止不了。候黑彪在想，让这些穷工人闹去吧，没人做饭，饿上几顿就老实了，到时候还不是乖乖主动干活。
　　可到下午的时候，工人们已经不是那么混乱了。在马学仁和爷爷几个的有序组织下，安排食堂的炊事员，和往常一样，继续做饭。
　　开始，这些炊事员迟迟不动，怕站区开除他们。可一想这么多工人也不是好惹的，加上候黑彪这么横行霸道的做法也确实不对，思量再三，还是给大伙做起了饭。
　　这下可气坏了候黑彪，赶紧派人出来阻止。此时的炊事员，根本不听他们。这让候黑彪万万没有想到。看来这次罢工是有人牵头的，也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候黑彪心里想。
　　气得他坐不住了，急忙找来侯三、麻五几个，一面派人到相邻几个站区搬救兵，一面商量着怎么应对眼前这帮工人。
　　候黑彪说的派人搬救兵，除了相临几个站的监工打手外，更主要的是在距这里30公里的坡头站区，驻扎着一个武装保安团，就是专门维护宝天线铁路建设中的治安保护工作。
　　此外，保安团的另一个主要职责，就是与经常抢劫铁路物资、破坏铁路建设的一帮土匪作斗争，防止他们出来捣乱。
　　人常说官匪是一家。这些住扎在深山里的土匪，并非等闲之辈，其中不乏有足智多谋的能人。他们经常打扮成老百姓的模样，在铁路沿线踩点观察，瞅准机会，出来抢劫。扰的保安团顾头不顾尾，铁路器材和铁路用品连连失窃，一气之下，和这些土匪干了起来，没想到没有打败土匪，反而被土匪打得落花流水。
　　在这种情况下，这就有人和这帮土匪暗中勾结，私下达成协议，只要不影响各自管内铁路大型铁路物资被劫，其他一些小打小闹的抢劫，保安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其中为保安团和土匪暗中牵线搭桥的人，就是侯三和麻五。
　　他们就是一群臭味相投的害群之马。
　　候黑彪认为，只要这支保安队一到，一切问题就可解决，他就不信这些工人不怕吃枪子？
　　表面的平静往往孕育着更大的阴谋。
　　就在站区工人集体罢工的第二天晚上，高大嫂、奶奶她们居住的茅草屋被人点着了。火光冲天，如同白昼。幸亏刚一闻到烟草味的高大嫂反应及时，让大伙跑了出来，才避免了一场人身伤亡的悲剧。
　　当时，已经是晚上零点多钟，马学仁和爷爷他们刚商量完下一步上山伐木、自己动手盖宿舍的事，忽听到“着火了，赶快救火呀!”的喊上，同时看到潘振山老人家的方向压雾缭绕、火光冲天。知道情况不好，赶紧喊着“快去救火，”便飞快地向山上跑去。
　　半个多小时的紧急扑救，大伙终于熄灭了，但原先搭成的茅草屋却成了一片废墟。幸好抢救及时，没有危机到山洞住户，女人和孩子安然无恙。
　　看着被烧毁的被褥和随身用品。孩子们早已吓得哇哇大哭，奶奶也伤心地抹眼泪。高大嫂赶紧劝道：“只要人没事，比啥都好，哭有啥用。”
　　正说着，只见狗蛋和石头押着侯三走了上来，大声对大伙喊道：“就是这家伙放的火。”大伙一听是侯三，一起挤到跟前要教训这家伙。已经基本恢复好了的严军军上前就是一脚，差点把侯三踢扒下，一旁的张秋香也上去给了侯三一耳光，正准备扣侯三的脸。马学仁立即进行了制止，并对大家说：“大家先不要冲动，等咱们把事情调查清楚了再说。”说着，他对着侯三问道：“侯三，你为啥要放火？”
　　“我就是放火了，你们把老子能怎么样？”他刚一说完这句话，爷爷就“咚咚”两拳打了过去，顿时疼得侯三嗷嗷嚎叫起来。挤在人群中的潘振山老人气愤地说：“要不是那天晚上怕出人命，真该一枪打穿你的心脏。”“打死这狗日的，打死他，打死他。”愤怒的人群一起围上来，你一拳我一脚的向侯三打来，任凭马学仁怎么制止，还是消除不了人们的心头愤恨。情急之下，马学仁赶紧示意狗蛋、石头和铁牛把侯三押了下去。
　　那个晚上，高大嫂和奶奶以及几个孩子，在山洞里凑活了一晚上。几个自家的男人一直守着山洞到天亮。
　　这次事件，又一次激怒了站区的全体工友。
　　第二天，在马大哥和爷爷他们的带领下，押着侯三来到了候黑彪的办公室门前。
　　可等待他们的是二十几名荷枪实弹的保安人员。
　　人群中出现了稍微的骚动，但很快就安静下来了。因为，走在前面的马学仁和爷爷他们，并没有露出胆怯的表情，依然愤怒地押着侯三威风凛凛，直逼候黑彪。
　　借着这支武装队伍的淫威，候黑彪更加盛气凌人。他看了看人群，又看了看被押的侯三。侯三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正要大声呼救，却见候黑彪又把目光移向了别处，表情冷得像一块冰，甚至感到非常的厌烦。侯三半张开的嘴巴又合上了，拼命地想挣脱反扭住他胳膊人的手。可瘦小的他，哪是爷爷和狗蛋的对手，四只有力的大手钳子似的牢牢卡住他的胳膊，让他根本动弹不得，腰也完全成了弓型。
　　看到这种情形，候黑彪奸笑着问：“这是怎么回事，要知道，随便扣押站区工作人员，可是要犯法的。”说着，看了看左右两旁的保安人员。
　　马学仁向前垮了一步，说道：“候队长，侯三的事我想你也知道了，放火烧毁工友家属的房子，差点造成人身伤亡，这是啥性质的犯罪我想你也很清楚。”
　　候黑彪冷笑一声问：“那你们想怎么样？”
　　“人是你手下的，那就要看你怎么处置了。”马学仁不卑不吭。
　　“那我要是不处罚呢？”
　　“那我们就押着他到宝州，找上级官员评理，同时，这样的罢工将永远进行下去。”马学仁毫不畏惧。
　　“你敢，除非你们吃了豹子胆。”他看看了大伙，又看看了持枪的保安队员，大声说：“我看带头捣乱的就是你们几个，今天不给你们点颜色，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说着，他大喊一声：“给我把这几个扰乱铁路建设的破坏分子抓起来。”话音刚落，就见二十几个持枪保安准备上前，麻五等几个打手也挥起了手中的皮鞭。可是，还没等他们近前，爷爷、高宝堂、梁刚刚、严军军、魏建成、狗蛋、石头、铁牛已经拉开了架势，纷纷操起就地的木棒和石块。马学仁也上前一步，大声呵道：“看你们谁敢抓人。”说着也操起了旁边的一根木棒。人群中一下子骚动起来，举起拳头大声喊道：“要抓人就和他们拼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见不远处的铁道边传来一声枪响。人们纷纷停止了骚动，一起把目光投向枪响的地方。
　　只见五六个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拥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向这边走来。等快走过渭河木桥，一个秘书模样的年轻人大声喊道：“司马指挥长到。”话音刚落，候黑彪等几个监工赶紧跑上前，毕恭毕敬地说：“指挥长来了，欢迎您指导工作。”
　　司马指挥长看了看聚集的人群，不满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呀？”
　　候黑彪赶紧回答：“工人闹事，我正在维持秩序。”
　　“是吗？”司马指挥长不屑地看了看他，径直走到人群前面，先命令保安队人员把枪收起来，退到一边，然后对着人群大声说道：“工友们，师傅们，大家好。我是陇海线宝天线铁路建设工程的副总指挥长，我叫司马亮。由于我来现场看望大家的机会少，很多人都不认识我，尤其是前段时间新来的工友，没见过我的面。这是我的失职呀！所以今天，我是专程来给大家道歉的。”司马指挥长的这几句话，立刻让骚动的人群安静下来，本来还以为这位同样带着荷枪实弹的上级官员是来帮候黑彪镇压工友的，一个个都做好了不答应条件就誓不罢休的准备。没想到开始的这几句话，听起来这么温暖，也就竖起耳朵认真听了起来。“这里的事我已经清楚了，今天来就是帮大家解决问题的。”他环视了一下四周，从兜里掏出一页纸，展开来大声念道：“现在我宣布指挥部的决定：
　　第一、从现在起，凡来这里上班的工友，不分男女，只要干一天活，就要给一天的报酬，每人每天200块钱（国民政府钞票），任何人不得克扣，违者严惩不贷；
　　第二，凡来这里干活的工友，除了保证吃住以外，还要提供每个人的被褥和基本劳保用品，一周以内全部到位。
　　第三，加快修建工友宿舍，不但要保证干活工友的住宿问题，还要解决工友家属的住宿问题。
　　第四，对于站区监工人员侯三烧毁工友家属房屋一事，性质恶劣，影响极坏，经工程指挥部研究决定，撤销其监工一职，辞退其工作，并给予站区施工队队长候黑彪降为副队长的处理，队长由郑功利担任。”
　　说到这里，这位司马亮副指挥长指了指身旁的一个同样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说：“这就是郑功利队长。郑队长原来在平阳站任职，这次调到颜家川来任职，是上级部门对他的信任，希望全体工友给予大力支持。”
　　在场的人们仿佛是做梦一样，一个个惊讶地看着司马亮副指挥长，直到他大声问道“这样的决定不知大家满意不满意！”时，人群中才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并齐声说道：“满意，满意。”
　　“那好，现在就请郑队长给大家讲话。”司马亮副指挥长指了指郑功利说。
　　人群中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郑功利上前一步，笑着向大家摆摆手说：“首先感谢大家的掌声，刚才司马指挥长宣读的上级决定，我坚决拥护，保证维护好大家的利益，并按照司马指挥长的要求，立刻落实，绝不拖延。保证每一个来这里干活的人，有饭吃，有宿舍，有工资。”又是一次长时间的掌声。
　　站在一旁的候黑彪，此刻的脸色是青一阵白一阵。他又气又怕地问：“司马指挥长，你这样调整，不合适吧，我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怎么能这样决定呢！”
　　“你的问题下来还要专门找你谈话，这是上级的决定，你还是尽快交接一下工作吧！”
　　然后，司马指挥长对着人群大声喊道：“看大家还有什么要求没有？”
　　人群中齐声喊道：“没有了。”
　　“那是不是可以复工了呀？”司马指挥长笑着说。
　　马学仁走上前感激地说：“感谢指挥长为我们工友做主，我们今后一定好好干，现在就复工。”
　　“你就是马学仁吧，你的名字我听说过，是个有文化有学问的知识分子。以后站区的事还得你们这些工友多操心呀！”司马指挥长看了看马学仁，又看了看还在被爷爷和狗蛋他们押着的侯三。“还是放了侯三吧。他已经受到了处罚，这个站区以后也不会有这个人了。”一听这话，马学仁赶紧对爷爷他们使了个眼色。爷爷和狗蛋他们立马放了侯三。侯三赶紧跑到候黑彪跟前，仍要抱屈，候黑彪压低嗓子说：“你个狗东西，都是你惹的好事。“
　　这时，司马指挥长对着人群大声说：“那好，问题已经解决了，大家还是散了，赶紧干活去吧！”
　　人群中又爆发处一阵热烈的掌声。
　　初冬的太阳暖暖地照在站区，不大的山沟里出现了多日来少有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