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12月12日。
　　天要黑了。
　　南京保卫战进行到第三天傍晚。此时，和日本鬼子的战斗已经停息。20岁的国军战士，山西左权县人的皇甫泽生和自己的战友们打了一天的战斗，就在天黑前再一次打退鬼子。今天的战斗结束了，还有明天的。
　　国军战士皇甫非常累又身心俱疲！
　　他每一次和战士们把极度残暴的鬼子打下去，都要付出倾力的力量，就像把一群饿狼费尽心血赶出自己的家门边似的。在今天的，特别是在天黑前这一场打了近四五十分钟的战斗中，鬼子用木梯搭在城墙上。有多个鬼子就要爬到城墙上时，他们的四排长，一个非常英勇，身子宽厚的，大眼睛，一根宽皮带紧系在他有些肥鼓的肚皮上的，28岁的国军老兵，是江苏无锡农村人的张大彪排长。
　　本来张排长在城垛那边，听到新兵喊鬼子上城来了，当时就有几个新兵吓着了而惊慌失措。张排长赶紧跑过来，用驳壳枪打中头一个鬼子，他以为，这个长脸发亮的鬼子从城墙上落下去，这样，他就好打下一个鬼子，然而，这个鬼子没有摔下墙去，他居然忍住痛，力图往城垛爬上来。张排长又紧急开枪，打中这个鬼子，他就倒下落下城墙去了。马上后面的一个宽脸的老鬼子看到了张排长了，即刻开枪，就近打中张排长的紧系着宽皮带的肚皮；张排长心一横，干脆爬上城墙，把鬼子的木梯和他本人往空中猛一推，木梯凌空倒在地上决定和鬼子拼了的张排长马上拉燃一个鬼子腰间皮带上的手雷，和地上的鬼子一起死……
　　此时，皇甫坐在城墙下的地上。他看到天在渐渐暗黑了，他觉得，这仅仅是今天的战斗，还有明天的，心里也觉得，要打就打，要死就死，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抵挡住鬼子的攻击。近三天了，是一个新兵的国军战士的皇甫，以为自己要不了一天或在开始的几场战斗中，就会被打死，真没有想到到现在自己还活着。他记得自己还是受到几个老兵的保护，还有不久前和鬼子同为灰烬的四排长张大彪。
　　想到近日来，他和自己的战友们，还有赵连长、吴排长和杨营长，每一个极力保卫南京城的中国军人一起，经历了鬼子飞机飞到他们头顶上，投下致命的炸弹，还有随时由鬼子打来的炮弹，多次把他们所坚守的城墙炸出多个洞或缺口；更令他伤悲的是：一起战斗的战友那容貌是那样坚定、诚实，他们无比英勇全力以赴，团结而更加坚定地打击着日本鬼子的坚强意志令他们不要命般痛击鬼子的情景，使得皇甫铭记心里，尽管有很多的国军战士、指挥官战死了。
　　此时，看到在身边过去在已经有暗影的城墙上的西边天空上，那在严寒冬天里的黄昏的发黑灰白色天空，国军战士皇甫心情低沉，他感到自己如一个干了一天一夜没有休息的人，身心十分疲惫无力！
　　皇甫什么都不想，就想自己打一会盹。他身边的二班长杨志田看到比自己小的他把背靠在墙上，如瘫倒般要睡下去了，就问：“皇甫，你怎么了？”
　　“班长，我想打一会盹。”
　　“皇甫，在这里打盹会着凉的。走，到营房里去睡。”心肠好的杨班长说。是呀，明天还有战斗，他不想自己战士得病而不能打鬼子。
　　心好的杨班长把十分身心俱疲的皇甫扶到内城墙下边近处的营房里，把铺盖盖在皇甫的身上说：“你睡吧。等一会，吃饭了，我给你端来。”
　　“谢谢班长。”
　　很想睡的他，看到自己班长跟自己亲人般的脸，他感动了。然后，他看见班长一点都不耽误自己打盹，就转身走开了。他也看到：自己班长在转身时，从营房外照进来的发暗夹着点的白光照到自己班长紧系着宽皮带的皮带扣环并亮了一下，自己班长就走出去了。很想睡的皇甫就一下进人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在梦里的他听到嚷嚷声和热闹声。过不久，在昏沉的睡意中，他感到：有人在摇自己手。他此时正睡的安逸，还要继续睡下去，不吃饭，睡到天亮才好。
　　“皇甫，皇甫，快起来了！团长下来命令：让我们撤走。”
　　眼睛几乎睁不开的皇甫被人强行弄醒，他才睁开睡意正酣的眼睛看到：是班长极为意外心急的脸。
　　到这个时候，除了上面的指示和军人的责任，从个人的角度都希望脱离致命的战场。现在，谁会想死呢？又有谁不想好好地生活下去？当然，大部分的战士更想为国而战，并保卫这里的人民。听到这命令，非常的心不甘，都要和鬼子战斗到底的。
　　睁开依旧发红眼睛的皇甫才听明白是撤离这里，心里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他也说不出什么。这时，有很多战士在他俩身边，开始收拾自己个人东西，以不同的心情离开部队，有些有一种喊回家的脱离了险境或高兴感。
　　虽然，在战前，每一个中国军人都以城共存亡的决心和意志要和鬼子打到底，可是，来一道撤军命令，就如把他们坚定保卫南京的意志瓦解了。国民党高层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在战争最关键的时刻如丢包袱抛弃南京，这一举止再次让残暴的鬼子轻松占领南京，并把那里大量的南京平民留跟极度歹毒杀人成性的日本鬼子……
　　“班长，我们就这样走了吗？”心底厚道，正直的还是想打鬼子的皇甫说。
　　“这是上边的命令，必须服从。”杨班长说。看来，不是所有的官兵都要脱离战场的，他们还是要极力保卫苦难的中国的！
　　“快走！快走！去下关过江。”几个从他俩身边匆匆走过，拿着自己个人物品的老兵对他俩说道。
　　班长说道：“皇甫，走。”
　　“嗯，班长。”
　　国军战士皇甫在一种莫名的，突如其来的事情中，只得起来，就拿上自己床靠有污迹墙下的物品和自己班长走出营房。他们离开了坚守战斗近三天的城墙。此时，高高的城墙已经被严寒冬日的要黑近的天隐深去了。
　　渐渐地，所有的国军官兵往城北的长江边匆匆而去。
　　他们看到：此时的大街两边，已经拥塞着被街边的电线杆上的黄灯光，照到街上的看不清的恐慌的人群身上（此时，除了军人还有很多的逃离南京城的平民，显然，这些军民都意识到：呆在城里会被鬼子弄死的），一片闹哄哄的而充满了人心惶惶的声响和大难临头的氛围。
　　国军战士皇甫：看到自己四周都是一张张慌乱脸和身影晃动的军民，看来大家都似乎感觉到撤军后，这个城有大难临头的感觉；他才第一次感到危险在降临，不只是他，还有这些军民。他记得：他们部队离开战斗过的地方时，由于不打仗了，很多的官兵把枪都丢弃了。此时，他是看不清在不太亮的光线里的人，密集的人们喊着招呼着，非常地恐慌而慌乱不安都往前急去。看来中国军队的仓促撤离，已经让人们感到:没有军队保卫的城市，是得不到任何生命保障的，是怎样的不幸！
　　而愚蠢的国民党高层发出的这个指示，对于在城边的极度歹毒残暴、嗜血成性的日本鬼子是好消息。自从鬼子在中国征战以来，白痴一样的国民党让鬼子占了不少的军事便宜。
　　国军战士皇甫和战友们在拥挤的街上，走了二十多分钟，到了位于南京城北的长江边。水流缓慢的长江在20多点钟的带有寒气的冷冰冰的夜色里，令人看不清楚，却更沉默地继续向东流淌而去。
　　皇甫和战士们来到夜色里的长江边。
　　此时，在黑糊糊的又非常冷冰冰的河边上，站满了心慌非常不安的超大量的军民，他们都想从这里渡河，到江北去。都争先恐后地脱离南京城，谁都意识到：呆在城里，自己会没命的！
　　但是，长江上的渡船已经在战前，由南京警备最高司令唐生智勒令搜缴完了。据历史记载：当撤军令一下达，唐生智赶紧坐上一条为自己留的快船，赶快跑了。同时跑的，还有国民党那些擅长搞阴谋、贪生怕死的高级官员。
　　为了逃命，心慌不安的军民，把离岸边近的一些人跑了空的房里的门、木板等拆了下来，赶快拿（抬）到江边，往冰冷冷的在夜色里的默默流动的长江里，不顾冰冷的河水进行匆匆渡河。毫无疑问，在实在没船过河的情况下，眼下这个办法能满足人们过河的急切愿望。于是，所有人跑到岸边无人人家，拿或抱来一些东西，可惜，好多东西比如门、木板等都没有了。其中一个男人只好抱来一个罐罐作为渡河工具。一下到河里，往外划水一会，由于罐罐的特性，又回到岸边……
　　有些人就羡慕不已，就像是看见有人上了一条船，自己上不去，看到上去的人和船渐渐离去，而十分羡慕！是呀，谁不想及时脱离这个有鬼子如瘟疫般的城。
　　皇甫是十分想过河去长江以北的。可是，由于战士们去找门、木板过河都分散了，他也去试图找点什么，结果什么都没有，被军民都拿完了，不禁十分的绝望！这个情绪如一个钩子弄（勾）着他的心。
　　他十分沮丧地回到岸边，感到：一切都完了而非常无奈无助！
　　这时，在他身边，不断有过来过往和抱着什么力图更早地离开这里的恐慌军民，以及有大量的军民拥挤在长江边，无船过河，干着急，只好眼巴巴呆在那里，看有没有好运？事实是：那些拿来木板、门板的军民有少数过成河，而大多数是白搞了！
　　此时，在沮丧、情绪低沉中的国军战士皇甫忽然听到一个在身后边的军人声音：“营长，我们好不容易找来几块门板（他指的是更远的没人的那里弄来的）。”
　　“就没有船吗？”
　　“营长，这哪里有船？你忘了吗，战前不是有最高司令长管唐生智喊收缴完了。”
　　“这行吗？”
　　“营长，你管他这么多，先过河再说。”
　　“好吧。”
　　然后，有八九个军人仿佛获得了生的希望，都赶快抬着看不清的几块门板，往站有一大片的军民的河边下河了。国军战士皇甫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特别是听说城边的一些房子有门板、木板，他觉得那里的门板等拆完了，不知道从哪里获得的？这些话等于对他没有用。现在，依然有超大量的军民站满了一横片热闹而寒冷的长江边。皇甫非常的绝望！他非常绝望地想道：我什么都不能得到，就过不了河了。看来，我和这些人永远注定过不了江了。我只有等着灾难的来临。
　　想到这里，皇甫就一屁股坐下在发冷的河沙上，心里十分的绝望颓唐，就像一个人被堵进一个死胡同里，只能进，不能过。他深深地低垂着头，非常烦躁心情低沉地认为：自己只有等待危险的降临。
　　过了好久，他感到一点微微的寒风吹来，这时，在他身边的军民同样处于十分无奈的情绪中，毫无疑问，随着时间的减少，一个漫长的夜晚，也不会太久的！时间在过去，呆在河边的被弄死的危险在增加。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军人、平民都意识到继续呆下去，会更危险。可是，他们没有办法：回去只有等死；在江边也还有希望，这就是他们没有离开江边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