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小龙崽出天花了

　　从竹西坳回来，时近半日。像往常一样，环儿弹起了琵琶，基叔拉起了胡琴。
　　正当基叔和环儿的合奏进入高潮的时候，忽然小凤儿叫妈妈，说哥哥病了，小凤儿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接着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几个人来到了门前。基叔和环儿一齐站起来观望。
　　“吴先生，小龙崽怎么了？”基叔见吴先生背着小龙崽，赶忙问，上前就要接过小龙崽。吴先生忙说：“别紧张，没大事，就是有点发烧。”
　　环儿已经着急得说不出话，忙帮着把小龙崽放在床上躺下。环儿看着小龙崽有点沉迷的样子，连声呼唤着龙崽，尽管她的声音打着颤，几乎是哭了，但是小龙崽好像没有力气说话，只是把头摇了摇，那意思大概是说：“妈妈别担心，我没事的。”
　　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烧点纸，怕是老人家（龙标方言，去世的老人）作怪。”
　　“不会吧，老人家都在北方，不会跟着到了龙标吧？”
　　“也许是着凉了，昨天晚上风大，怕是舞掉了被子。”
　　“还是先去叫郎中，五哥，赶快去请孙先生！”基叔作出果断决定。
　　这消息也实在灵通，三妹子马上就知道小龙崽病了，接着吴妈也来了，不久张二娘也来了。她们一来便拿出她们的办法：“快到下面土地公公处烧纸，许多人生病都要到土地公公处烧纸，很灵验。还有，城北的杨公庙也要去烧点纸，请杨公菩萨保佑。”“明月楼下面的树神也要去烧点纸，请树神保佑龙崽。”
　　“莫非中邪了？城北学堂附近有一个人，专门施邪术作弄孩子，请玉壶街那边的董师傅算一算……”
　　“最近这里有谁动过土么？今年西方不利，动了土可要惊动地母龙神的，快去请谭师傅造一碗水，做过冒错。”
　　大家七嘴八舌，主意想出了几箩筐，可就是没有谁去做，并不是大家不愿意去做，因为大家对这些主意都没有把握。
　　说话间，孙先生火急火燎地来了。郎中毕竟是郎中，孙先生一来，在小龙崽头上摸了摸，又掐住小龙崽的手给他把脉，然后又在小龙崽头上摸了又摸，再把脉……孙先生有点着急起来，摇了摇头：“这病就有点……”
　　环儿看到孙先生的模样，急得哭了起来：“孙先生，小龙崽这病……你可要……”环儿已经说不下去了。这时孙先生对基叔认真地分析道：“从娃儿的脉象和脑子沉迷这些现象看，娃儿患的不是一般的头痛发烧，他这病，很有可能是天花，天花，你们听说吗？就是出油麻。”
　　大家一听孙先生的话，一齐大吃一惊，“出油麻？小龙崽出油麻？”
　　讲起出油麻，每一个人都感到害怕，甚至是恐惧。大家知道，出油麻是人生一大关口，虽然不是每一个人都要出油麻，但是一旦出了油麻，生命就有很大的危险，因为油麻这种病目前还没有药物可以治疗，即使你是华佗再世，医圣重生，或者药王亲临，也全无一点办法。
　　环儿刚听得孙先生“出油麻”这半句话一出口，顿时如五雷轰顶，脑子里“轰”地一声，心中早没了主张，不由地抽泣起来，口里不停地“我的心肝……我的命根子……我的龙崽……你要是……娘也活不成了……”
　　此时基叔眼中也闪着泪花，但他是男子汉，是家庭的主心骨，他可绝对不能哭，他还要安慰环儿，他想。于是他强打精神安慰环儿道：“莫哭，环儿莫哭，龙崽福大命大，没事的，他能挺过去的，啊，莫哭。”基叔说着，声音打着颤。
　　小凤儿也忙劝妈妈：“妈妈莫哭，哥会好的……”说着，自己也哭了起来。环儿看到凤儿哭了，也止住哭声，抱起小凤儿安慰道：“凤儿莫哭，妈妈不哭了，凤儿也不哭了，啊，不哭了。”
　　此时屋内所有的人内心都非常痛苦，许多人的眼泪都出来了，但是大家尽量克制，不要哭出声来。三妹子的小馨儿、小旺儿都哭了起来，于是三妹子的男人把两个孩子抱回去了，环儿催着三妹子也回去了。
　　真正能够让大家心情放松一些的还是孙先生，他对大家说：“出油麻这种病，虽然目前还没有有效的药物治疗，但是采取一些措施减轻病情是可能的，我们都晓得，出油麻这病主要是发烧，如果用一些能控制高烧的药物随时做茶水喂进口里，就可以减轻病情，也可以用毛巾沾泠水放在头上搞泠敷控制高烧，过了几天，油麻毒气出来了，那时候危险期就过去了。”孙先生还强调，出油麻要严格禁止喝凉水，千万千万喝不得凉水，许多孩子都因为口渴得厉害喝凉水，最后送了性命。
　　孙先生这一番话如同突然找到了“救命稻草”，于是大家立即行动，首先弄来湿毛巾搞泠敷，五哥七哥在孙先生的带领下到野外去找退烧的草药。
　　有了一些减轻病情的办法，环儿的心情轻松了一些。基叔忽然想起吴先生还在身边，忙跟吴先生攀谈起来，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吴先生告诉基叔，今天学堂里害跟李龙一样病的人已经有三人，看来这出油麻的病流行起来很快，学堂可能要停一段时间的课。
　　基叔忽然想起，当年在京都皇家藏书楼曾经看到一本医学书，上面写到天花这种病。那书上说，天花这种病虽然没有特效药物可以治疗，但是也有办法……
　　基叔正胡思乱想，孙先生同五哥七哥来了，手里拿了一大把草药，孙先生说，这些草药都是可以退烧的药，吩咐赶快找来陶罐煎药，时时喂服。
　　基叔看看孙先生，颇有所思，试探着问：“孙先生，刚才我跟吴先生谈起天花这种病，许多年以前，我曾经看过一本有关医学的书，上面写到天花这种病。那书上说，天花这种病虽然没有特效药物可以治疗，但是也有办法预防……”基叔说到这里，孙先生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这位李先生：“莫非这李先生也深通医道？”
　　孙先生正想着，就听到李先生继续说道：
　　“这种预防办法叫着‘吹花法’。它的具体做法是，先从病得比较轻的人身上，取下一点疮痂或是皮肤的碎屑，把它吹到没有得过天花的人的鼻孔里去。然后，这个人会发几天烧，鼻子周围长出几个小脓疱。过几天以后，脓疱结痂了，他的身体也就恢复健康了。从此对天花就有了免疫力，不会传染上天花了……”
　　“慢点慢点，李先生把这个地方说得详细一些。”于是基叔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孙先生心情有些激动，要是这办法推广开来，不知道能给老百姓带来多大好处！仅龙标一带，每年因天花死去的人有多少啊！孙先生越想越激动，他决定赶快行动，就从龙标开始，把这“吹花法”推广开来。
　　关于孙先生推广“吹花法”的事，这是后话。推广的结果，以后再看。
　　眨眼间三四天过去了，但是小龙崽的病还未见好转。好在由于孙先生的退烧药起了一定的作用，病情虽不见好转，但也没有加重。只是中度发烧，神志沉迷，时而讲些胡话。
　　只是苦了环儿，三四天时间里，环儿简直像放在火炉上熏烤，皮肤中的水分迅速熏干，眼窝深陷，脸庞瘦削，眼角充满血丝，皮肤变得蜡黄。
　　基叔看着环儿，也觉得心疼，心想，就这么几天，环儿把前半辈子几十年的苦全吃完了，这样下去，还有几天，恐怕把后半辈子的苦也全部吃完！
　　鄙人又想起了《报恩灯》里《十月怀胎》的歌词：“孩儿快乐娘欢喜，孩儿平安娘放心。如逢三病和两痛，头痛脑热连娘心。孩儿病体日沉重，娘心痛苦死得成。阎王殿前来求情，愿将性命把儿替！”
　　这段唱词说的是一旦孩子生了病，母亲心里那一份强烈的担心，这担心居然降临到环儿的头上。
　　基叔又翻开龙崽的流年，那流年是闻名五溪地区的命相大师戴尚文老先生所作。从流年的四柱盘看来，小龙崽的命相还是很不错的。再从长生盘和八卦盘看，龙崽的命相也都是很好的，只是在五行论里面谈到各个年龄段的运程时，里面有一句“六九岁有豆魔之灾”，基叔心里一动：“这不明明告诉了我们，龙崽在六岁到九岁之间要患天花之灾吗？天花者，天豆也；豆魔者，天豆病魔也。这戴尚文老先生神了，算得如此之准确！
　　也许正如基叔所言，龙崽福大命大，经过五六天的危险期，小龙崽终于退烧了，神志清醒起来。当他看到许多人围着他看的时候，他流泪了，他流着泪叫妈妈。此时环儿激动万分，眼泪和笑容一齐往下流……但是，她很快闭上了眼睛，原来她睡着了……